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定魂针2

(四)天魔当立

一瞬间奇变陡生,先是林无垢说南宫正明所用并非南宫世家的惊神剑法,而南宫正明被问时却予以否认。然而想及方才斗场上的诡异情状,众人自是对林无垢深信不疑。

可是南宫无明若不是使用惊神剑法,却用的又是什么剑法呢?如果他使用的并非惊神剑法,他却为何要予以否认。众人心中念转,只觉今夜南宫世家的宴会,隐隐然似乎有什么更深的图谋,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然而正在此时,何进却突然说“那鬼”又要来了。众人心中更是剧震,说起“那鬼”,大家自然想起孔雀楼中所经历的诡异事件,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林无垢方才说稍后恐怕有变,随后何进却不知什么缘由,竟然说“那鬼又要来了”,何进武功平平,怎得如此言语如此笃定?

正迟疑间,何进急道:“在下稍后再作解释,大家快些,快些,再迟只怕晚了。”说着他率先拿出麝香,当着大家的面服下。满脸焦急,说话间连对林无垢和秦沐雨等三人的称呼也省却了。

秦沐雨满脸惊疑,却先帮林无垢将麝香服下,即而道:“黄家妹子,劳烦你和小玉也将麝香服下,再行隐藏好,无论场中有何剧变,你二人绝不可以显身。快去,快去。”

黄真真满脸惊疑,看向林无垢,只见林无垢向她点头示意。她才舍了林无垢,到了小玉身边。只见小玉一脸平静,两只眼睛清澈如水,静静地坐在推车之上,仿佛方才一系列惊心动魄的恶斗,完全未曾发生一般。黄真真连忙取出麝香帮她服下。

秦沐雨伸出右掌,抵在林无垢后心大穴,催动内力助他恢复。林无垢见状,心头一热,心道:秦兄看来真是把自己当作朋友了。连忙双腿盘坐,调动气息。

耳中却听秦沐雨高声叫道:“南宫正明,你这无耻小人。身为南宫世家门主,在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到底用的是什么邪门剑法?”他内力精深,一边助林无垢调息,一边高声喝叫,依旧中气十足,内力淳厚。

却听南宫正明道:“秦先生,你这番话好没道理,如你所言,在下身为南宫世家门主,不用本门惊神剑法,却又要用什么剑法?在下方才已经说了,与那位林公子恩怨就此了却。你这话却是为了什么,难道林公子输了一阵,你便要替他寻找理由么?”

他语含机锋,反唇相讥,意思是林无垢输了一阵,心怀不平,故意让秦沐雨寻找理由,以否认方才一剑之败。

众人听得疑窦丛生,想及方才斗场之上,南宫正明的剑法身法与南宫兆等所用惊神剑法,委实是大相径庭,确实诡异无比。然而听南宫正明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说不定这林无垢年轻气盛,输了一阵,心怀不忿,故意寻找理由为自己开脱而已。

却听秦沐雨大声道:“南宫正明,老子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一招剑法,与你惊神剑法不论身法,剑招,完全无一丝相似,你当老子眼睛瞎了么?”

话音方落,南宫正明尚未回答,场中突然传来一阵狂笑,那狂笑声在夜空中竟然如有质实物,震得会场上空灯笼摇曳,灯火忽明忽暗,连众人的耳膜,也似被气流侵入,呼呼作响。

众人询声望去,却见发出狂笑的,正是在西侧位于铁臂金环康大勇和闪电刀郎青之后的,那个籍籍无名的魔手书生。那魔手书生双手扶案,纵声大笑,旁若无人,状极骄狂。

秦沐雨见状,心中一凛,大感不祥。对林无垢轻声道:“无垢兄弟,你且先运功。看来你所说的变化,早已经坐在这席上了。咱们先装作不知,随机应变便是。”

林无垢微微点头,却不受惊扰,内息流转一周天之后,身体已经大觉舒畅。却听秦沐雨用传音入密对黄真真与何进道:“黄家妹子,你且与小玉隐藏好,不论发生什么,也不要现身。何大人,你便装作不知,等一会儿看别人怎样,你便随着就是。”

毒秀才被魔手书生笑的不耐烦,大声喝骂:“无名小辈,有话说话,你直顾浪笑些什么?”那魔手书生闻言止了笑声,却将一双冷电似的眼光,突得看向毒秀才。

饶是毒秀才久历江湖,也被他看得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他那眼睛便如一对毒刺,直刺入自己的心里。若按他往日脾气,岂容一个无名小辈在自己眼前猖狂,然而此际,却不由地躲过他的目光,心中大觉慌乱,惴惴道:这小辈到底是谁,怎得眼睛如此怕人?蜂娘子见状,不由地低了螓首,双手慌乱,竟然去捉毒秀才的衣衫,显见惧极。

却听那魔手书生大声道:“南宫正明,你用的真是你南宫世家的惊神剑法么?”

在场众人闻言大觉奇异,怎得这个籍籍无名的魔手书生,也有此问。难道这南宫正明,当真使用的不是自己家的惊神剑法么?

却听南宫正明怒道:“在下已经说过再三,南宫世家门主,不用惊神剑法,却要用什么剑法,你是哪里来的小辈,敢在这里胡言乱语!”他一再被人质问,林无垢与秦沐雨也就罢了,没想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也敢发此问,不由的怒从心气,大声斥责。

那魔手书生闻言哈哈大笑,仿佛南宫正明此言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众人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突得只见魔手书生一拍桌案,只将案上酒器杯盘,震的纷飞四溅。

南宫正明见状大怒,正待发声喝骂。却听那魔手书生道:“好一个惊神剑法,便是这样么?”话音未落,突然人影一分,场中竟然多了一个魔手书生,正自仰天狂笑,众人吃了一惊,再回头看时,只见那拍案的魔手书生却依旧坐在案前狂笑。两人形容面貌,包括狂笑之态,竟然一模一样。

众人见得此景,直惊的眼珠几欲掉在案上。方才见南宫正明身化三人,众人尚自惊骇不已,然而转眼之间,这籍籍无名的魔手书生,竟然也瞬间变化,如出一辙。

只见南宫正明见状,突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仿佛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事物。口中嚅嚅连声:“你,你是,你是什么,什么人?”惊惧交集,竟然语不成声。

众人在席间只觉眼前事实诡异莫名已极,再看到南宫正明恐惧之状,不由得心中大恐。心道:这南宫世家到底摆的是什么宴席,怎得怪事频出,这史府里说是鬼怪横行,难道这里真有鬼么?

