第四章 义不容辞

(一)

一夜已去。

九幽堂,雅竹轩。

“请!”

赫连寒高高举起酒杯,敬向丁秋云。

丁秋云连忙起身,同样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赫连寒道:“昨夜多亏丁大侠等人相助,才教训了蝙蝠山庄两个恶人,老夫实在感激不尽!”

“赫连兄客气了,丁某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丁秋云客套几句,脸上挂着勉强的笑容。

昨夜一场恶战,九幽堂死伤了三十几个人,好歹打退了蝙蝠山庄那两个魔头,大家均谓之“惨胜”。

回来后稍事休息,丁秋云便告知赫连寒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赫连寒虽感意外,也只好设宴践行。

一名点苍弟子也在昨晚的恶斗中丧命,或许正因为如此,丁秋云看上去情绪不佳,心事重重,他少不了要回去跟同门交代一番。

“可惜昨夜一时大意,让那姓石的家伙跑了。”丁秋云有些懊悔。

“是啊,功亏一篑!”众人附和着,想起刚刚过去的血战,想起那两人鬼魅般的身手、凌厉无匹的攻击以及随之带来的强大压迫感,大家都心有余悸。

“不过对方有一人已受了伤,想必不能远遁,各位这几日只需多派人手四处查探,必能得知这两人的下落,届时只需齐心协力,以九幽堂各位的实力,最终拿下这两人,我看不难。”丁秋云安慰大家。

赫连寒盯着丁秋云,突然道:“丁大侠见多识广,昨夜一战,对方这两人究竟是什么武功路子,丁大侠是否窥出一二?”

丁秋云沉吟片刻:“蝙蝠山庄的人大多出自草莽,武功来路很杂,说不上出自何门何派。不过我看那何强投掷暗器的手法,颇有大家风范,不太像是野路子出身。”

何强的暗器功夫也令赫连寒感到意外,但他关心的并不是这个,他有意无意地问:“丁大侠,你是否觉得有些奇怪?昨晚恶斗,你本已一击得手,按说那姓石的应该很快力尽落败才对。可是他受了伤后似乎反而功力大增,变得更加难对付,此事有些蹊跷。”

丁秋云面色复杂,勉强笑道:“不知赫连兄此言何意,依我看这是因为姓石的这厮性情凶悍,困境之下为求生存,拼死一搏罢了。”

赫连寒听丁秋云如此一说,便不再说话。

……

短暂的践行酒宴很快结束,看着丁秋云匆匆离去的背影,赫连寒不禁冷哼一声。

他脑海里一遍遍重演着昨晚激斗时石敢当中剑、怒吼、爆发、突围的情景,一种不祥的感觉掠过他的心头。

“难道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他自言自语道。

谁也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赫连寒皱着眉头沉思片刻,不再喝酒,径直走入内室,来看望正卧床静养的竹叶青。

竹叶青脸色苍白,她让何强飞珠掷中了后背灵台穴,受了内伤。

赫连寒问道:“你伤势如何?”

“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恐怕不能等两天了,你现在就收拾一下东西,天黑前跟我一起动身。”

“去哪里?”竹叶青看着心事重重的兄长,有些吃惊。

“带上那几个娃儿,去蒲城那边。”

竹叶青缓缓坐了起来:“为什么这么着急?干嘛不等到收拾了蝙蝠山庄那两人再走?”

赫连寒看上去竟有些颓废:“为兄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

“有什么不妥的,大哥你不妨明说。”

赫连寒神色很凝重:“那两个蝙蝠山庄的人比我想象的还厉害,尤其那个姓石的,我怀疑他会一种很可怕的武功,一种江湖上绝迹很久的武功!这两人绝不会轻易放过咱们。丁秋云那个老狐狸,自昨晚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今天这么匆忙地走了,我看他多半也嗅出了什么味道。他分明是想溜之大吉!”。

竹叶青不解:“咱们刚刚教训了蝙蝠山庄这两个家伙,打得他们狼狈而逃,大哥你是不是多虑了?”

