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黑魔手2

(四)风魔神君

昭阳居士道:“二十余年来,在下对当年发生的那些事情,晴儿姐姐等人物,无不铭记在心。在下心里早就暗暗发下一个誓愿,虽然不曾入隐庐之门,虽然不是隐庐在籍的隐者,然而对隐庐三十二字歌诀中所述宗旨,早已心向往之。是以,在下私自将自己视为一名隐者。今日在这史府之中,幸遇隐庐新任剑君林公子,这一席肺腑之言,方得以倾诉。”

他说到这里,心中激动不已,仰头喝下一大杯酒。

秦沐雨见状,也喝了一大杯酒,道:“王先生,实不相瞒,自秦某入这史府以来,屡屡听得无垢兄弟及真真妹子对隐庐的片言只语,在下早就心悦诚服了。今日再听你说得隐庐前辈的事迹,更是令人动容。王先生,你说将自己当作隐者,在下也一样,不论隐庐有无在下名字,在下都当自己是一名隐者。”

昭阳居士闻言又惊又喜,秦沐雨为二人斟了杯酒,端酒邀他共饮,口中道:“无垢兄弟已经教我隐庐定识天听与修蚊落羽剑法的法门,秦某现与你一般,都受惠于隐庐,有志一同。王先生,满饮此杯为敬!”

二人饮了一杯,又斟满一杯,举杯邀林无垢道:“无垢兄弟,自今日起,不管你怎么想,我二人均是隐庐中人,尊奉三十二字诀。在这史府里,与那天魔,不死不休!”林无垢心中感动之极,邀席中众人一同举杯,大家一饮而尽。

次日清晨,众人才吃罢早饭,却听远远有人呼喝。林无垢打开窗户,却见遥遥自碧荷园方向走来一人,一边行走,一边呼喝,一边手中似乎在向天空抛洒什么物什。待走得近时,却听得原来那人口中呼道:“众家兄弟,时隔多年,哥哥前来为你等送行,且先拿这些银钱去使!”

众人听得惊异,心道:这人言语好生古怪,他却是对什么人在说这番言语?待走的近时,却见那人颈上挎了一个大革囊,一边行走,却是一边从革囊中取出大把纸钱,口中呼喝,一边望空飞洒。那纸钱洋洋洒洒,从碧荷园一路行来,洒的遍地都是。

众人心觉怪异,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怪人,怎得大清早的跑到史府里来洒纸钱,听他言语,倒是象是给他往生的兄弟一般。

那人走得越发近了,却见他年近六旬,豹眼狮鼻,眉间一道刀疤,长相甚是狞恶。头上白发蟠然,乱纷纷地披在肩上。着一身皮袍,看那装束,恰似漠北行商一般。

他走到孔雀楼前,因为昭阳居士阵法原因,并未发现孔雀楼,只顾向前走,一边洒钱一边叫道:“众家兄弟,叫你们等的苦了。哥哥我充军到边塞受苦,那害你们的恶贼却在外面逍遥快活。今日特来为兄弟们申冤报仇,将那害了你们的王八蛋,狗杂碎,全家老幼杀个干干净净,挖了他们的心肝,烧了给你们下酒。”

他言语怨毒,仿佛是说有人害了他的兄弟,他则被充军边塞。而害他们的人,却在外面享受荣华富贵。今日特地来寻仇报复一般。却不知道这人是谁,他语中被害的兄弟又是何等样人,他怎得跑到这洛阳首富家中,大洒纸钱,却又要向什么人来报复呢?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此人出现极其突兀。而就其样貌判断,似乎武林中黑白两道之中,均未曾听过有这样一个人物。此时他口口声声要报仇,难道是与这史府里的什么人有关么?

昭阳居士举手示意大家不要作声,且再看看此人作为再说。

只见那人走到孔雀楼前,仿佛有些疲累,便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解下腰间一个皮质水囊,仰天喝了两口。众人只觉一股浓烈的酒香随风飘来,原来那水囊中装的却是烈酒。

却见那人又自怀中取出一个包裹打开,依稀看来,却是些冷牛肉。那人以手抓取,塞入口中,开口大嚼,吃相颇为不堪。

正在此时,只见碧荷园方向远远地又有一行人走来。林无垢目力极佳,仔细一看,轻声对众人道:“南宫世家的人也来了。”

众人心头一震,再仔细看时,却见那一行人逶逦行来,当头的正是那日里被何不可与紫玉带走的南宫正明,随在身侧的,便是南宫世家的少门主南宫兆。而跟在后面的,则是闪电刀郎青,铁臂金环康大勇。再跟在身后的,便是南宫世家的弟子了。

秦沐雨见状轻声道:“无垢兄弟,南宫正明与南宫兆等人那日里被何不可和紫玉下了定魂针,到恶人牢里作了侍魔人。这几日不见,不知道又会生出什么古怪。他们到这孔雀楼来,莫不是前来找我等的麻烦么?”

林无垢微微点头,轻声回道:“只怕秦兄说得不差。那何不可虽曾说暂时不杀我等。但并没有说不让他手下这些侍魔之人前来骚扰。依无垢想来,这些所谓的侍魔之人,只怕是何不可等专门训练,用来达到他目的的重要手段之一。或许今日前来,便是有意让他们前来试试手段也未可知。”

却听昭阳居士闻言也道:“林公子说的不差,不过孔雀楼中布下了阵法,这区区十数人,倒也不惧。”

众人听得此言,各自取了身边兵器,凝神看向窗外。

却见南宫正明一行径自走来,到得孔雀楼附近时,南宫兆道:“奇怪,好端端一座孔雀楼,怎得不见了?难道是路走错了不成?”言语之中,显是大觉奇异。南宫正明道:“南宫望,你将路看得仔细了么?”