却见那场中的魔手书生,突然人影一花,竟然在南宫正明身侧又多了一个分身。众人见状心中更加惧怕,只见那案前坐着一个魔手书生,场子中间站着一个魔手书生,而南宫正明身侧,又多了一个魔手书生。三个魔手书生衣着,神态,形貌无不如一,端得是诡异至极。

南宫正明见魔手书生突得出现在自己眼前,只惊得脸孔扭曲,身体一软,几乎倒在地上。伸出右手食指,瑟瑟发抖,张口欲言,却怕得说不出话来。看他形态,哪里还有半分叱咤江湖,威名显赫的南宫世家门主的仪态?

此际林无垢已经功行圆满,见得场中情状,想及孔雀楼中经历,心道:何进当真说的不错,看来那杀人的厉鬼,只怕就要显身了。于是对秦沐雨道:“多谢秦兄。你我先在此观望,看他还要作些什么?”何进骇得瑟瑟发抖,秦沐雨满脸肃容,闻言却不说话,只微微点头。

林无垢回首去寻黄真真,却见黄真真位置上空无一人,知道她已经和小玉二人隐藏完毕,心中大宽。

场中众人骇得大气也不敢出,却见那南宫正明身侧的魔手书生负起双手,仪态悠闲,围着南宫正明,款款移步,口中悠然问道:“南宫正明,那一招剑法,是不是好用的紧啊?”

众人听得这话大觉奇异。正莫名其妙之间,却见南宫正明身躯一震,突的手中长剑竟然脱手掉到地上,想是魔手书生此言对他心中震骇,已经到了无以复加之境,使得他连剑也握不住了。

众人见状无不大惊失色,心道:怪不得南宫正明方才竟能身化三人,听这魔手书生的口气,莫非这南宫正明方才使用的剑法,难道是与这魔手书生有关么?

再看那南宫正明身侧的魔手书生仪态动作,与场中和酒案之前的另外两个,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将出来一般。南宫正明身前的魔手书生移步,发问,场中那个魔手书生也一般的移动,发问。只有坐在案前那个魔手书生,虽然脸上容色与前两者一般,也会同时发问,却只是坐着,未曾移步。

只见那南宫正明身侧的魔手书生,围着他身周来回踱步,脸上挂着冷笑,而南宫正明瑟瑟发抖,竟然不敢看他。突的听他厉声喝道:“南宫正明,你这无耻小人,你倒是当众说说,你方才用的剑法,真的是你南宫世家的惊神剑法么?”

这一声喝问,言辞疾厉,语声尖锐诡异,竟然不似人声。在场众人闻言,只觉这声喝问,仿佛不是在喝问南宫正明,而是在喝斥自己一般,不禁齐齐打个冷战,额上冷汗沁然而出。蜂娘子更是惊慌失措,一时发抖,竟将桌上杯盘也不慎碰落在地上。

只见南宫正明闻言狠狠打了个冷战,低下头来,道:“不是!”语声甚轻,在场众人一时均未听清楚。魔手书生一声冷笑,突得再次大喝:“大声一点,听不清楚!”疾言厉色,宛若面对的不是威震江湖的南宫世家的门主,而是家中主人训斥婢仆一般。

这声厉喝比方才尤甚,众人闻声无不战栗。而南宫世家弟子,向来骄狂,然而此际眼看着门主被这魔手书生喝斥,竟然无一人敢于发声,更无一人敢进入场中相助。

南宫正明闻言身体剧颤,几欲跌倒,大声道:“不是!”这句话自南宫正明口中说出,语声凄厉哀婉,似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说,其情之哀之痛,竟然宛若狼嚎。

众人听得此言,无不惊骇万分,心道:原来方才他使用的果然不是南宫世家的惊神剑法,怪不得看起来那般邪恶诡异,可是那邪恶剑法南宫正明却又是从何而得,与这魔手书生,难道会有什么关联么?一连串的疑问,顿时涌上众人心头。

再看南宫正明转眼之间由意气风发的南宫世家门主,变成了眼前这样一个萎顿不堪,任人喝斥却不敢反抗的普通老人,不禁隐隐觉得,这南宫正明当真是好生可怜。

南宫正明自知话一出口,南宫世家必定威名扫地,数十年来历代门主在江湖上的辛苦积累,一瞬间便丢个干净。是以心中痛苦,委实是难以承受。然而眼前这个魔手书生的威势,却又令他无法抗拒,也不敢抗拒。

三个魔手书生闻得此言,齐齐纵声大笑,那笑声在夜空中传来,竟然是无比的诡异可怖。场中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只觉眼前发生的一切,委实是自出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可怖与恐惧。

突的魔手书生仰天大叫:“人神无道,天魔当立!”这一声宛若长电裂空,直震的众人耳中轰鸣。声音方落,只见四周灯火突的“哔—剥”连声,无论是簧火,还是悬在空中的灯笼,均突的大放光芒,瞬间吐出一缕火舌,即而火苗渐弱,似灭非灭,似明非明,吐出碧油油的光芒。

一时之间,满场均是莹莹绿光,众人相顾大骇,毒秀才与蜂娘子大呼一声,抢出桌案,才奔得几步,突的跌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再看南宫世家子弟,一个个东倒西歪,跌在地上。林无垢连忙暗自检视,却觉自己气息流畅,知道是秦沐雨的麝香起了作用。回首与他四目相对,以示感激。却见秦沐雨满脸肃容,以手轻抚何进,使个眼色,何进见状连忙轻轻倒下。

正在此时,那场中的魔手书生人影一花,竟然变作了一个紫衣女子。林无垢与秦沐雨见状大骇,明明眼前是那个魔手书生,怎得人影只一晃,竟然变成了一个女子。以二人武功,尤其是林无垢长年练习定识天听之法,却也无法看清楚,这魔手书生瞬间变成女子,到底用的是什么法子。

何进偷眼一看,竟吓得浑身发抖,林无垢和秦沐雨连忙以手相抚,却见何见双眼圆睁,压低嗓音,颤声道:“这,这便是在孔雀楼里设赌杀人的女鬼。”二人听了,心中一震,相互对视一眼,心道:“果然又是她。”