“我也希望我是多虑了,但凡事还是小心点好,万一误了大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咱们九幽堂立威江湖十余载,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何况,你我的圣功都已修炼到一定境界,那两人若真的苦苦相逼,你我施展圣功,定能将其毙之。现在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太窝囊了些?”

赫连寒苦笑:“大事未成之前,你我当以大局为重。随意施展圣功,恐怕会召来更多的麻烦。”

竹叶青恨恨道:“只是这两个人实在太狂妄太可恨,还打伤了我,小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赫连寒冷哼一声:“上善若水,强自取折。这两人做事不留余地,江湖迟早容不下他们。贤妹,小不忍则乱大谋,待我们大功告成后,还有什么仇不能报,什么恨不能消?届时你我只会祈盼这两个小子还活在这个世上!”

“好吧,我听你的。”

两人商议已定,便差人叫来薛劲松。

赫连寒正色道:“我和青儿决定即刻动身去蒲城。你叫人把那几个娃儿带来,都给下上药,我们一齐带走。”

薛劲松愕然道:“不是说下个月去吗,现在去岂不是早了些?”

“大敌当前,我怕夜长梦多误了大事。”

“大哥!咱们刚刚胜了一场,我正要派人去四处搜寻那两个家伙的下落,准备将他们碎尸万段,这节骨眼儿你却突然要走,那豹儿和三弟的血仇如何得报?”

赫连寒白了薛劲松一眼:“你以为昨晚那两人是真的败了?我看他们是采用以退为进的战术罢了。”

“大哥,你昨晚一招就令姓石的那小子受了伤,为何还如此抬举他们?现在丁秋云虽然走了,但合你我和青妹之力,连同九幽堂上百个弟兄,难道还怕了那两个家伙?”

赫连寒拍了拍薛劲松的肩膀:“贤弟,你让仇恨冲昏了头脑,恐怕错判了形势。你我都低估了蝙蝠山庄的人,我怀疑过不了几天,即便我们不找他们,他们自己也会找上门来。为防万一,我才如此决定,你不必多说了。”

薛劲松欲言又止,只能长叹一声.同竹叶青一样,对于赫连寒的话他一向不敢违背。

“我们走后,你需紧闭大门,严加防守。尽快处理好家眷财物,然后去蒲城与我们会合!”

“呃……好吧。”

“务必不可大意!”

“是。”

交待完毕,赫连寒扶着竹叶青走出九幽堂,门外已有两辆宽大的马车在等候他们。几条大汉抱着几个孩童上了其中一辆马车,其中便有徐家那个孩子。孩子们均昏迷不醒,显然是被下了蒙汗药,以防哭闹惹人注意。

赫连寒亲眼看着孩子们都被抱上了车,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大门上“九幽堂”那三个大字。

他突然感到一种真切的悲凉。

他在心里暗叹一声,同竹叶青一起上了另一辆马车,一声令下,绝尘而去。

(二)

顺德堂本是崇安城与天福楼齐名的酒楼,近年来只因没有后台,屡遭天福楼打压,已陷入惨淡经营的境地,好歹凭着数十年的名声和那几个忠心耿耿的老厨师、老伙计,勉强维持着门面。

可是这几天,顺德堂却门庭若市,生意好得很。

因为它的主要竞争对手,有九幽堂做强劲后台的天福楼,前日被人血洗,杀得满楼死尸,门牌上还挂了三颗血淋淋的人头,一时无人敢近。现在人头虽已被人收走,但天福楼已成了名副其实的鬼楼,彻底关张了。

“是两个外地人干的。”

“哪里是人,分明是两个魔头!”

“对!是魔头,否则连阴无极和欧阳捕头那样的人,怎么也会被他们像杀鸡一样地宰了?”

“据说他们还吃人心!”