只见南宫望走出人群,躬身施礼,疑惑道:“回门主,属下记得极是清楚。离孔雀楼三百步处有一座假山,我等便从假山处过来。只是,只是,”说到这里,言语慌张,似乎对孔雀楼怎得突然不见,也觉不可思议,却又无法解释。

南宫兆骂道:“胡说八道,你身为我南宫世家金龙侍卫之首,连偌大的一座孔雀楼也找不到,还敢说没有走错?若你没有走错,这好端端的一座楼,难不成飞到天上了不成?”

南宫望躬身施礼,却无言以对。

突听那坐在路边石头上的怪人笑道:“你这伙鸟人,这里只有树木野草,又哪里来的什么孔雀楼凤凰楼,清天白日的,你等莫不是活见了鬼?”

南宫望闻言大怒,喝道:“大胆,你是何人,敢对南宫世家如此说话。”

怪人闻言咧嘴一笑,脸上刀疤扭曲,更显狞恶,口中骂道:“你这鸟人又是什么货色,快些给老子滚开,老子连杀你也懒得动手。”言语之中,极是不屑。

南宫望闻言怒极,他身为南宫世家金龙卫之首,武功可入武林中一流高手之列,向来自视甚高,跋扈已极。然而自入史府以来,先被林无垢自创所谓“人之初”剑法所败,又复被恶人牢收录为侍魔之人。方才再被南宫兆因孔雀楼之事当众责骂,心中郁闷已极。此际又遭这活象个漠北商贩一般的家伙当众辱骂,心中愤恨郁闷,实在是忍无可忍到了极点。

几乎没人看到他拔剑出剑的动作,只见剑光一闪,南宫望出手便刺向那坐在石上的怪人。

这一剑正是南宫世家“惊神剑法”中夺命一招,名为“一剑霜寒十四州”。此招取名为晚唐贯休和尚诗作《献钱尚父》中名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南宫世家师祖创“惊神剑法”之初,其剑招名均取自诗中佳句。而这一招“一剑霜寒十四州”正是“惊神剑法”之中最为狠毒的杀招之一。出手便取人命,毫不拖泥带水。一招六式,式式夺命,当真是狠辣无比。

南宫望身为金龙卫首领,在南宫世家十余年来,方得传授此招,平日里从不轻用。此际含愤而发,委实是怒极恨极,只望这一剑,便将眼前这面目可憎的怪人毙于剑下,以泄多日来心中愤恨。

楼上众人大惊失色,只觉南宫望此人卑鄙无耻至极。趁人不备,便出杀招夺取人命。而众人眼中这一招剑法,委实是狠辣快速的令人咋舌,心中无不为这怪人可惜。心道:此剑之速之狠,当真是闻所未闻,只可惜这怪人,连他来路也没人清楚,便要丧生在这里了。

却不料眼中一花,只见那石上怪人依旧坐着纹丝未动,仅仅伸出一只左手,那南宫望的长剑,便竟似握在他的左手之中。

众人惊得呆了,万万没有想到,这坐在石上的怪人,竟然是如此深不可测的高手。林雪垢与秦沐雨心中暗道:若按南宫望方才那一招剑法,只怕换了自己,也不敢如此托大,敢坐在石上纹丝不动。更不要说仅用一只左手,便不避锋芒,将南宫望长剑握在手上。

仔细看时,却见那怪人左掌平托在剑脊之下,仅以左手拇指压在剑脊之上。原来,他竟然在电光石火之间,仅用一只左掌的拇指,便压住了南宫望这霹雳闪电一般的长剑。此情此景,若非亲见,简直宛若梦幻。而这怪人武功内力之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南宫望此时眼中惊骇已极,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运足全身功力所发的“惊神剑法”中最为狠毒的杀招“一剑光寒十四州”,原本一招六式,却仅仅施出第一式,便被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怪人,只凭一只左手,便轻轻松松地将长剑握在手中。一招六式之杀招,瞬间全告破功。

他惊骇之极,奋力撤剑。却不料那怪人便如铁铸铜浇,长剑更似长在怪人手中一般纹丝不动。夺得几夺,突觉一股奇强的阴寒怪力自剑脊上传来,直至剑柄。

一瞬间,南宫望全身宛若进入冰窖之中。自己的右手则被那剑柄牢牢吸住,竟似连将长剑丢脱也不能够。只眨眼功夫,南宫望全身上下,都被那剑柄上传来的阴寒怪力,从手臂到四肢百骸,一寸一寸,无不冻得僵硬无比。最后连因惊骇而张开的嘴巴,竟然也似合不上了。

南宫兆见南宫望手持长剑,张着嘴巴,却一动不动。而那怪人身上隐隐的黑气,顺着长剑传到南宫望身上,瞬间便已弥漫他的全身。心中骇极,只觉眼前情状诡异之极。

南宫兆拔出长剑正欲上前,却被南宫正明抬手挡住。只见他一对鹰目中寒光闪闪,凝视着怪人,口中问道:“阁下是何处高人?”

那怪人嘿嘿冷笑,身上若隐若现,淡淡地弥漫着一层森寒的黑气。他闻言并不答话,只将握着南宫望长剑的左手缓缓举起,两眼目视长剑另一端的南宫望。口中森然笑道:“你这伙鸟人,且看这剑上的家伙,象不象老子放了一只纸鸢?”

