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雍州城

宏远和洛静在寺中打坐,庙里的菩萨颤了几下,一席灰尘迎着光线散了下来,仿佛那远隔千里的昆州大战已传入了菩萨耳中。

“师父……”

“专心打坐。”洛静刚想说话,被宏远打断了。

洛静实在忍受不住,站起身来:“师父为什么不让徒儿说出心中所想?”

“一切皆在发生,一切自有定数,你说了又如何,不说又如何。”

“我脖子上的铃铛不见了,你跟我说过不能弄丢,可……可我这几天一直找不到。”

宏远睁开眼睛,道:“什么?丢了?”

“正是。”

“丢了就丢了吧,等你再见到它,它自然会物归原主。”

“见到谁,谁归还于我?”

宏远不再搭话,继续闭上了眼睛,他似乎早就听到了那响彻云端的惊天一吼,却随之化作了脸上风轻云淡的一抹祥云。

“唐帮主人在何处?”宏远突然想到件事,故问了洛静一句。

“据唐门来报,唐帮主已经向北出发了。”

“嗯,如今边境大战一点既燃,雍州城沦陷,有了她帮忙,想必南下的突厥定没那么轻松了。”

而现在的雍州城,可谓鸡犬不宁,左仲带兵撤到了城池以西三十里外的赤焰河岸,突厥侵占了城池之后,再无动静,双方军队对峙了足足有两月之久,突厥却始终不肯出兵,不管是故弄玄虚还是另有缘由,竟让左仲看不出端倪。

几个将军闲来无事,只好在军营赌博喝酒。落红受了刑天的命在此听候差遣,刑天却迟迟不来消息。整天混在男人堆里,不乏无趣。见了大家涣散,心中自然有了气,故而走进了军营帐篷。

“左仲,你出来。”落红分明严肃的使唤不像是在对一个将领说话,倒像是两个相识已久的旧友。

左仲玩得正酣畅,哪里有功夫理会,继续大口喝酒,赌桌上狼藉一片。

落红也就是来到了这里,想当时在绝妙山庄哪会,哪能由着他这般放肆,早就过去动起手了。即便如此,落红也还是不快的走了过去,又叫了一遍。

“左仲,你出来。”

他没搭话,旁边的几位小将倒是酸溜溜的说起话来。

“哟哟,看看,这有了女人就是不一样,有了女人就有了管家事的,吃个饭喝口酒都有人关心,不像咱们,哪一天死在杀场也不会有人记得。”

“你们几个给我住口,没有你们说话的份。再多嘴,小心老娘手里的剑不留情。”

这几个小将哪里跟落红打过交道,更不曾晓得她真实来历,说起话来也就每个分寸。

“这百里军营中,就你这么一个小女子,军爷们寂寞的都快疯了,还让不让我们消遣了?敢跟老子动剑,看你是不想好过了。”那小将说着便从桌上退了下来,跟落红对峙开来。

左仲端着碗酒,喝了一半,才慢悠悠放下来,道:“你说话可是要注意,这个女人可不是好惹的,说错了话,左将军也救不了你。”

“是嘛,左将军,你这话可就灭了男人威风了,既然这姑娘不简单,那就让我来替大家试试,如何?”

众人齐声呐喊,只有左仲笑而不答,心中早就有了分晓。果然,那嚣张的小将刀还没拔出来,就被落红一脚从帐篷踢了出去,半条命就这样扔在了自己的口舌之争里,现在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再乱讲话,割了你舌头,留你条狗命,好好练兵。”

左仲这才正经起来,追了上去:“你看看,谁把你惹成这样,告诉本将军,本将军将他阵法了。”

落红一个转身,一巴掌打了过来,那手一下就被左仲抓了过来,一个反手便将落红拽到了怀中,令其动惮不得。

落红带着羞红的脸奋力挣扎,骂道:“左仲,你好大胆子,竟敢轻薄于我,还不放开,这里是军营,休要放肆。”

左仲一副赖皮的样子岂会轻易绕了落红,将嘴靠近她的耳朵轻轻说道:“你不是找本将军说事吗,本将军现在就在此,你说,我听着。”

“不要脸,再不放手我不客气了。”落红抬高声调,显得有些烦躁。

左仲也不好一直耍下去,故撒开了手,“姑奶奶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这男人呆的地方你就不该来。”

“现在雍州城丢了,你还恣意妄为,带着他们在这寻欢作乐,你到底有没有把中州百姓的安危放在心里。”

“我不寻欢作乐还能干什么,再说了,你是谁派来的还用我提醒?他可是让咱两听候指示,你难道想私自行动?”