“管他是不是魔头,他们对付的是九幽堂,我看没什么不好的。”

……

崇安城的街头巷尾流传着有关此事的各种各样的离奇传说,百姓们眉飞色舞地谈论着这些可怕的事情,竟都有些兴奋。

没人敢管这些事,即便是官府也没人管。据说县太爷张大人已于出事的当天晚上,带着他的九位妻妾,连夜逃往州府去了。

现在,这两位传说中的魔头,正在顺德堂最好的一间雅座里吃酒。昨晚一场恶战之后,处理了一番石敢当的伤口,他俩就大摇大摆地上了顺德堂。

雅间是老板亲自挑选的,酒菜则是顺德堂最好的几位厨师精心烹制的。其中几道招牌菜,还是一位已经年逾七旬的退休老师傅专门掌勺的。老板还特意交待,所有的酒菜都免费!

“我早就说过,若是你石敢当没有受伤,我何强还能和你较量较量;你一旦流了血受了伤,恐怕连圣火堂的秦护法,也要让你三分!”何强看着石敢当笑道。

石敢当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俩的相识,本就源自彼此之间的一场恶战,两人都受了伤,胜负如何他俩也没跟别人说,结果是两人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

自那以后何强对石敢当推崇有加,一起入伙蝙蝠山庄时,他力主推举石敢当做舵主。石敢当本来对舵主的位置毫无兴趣,只是在何强告诉他,做了舵主更有机会拜会杜七之后,他才答应下来。

毕竟,能够拜见名满天下的蝙蝠山庄庄主,这个他认定的当年救过自己的恩人,是他最大的心愿。

“你的伤势如何了?”何强问。

“不碍事了。”

何强看着石敢当经过包扎的左肩,心里啧啧称奇。他知道石敢当受伤后的恢复能力很强,不知是不是跟所练的那种奇异武功有关。他很好奇这种传说中的绝技是怎么练成的,但石敢当甚少谈自己的过去,因此他也不便多问。

但他明白一点,要想练成这样的神功,必定要尝尽人间的极痛奇苦!

石敢当却在琢磨别的事。

“你看昨晚那赫连寒的身手,像是哪里出来的?”他问何强。

何强沉思道:“中原武林人士使软鞭的本就不多,最知名的是淮南神鞭门的人,但九幽堂和神鞭门应该不是一路的。据我了解,这个赫连寒很少与人动手,成名之前做过什么、是什么来历更是无人知晓,以他的身手,若是一直在中原,恐怕早就小有名气了,而九幽堂也就是最近十年才声名鹊起,所以我看他多半是塞外来的!”

“塞外……”石敢当念叨着这个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很久以前听他师父讲过的事,那一刻徐家那个可怜孩子的模糊身影掠过他的心头。

“没有这么巧吧?”他不禁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何强看着沉思的石敢当。

石敢当摇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赫连寒的行为太过异常,宁愿花那么大的代价也不愿交出那个孩子,这让我联想起塞外的一种绝迹已久的魔功,不过我想天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说到“魔功”两字,石敢当的表情有些复杂。

何强笑道:“风尘之中本就高人辈出,你我还是不要联想了。咱们蝙蝠山庄,像你这样名气不大的高手,不是也有很多吗?究竟什么来路,今晚你我逮住赫连寒问一问,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石敢当也笑道:“说的是,今晚赫连寒就交给你了,我对付点苍派那个剑客,此刻他们想必还在喝庆功酒呢。”

“石大哥,看来你我又要重演当初血洗山东黑虎寨那一幕了?”

“这岂不是你最喜欢的路数?”