却见那紫衣女子手提一盏灯笼,发着惨白的光芒,上面写着三个黑色字体“恶人牢”。站在场中,嘬起口唇,轻轻吹响。那声音悠远阴森,仿佛在呼唤什么。

林无垢与秦沐雨见状心道:原来在孔雀楼中面对那女鬼柳清伊时,那女鬼曾说自己是恶人牢的拘魂使者,想不到今夜真正见到这恶人牢了。却不知这恶人牢,到底是什么所在,又到底要作些什么。

只见那女鬼呼哨声中,自远处缓缓走入一行人影。与此同时,那坐在酒案前及南宫正明身侧的魔手书生人影同时一花,竟然合而为一,来到了那紫衣女子身侧。

林无垢与秦沐雨饶是方才见过他变化身形,却仍由不住心中又是一跳,心中均想:这魔手书生,到底用什么古怪的法门,竟然能作到如此变化,是武功,还是邪术,亦或他本身便是鬼怪呢?想到这里,后背不禁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却见那魔手书生转过身来,遥遥看向二人,只见他脸色苍白,面容俊秀英挺,脸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相隔甚远,仿佛依旧能感觉到他身上逼人的寒意。与二人目光相对时,突然微微一笑,宛似见到熟人一般,说不出的诡异。

此时那行人影已经走近,脸上轮廓逐渐清晰。突的林无垢与秦沐雨同时身形剧震,原来这行人当先一个,竟然是方才死于南宫望剑下的逍遥四鬼中的色鬼顾探花。二人相互对视,只见对方眼中尽是恐惧与不信。再回首看时,更是惊的亡魂大冒,原来跟在身后的,竟然是逍遥四鬼中的另外三鬼,酒鬼张不醉,贪财鬼丁万贯,小气鬼郑浊器一一在列。

这四人方才明明死了,怎得这会儿却又能排成一列,听这紫衣女鬼唿哨而来呢。尤其是那个贪财鬼丁万贯,被南宫望一剑断头,此际却在行列中排列第三,看他那头颅歪斜,宛若被人强行缝合在肩头一般。

林无垢与秦沐雨惊骇至极,额上冷汗不觉沁出,自经秦沐雨发觉迷药的秘密,原本大家以为的杀人恶鬼,恐怕均是人所妆扮,却不料今夜却眼睁睁看着在自己面前刚刚死去的人,竟然一个个列队行来,这等诡异可怕的怪事,若非是鬼怪,却又要作何解释?

二人心头骇惧,却觉何进身体抖得更生厉害,低头看时,却见何进满脸惊恐,冷汗直流,林无垢忙低下头去,何进附耳颤声道:“林,林公子,那班头李峰,何九,也来了。”

林无垢听得此言,宛若凭空打个霹雳,只震的头脑中宛似一片空白。再看时,只见逍遥四鬼身后两个人影,肩头上头颅歪斜,缓缓而行。恰如何进向他曾经说过,这班头何九与李峰,正是被眼前这个紫衣女鬼设赌割头而死。

林无垢与秦沐雨骇极,二人额上冷汗如雨,两人四目交视,却见林无垢紧紧咬住牙关,微一点头,示意秦沐雨。秦沐雨会意,二人强捺心神,运起内功,让内息在身中不停游走,以平息心神。林无垢一边以手轻抚何进,示意他躺着不要动,不要恐惧。

(五)以身侍魔

只见那行人渐渐走到紫衣女子身前,紫衣女子唿哨声突然变了个声调,那行人如蒙律令,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排成一队,面向她站好。此时林无垢与秦沐雨看得更加真切,只见那一行六人,前面是逍遥四鬼,后面站着的自然是何进所说在孔雀楼中被女鬼设赌杀死的班头李峰与何九。

这六人面色惨白发青,目光浑浊呆拙,望之便不似生人。尤其是贪财鬼丁万贯与班头李峰及何九三人均是断头而死,站在那里,头颅看似斜斜扛在肩上,脖颈不能直立,让人看了更加毛骨悚然。

那紫衣女子拍拍手掌,只见暗影处又闪出两个人影。那两个人步履勿勿,一路急奔到紫衣女子与魔手书生面前。林无垢与秦沐雨定睛一看,却发现原来是方才自愿离开的铁臂金环康大勇和闪电刀郎青。

二人不禁暗自喟叹:康大勇和郎青慑于南宫世家威胁,原为保全性命才离开此地,却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竟然落在这魔手书生手中了。

只听那紫衣女子道:“你们两个,方才答允以身侍魔,说的可是真的?”铁臂金环康大勇和闪电刀郎青闻言扑嗵跪在地上,颤声道:“回拘魂魔使,在下愿意,愿意以身侍魔,百死不改。”

林无垢与秦沐雨对视一眼,二人既觉惊骇,又觉疑惑:这二人所说以身侍魔,却是何意。难道这紫衣女子与魔手书生,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魔么?那这一行死人,却又是怎么回事?

只听魔手书生道:“你们想死倒也不易,若是不肯听话,便是死了,本魔主也可将你二人魂魄拘起,便如眼前这六个魔蛹一般。”他语声冷厉残忍,听之竟然不似人声,当真令人不寒而栗。

康大勇与郎青闻言磕头如捣蒜,颤声道:“在下不敢,在下不敢。”

林无垢与秦沐雨二人心中一颤,这魔手书生自称魔主,紫衣女子却被唤作拘魂魔使,居然与那孔雀楼中曾出现的女鬼柳清伊同是一般称呼。然而那柳清伊此时却在何处,怎得未曾显身?

魔手书生与拘魂魔使,看之似人,然而行为举止所作所为均是鬼气森森,非常人所为。他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怪,养这些魔蛹却又是要作什么?

二人看的心中既惊且惧,却又疑窦丛生。只觉眼前目睹之状,既扑朔迷离又残忍至极。回想自己有生以来,不论是生平经历还是书中记载,均是闻所未闻。这魔手书生、拘魂魔使的所作所为,当真是骇人听闻,诡异恐怖到了极点。

那紫衣女子道:“既然如此,今日起你二人便是恶人牢中的侍魔人了。”康大勇与郎青忙不迭应道:“是。”紫衣女子道:“你二人且将南宫正明提将过来。”二人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

林无垢心道:看来在史府里杀人的,便是眼前的魔手书生及拘魂魔使了。他们取恶人牢为名,而场中这些死人,一个个确也均是声名狼藉之徒。因名及义,这恶人牢,竟然好象是专门囚禁恶人的牢狱。可是养这些死去的恶人作为魔蛹,再找康大勇与郎青作为侍魔之人,却是为了什么目的,这魔手书生与拘魂使者,却又为何要作这等残忍怪异的事情?