“左仲,你我虽为庄主行事,但你最好跟我划清界限,咱两不是一道人,像你这种背叛师门的小人不配跟我一起上场杀敌。”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左仲便急火攻心,拔刀向她,两人打了起来。军营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伙非但不上来劝架,反倒当起了看官,也是好长时间不上战场,偶尔看看打架倒成了稀奇事。

此时,只听一道人马慢慢而来,铁骑的声音。左仲和落红听到声音,以为突厥来犯,遂追出去查看。

是京州城的圣旨来了,这下有事可做了。

送走了钦差,左仲一脸惆怅,看着圣旨,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来,咱两等不到庄主了,雍州乃阻挡突厥的第一防线,如突厥一旦南下,后果不堪设想。这雍州城势必要拿下。”

“可万一庄主怪罪下来……”

“不拿下雍州,圣上照样杀你人头,你自己选一条吧。”落红对左仲的犹豫显然不满意,虽然刑天的指令迟迟未到,但她记得刑天跟她说过,绝妙山庄暗地里便是给朝廷培养死士的地方,既然是朝廷需要,自然不分时候。

左仲琢磨半天,终于松了口。

“今晚我上城门查探一番,现在雍州城安静的吓人,没有百姓出入,里面发生了什么,咱们一概不知,万一中了埋伏,将不堪设想。”

“也好,我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落红补充道。

夜入丑时,两人乔庄一番,便到了城门外,城楼上站了四个哨兵,城门紧闭,黑压压的城墙挡在面前,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落红,你在这等我,我上城楼看看便会。”

“不行,要去一起去。”

“你这女人怎么婆婆妈妈,赶紧给老子呆着,我是将军,你得听我的。”

左仲的一声喝令让落红一下便没了回嘴的余地,只得等在原地。

左仲是得到候帮主真传的大弟子,对于芥子帮内敛术和布武天下的掌握自然游刃有余,借助布武天下的脚法和轻功,在内敛术的隐藏之下,很容易便上了城楼,丝毫未被发现。

四个哨兵抱着肚子,城楼上的桌子上酒肉的香味还未散去,看样子是多喝了。左仲看了眼城内,漆黑一片,宛如死城,看不出有什么异象,正想下城探个究竟,只听身后大叫一声:“担心。”一回头,一把阔斧劈将过来,左仲一个躲闪,捏住哨兵的脖子一拧,应声倒下。

“你怎么上来了?快给我回去。”一见是落红上了城墙,左仲怒从心来,恨不得给她一嘴巴。

这边落红还来不及回嘴,漆黑的城墙突然火光四射,烽火台燃起了火炬,左仲心想大事不妙,刚要撤退,一张金丝大网从天而降,落红眼疾手快,跳起来给了左仲一脚,直接将他踢下城楼。那巨网便落了下去,将落红一卷而去。

左仲掉下城楼,捶胸顿足,大为不快。想回去救回落红,却早大势已去,此间再去,恐难免再落陷阱。

“可恶。”

回到军营,左仲即刻召集左右先锋前来会面。

“落红将军落入贼人之手,被带进了雍州城,明日出战,本将军要踏破雍州,救回落红将军。你二人传令下去,给我挑最好的弓箭手三千,另外,将虎头营的死士给我全部调集过来,明日我便要拿下雍州城。”

二位先锋看左仲以情用事,怕误了大事,故多了句嘴,“左将军稍安勿躁,雍州城现在戒备森严,落红将军落入圈套,又生死未卜,就这样大举进攻,恐会糟埋伏,还请将军三思。”

“三思个屁,救不回落红将军,就算死也要死在雍州城,京州城来了圣旨,谁不出兵,老子军法处置。快去准备,少给老子废话。”

左仲的做法显然是不理智的,但不知怎的在,这个平日里总跟他拌嘴的老女人突然出了事,他反而更加在意了。借着这道圣旨,不得不用兵。

次日辰时,大军吃饱喝足,整装待发,左仲将虎头营的八百死士提了出来,个个头扎黑巾,眉宇轩昂,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每人手里配了把刀,皆玄铁打造,一看就是精兵所铸。

“你们都是朝廷重金所铸,虎狼之师,今日一战,不遗余力,拿下雍州城。”

此去攻城,生死难料,等待左仲的会是什么,雍州城里暗藏杀机的又将是什么?

落红在雍州城里仿佛听到了大军铁蹄的声音,她的心在颤抖,她想告诉左仲千万别来,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