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刺刃断
黑夜,长街,寒雨
黑刹帝国今年的天气十分异常,本已下过一场大雪,眼见就要进入隆冬。却不知为何,这几日气候突然转暧,下起了冻雨。青石板地面被雨一淋,立刻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子,整个路面如同镜面一般,光可鉴人。
这种天气下,年轻人走路变成了颤巍巍的老人。老人?这种气候下几乎看不到老人。这种鬼天气,就连最顽皮的孩子,也找不到好玩的东西。连续下了三天的冻雨。白天,路上的行人十分稀少;夜晚的街道上,除了几盏防风的长明灯,还在风雨中颤颤地忽明忽暗,路上不见一个人影。
天是这样的冷,冷刃再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冷。冷的不是温度,而是死亡前的寒颤,濒死前的冰冷。上一次这种感觉出现,已经快十多年了。那时的自己,还很弱小,在通过“刺客联盟”最后一道考验时,就是这种感觉。这种感觉是那样的遥远,又是那样的刻骨铭心。
咬了咬牙,冷刃无声无息地慢慢包扎着遍布全身的伤口。伤口太多,其实根本无从包扎,只是习惯性地作作样子。也许,为了心安;也许,为了温暖。记得,第一次为自己包扎伤口的,是她,但她却永远的消失了。不知何时,冷刃喜欢上了包扎的感觉。他怕痛,但更迷恋这种温暖的感觉,那个再也得不到的温暖感觉。疼痛,刺激着汗水的分泌,汗水中掺杂着血水、雨水、冰水,不知流向何处。血,是如此的廉价。冷刃不由得自嘲了一下。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多愁善感了。
自己已经死了整整十八年,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家,化为一片残垣断壁;看着疼爱自己的双亲身首异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倒在血泊中;那是一尸两命。本来自己是可以成为父亲的;本来自己是可以荣耀门楣,成为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的。但,一切都没了,全都没了。只因为那个人的一声命令,就烟消云散了。自己所经历、所感受、所拥有的一切,都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家没了;家族没了;亲人没了;爱人没了;他的心也没了。剩下的,只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唯一让这个躯壳还能运动的,就剩下了复仇。这也是他苟活于世的,唯一动力。
“找,一定要把那名刺客给我找出来。无论用什么方法,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冷雪沉气急败坏的声音,在冷刃藏身之地,不足三十米处响起。此时的冷雪沉,已然失去了往日那种淡然、冷静的神情;剩下的,只有竭斯底里的暴怒和羞愤。
“冷大人,刺客逃的太快了。我们把方圆十里都搜遍了,未发现任何痕迹。”
“怎么可能。定是你等未上心。”
“冷大人,这么大冻雨,想找一个人太难了;路上不见一丝痕迹,猎犬也嗅不出来他的气味。您看能不能等到天明……”
“啪”
“啊”
还未待那人说完,一声清脆的皮肉接触声与骨骼断裂时,发出的“咔咔”声,在黑夜中**开。身为刺者之王,冷刃对这种声音太熟悉了。在那残酷的生死特训中,利刃割断皮肉的声音、骨骼断裂的声音、鲜血喷涌的声音……,他都清楚的记得,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还不快去找。谁想成为下一个?”冷雪沉阴冷地道。杀戮后的血腥味,终于让这位以冷血之名霸世的男人,重新冷静下来。但,这时的冷雪沉,才最为可怕。
“是”一众黑衣人,再也没了拖沓之意,冷血魔王为什么暴怒?宫中谁被刺杀?结果如何?以后黑刹帝国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冷雪沉,怒了。
冷雪沉看着消失在夜幕中的人群,心中一片悲凉。他死了吗?真的死了吗?再也听不到他那种霸绝天下的声音了吗?他不知道,也不敢去想。自在那一剑刺入他的胸膛后,冷雪沉就呆了。冷雪沉想回去看看,但又不敢,他能感受到那一剑的威力。如果是10年前,他定能躲过,但这却是十年之后。虽然他已是金丹强者,但他这个金丹强者却不同,他不太可能抵挡住那一剑。
强按下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冷雪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要找到那个杀手,就算那个杀手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一定让那个杀手生不如死。就算碎尸万段、挫骨扬灰,也难解冷雪沉心头之恨。冷雪沉低头思索、回忆着不久前,刺客刺杀发生时的每一个细节。
一个时辰前,黑龙殿上。冷雪沉急冲冲走进黑龙殿上,定睛一看,却见刹幽魔横倒于地,全身绷紧,牙关紧咬,面色一片蜡黄。
铁王座上身经百战、杀戮无数的刹帝罗,此时已经呆了。刹帝罗本想起身查看,却一次次无奈坐下。只能悲愤地喊道:“幽魔,幽魔,你怎么样。”见到冷雪沉进入大殿,刹帝罗急声吼道:“雪沉,快去看下,幽魔怎么样了。”
呆在原地的冷雪沉闻言,惊醒过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刹幽魔身旁,并指一按刹幽魔脖颈。随后,翻查起刹幽魔身体。查看了一会儿,自袖中飞快地取出几根银针,分别刺入刹幽魔的百会、膻中、气海、神阙、手足三里、涌泉等要穴。
半柱香后,刹幽魔面色慢慢红润起来。冷雪沉这才起身,长叹一声:“君上,太子应当无生命之忧,但是,但是……”
“但是怎么了,你快说。”
“太子的根基毁了。今生修为怕是再无寸进。”冷雪沉悲切地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刹帝罗一拍铁王座就要站起身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死死地按压下去。气得刹帝罗,只能不断拍打自己大腿。
冷雪沉见后,急道:“君上勿急,太子殿下还有希望。不过……”
“不过什么?这里就你我二人,不用婉转,快说。”
“需要万毒山的紫叶灵竹。”
“你是说金刚体?”