突然转念一想:这六个死人被称其为魔蛹,想来是要孵化什么东西而存在,那到底要在这些死人身上,孵化些什么呢?想到这里,不禁身上打个冷战。只觉这魔手书生,拘魂魔使乃至这些魔蛹所蕴藏的秘密,委实是匪夷所思,恐怖诡异到了极处。

此时郎青与康大勇二人将南宫正明拖将过来。只见南宫正明满脸憔悴,脸色灰白,除了两只眼睛大大睁着,全身上下却是一动也不能动。林无垢与秦沐雨心知他正是中了迷药所致。

紫衣女子见南宫正明前来,走上前去,在他鼻端一抹,过了一会儿,南宫正明似乎身体恢复了活力,缓缓站将起来。魔手书生见状走上前去,道:“南宫正明,方才康大勇与郎青二人的表现,你可曾看清楚了?”

只见那南宫正明脸色灰白,满脸颓丧之色,比之酒席之上的意气风发,仿佛老了十余岁,令人看了委实心怀不忍。只见他闻言道:“听清楚了,不知阁下此言却是何意?”他虽然连受打击,却依旧想勉强保持南宫世家在江湖上的威名与颜面。

魔手书生闻言哈哈大笑,笑声中似乎尽是对他的不屑与鄙视。南宫正明心知不是他的对手,却强自镇定,假作充耳未闻。魔手书生笑罢,厉声道:“南宫正明,你这卑鄙小人,难道你真忘记了本魔主送你的那一招剑法么?”

此言一出,林无垢心头剧震,原来南宫正明方才刺自己的那一剑,果真不是南宫世家的惊神剑法,然而自己出乎预料的是,那一招剑法竟然源自魔手书生。难怪他方才身法诡异,竟然幻化出三个分身,与魔手书生几乎同出一辙。

可是魔手书生却在又何时,又是怎生将这一招剑法送与南宫世家。送他这一招剑法,却又是为了什么?一连串的疑问涌上心头,只觉这魔手书生身份神秘,行为诡秘,委实是费人思量。

却听南宫正明骇然道:“怎么,那一招剑法,竟然是你——”言语慌乱,语不成声,说到后来,语声竟然难以为继,想见他心中震骇,委实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林无垢突觉秦沐雨身子骤然抖动。回首看时,却见他额上冷汗涔涔而下,脸上满是惊恐却又不敢相信的神色。两只眼睛死盯着说话的魔手书生,浑然忘记了身侧的自己。林无垢心中大疑,心道:秦兄一向性格豪放不羁,怎得听了这句话,竟然会有这般剧烈的反应?

正疑惑间,只听魔手书生道:“怎么,你方才用那招剑法击败了林公子,这么快便忘记了么?”南宫正明听罢尤如五雷轰顶,看着魔手书生,一副难以置信却又如梦方醒的样子。口唇嚅嚅张口欲言,却急忙之间,竟然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魔手书生冷笑一声,道:“你南宫世家在江湖上威名赫赫,名为武林正派,却贪婪卑鄙,厚颜无耻。只因一招剑法,便大起贪念,不惜千里迢迢来到这洛阳史府设局杀人,以求独吞那所谓的剑法秘笈。殊不料那剑法秘笈,却是本魔主为你丢下的诱饵。南宫正明,你说本魔主说的是与不是?”他言辞狠辣,连讽带骂,当真是一丝情面也不肯留。

此言一出,林无垢顿时心知肚明,原来这魔手书生赐南宫世家一招剑法,却是以剑法秘笈为诱饵,将南宫世家诱入史府之中,以便成今天他欲成之事。想到这里,突然心中一动,曾记得那逍遥四鬼曾大声喝骂南宫正明,说他要将自己赶走,独自得到好处。莫非今夜席间所见的武林人物,竟然都是因为这样的因由,而来到洛阳史府的么?

突然想到秦沐雨方才的古怪表现,心中一震:难道秦兄也是这样么?忍不住转头看向秦沐雨,却不料秦沐雨也正看向自己。二人四目相对,秦沐雨突的眼神闪烁,转过脸去。而他脸上,依稀尽是羞愧与追悔之意。

南宫正明听得魔手书生嘲骂讽刺,冷汗如雨满脸羞愧,瞬间面色数变,似乎心中百转千回,一时难以委决。想了一会,突然咬牙道:“不错。南宫世家惊神剑法数十年来难遇敌手。阁下在我府中遗帖中的那一招,将三十六招惊神剑法败个净尽。是以在下心起贪念,来到洛阳史府,中了阁下的诱饵,如今悔之已晚。”他心中悲愤,先时还能语声高亢,到得后来却越显低沉,说到悔之已晚时竟然难以继续,喉中呜咽,悲愤难抑,竟然不得不停住。

林无垢听得此番叙述,对事情的前因后果顿时明了。然而见到南宫正明说到后来,语声哽咽,锥心刺血,追悔之情溢于言表,竟至无法言语之境。由不得心中不禁大觉怜悯,心道:这南宫正明身为南宫世家门主之尊,竟然因一念之贪落到这种境况,其言其状,真是令人恻然。

却见南宫正明稍稍平息心情,突地昂声道:“事已至此,阁下到底是什么目的,尽管直言便是。”他心中念及南宫世家世代威名,虽追悔悲愤,身陷设计,却也肯失却大家风范。

魔手书生笑吟吟地看着南宫正明,仿佛南宫正明在戏台唱戏,而自己则在台下听戏一般,说不出的悠然惬意。见他发问,悠然回道:“南宫正明,你若不来这史府,本魔主却也不作强求。然而你既然因一念之贪,已然来此,那么便要依我之命,你南宫世家上上下下,均要侍奉天魔。”此言一出,林无垢与秦沐雨心头大震,原来这魔手书生,竟然是要南宫正明与郎青和康大勇一般成为恶人牢中的侍魔之人。

南宫正明闻言一怔,突的放声大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南宫世家系出名门,怎肯自甘下流,侍奉魔道。魔手书生,在下固然有一念之贪,不过你还是把南宫世家看得太小了些。”林无垢听他此言心道:南宫世家江湖闻名,虽然一时贪念导致身陷设计,然而此际气节犹存,看南宫正明模样,竟似视死如归,却也令人敬佩。

