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晚谢的我的黑发 在哪里落下

早开的你的夕阳 美得不像话

好端端在我摇篮 流浪到什么天堂

若我 想抱你 要怎么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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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雪切除了子宫,续了两年的命。

两年后,她还是死了。

弥留时,她和言默说,不要墓碑,不要骨灰,烧了,扬了就好,什么都别留下。

她只留下了一封信,手写的,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她写了好些天,因为病和药的关系,写写睡睡。她怕一睡就醒不来了,忍着疼不打吗啡,保持清醒,直到死前的一小时,才终于写完。

言默站在殡仪馆的门口,拆开信,指尖染白,是夏雪的骨灰。

言默:

我先走一步。

我没想到,不过,也挺好。

真诡异,不管赚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还是会得病,根本躲不掉。我原来认为我会自杀,没想到,是被癌杀。

癌对于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让人变丑、剧痛、恐惧、羞耻,而是,剥夺人的自由。它把人困在医院里,病**,让人无法再写作、奔跑、旅游、咆哮、击打、大笑。

它让人虚弱。

而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虚弱。

所以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得了癌。

我知道你看到这里会说,何苦呢。

是啊,我也问自己,何苦呢。

朋友之间可以看到对方的大多数毛病,而爱人之间却能见识到彼此最不堪的一切。我和你,是朋友,是爱人,是亲人。我们俩早就融为一体,根本无需隐藏。我们深知对方最黑暗最深切的恶,并互相掩护,靠此,活到现在。

所以,我根本没有必要骗你,瞒你,是这样吧?

可是,正因为我们是这样,占据两个身体分享同一个灵魂,我才更说不出口。

因为,那种痛苦会是双倍的。

而我,不想你痛。

一个警察和我说过,选择信任一个人,是她当着你的面给了你一枪,你依然会认为是枪走火;是你甘愿把刀子放在她手里,然后任她宰割。

我立即就想到你,然后觉得他说错了。

我信任你,不是人们嘴里说的那种“相信”,而是打心底觉得,不用说出口。我信任你也会如此信任我,所以,我们卸光子弹,让对着彼此的枪口永远不会走火;所以,我们把手里的刀,自己的命,交给对方,一起,相依为命。

我从小便知,人不分好坏,没有对错,逼到某种程度,什么事都做得出。也正因如此,生命根本没有底线,只会持续坠落,触不见底。

可是,遇到你,我终于触底,落地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和定义这种感觉,我只想,抓住它,保护它,直到我死。

我想守着你,保护你,不让任何人知道你的存在,这样,就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

我做到了吗?至少在死之前,我尽力了。

努力,用尽全力,总不是坏事。

我爱你吗?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爱是什么。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过每一天。这样的话,即使明天就是世界末日,我也觉得可以接受,因为有你在。

没想到,世界末日没来,死,先来了。

那,我只能死了。

没什么,其实我们还是在一起的,只是,阴阳相隔。

那,我在我这边等你。

你,别急,慢点走,晚点来,我想看你白头的样子。我等得起。

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