众人听他说话虽似玩笑,却透着一种说不清楚的阴森,令人闻之胆寒。再见那南宫望此时竟然悄无声息,仿佛是被那寒气冻得僵硬在长剑之上,居然随着那怪人左手,被缓缓举将起来。

那怪人左手越举越高,而南宫望身体僵硬,寂寂无声,竟然被举在半空倒挂起来,此情此景,当真是令人闻所未闻。一阵冷风吹来,他衣袂须发随风飘摇,真如飘在空中的纸鸢一般。

众人惊惧交集,这怪人不避锋芒,以左手握住南宫兆的长剑,已经令人胆寒。而此时情景,更令人感觉匪夷所思已极。要知他仅以左手握住剑尖,以一人之力,竟然将南宫望偌大的身体,举在空中,当真是骇人听闻之极了。

更可怕的是,被举在长剑另一端的南宫望,右手依旧是持剑之姿,全身上下所有关节竟然似乎都僵硬无比,被他举在剑上,却一语不发,宛若纸人一般。

楼上众人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心道:这怪人武功内力之诡异,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惊世骇俗到了极点。这人到底是从何而来,又到这史府里要作什么呢?想到这里,林无垢等人只觉一股寒意自足底瞬间袭上全身,身心均似寒透。

南宫正明脸色大变,口中急叫道:“布南宫剑阵。”南宫兆及南宫世家弟子闻言迅速散开。而闪电刀郎青与铁臂金环康大勇二人,只惊得脸色灰白,目瞪口呆。

那怪人看着剑上的南宫望,口中森然笑道:“方才听这剑上的纸鸢儿说过,你这一伙鸟人是什么南宫世家。那领头的却来说说,这南宫世家,却又是什么鬼东西?”

南宫世家威震江湖数十年,在这怪人口中,竟然被称作“什么鬼东西”,当真令人又是惊骇,又觉可笑。这怪人若非对江湖武林一无所知,便是存心折辱了。

南宫正明心中惊骇无比,以他一生经历,从未见过武功如此诡异高强之人。纵使他言出无礼,却也顾不上计较,寒声问道:“阁下何方高人,请报上名来。”

怪人闻言哈哈大笑,状极得意,一边笑,一边将左手轻轻抖动。只见南宫望被举在空中的身子随之翩然晃动。看那光景,当真如小孩儿放了一只纸茑,随手扯动丝线,纸鸢儿便随着丝线的扯动而颤动一般。

南宫世家众人见状无不骇然,却听他道:“老子个儿矮得很,哪里是什么高人。你这伙鸟人,且竖起驴耳听了,老子便唤作风魔神君。”

“风魔神君”四字出口,众人只觉陌生已极。林无垢,秦沐雨远远地听了,仔细回想,均觉陌生。心道:近几十年来,不论黑白两道,却从未有人用过这个名号。而依此人武功之高,内力之强,若混迹江湖,断不可能是籍籍无名之辈。可这风魔神君四字,听得耳中却如此陌生,这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南宫正明闻言也觉纳罕,然而只觉此人武功之高,委实是世所罕见,心中禁不住气馁,口中道:“原来是风魔神君前辈,属下无礼,在下在这边向尊驾赔罪,还望尊驾能宽宏大量,饶恕了他如何?”

风魔神君闻言哈哈大笑,只听他口中怒道:“饶恕了他,哪有这么简单?”说着又将左手抖了几抖,那南宫望被举在空中随着他的手不停摇动,端得诡异无比。

却听他接道:“你们这些大户人家,一个个如狼似虎。老子若不是有这手本事,岂不是要被你们打个头破血流,连狗都不如。你们这些欺善怕恶的狗贼,见老子显了这手本事,却来求饶,当真笑死人了。”

林无垢等人面面相觑,心道:这风魔神君好似对武林中事一无所知,竟然将威震江湖数十载的南宫世家称为大户人家。他难道以为这南宫世家,便是那横行乡里的土豪劣绅么?此人武功如此之高,怎得对武林中掌故却毫无见识,出言口气,便似村野蛮汉一般,当真是奇怪之极。

却见那风魔神君说完了这番话,突的左手一松。只见南宫望手持长剑从半空中直坠下来。噗得一声,长剑直刺入地面两尺有余。而更可怪的是,南宫望的身体便如粘在长剑上一般,头上脚下,右手紧握长剑,竟似倒立在剑上一般微微颤动。

突地那风魔神君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南宫望倒立的身体之上。只听“轰”的一声大响,一股逼人的寒流,挟着一层淡淡的黑气,轰地四散开来,直逼得南宫正明等人连连后退,只觉那股寒气之凛冽,竟似逼得人呼吸也不通畅。

再看那南宫望的身体,竟然被他击得分成两段,凭空而起,越过南宫正明等人头顶,直飞而去。

南宫正明等人惊得呆了,此人一掌竟然将人劈为两段。想是方才握住长剑之时,便已经用“借物传功”之法,将南宫望冻得僵硬无比所致。而他这种诡异的内力,及骇人听闻的杀人手段,端得令人不寒而栗。

却听风魔神君森然道:“老子这就告诉你,老子便是这座大庄园的主人。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石一土,都是老子的。你等若要活命,赶快给老子滚了出去!”