魔手书生闻言冷笑,道:“你若是死了,恶人牢自会将你制成魔蛹,随意驱使践踏,便与你眼前这六个一模一样。”南宫正明回头看看那六个魔蛹,身上不禁打了个寒战,脸上阴晴变化不定,突然切齿道:“南宫世家一世英名,绝不可毁在南宫正明手上。在下绝不会一错再错,即便身死为蛹,也绝计不会任你驱策。”语声锵锵,似是心中主意坚定已极。

林无垢听他锵锵语气,再看他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不禁暗自赞叹,这南宫正明身为一门之主,果然有气节。

魔手书生闻言竟不发怒,转过身来朝着林无垢微微一笑,随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交予恶人牢拘魂魔使便了。”言词轻描淡写,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突然他眼睛看向林无垢,瞬间满脸笑意,道:“林公子,你身体想是已经恢复,在下与你神交,很是敬重。这些俗滥之事且交于他人,你我喝上一杯如何?”

林无垢万不曾料他竟然会对自己说话,吃惊非小。不料他话音还未落定,人影一花,竟然已经到了自己眼前。当真是神出鬼没,诡异莫名。这一下变生肘腋,林无垢一时之间竟然猝不及防。

突听秦沐雨在身侧一声大吼,掌上金光大盛,大罗销金手带起一股炙热怒涛,直向魔手书生胸前击去。想是他早有戒备,手上蕴满内力,见魔手书生抵近之时骤然出手。

秦沐雨的大罗销金手,在江湖上早有盛名,乃天下至刚至阳的掌法,一旦使出掌力威猛无俦,更兼热力惊人,号称可销铁溶金,故名大罗销金手。白日里他仅小试身手,便将南宫世家银龙卫南宫谨手臂灼伤。此际全力施为,当真是非同小可。

却见那魔手书生满眼笑意,眼睛看着林无垢,对秦沐雨似乎视若未见,仅伸出左手轻挥,手掌带出一股沁人的寒意,“砰”的一声与秦沐雨手掌印在一起。

林无垢大急,挚出落羽剑,还未待他出招,却见魔手书生身体竟如狂风,左掌紧贴着秦沐雨金光闪闪的手掌,对他十成功力炙热惊人的大罗销金手竟浑然不惧,仅一发力,便将他逼得退了一丈有余。口中笑道:“借命神医秦沐雨,阁下觉得那醒魂帖如何啊?”

林无垢听得醒魂帖三字,尚未及细想,却见那魔手书生高高伸出左掌,故意停在眼前,仿佛那手掌方才逼退了秦沐雨,生怕它受了什么伤损,特加意观察,仔细欣赏揣摩一般。

林无垢与秦沐雨大觉怪异,心道:怎得这魔手书生浑然不顾身在斗场之中,径自看自己手掌作什么。

心中奇怪,忍不住看他那手掌时,只见那掌上手指纤细,皮肤白晰,微微蒙着一层淡淡的清光,绽放出一种动人心魄的妖异之美。秦沐雨与林无垢二人目光与之才一接触,似乎瞬间便被那手掌深深吸引,二人一时之间浑然忘我,看着那手掌,竟似痴了。仿佛那只手掌宛若有深深的磁力,使得他们的眼睛,再也不愿意从那手掌上移开。

林无垢大觉不妙,拼力将眼神移开,却见秦沐雨看着那只手掌,面上表情竟然如痴如醉,仿佛这世间除了那只手掌,再也没有他物。心中暗叫不好,然而目光才一转向魔手书生,突的脑中又是一昏。

但见那只手掌晶莹如玉,指若兰花,宛似在夜空中忽绽忽收,泛着一种似青似白的幽光,若隐若显。那手掌幽光莹莹,一种动人心弦的美,仿佛让人绝望,却又让人陶醉。林无垢呆呆地看着那只手掌,心里仿佛只盼着那只手掌能来到自己身前,让自己仔细揣摩,细细品玩。又似乎想着让那只手掌,在自己身上轻轻抚摸,仿佛那便是人世间至乐至美之事,令人心存渴望而留连忘返。

林无垢痴痴看着那只手掌,却见它突地一闪,正击在秦沐雨胸前大穴上,秦沐雨应声倒地。

林无垢如梦方醒,心下大急,大叫一声:“秦兄!”便要扑上。却见魔手书生转身笑道:“林公子,莫慌莫慌,在下这只失魂手,并无意伤人。”说罢,又伸出那只左手,但见那手洁白晶莹,清光莹莹,简直美不胜收。林无垢顿时又被那手吸引,浑然忘记了秦沐雨,竟似痴了。

魔手书生用右手自桌上摆了两个酒杯,复提起酒壶一边斟酒,一边道:“在下愿与林公子一叙,身旁鴰噪之人,且闭了他的穴道,让他安静一些如何?”

林无垢眼睛只痴痴看着那只手掌,对魔手书生所说话语竟似充耳不闻。突得耳畔传来一个声音道:“无垢哥哥,莫要再看他的手掌。”声音传入耳中,林无垢猛然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却原来是黄真真的声音。

(六)魔手失魂

林无垢听得黄真真提醒,紧忙移开目光,默运内力,凝神静气,瞬间头脑清明。心中骇然道:这魔手书生那只左手竟有如此魔力,方才自己和秦沐雨二人只一看那手,竟然失魂落魄,便似被他控制了一般,怪不得他会将之唤作失魂手。想到这里,心中大觉凛惕。

突听魔手书生笑道:“黄真真小妹子,你可真是顽皮,要不请你也出来,与你无垢哥哥一道,我等三人同饮一杯如何?”