“哈哈,届时再请你尝一尝赫连寒那颗黑心泡的酒是什么滋味。”

这是他们两兄弟惯用的套路,敌人初尝胜果正是麻痹大意之时,趁此机会突然杀个回马枪,往往事半功倍。只是,九幽堂的人固然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杀了回来,他们也没想到此刻赫连寒已经仓皇逃在北上之路了。

(三)

夜已深。

星光黯淡,月亮也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夜风颇有些寒意。

人声早已静了。

薛劲松却还没睡,在独自一人喝闷酒。

他在想他的侄儿,一想到薛人豹那高悬的头颅和空洞的胸膛,他就悲愤不已。他觉得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让他的侄儿死得如此之惨。

当然,他从来不会把这样的遭遇和他那位宝贝侄儿曾经做过的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他只是想不通,为什么赫连寒变得如此胆小,往日九幽堂的威风在这几日之内几乎丢尽了。

抱怨归抱怨,掌门吩咐的话他还是得照做。所有大门都已紧闭上锁,外面至少有三拨九幽堂弟子在巡逻,他自己的刀此刻也正放在手边。

他觉得这些举措完全没有必要,直到他突然听到一声惨叫。

惨叫声来自大门围墙附近,紧接着后院又有一声传来。

紧接着听到有人怒喝一声:“什么人!”接着就是兵器交接的声音,然后又听到几声惨叫,最后是一声惊呼。

“是他们!那两个魔头又来了!”

叫声中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在静谧的夜晚中听起来尤其刺耳,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惊呼,于是恐惧便如瘟疫般瞬间传遍了整个九幽堂大院,大家都感觉到自己被笼罩在死亡阴影之中。

薛劲松霍然起身,抄起他的刀冲出门外,立刻看见没头苍蝇般的九幽堂弟子和远处若隐若现的寒光。

看着四处争相逃命的人们,他才明白这两个蝙蝠山庄的人已经给他们造成了多么大的心里威慑。他也明白了赫连寒是多么的有先见之明,这一刻他突然想哭,又突然想笑,因为他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惨叫声很快停止了,少数敢于抵抗的人在最短时间内毙命于石何两人手下,百多人的九幽堂竟如此不堪一击,这不仅出乎薛劲松的意料,也让石何二人没有想到。

现在两位蝙蝠山庄的来客同时站在薛劲松面前,这让他双腿有些发软,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两个人的对手。

“怎么就剩你一个人了?”何强冷冷地问。

薛劲松嘶声道:“究竟是谁让你们来的,我们九幽堂同你们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你们要如此不依不饶赶尽杀绝!”

“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伤害赵家人,我们是来为他们讨个公道的。”

薛劲松诧异地睁大了眼睛,难道就是那个不起眼的乡下老头子,请来了这两个煞星?难道就是因为欺负了那样弱小的一家人,就招致了九幽堂的灭门之祸?

报应,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我跟你们拼了!”薛劲松大喝一声,挥刀扑上前去。到底是江湖成名人物,他总算在临死前表现得还有些骨气。

……

半个时辰后。

整个九幽堂除了石何二人,已没有活人。薛劲松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他的面庞显得极其可怕和扭曲,因为在他临死前,何强让他尝尽了人间炼狱般的苦头。

没有人能在何强手下熬多久,因此,他也从薛劲松口里知道了一些令人意外的事情。

此刻两人正站在雅竹轩内的一间密室里,看着墙上的一幅画。他们脸上丝毫没有获胜后的轻松,反倒显得十分凝重。

这间密室属于赫连寒,一般人绝对不允许进来。两人搜遍了九幽堂各个角落,没找到徐家那孩子,最后来到了这里。

那画上画的是七位白衣剑客,手持长剑,将一个身材极瘦小的中年男子围在中间。七位剑客年龄不同,身姿各异,有的负伤流血,有的狼狈倒地,脸上都带着一种恐惧惊慌之色。反观那男子,虽身处重围之中,看上去却神情倨傲气势凌人,明显占据了上风。值得一提的是,这男人的一对眼睛,竟是血红的。

整幅画给人的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邪恶诡秘之意。

何强问道:“这画里画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石敢当长出一口气:“画的是昔年天山七剑同血幽老怪的决死一战!当年天山派无意中发现了血幽老怪的踪迹,决心为武林除害,于是派出天山派掌门以下武功最高的七名剑客,围攻血幽老怪。没想到血幽老怪一身魔功极其厉害,血战下来,天山七剑四死三伤,天山派也从此一蹶不振。此战震惊了整个武林,也一直是血幽老怪一党最引以为傲的一战。这幅画应该是血幽老怪的弟子所做,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看来薛劲松没有说谎。”

说着他叹息一声:“没想到真的让我猜中了,他们真的是要用那孩子练血幽大法!”