(五)血海深仇

林无垢等人见他这一掌之威,心中震骇无比。再看那南宫望被他凌空打作两段,更觉残忍已极。然而听他说他便是这史府中的主人,更觉震骇惊异到了无与伦比之境。

众人相互目视,只见各人脸上均是惊疑震骇之情。心道:这风魔神君武功之邪门,杀人手段之诡异狠辣,实是出人意料。而他对南宫正明等人说,他便是这史府的主人,这史府中一草一木均是他的,这却又是因为什么缘故。众人只觉他这番话当真是好没来由,令人满头雾水,殊不可解之至。

只听南宫正明一声厉喝:“布阵!”只见南宫世家弟子及南宫兆手执长剑,四面散开,将风魔神君紧紧围在中间。

风魔神君嘿嘿冷笑,竟似视若无睹,口中道:“你这班鸟人,若是不怕死,便尽管上来。”

南宫正明眉宇间闪出一丝黑气,渐渐越来越浓,突得长剑一闪,幻出三个南宫正明来。那三个南宫正明一人一剑,从三个方位,径向风魔神君刺去。

与此同时,南宫兆突的人影一花,竟然也幻出三个人影,与南宫正明一般,分三个方向直向风魔神君攻去。

林无垢与秦沐雨等人猛吃了一惊,南宫正明当初在宴席之中使出这等身法,大家均已知晓。然而却不料,仅短短数日功夫,连南宫兆竟然也学会了这种身法。由此可见,那恶人牢对这二人的训练之法,当真是进步神速。

而场中变幻委实如电光石火一般,南宫正明父子方才发动,南宫世家弟子顿时如蒙律令,围着风魔神君身周,便似走马灯一般飞快转动,口中呼喝,挥剑刺击,一时剑光四起,威势惊人。

却见那风魔神君身上隐隐的黑气突得变浓,在南宫父子身形变幻之始,陡然间象一团旋风一般,在南宫世家剑阵之疾速旋转。而南宫正明与南宫兆六个人影左冲右突,剑来剑往,来回穿插不停,却均从那团旋风之侧穿过。却听那风魔神君厉声吼道:“好王八蛋,你们哪里学会的幻影三绝?”

林无垢与秦沐雨等的听得此语,心中顿时明了,原来这南宫父子二人所使用身法,却原来叫作“幻影三绝”。这名字当真是起得恰如其分。然而猛然间心中大疑:这风魔神君却又如何知道这身法的名称呢?

只见那风魔神君在圈中越旋越快,连身体形状也似看不清楚。只觉围绕着他的那团黑气,越来越浓。在南宫世家剑阵之中左冲右突,而南宫父子六条人影虽然瞬间变幻,却每发一剑均功亏一匮。南宫世家弟子的长剑来回劈刺,更被他仿佛无巧不巧一般,贴身而过。这风魔神君的武功身法,简直令人目眩神迷已极。

只听南宫正明厉声喝道:“变阵!”他声音未落,南宫世家弟子尚未及变阵,却听风魔神君大吼一声:“变个狗屁!”突的那团旋风之中伸出手掌,连续“砰—砰”两声,将南宫正明与南宫兆二人直击得飞将出去。

他在疾速旋转之中,眼光之准,出手之狠,简直到了匪夷所思之境。南宫父子二人真真假假六条人影,在他眼中居然洞若观火,仅仅两掌,便将二人真身瞬间击中。

他方才击中南宫父子,却不稍停,身子便如旋风一般一轮疾转,手掌挥中,只听“砰砰”连声,十余个南宫世家弟子,顿时倒下一片。

楼上众人看了几乎脱口惊呼,那南宫父子的“幻影三绝”身法何等神奥,即使林无垢常习定识天听之法,也难以对劲付。然而此刻却被他两掌轻松击中。

更可惊的时,十余个南宫弟子集成的剑阵,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他一双肉掌击破。封魔神君的武功身法,委实是骇人听闻已极。

风魔神君停下身形,只见他白发飞扬,须眉戟张,一张脸上尽是青黑之色,那眉间刀疤宛若活物,其状几欲飞起,简直狞恶无比。再见他身上一层黑气逐渐转淡,却依旧令人心惊胆战已极。

他伸手抓起一名南宫世家弟子,将他高高举起,口中吼道:“大胆狗贼,有本事再来!”而那被他举起的南宫世家弟子,便如方才南宫望一般,全身僵直,毫不挣扎,亦毫无声息。想是被他手中阴寒之力,瞬间便冻得僵硬了。

南宫正明跌在两丈开外,缓缓爬起,脸上黑气闪烁,口中喘息,想是受了内伤。而南宫兆则跌在离他一丈之处,拼力爬将起来,却吐出了一口鲜血,脸色变得煞白,看来内伤之重,尤胜过南宫正明。

其余南宫弟子,一个个拼力爬将起来,连剑也不及拾取,摇摇晃晃地聚在南宫正明身侧。

那风魔神君见状哈哈大笑道:“你这伙鸟人,老子再给你等一次机会,速速滚出这史府庄园,如若不然——”他语声乍止,突的大吼一声,只见他右臂一振,那名被抓在手中的南宫弟子身形顿时向南宫正明飞去,在空中裂成两段,直落在他脚前数寸。

那人方落地,只听风魔神君道:“如若不然,你们一个个便都象此人一般。”

南宫正明等人身形剧颤,只见落在地上那人浑身发黑,面目狞狞,早已经死去。只是身体僵硬无比,虽然断成两截,却无一丝血迹流出。

正在此时,远方仿佛传来一阵唿哨之音,南宫正明听得那声音,道:“主人呼唤,咱们先行回去。”说罢,扶了南宫兆,再叫其余南宫世家弟子,抬了死去的南宫兆与另一个南宫弟子的四段尸身,头也不回,朝着唿哨声而去。

林无垢秦沐雨等人在楼上听得那唿哨,知道是恶人牢召唤的声音。想来那恶人牢知道南宫正明等人遇到强敌,便以哨音为号,让他们先行退去。然而恶人牢之人却又是怎生发觉孔雀楼前之事,倒真是费人思量。