林无垢闻言不觉大骇,要知传音入密乃是一种极为高深的内力修为,聚气成线,纵然在闹市之中,也只有被传音者方可听到。魔手书生居然能截听黄真真与自己的传音,细数古今武林,也未曾听有此事,简直骇人听闻已极。

然而再听他与黄真真说话的戏谑口吻,便似他与黄真真是多年相处,相濡以沫的兄妹一般。而自己与黄真真等人进入史府还不足两日,在他言语中竟似对自己一行人了若指掌。仿佛自进入史府以来,大家的一举一动,均未曾逃过他的眼睛。再联想到他所展现的神出鬼没的化身手段,以及行事作为的诡异狠辣,禁不住不寒而栗。

再看眼前,秦沐雨被点了穴道,而何进躺在地上装死,这二人安危全部系于自己身上。此时黄真真传音入密竟然被他发现,一时之间,心中担忧恐惧简直无以复加。

却听黄真真道:“我偏是不出来,你这魔鬼,休想害我无垢哥哥。”林无垢眼光急转,四处搜寻黄真真,心中大急道:真真妹子好不晓事,自己隐藏好便了,却偏要说话。这魔手书生神秘诡异,深不可测,若被他寻到岂不糟糕。

却听魔手书生听到黄真真说话,悠然笑道:“黄真真小妹子,在下是魔,绝不是鬼,你可不能弄错了。再者说来,若要害你无垢哥哥,举手投足之间均无不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他说到要害林无垢之时,虽似玩笑,却透着满满的威胁之意。

只听他又道:“你这小顽皮,可莫要再乱说话,不然在下找你出来,非得狠狠地打你手心才好。”他出言戏谑,以兄长自居,仿佛自己的小妹妹说错了话,作为大哥的他,忍不住要纠正她,责怪她似的。

听到这里,林无垢再也忍耐不住,脱口叫道:“你行事如此乖戾狠毒,自称是魔当无不可,说你是鬼,却又有何不同?”他怕黄真真再次说话被魔手书生发现,大急之下发声抢话,同时也有意警告黄真真,小心隐藏好,不可再行出声。

却见魔手书生袖起左手,以右手端起一只斟满的酒杯,手指微微一弹,只见那酒杯冲着林无垢缓缓飞来,四平八稳定,竟若有人手持。口中却不反驳,只道:“林公子,先请满饮此杯。”

林无垢怕他再寻黄真真,举手接了酒杯。却听他道:“魔乃独立于三界之外,大自由大自在,鬼却是人死之后的阴魂,何其腌臜秽污。在下以礼相待,林公子怎可如此出言污辱?”

又听他似乎责怪自己,不觉一怔,心道:他这般语气,竟似与自己旧友相逢,只因自己言语失当,特地温言告诫一般。他为何对自己如此温文尔雅,以礼相待,当真是古怪之极。

魔手书生见他满脸狐疑,微微一笑,对他招手道:“来来来,林公子,你我且在这酒席之间坐下,一边闲叙,一边观看这场中热闹如何?”

说罢转身径自坐下,口中道:“在下心敬林公子为人,难道公子还怕在下会加害不成?”林无垢此时发觉黄真真不再讲话,心中不觉暗自一宽。听他此言,大踏步走将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心道:以他手段若要加害自己,仅凭那只魔手,当真是可在举手投足之间。眼下只有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分心,秦沐雨、何进与黄真真三人自会安全。再说身为隐庐剑君,纵技不如人,却也不能没了志气。倒要看看,他还要作些什么?

魔手书生满脸笑意,举杯道:“你我先饮此杯,且看这场上卑鄙小人,能硬撑到什么时候?”说罢一饮而尽。林无垢见状,自觉也不能输与他,也举杯饮下。

只见郎青与康大勇二人拖了两个南宫弟子到那拘魂魔使面前,那拘魂魔使对南宫正明道:“南宫正明,你从是不从?”南宫正明道:“在下方才已经说的明白,无话可说。”

拘魂魔使冷笑道:“杀了。”她言简意赅,两条生命在她眼中,竟似不愿多说一字。话音方落,只见闪电刀郎青手中刀光连闪,先后刺入那两名南宫世家弟子后心,二人登时毙命。

林无垢大急,突见魔手书生那只左手在自己眼前只一晃,顿时脑中一空,再醒来时,只觉自己左手脉门被他右手紧紧握在手中。一股阴寒之力透澈全身,全身内劲恍然间仿佛消失了个干干净净,再也动弹不得。

只听魔手书生道:“这等卑鄙小人,你且再往下再看。”林无垢怒火攻心,却苦于身体被控,大声吼道:“纵然南宫正明有千般不是,然而两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们说杀便杀,是何道理?”

却听魔手书生嘿嘿冷笑,道:“林公子,这世间之人,无不是卑鄙下流,自私自利之徒。在下眼中,无一人不可杀。你以为这南宫正明当真是宁死不屈,气节犹从么?林公子稍安勿躁,且再往下看。”林无垢怒极,却苦于被他控制,一丝也不能动弹。

只见郎青与康大勇又拖来两个南宫弟子,拘魂使者依旧如前发问,南宫正明脸色颓败,却依旧不允。拘魂魔使脸无表情,仅微微示意,郎青刀光一闪,又是两人丧命。

却见拘魂魔使却不令郎青等二人再去捉人,俯身以左手提起一具尸体,右手在尸体上前后不停拍打,即而从怀中取出一支亮晶晶的细长银针,自那尸体颅顶刺入,直至没顶。如是者三,不一会儿功夫,便将四具尸体如法炮制完毕。

林无垢急怒交集,看到场上情景,也禁不住又觉诡异又觉恐惧。只见那拘魂魔使丢下尸体,嘬起口唇,一缕诡异骇人的声音,自唇中唿哨而出。那唿哨声婉转阴森,在夜空中听来,简直令人毛发直立。

林无垢正不解其意,突然,躺在地上的那四具尸,一个个接连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林无垢只看得亡魂大冒,回头看魔手书生时,只见他脸上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道:“人生与死,均如蝼蚁。在下想叫他生时,他便生,要叫他死时,他便会死。林公子你看,又多了四只魔蛹。”语气森冷无情,竟如厉鬼。林无垢见状竟然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

却见那拘魂魔使继续唿哨,那四具魔蛹如蒙律令,排成一列,缓缓转身,围着南宫正明不停行走。只见他们步履僵硬,脸上似乎还带着生前的表情,后背伤口鲜血尤自汩汩而出。此情此情,当真是说不出的残酷与诡异。

只听魔手书生悠然道:“江湖惊神剑,南宫第一家。南宫世家号称武林世家,却卑鄙恶毒,狂妄自大。在下仅于南宫正明书桌上留下剑招一页,留言洛阳史府存有剑谱全貌。他竟然真的率众前来,道貌岸然的夜设宴席,却大开杀戒。企图扬刀立威,排除异己而独得秘笈。”