何强皱眉道:“我听说这血幽大法,当年号称塞外两大魔功之一,威力极大,却不知道练这个要童子何用?”

“我知道。”石敢当脸上的表情很复杂,“这门魔功据说共分九层境界。前三层并不难练,但四层以上便难度陡增。江湖中人之所以称其为魔功,不仅仅因为发功时非常邪恶恐怖,更因为这魔功到了四层以上后,无论练功还是发功,都需要食用幼年童子的大脑做为引功之物,否则无法有效!此外,据说所需的童子也要经过挑选,必须是有灵性的孩童才行。究竟什么叫有灵性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徐家那个孩子必定就是这样一个童子,难怪九幽堂的人说什么也不交出孩子。”

何强倒吸一口冷气:“我以为我何强已算是这世上够狠的人了,没想到这血幽老怪更比我狠毒百倍,竟修炼如此变态无人性的功法。不过,我听说血幽老怪已在十七年前,被泰山三老联合中原各大门派武林高手,杀死在大漠之中。他的魔功也随着他的死亡而绝传了?”

石敢当道:“血幽老怪死了,他的功法或许并没有失传,没准是泰山三老或是那几个中原高手得到了这门魔功的练法,将其带回中原也说不定。现在看来,定有人还在练这门魔功,只是详情连薛劲松也知之不多,看来赫连寒对他也有所保留,我们只有继续追到蒲城抓住赫连寒这条老狐狸,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何强沉吟片刻,道:“你我是兄弟,你要去哪里,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何强也不会含糊半句。只是,我们在此地已经耽搁了太久,这段时间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半点也不知晓,也不知陈州那边的弟兄们情况如何了?”

石敢当苦笑道:“我何尝不惦记着弟兄们,现在江湖上的形势只怕比前些天更加凶险。只是,如果现在咱们放任此事不管,那徐家的孩子岂非要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徐家夫妇虽然与我素未谋面,但他们为义而死,令我肃然起敬,若不能救出他们唯一的独子,我实在于心不忍!”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何强无奈地笑了笑:“也罢,你若不是如此义薄云天,我也不会认你做大哥。我何强虽杀人无数,却从不会欺负老弱病残,更不用说三岁的孩童。真不明白,荼毒二尺童子,这世上怎地总有如此多变态龌龊之徒!所谓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此事我听你的,你我不妨明日就动身,待擒住赫连寒那厮,我要将他剥皮抽筋,再将他的心肝儿下酒,以祭徐家夫妇在天之灵!”

石敢当看着何强,心里涌过一种莫名的感动,他使劲捶了一下何强:“这才是我的好兄弟!”

两人主意已定,便回到外面院子里,四处一望,但见庭院深深,楼宇巍峨,这九幽堂的所在,大气处宛如京师王宫帅府,精巧处堪比江南秀美园林,足见赫连寒等人这些年耗费了多少心血。石敢当不由叹道:“没想到这九幽堂一个江湖帮会,竟如此豪华奢靡,这地方可比咱们陈州那个山寨像样多了。”

何强手抚颌下短须,悠然道:“若不在这里放一把火,实在对不住如此秀雅的景观。”

两人哈哈一笑,找到火把四处点着,待火势熊熊燃起后,便抛下满地死尸,扬长而去。

(四)