却见那风魔神君一言不发,冷冷的看着南宫世家一行退去,脸上黑气渐渐散去,口中自语道:“这帮鸟人定是有什么人主使,等老子报了大仇,再来找你那背后的主人,倒要看看,你们却哪里学来的幻影三绝。”说罢,解下酒囊,仰天喝了数口。喝罢了酒,扬长而去。

林无垢见他离去,突的急道:“王先生,秦兄,这风魔神君说是为报仇而来,此人武功高强已极,若是在这史府里滥杀无辜,可就糟了。”

秦沐雨也恍然大悟,大声道:“不错,不错。无垢兄弟,你我且跟了前去,千万不可让他伤了那些史府里的无辜家人。另外,顺便也弄清楚,他到底来这史府里是何缘故。”

二人说罢,昭阳居士也道:“两位说得正是,且尾随了他,千万莫要让他在这史府里滥杀无辜。”二人急忙取了兵器,别了蜂娘子等,下楼之后远远看到那风魔神君背影,只见他一路呼喝,一边抛洒纸钱,正向怡心园而去。

二人心想糟糕,怡心园正是史府公子所居之处,自那日里何进禀明知府,谴散了史府婢仆之后,只剩下十余个老弱病残,若这风魔神君前去,岂不大祸临头?

林无垢与秦沐雨互视点头,二人心中明白,舍开大路,自花树之间穿越,运足轻功,一路曲折,径向怡心园绕行而去。

到得怡心园时,只见一幢比孔雀楼还大的二层小楼,四周矮墙围绕,遍植花木,有两株腊梅正含苞待放。几丛修竹点缀,甚是清净雅致。

此时园中两个老仆正在打扫,二人冲进园中,两个老仆吃了一惊,秦沐雨急得大声叫道:“史公子何在?”

只听楼内有人道:“什么人在外喧哗?”与此同时,大堂棉布门帘一掀,那个婢女彩儿闪了出来。见是林无垢与秦沐雨,脸上甚是惊慌,想是看到二人,便想到了那日在孔雀楼中看到新夫人画像一事。只听她问道:“两位先生何事,我家公子正在堂内。”

林无垢道:“彩儿姑娘,事情紧急,在下要与史公子面谈。”彩儿见二人着急的情形,心中仿佛是甚是疑惑,道:“二位稍待,待奴婢通报公子。”

秦沐雨心急如火,口中道:“这大户人家的规矩着实麻烦,如此性命交关,火烧眉毛,哪个还等得你再去通报。”话音方落,便一个箭步抢上,彩儿惊呼一声,不及阻挡,便被他掀开门帘,探身进了大堂之内。

林无垢心急如火,随后跟上。二人进得堂内,定晴一看,却见室内生着铜炉,炉火熊熊。二人只觉满室生春,温暖异常。墙上尽是书法字画,四周墙壁博古架上,陈设着古物器玩,另有书橱,端端正正地摆设着经史子集。正中一张案几,铺设着笔墨纸砚,整个堂内,布置甚是简朴雅致,一派书香。

只听一个声音问道:“两位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二人转过头来,却见一个书生,着一身素服,端立于室内西首书案之前,手里握着一卷书,虽然身着重孝,却也气度非凡。想必此人便是史府公子史彦文了。

林无垢施礼道:“史公子,事情紧急,请公子携带家人,速速离开此地。”史公子闻言“噢”了一声,神情错愕,仿佛对林无垢此言,大为不解。

秦沐雨大声急道:“今日清晨,在孔雀楼前有一恶徒,一路抛洒纸钱,扬言要来这府里报仇,在孔雀楼前已经杀了两人,此时正向此处而来。我二人担心公子安危,特地前来报讯。情势紧急,请公子带家人速离此地。”

秦沐雨一语即出,骇得彩儿花容失色。却见那史公子听后面色如常,竟然毫无波澜,轻轻道了一声:“两位请坐。”说完竟然自行坐下。只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厌倦之意,口中轻声道:“在下一文弱书生,素来与人无仇无怨,他来找我作甚?”

林无垢与秦沐雨心急如火,哪里肯坐,见史公子这般回复,秦沐雨大急道:“史公子,那人凶恶之极,杀人手段之残忍,令在下也触目惊心。更何况那人自称这史府园中一草一木均是他的,他便是这园中的主人。想必他定要对公子不利,公子还是速速离开为好。”

那史公子闻言竟然毫无所动,反而更显厌倦之色。他轻轻叹了一声,转过脸去,他脸上尽是落寞与怅茫,只听他道:“这间府宅,本是家父亲手所创,又怎么会是他的。他若来杀我,便让他杀便了。只是不要伤了我的这些贴身家人就好。他就算是想要这府宅,若实在无法,便给他好了。”

林无垢与秦沐雨听得此言,只觉瞠目结舌。自己二人急如星火地赶来救他,却不料这史公子竟然仿佛对这府宅,甚至自己的生命,都毫不在意。竟然说“他若杀便叫他杀好了,他若要,便给他好了。”心中唯一牵挂的却是“只是不要伤了我的这些贴身家人就好。”

这三句话虽然听来简单,却透着无比的哀凉,仿佛对这人世间,已经全无留恋。然而哀凉之中,却也闪烁着一丝温暖的善念,令人听得心中莫名酸楚。

却听史公子怅然叹道:“多谢两位好意。连月来这史府里杀的人,死的人已经太多了。金钱满地西风急,直吹得人命如朝露,纷纷而逝。在下委实厌倦了,且随他去吧。”