他侃侃而谈,林无垢听他言语,脑中似乎如过电一般,随着他所言之事一幕幕逐次闪现。只听他继续道:“人心之贪,手段之狠,行为之卑鄙,用心之恶毒,这便是号称武林正派的南宫世家。这等人便千刀万剐,又有什么可惜?”林无垢听他所言,只觉似有道理,却又似与理不通,恍惚间虽然欲发声反对,却又不知要从何说起。

只见南宫正明满脸冷汗,惊惧交集,涕泪交流。看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却已人鬼殊途。这四个死人围着自己,脸上表情宛若生前,却又似乎带着无尽的哀怨与责问。

南宫正明心痛如绞,不禁低下头颅,不敢也不忍再看,一时间之间,心中悲愤交集,傍徨无助之下失声痛哭,声如狼嚎。他身体被制,仅头脑清明,此时几欲拼命,却也力有未逮。

却听拘魂魔使森然问道:“南宫正明,你从还是不从?”南宫正明痛哭不已,身体突地萎顿趴在地下,却不回答。

突听拘魂魔使厉声道:“带南宫兆前来!”林无垢闻言怒急,厉声问道:“南宫世家已经被你们杀了四人,尚且不够,竟要让他父子相对,怎可如此残忍?”魔手书生道:“林公子,他父亲便是父子,别人父子便不是父子么?你却不知道,这南宫世家,面对别人家的父子之时,又作了些什么?”说罢斟酒,又满饮一杯。

林无垢闻言不觉气结,回想南宫世家的跋扈霸道,想来这魔手书生所言,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只见郎青二人提着南宫兆前来,南宫兆披头散发,狼狈不堪,方才虽然身体不能动,但对场中发生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待被拉到南宫正明身前,见到那四个魔蛹围着南宫正明,只觉心胆俱裂,放声哭叫:“爹爹救我!”哪里还有一丝南宫世家少门主的风采。

南宫正明身形剧震,将头颅埋在沙土里,竟然不忍看,也不敢看自己的儿子。

只听拘魂魔使森然道:“南宫正明,本使问你,你一次不应,便断南宫兆一条臂膀,再次不应,再断一臂。你一直不应,便将南宫兆四肢头颅尽断,再将他缝合,作成一只残破的魔蛹!”她语声尖利怪异,每说一字,竟如一根毒针扎在人心之上。南宫兆听得此言,骇得连声惨叫“爹爹”不已,声嘶力竭,竟然不成人声。

林无垢被魔手书生所控,身体不能动弹,只觉眼前场景残忍至极,目不忍睹,几欲闭上眼睛。突得斜刺里刀光一闪,直向魔手书生颈间劈去,一个声音叫道:“杀了你这残忍的魔鬼!”

却见魔手书生哈哈大笑,伸出那只魔手,只见一只洁白而清光莹莹的手瞬间捉住刀光,只一扯,竟然扯出一个人来。林无垢见状心中剧痛,大声叫道:“真真妹子!”

却见魔手书生一手握定林无垢,一手将黄真真扯到自己身边,那只魔手宛若鬼魅般点了黄真真身上两处穴道。顺势将她揽在自己身旁坐下。又顺手点了她的哑穴,仿佛不愿意她大声呼叫,打扰自己一般。

林无垢嘶声吼道:“你将她怎么样了?”魔手书生笑道:“这小妹子委实太过顽皮,在下将她点了穴道,让她乖乖地坐在这里陪咱们看戏。”

林无垢怒极攻心,回头看黄真真时,却见一双清澈美丽的大眼,直直看着自己,却不能说话。她看到自己时脸上又是担忧,又是伤心,想是她为了救自己,趁空以隐术出来偷袭,却不料被魔手书生捉了过来。

却听魔手书生道:“林公子,黄家妹子,快看快看,好戏来了。”他点了黄真真穴道,右手控制住林无垢,然而对此毫不理会,仿佛正与自己的好友坐在戏场里看戏一般欢欣鼓舞,惬意无比。

只见场中拘魂魔使厉声道:“南宫正明,你从还是不从?”与此同时,南宫兆发声大叫,惨厉至极。他知道若是自己爹爹再不答应,自己将比眼前的四个魔蛹的处境将更加悲惨,是以撕心裂肺,放声惨叫。

却见南宫正明突的跃起,大声惨叫:“在下从了,在下从了。”语不成声,惶恐至极。

魔手书生见状哈哈大笑道:“林公子,黄家妹子,你们看这卑鄙小人,杀别人时多么嚣张跋扈,轮到自己便是这般德性,可耻啊,可笑。”

那拘魂魔使见状道:“好,南宫正明,自今日起,你南宫世家上上下下,均以身侍魔,不得反悔。”

南宫正明与南宫兆闻言突的瘫坐在地上,南宫正明只觉脑中一片空白,想不到南宫世家几代威名,轮到自己,却落到这般下场。南宫兆方长舒了一口气,庆幸自己免于成为魔蛹的悲惨之境。然而突然又想到即将面对的现实,禁不住悲从中来,一时间脑中千回百转,却怎么也想不到一条解脱的法子。

却听拘魂魔使道:“你四人排成一队,盘腿坐下。”郎青、康大勇,南宫父子闻言排好队列盘腿坐下。只见拘魂魔使自怀中取出四根细长的银针,便如插入魔蛹颅中的一模一样,道:“此物名为定魂针,你四人初行侍魔,魔性不定。以此定魂针刺入你等百汇穴,以听我律令。待你魔性已成之时,便为你等取出。”

说罢,不待四人发言径自上前,先将一针,刺入南宫正明百汇穴中。四人见事已至此,竟无人反抗,被她一一行针。

林无垢只听魔手书生道:“这定魂针刺入百汇穴中,只要拘魂魔使有令,便断无不从。若敢不从,叫他生死两难。”林无垢切齿道:“你这等残忍卑鄙手段,便是你所说的魔的大自由与大自在么?”

魔手书生道:“初为侍魔人,魔性不定。待他魔性坚定之时,便会给他取出。所谓魔道,便是大自由与大自在,神人无道,天魔当立,无所不可为,无所不能为。”

林无垢怒道:“这是哪里的胡说八道,无所不可为,无所不能为。难道杀人放火,作奸犯科,无一不可为么,难道他们身为魔道,欺师灭祖,杀父辱母,也可自由自在么?”