一场夜雨无声无息而至,一直下到天明。

早晨的空气透着一股雨后特有的清新,整个崇安城经这一场雨,似乎干净爽利了许多。

老赵和凤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行进在青石板街上,他们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刚刚赶回崇安,走的是水路,因此比石何二人晚到了几天。一路的盘缠都是管家老李送的。

走在街头,两人明显感觉到了异样,因为每一个见到他们的人,不管是以前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以异乎寻常的亲切态度向他俩问好,个个都像是他们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不仅热情洋溢满面笑容,有的人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敬畏。

昨夜发生的事情已经迅速传遍了这个小城,曾经不可一世的九幽堂一夜之间就化为灰烬,永远消失了!人们奔走相告,绝大多数都兴奋不已,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逆来顺受惯了的他们开始相信奇迹,开始相信上天终归是有眼的!

恶人终于受到了惩处,以比大家所梦想的更痛快的方式受到了惩处!尽管这些恶人曾经是那么的高高在上,无法无天!

很快就有人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祖孙俩,他俩当场激动地哭了出来。那块尘封的蝙蝠令牌,竟真的给予了赵家应有的公道,对此两人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很快,他们被一个伙计带到了顺德堂,上了三楼雅间。迎接他们的,是石敢当和何强的微笑。

若非亲眼所见,不会有人相信这两个彪悍冷酷的人能有这样亲切温和的微笑,那笑容就像是仁厚的兄长看到了久违的妹妹。

祖孙俩远远就跪了下去。

除了以这种卑微的方式,他们想不出还能如何向恩人们表达自己的感谢。他俩激动不已,总算报仇了,血债血偿!

同上回一样,石敢当第一时间上前扶起老赵,又扶起凤儿,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两位,欺负你们的恶人,已全被我俩所杀,他们的党羽也多半死掉了,你们死去的亲人可以安息了。”

晶莹的泪珠从凤儿美丽的眼中滚滚落下,沾湿了她的面纱。她看着亲切的石敢当,一时哽咽难言,心里却是无尽的温暖和感激。她无法想象就是眼前这个陌生人,为已然绝望的她报了仇,这个人该有多么勇武无敌,该有多么顶天立地,这分明就是她自小就一直爱慕崇拜的英雄好汉啊。

石敢当将祖孙俩领上酒桌,笑道:“两位,这里有崇安城最好的酒菜,你们尽管享用。如果有兴趣,还可以让人给你们唱几出戏。”

祖孙俩看着满桌丰盛的酒菜,一时手足无措,他们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山珍海味,更别说尝过。

看着拘谨的两人,石敢当和何强又露出了刚才那样的微笑。看这样的人享受美味,个中滋味已远远比他们自己享用美好得多。

“只要你们愿意,以后随时可以来这里。这儿的老板绝不会收你们一文钱。”

老赵和凤儿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起身,又跪了下去。

“两位恩公!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只求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请恕我们厚颜无耻,我俩还有一个请求,还请恩公再帮我们一次!那徐子轩、常春娥两位义士,为我俩之事惨死,他们的孩子依然下落不明,为此我们寝食难安。两位神通广大,再救救那个可怜的孩子吧!”

石何二人再次扶起祖孙俩,心中均暗叹一声。为什么偏偏是这样最需要帮助的人,心里还总是惦记着别人?

“赵老,你若是以为我们就这样走了,未免太小看我等了。”石敢当郑重道:“我俩在这里等候你们,就是为了告诉二位,九幽堂的老大带走了那个孩子,要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们不会对此放任不管,这就会北上蒲城追拿他们。请你们放心,很快我们就会将那个孩子安全地带回此地。”

老赵和凤儿闻言,感激得连连点头称谢。此刻他俩已经毫不怀疑这两位恩公的能力,他们说能做到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只是,这件事究竟有多困难,他们无法想得到。

他们想不到,就连石敢当与何强也没想到……

窗外柳枝飞舞,似是起风了。远处乌云隐现,又要下雨了。

第二部

魔 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