林无垢与秦沐雨见他此状,心中大觉怜悯。他一介书生,父母乃至新婚妻子一天之内相继惨死,连月来府中更是惨案连连,至今也似未有穷期。也难怪他言语中对财物乃至生命有如此淡漠甚至厌倦心境。二人心中暗想:若自己换成了史公子,又当如何?想到此时,只觉他方才一席话语,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却听彩儿泣道:“公子——”却似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说得出口。史公子见状,微微一笑,柔声道:“彩儿,你若惧怕,便带了家人,随两位先生去吧。”说罢,又叹了一声道:“唉,委实连累了你们了。”言语中,竟似有无尽的哀伤与愧疚。

彩儿闻言更是流泪,口中却道:“公子不去,彩儿也不去。”史公子长长一叹,闭上双眼,两行泪水,自他眼中缓缓流下。

林无垢与秦沐雨心中大是感动,由彩儿与史公子这番对话看来,这史公子看来对家仆素来仁厚。是以方才彩儿心忧他安危之时才忍不住哭泣。

却不料史公子叫她离去之时,她却又说“公子不去,彩儿也不去。”而史公子一句“委实连累了你们了。”之后,闭目无语流泪,更是道尽他心中苦楚与辛酸。二人廖廖数语,却尽是同生共死之志,主仆情深,由此可见一斑。

然而二人心中急极,那风魔神君随时都可能闯入怡心园中,这史公子,还有这些无辜的家人,若万一有个闪失,自己与心何安。

正在焦急之时,却听楼外风魔神君呼喝声远远传来。林无垢与秦沐雨大急叫道:“史公子,快走!”

那史公子竟似充耳未闻,闭着双眼,缓缓道:“谢谢两位好意。两位且先去,让他来便是了。”

秦沐雨大急,几欲纵身上前,将史公子自座中拖起。却被林无垢扯住衣袖,秦沐雨转过头来,却见林无垢缓缓摇头道:“秦兄,来不及了。”

正在此时,只听院门外风魔神君发声吼道:“楼里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来吧!老子的血海深仇,今日里便要与你们算个清清楚楚,了结得干干净净。”秦沐雨脸色大变,心道:来得好快!

(六)史府疑云

史公子闻声站起身来,一脸淡然道:“在下且出去看看,到底来的是什么人。”彩儿惊叫一声:“公子。”意欲阻挡,却被史公子轻轻挥手示意,只得闪在一边,紧紧跟着史公子。

林无垢与秦沐雨连忙紧随其后,出了楼门。却见那风魔神君当院直立,院内纸钱冥纸洒的遍地都是。两个老仆远远看着他瑟瑟发抖。见四人出来,风魔神君戟指喝道:“楼里出来的人,哪一个是这史府里的公子?”

那史公子向前迈出一步,淡然道:“在下便是。不知这位老先生,唤史某出来有何指教?”他语声平淡,便似与人寻常说话,丝毫不见一丝恐惧慌乱之情。

风魔神君闻言大吼一声,脸色狰狞,突的身形腾起,便如一只巨鹰,当头扑来。

林无垢见状大急,生怕他伤了史公子。左手一振,剑气突发。只见一道淡光自他手中飞出,直射向风魔神君。右手顺势抽出落羽剑,挡在史公子身前。他此际发射剑气,已经不必借助长剑,只要气蕴丹田,随手便可发出。

那风魔神君人在空中,突的剑气扑面而来,觑得真切,将双手一合,掌间黑气弥漫,似将那缕剑气合在掌中。不料“噗”的一声,那缕剑气竟从他两掌之间穿过。他猝不及防,奋力一闪,剑气贴着他的脸颊射过,竟然将头上一缕乱发割断,随风飘然而散。

风魔神君怪叫一声:“好厉害!”脚方要落地,突地两腿交踢,竟然一个跟斗翻将回去,又复落在院中。

这一连串动作当真如电光石火,行云流水一般。令人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林无垢心中暗凛:这风魔神君的武功当真是深不可测,诡异之极。

原来风魔神君见林无垢剑气袭来时,心中甚是托大,竟然想用双掌合拢后以内力化解。却不料林无垢剑气之锐利,大大出乎他之意料,竟然从他双掌之间射出,割断了他的头发。是以心怀恐惧,在脚要落地之时,急忙双脚互踢翻身回去。

正在此时,只听秦沐雨大吼一声:“再来!”双手金光闪烁,隐隐显出暗红之色,挟着一股隆隆之声,使出大罗销金手,劈面击向风魔神君。

那风魔神君方才一时不慎,不但没有伤到史公子,还差点被剑气所伤,心中暗自惊骇道:这却是哪里来的扎手人物,竟然如此厉害。

此时再见秦沐雨发掌攻击,心中不由发怒,心中道:这两个年轻小子,却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这般欺人太甚,不依不饶。见秦沐雨大罗销金手向自己袭来,口中叫道:“来便来!”脚下方才落定,右手一挥,挟着一股阴寒的黑气,便与秦沐雨大罗销金手的双掌接实。

只听“轰”的一声,院中一寒一热两道劲气四射,只吹的众人衣袂烈烈作响,院中纸钱冥纸漫天飞扬,而风魔神君乱发飞舞,面色狰狞,便如鬼怪一般,当真是骇人已极。

林无垢见状大骇,闪身而过,伸手一接,将他身形稳住,落在台阶之上。与此同时,只觉他身上寒意逼人。再看他原本金光闪闪的双手,竟然全呈黑色,而一股黑气,带着透骨的冰寒,便如两条黑蛇,自他腕间向上直窜。

林无垢惊急,急忙运足内力,搭在他背后膻中穴上,为他缓缓输送内力。

秦沐雨双掌剧痛,近似折断。脑中一阵轰鸣,几欲晕去。只觉那风魔神君单掌内力之强,简直骇人听闻已极。此际自己双臂之间一股阴寒之力竟然如活物一般,直冲心脉,简直锐不可挡。一时心神恍惚,隐隐约约竟似无心也无力抵抗了一般。