他连续三个“有何不可”,直说得林无垢目瞪口呆,自他出生以来,几曾听过这种荒诞无稽,牵强附会的道理?然而眼前这魔手书生开口道来,却言之凿凿。在他口中,人命如草,什么律法伦理,道德人性,竟然全如狗屁。当真是荒天下之大稽,胡说八道已极。

却见那拘魂使者给四人行针完毕,道:“南宫父子,将那毒秀才与蜂娘子带来。”

林无垢见状,心中叹道:看来这场中所有人,都要被这魔手书生要么作成人蛹,要么成为侍魔之人,可怜这些武林人物,包括自己,只怕无一人能够幸免了。

只见南宫父子二人,将毒秀才与蜂娘子二人拖将过来,拘魂使者将手指在二人鼻端一抹,二人缓缓坐起身来。

拘魂魔使还没说话,却听毒秀才道:“在下方才看得清楚,也听得明白,先容在下与自己老婆说两句话。”说罢,也不待拘魂魔使回复,便对蜂娘子道:“娘子,你我夫妻纵横江湖十载,都不是什么好人,对么?”蜂娘子虽面带惧容,但听他说话,便回道:“正是,咱们夫妻向来也不稀罕作什么好人。”

林无垢大觉奇异,江湖盛传,再者秦沐雨也曾警告自己,说这对夫妻阴狠恶毒,无恶不作。似这等天良泯灭之人,在如此境况之下,毒秀才却先不搭理拘魂使者,竟要与自己老婆说话,确是十分怪异。不过听他语气,难道是要劝自己老婆和自己从权达变,一同侍魔么?

却见毒秀才微微一笑:“我毒秀才无恶不作,用计使毒,杀人放火,无所不为,妇女孺子也不放过,恶名昭彰早为世人所知了。娘子,你说对么?”

蜂娘子道:“相公,你不是好人,我也一样。在这江湖上谁不知道我狠毒阴险,**毒浪**,杀人不眨眼,毁人家室,无所不用其极,所谓老虎口中牙,黄蜂尾上刺,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这便说的是我。”

毒秀才闻言又笑,道:“娘子,你我可谓狼狈为奸,祸害江湖,作恶多端,恶贯满盈了。只是不过,我毒秀才再毒,对娘子你还是好的。别人再怎生说你**毒浪**,在我毒秀才眼中,却依旧是我的娘子,从来没有变过。”

蜂娘子闻言,突的掉下泪来,道:“相公,我知道自己**狠浪**,可是在我心里,却是记得你的千般的好。在我的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相公,从来没有过第二个人。”

回眼看魔手书生时,只见他目无表情,却听得十分仔细认真。

只见那毒秀才听得蜂娘子一番话,眼中也自掉下泪来,道:“娘子,你说的这些,秀才都知道。只是今天,秀才要跟你说一件事,希望娘子,你不要怪我。”

蜂娘子听他言语有异,大感不祥,眼中泪水奔涌,哽咽道:“相公,你有什么事便说,我一定仔细听着。”毒秀才长吸一口气,道:“娘子,我看今天之局,只怕你我都难幸免。只是我毒秀才一辈子作了恶人,虽不后悔,却不想从了这些人,再去作个恶魔。”

林无垢闻言大惊失色,万不曾想,这阴险恶毒,臭名无扬的毒秀才,在今日境况之下,竟然说出这般话来。

却见蜂娘子泣道:“相公,你想怎样便怎样,我夫妻二人这一辈子,又曾向谁人低过头来?”她听到毒秀才这番话,仿佛早有预料。然而她面临如此险境,言语之中,似乎对毒秀才的选择颇表肯定,似这等所谓**毒浪**,恶名远扬的毒妇,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林无垢大惊之下,却见魔手书生面部微微抽搐,瞬间又恢复平静。

只听毒秀才道:“娘子,秀才方才看到那南宫正明的下场,知道若是秀才不能答应他们的条件,只恐娘子要受到牵连。若是这般,秀才心中委实不忍得很。”说罢,泪如珠串,滴滴而下,悲不自胜。

却见蜂娘子一扬脸,一张娇媚无比的脸上,突然得满是坚毅之色,道:“相公,我这一辈子都不曾听你几回话,但是今天,相公,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论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怪你。”

林无垢大惊,万不曾想到,这两个恶名远扬的恶人,竟会作出如此选择。能在如此生离死别之际,无论二人说话内容涉及多少险恶无耻,但这对夫妻,委实也确有可敬之处。

只见毒秀才听得此言,笑道:“好娘子,你真是秀才的好娘子。秀才作了一辈子恶人,也不后悔。只是断不愿意作个恶魔,哪怕他们将秀才作成这劳什子的魔蛹,反正秀才死了也无知无觉,随他们便是。”蜂娘子看着他,娇媚的脸上泪水涟涟而下,泣不成声。

那南宫正明等四人脸上表情复杂多变,又是羞愧,又是不解,让人看来,笔墨委实难以形容。

却听毒秀才道:“秀才恶贯满盈,谢谢苍天眷顾,让我娶了这样一个好娘子。娘子,你若随他们侍魔,便也随你。你要作什么,都随你,秀都永远都不会怪你。秀才永远记得,”说到这里,声音突然不得了顿住,脸上抽搐,瞬间黑气浮面,口中流出血来。原来他在说话之前,便以偷偷服毒,想不到他名为毒秀才,最终竟死在自己所制的毒下。

蜂娘子放声大哭道:“相公,你不作恶魔,我也不作,任他们将我们夫妻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作成魔蛹。便如你说的,反正你我夫妻也无知无觉便是。”

林无垢看到此处,忍不住泪如泉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对所谓恶人夫妻,在此境况之下,却宁死不屈,如此壮烈。再回看黄真真是,只见她胸脯起伏,脸上泪水横流,只可怜她穴道被制,不能出声,也无能动作。

林无垢心道:若他们如此逼近于我,我也定要象这毒秀才一样,宁死也不作恶魔。只可怜真真,只怕要受了我的连累。想到这里,心中痛极恨极,眼中泪水,更是不停流下。

却听魔手书生道:“紫玉,放了这蜂娘子,那毒秀才的尸身还与她,不要迫她。”

一语既出,林无垢和黄真真均大吃一惊。林无垢忍不住回首去看他,却见他面无表情,却眼中晶莹发亮,对着拘魂魔使道:“紫玉,这毒秀才与蜂娘子,虽然一辈子行事恶毒,为祸江湖,但临死之际,却颇有风骨,着实可敬。将毒秀才的尸体还与蜂娘子,再将这蜂娘子交由这林公子。咱们先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