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末路
“出得去吗？”
晚风中，蒙毅静静地望着正北方的边界。
他目光望着的方向，就是明城与十九区的交界。
这道交界线，他已孤身穿越过很多次。有很多次他都险些无法穿越，也几乎每一次，都让他带上了伤。他深切地了解那道交界线——那简直就是一条生死线。
“天演计划”的统筹室对十九区与明城的边界，一向都戒备森严。否则，以十九区内各街区霸主的脾气，岂甘受人束缚，怕不早就有人冲了出去！
可至今，十九区内的霸主们虽个个脾气暴烈，却人人视那条边界线为畏途。因为，那里早已积压了无数死亡的教训。在那边界线边留下了无数冒失霸主们的残缺肢体，让谁看了都不免心生恐惧。
——如今，天演计划在自己面前曝光后，他们对那里的警备当然更会加强了无数倍。
此时，蒙毅与Chris正坐在半旗堂的屋顶。
Chris也正望向那道边界线。他没有回答蒙毅，反问了一句：“你有没有发现，十九区里，最近有一点怪？”
蒙毅等着他说下去。
Chris淡淡道：“鸟儿。你听听四周鸟儿们的叫声。”
蒙毅愣了愣，没错，四周果然很少听到鸟叫。
却听Chris说：“它们忽然不叫了，但前几天，它们还叫得格外焦虑。我一向关心这些鸟儿……”
他顿了顿：“……因为，在十九区里，只有它们是自由的，可以无障碍地穿梭于十九区与明城之间。尤其是那些铁锈雀，它们一向会晚上回来住在废铁坊一带，白天却去明城觅食。可从几天前开始，它们就出不去了。”
天边忽然划过一只鹰的影子。
Chris垂下头，有些寂寞地说：“而且，那些食腐的猛禽们，这几天像是也找不到食物了。十九区里什么都没有，但、搏杀后丢在暗巷里的腐肉一向都不缺少。但我观察到，那些猛禽们，像也有几天找不到食了。”
“十九区里这几天格外平静，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你告诉我的那三条秘密通道我都试过了，但每条，都已冲出不去。”
蒙毅不由垂下眼。
他不想让Chris看到自己眼中悒郁的影子。这些天，为了联系上阿妮塔，他一直叫Chris试图找出可以潜出十九区的道路。
他知道，这是个很难完成的任务。首先，潜出自己所在的半旗堂，就已千难万难，更何况十九区了。
——自己虽曾数度出入十九区，但那是在敌手的不防之下。而且哪一次，自己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才趟过来的。如今，他们即然发觉了，当然，所有的漏洞都会补上。
可他还是寄翼于Chris的能力，总期望以他那样敏捷的身手，也许可以找到一条出去的路。
如今、连Chris也说不能。
蒙毅的目光扫向Chris的那双腿。他与这双腿对战过，知道那腿踢出来像鞭，跑起来，却更像翅膀。
可如今看来，有翅膀的鸟儿，都好些天飞不出去了。
却听Chris淡淡道：“但昨天不能，前天不能，不代表今天不能。”
“你还有没有补充的话要告诉阿妮塔？一会儿，我会再试上一次。”
蒙毅飞快地望了Chris一眼。
看来，这小兄弟，已打算今晚全力一搏，把命都赌上了。
牯子这时不在他们身边。
因为，他现在正陪那些孩子们。
如今，他每天晚上都有一件乐事——在五虎堂留下的废旧仓库里，五虎居然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宝贝：那是一台七寸的黑白小电视。
这应该是五虎堂的五虎不知费了多大的代价来交换，才从油麻公那里搞回来的。
牯子对五虎堂的这件遗物很满意。如今，这台小电视，就成了牯子与那些孩子们的乐事。每天晚上，他都要和那二十几双小眼睛一起盯着那小小的屏幕，盯着那对于他们来说新奇无比的世界。
牯子从没敢幻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家人，可如今，他居然可以跟这么多的小生命聚在一起。尤其，当那些孩子看得入神，不自觉地把自己的小手、小脸放入他的大手中，把自己的小身子依偎在他牛犊子一样的身躯上时，他心中的那种满足感，是没有什么可替代的。
蒙毅摇了摇头。
他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可这时，他与Chris忽然听到牯子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叫声，然后，就听到了他拍打那台小电视的声音。
蒙毅静了下，问：“怎么了？”
只听牯子在底下焦燥着：“不知怎么，没了。”
蒙毅愣了下：“怎么没的？”
“先是出现了一些怪物，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是人，但又像是住在海里面的东西……然后，画面一下子就没了。”
蒙毅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他脑中电转，望着仓库里正其乐融融的那些孩子们，虽不忍心，可还是不得不直面他们面对的现实。
只见他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准备迎战！”
然后，他望向Chris,苦笑了下：
“看来，今晚，你哪儿也不用去了。”
他话音未落，只听这半旗堂四周，一时传来了无数鬼哭狼嚎的声音。
其中，有的声音分外耳熟。那是三街、七街、十一街那些恶狼们的呼叫。其中，最阴恻恻的声音，却出自落叶街的九鬼头。只听他喊道：“姓蒙的，我们回来了。你欠我六哥的那条胳膊，准没准备好啊？就算你是蜈蚣，有一百条腿，现在也还不清这些天欠下的利息了！”
说着，他大笑起来：“想不想看到没手没脚的蒙毅在地上爬？不只是他，还有他那两个兄弟与所有的孩子，他们一起没手没脚地在地上爬？”
一语说完，四周就传来无数附和的怪笑。
牯子怒叫一声，已从仓库里抓起一个什么就扔了出来。
三街的混混里就有人发出中招的惨叫。
蒙毅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切断所有电视信号、能有这般魄力做事的想来没有别人，只有：梵帅！
一想起这两个字，他的心情忍不住地低落下来，就仿佛当日好容易夺下来的七十九号高地上，望着自己残存的千五百弟兄与暗域那无穷无尽的攻来的人马，望着硝烟中被遮尽光华的落日，想着自己手下的袍泽将在自己的带领下迎来他们的末日……那种感觉衰飒到无法诉说。
——总是绝望，总是黑暗……
——纵使你力能扛鼎、难挡它无常偏差！
可这时，那间废旧的仓库内，突然劈出了一道闪电。
这闪电让蒙毅也感到了一丝惊奇。
他知道，那操控小气候的能力，一定来自那批孩子！
他们，这么快已经开始动手了？
经历过前些天那样的生死险局，这些孩子们，居然还没被吓怕？反是他们，在敌人到来的瞬间，就已结好了阵势，准备好力拚了！
——那自己，这个半旗堂的老大，还有什么资格去心情低落！
只听得Chris朗笑了一声，身形已翻空而起。
他就生长在十九区，本没指望命运对自己有什么好的馈赠。如今天这样，有力可战，有朋同死，且还有一个让他足以为之赴死的理由，他已足够满足。
他见到牯子那势如蛮牛的身边，那二十几个孩子居然联袂而起，手拉手的，举眼望天，在那废旧仓库内，尽他们自己的小小能力，布起了一阵风云突变！
Chris的身形已翻飞在那些孩子们的上空：就算今日这是了局，他也无憾，他喜欢这样一个传奇性的了局！
雷鸣电闪中，只见牯子、蒙毅、Chris三人联手，或凭高而瞰，或依门而守，或翻飞而攻，在他们守护的二十多个孩子面前，正全力去护住他们高悬着的半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