正在此时,只觉背心一股温厚的内力缓缓注入,瞬间脑中清明。他知道是林无垢以内力助他,连忙收摄心神,借着林无垢所注内力,将经脉中几乎散乱的真气缓缓归纳,汇入丹田,再缓缓运出。

而方才他只觉体内寒气便如毒刺一般,四处乱窜,直刺得他四肢百骸便如万根冰针同时攒刺,既觉寒冷,又觉疼痛。幸而林无垢内力注入,才使得他能由丹田之中再次运动内力,与那寒意相抗。

要知秦沐雨大罗销金手的内功乃是天下至刚至阳之功,与风魔神君阴寒之力相抗之时,可谓势同水火。然而风魔神君内力委实大大高出秦沐雨,故而秦沐雨大罗销金手之力瞬间便被击得溃散。若非林无垢出手相救,只怕秦沐雨今日,定要命丧在风魔神君手中。

风魔神君方才被林无垢剑气逼退,大觉狼狈恼怒,此时看到秦沐雨情形,不由地哈哈大笑道:“大胆狂贼,叫你识得老子黑魔手的厉害。”话音方落,身形又自扑上。

林无垢怒喝一声,左手连振,只听“噗—噗”连续三声轻声细响,三记淡光自他左掌中连续射出,又是三道剑气。他见风魔神君又复扑上时,心中暗自骇然,心道:这风魔神君自称所用武功唤作黑魔手,怎得自己从来也未曾听过。而这黑魔手,当真邪门诡异,厉害已极。

风魔神君见他剑气连发,心中大是忌惮,一时手忙脚乱,险险躲过两道剑气,只觉那剑气虽然不见锋刃,然而掠过身体之时,那种锐利的感觉,竟然更胜一柄真正的钢剑。心中大是凛然。

然而他向来狂傲,又怎肯一再示弱。等到第三道剑气来时,不由地狂性大发,口中大喝一声,双掌互击,将那道剑气合于掌中。拼力运足内劲,只见他掌间黑气弥漫,额上青筋暴露,两掌连搓,掌上黑气大盛。即而面色渐缓,想是终于将这最后一道剑气化于掌中了。

他心中不由的大喜,心道:原来这恼人的玩意儿,用黑魔手也化解得了。胆气不由地一壮。然而他心中仍旧忌惮,虽见林无垢为秦沐雨疗伤,却也一时不敢再次上前。

正在危急之时,只听秦沐雨道:“多谢无垢兄弟,秦某已经可以自己应付,你安心对敌吧。”林无垢心中大喜,只见秦沐雨手腕黑气逐渐消褪,连手掌也只余一层淡淡的灰色。只是两手中指之间,黑色如漆,骇人已极。

林无垢知他所言不虚,此时风魔神君尚摸不透二人情况,万不可被他看出破绽。于是撤了手掌,缓缓起身,又复站到史公子身前。却见史公子对自己微微点头,似是满含歉疚。而彩儿则惊恐万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魔神君见状心中暗道:“这两个年轻人当真厉害,只这一会儿功夫,便将黑魔手之寒毒去掉了么?”然而口中却不肯示弱,指着史公子道:“你便是这史府的公子么,你是姓史,还是姓徐?”

林无垢听得如坠五里云雾,心道:这史府公子,怎么会是姓徐。这风魔神君此言,当真是莫名其妙,好没来由。

却听史公子道:“在下姓史,名彦文。”那风魔神君嘿嘿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老子原来便是姓徐,这姓史,却是后来的事。”

林无垢听得更是糊涂,只觉这风魔神君莫非当真人如其名,真的是疯魔了,所以才如此措词无稽,言语荒诞么?

史公子淡淡道:“老先生何来此语,家父在这洛阳城中,人称万家生佛,一生为善。洛阳城内外万千百姓,哪个不知道家父史奉孝之名。老先生此语,当真好没来由。”

风魔神君哈哈大笑,那笑声中竟似有无尽的嘲弄与不屑,只听他笑道:“老子常听人说,一个人撒谎撒得久了,连自己都会相信。老子以前不信,今天看到你,当真由不得老子不信了。”言语中尽是讥诮嘲弄之意。

史公子道:“老先生辱及在下先父,无礼之至。在下请问老先生,到底有何贵干?”他说话不温不火,即便方才目睹风魔神君凶恶之状,也仿佛丝毫也不放在心上。

风魔神君怒道:“呸!你口中的先父,实是天底下最恶最狠的贼,最不要脸的无耻小人。欠下老子五十四条兄弟的性命,老子便是前来报这血海深仇的。”

林无垢听得悚然而惊,此人言之凿凿,言语中竟然仿佛说这史府员外杀了他五十四个兄弟,他特意前来报仇。然而自己却在这洛阳城中听众人说过,这史府的史奉孝员外,乐善好施,一生为善,救济生民无数。方圆百里的百姓,共称其为万家生佛。

史公子闻言愤声道:“老先生好生无礼,家父生前乐善好施,名满洛阳城内外方圆百里。天日昭昭,你无凭无据,却肆意污蔑,当真是欺人太甚,你就不怕报应么?”

风魔神君放声大笑,状若疯狂,口中嘶声吼道:“报应?这世间哪有什么报应。若真有报应,老子也活不到今天,若真有报应,天底也又哪会有什么史奉孝史大善人?老子一要报五十四个兄弟的血海深仇,二要将这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收到老子名下,这偌大的府宅,惊天的财富,本就是老子的。今天老子亲自收了回来,这便是天底下最大最好的报应!”

他嘶声怒吼,面相狰狞,双手挥舞竟如疯狂,显是心中积愤已久。而言语中所说内容,更令林无垢大觉震骇,除了涉及五十四条血淋淋的人命,更好似说那史奉孝夺了原本属于他的财富。所以他才要到这史府里复仇一般。

然而他对世道人伦的蔑视与轻贱,更是令人发指,简直到了无以复加之境。林无垢听了心中暗生寒意,心道:要经过什么样残酷之事,要怎样恶毒到没有一丝天良,才能让一个人狂悖到如此地步呢?

史公子满脸通红,怒道:“老先生若要杀人,在下便叫你杀。只是杀我一人便好,不可伤及我府中无辜。老先生若要这府邸财富,尽管取了便是。在下并无二话。只是老先生一再辱及先父,着实令人切齿痛恨,在下便是死了,也不肯原谅于你。”

他言语中慨慷愤怒,尽现于色,只可惜手无缚鸡之力。面对这等恶人,竟似要用自己的原谅亦或不原谅,来作为对他的惩罚,其书生之痴顽本色,当真是令人又觉可气,又觉好笑。

要知似风魔神君这等恶人,怎可能会在乎刀俎之下的弱者,对自己原谅还是不原谅。便如杀猪宰羊的屠户,哪会在乎刀下猪羊对自己原谅还是不肯原谅。

再者说,这等恶人,纵是对他原谅,又怎会让他多满意一分?对他不原谅,又怎会让他觉得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林无垢暗自摇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史公子徒有意气,却迂腐可笑,令人可怜,又复可叹。

风魔神君闻言骂道:“呸!你想的倒美。你老子死得早,儿子便来还。这史府里,老子想杀谁时便来杀谁。老子早就拿定主意,凡是你史府里的人,一个个老子都要杀净,用来祭奠我那五十四个兄弟。老子既要钱,还要命,你又待怎样,除了老子本人,谁说了也不算!”

林无垢心中一惊,却听又有一人道:“这龟儿哪里是在说话,根本就是在放屁。”话音方落,又复有一人道:“这龟儿所放之屁,简直臭不可闻,比屁还臭,叫老子恶心至极。”

林无垢大是纳罕,心道自己只顾着院中情形,却不料院外竟然又来了人。只不知这来的人,又是何方神圣。

正在此时,却听又是一人骂道:“格老子,你们三个全部说错了,这龟儿的话简直不如狗屁。老子且要看看,这是一头什么样的牲口,才放得出这等屁来!”

这四人一人一句,将风魔神君委实骂了个痛快淋漓。若非院中情势紧张,只怕有人要忍不住笑了出来。

风魔神君闻言大怒,厉声喝道:“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王八蛋,给老子滚进来。”话音方落,却见院门口人影闪动,前后共有四个人,一一走了进来。

只见那四人均是一身青布直缀,脚穿麻鞋。四人一般高矮,年约三十余岁,眼中神完气足,太阳穴高高坟起,一看便是武林高手。

只见当头的一位,浓眉大眼甚是清秀,猛得见了风魔神君,似乎吓了一大跳,叫道:“格老子,这龟儿长得这般奇形怪状。方才放屁的,便是你这头牲口么?”

风魔神君大怒,却见又闪出一个额头中间生了一个红痣的人来,大声叫道:“啊呀不好,格老子这瓜皮头上生了白毛,好似一匹马!”原来他看风魔神君满头白发,故意装疯卖傻,出言戏谑。

林无垢听这二人言语,再看二人夸张的表情形态,禁不住心底暗笑。

然而话音未落,只见一个手持折扇的人抢将出来叫道:“胡说八道,格老子,这龟儿哪里是一匹马,这天底下哪有这般矮胖的马儿,分明就是一头驴!”突听彩儿“扑嗤”一声笑了出来,然而瞬间即止,强行忍住。

风魔神君浑身颤抖,身上黑气隐隐,显是怒极。却见又有一个白净面皮,留着小胡子的人跳将出来道:“你们都错了,格老子这瓜皮(四川方言,类似傻瓜之意)如此肥头大耳,分明是一头脑袋上给人砍了一刀的猪才对。”

风魔神君大吼一声,一层黑气萦萦围绕在他身上,身上森寒的气劲瞬间弥漫开来。那四人见状吓了一跳,纷纷跳开,围住他的四角。那小胡子叫道:“格老子这白毛猪头厉害,兄弟伙小心!”

正在此时,却见秦沐雨突地站起身来,口中叫道:“四位兄弟,骂得好,骂得痛快。骂得老子开心至极。”一边说话,一边自怀中取出金针,分别刺入两手中指,突的大喝一声,只见那两根中指中一股细细的黑色血线喷出。原来他此时已经解了寒毒,将之逼在自己中指之上,以金针刺破,再用内力逼出。

那四人闻言哈哈大笑,额头上生了红痣的汉子叫道:“原来是秦先生,格老子咱们四兄弟若是和这猪头打架受了伤,你可不能趁机要钱!”那浓眉大眼的人又叫道:“也不要那劳什子的借命符!”

秦沐雨放声大笑道:“唐家兄弟,秦某人说话算话,保证分文不取,也不用那借命符。”

林无垢听得秦沐雨说“唐家兄弟”心中顿时明了,心道:原来是蜀中的唐门兄弟到了。却不知道这四位是唐门中的哪几位高手。

却听秦沐雨厉声道:“风魔神君,老子方才不小心,中了你的寒毒,此时老子伤也好了。咱们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