“没错,就是这个。只有练就金刚体,才重筑道基。那时,太子不但伤势全愈,修为更能提升一级。”
“不可能。就算幽魔身体未出问题,成功机率都不超过五成,更何况现在。再者,修练金刚体的凶险和痛苦,也非常人所能忍受。我当年,都未选择这条路。”刹帝罗神色担忧地道。
冷雪沉看着这个雄霸天下、嗜血好杀的霸主。心中也不勉有些替他伤感,无论在外人面前多么强悍,自己亲子遇险,还是如此不舍。看来无论多么冷酷无情的人,心中也有一片不可触及之地。
“君上,雏鹰到自己选择的时候了。”
刹帝罗沉吟片刻,长叹一声道:“好吧!等幽儿醒来后,让他自己选择。幽魔是怎么受的伤?”
冷雪沉低头沉吟半晌后,自责地道:“一切都是臣的错,是臣没有照顾好太子。太子的伤,应当是在传承谷时落下的。后来,又经历一路厮杀,他应当一直强压着自己伤势,结果就成了这样。”
刹帝罗双眼泛红地说道:“这个孩子啊!怎么和我脾气一样,什么事儿都硬撑着。他怎么就不吸取我的教训呢!”
就在君臣二人哀叹时,一名黑甲禁军,飞也似地冲入黑龙殿,跪地急报道:“报!报君上。有刺隐阁雁翎急报。”
刹帝罗闻言,面色一正,沉声道:“将信函拿上来。”
“君上,并无信函,刺隐阁刺王冷刃,说必须亲口传信。”
“哦!竟有此事!”刹帝罗闻言一愣,半晌未发一言。就在此时,倒地昏迷不醒的刹幽魔,突然直坐起来,眼现血光,捧着头,大声惨叫起来。刹帝罗皱眉低头看去,紧咬双唇,一言不发。
冷雪沉再次来到刹幽魔身前,双手一挥,一股冰寒的青蓝色灵力,喷涌而出。冰冷的灵气,很快覆盖了刹幽魔全身。瞬间,刹幽魔全身布满了冰晶,整个人被冰封起来。待冷雪沉稳定下刹幽魔后,刹帝罗沉声问道:“雪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刚刚不是说,没问题了么。”
“君上,臣也不知。这次太子殿下在传承谷中受的伤,十分诡异。发作时,整个人都像疯掉一般。这一路上,臣并未见太子再发作过。谁想到,唉!都是臣的错。”
“现在,太子情况如何?”
“臣用灵力暂时封住太子的神魂,不让他再继续发狂下去。半个时辰内,不要移动我二人。我试试用灵力压制住这东西。”冷雪沉言罢,盘膝而坐,用灵力封印起刹幽魔全身各处血脉。
刹帝罗观察了一会儿,开口道:“宣冷刃来见朕。”黑甲禁军闻言,施了一礼,转身一路飞奔而去。
一柱香后,一名身着黑色衣袍,面色苍白如雪的人,慢慢地走进黑龙殿。他是冷刃,一名顶级刺者。他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毫无生气和情感的眼睛。似乎,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没有任何价值和兴趣。这种冷是真正意义上的冷,和冷雪沉那种冷完全不同,冷雪沉,冷的是外表和世间传言。他的冷却来自于内心,他的心是死的,也是冷的。他就是刺王冷刃,一个无人不敢杀的人。
“君上”冷刃对铁王座方向微微鞠了一躬。
“冷阁主,不知有何重要事情,要亲自传达。”刹帝罗沉声问道。
“传承人,帝武王朝。”
“哦!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很多”
“你可以慢慢说,朕有时间。”
“都在这封信函里。”
“递上来。”刹帝罗烦躁地道。
“是”言罢,冷刃抬步向铁王座走去,步伐缓慢而沉重。冷刃慢慢向上行时,步伐平稳,不焦不躁。若非冷刃上行时,一直低着头,那副模样宛如闲庭信步的游弋一般。
近了,更近了。冷刃一进黑龙殿就知道,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黑刹帝国没有宦官,也很少有侍者。一般的军机大事,都由冷雪沉递送。冷雪沉不在,也会有殿前将军递送。但今天不同,因为传承人,大殿上闹得沸沸扬扬。冷雪沉更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这可是自己十年来最有希望的一次机会。如果错过,可能就是一生。
十尺、九尺、八尺……四尺,这是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须发皆晰,就连他最细小的皱纹都能看清。冷刃轻轻放下信函,向后退了几步,一脸冷漠地站在案台三尺外。
刹帝罗低眼伸手,取信函时。一道银光闪过,一把细长刺剑,刺向铁王座上刹帝罗心口处。“一剑飞仙”冷刃的必杀技。招数极为简单,却是暗含着全身灵力的致命一击。这一剑,不但要剑到,心到,意到。还要心存一往无前,舍生忘死的信念。
“成功了!就要成功了?”冷刃十多年未起波澜的心,不由得卷起一片狂潮。十八年了,他等了足足十八年,十八年的仇终于要报了,十八年的恨终于了结了,自己终于可以解脱了。
刹帝罗见剑来袭,身子向右侧一闪。但刺剑还是刺进了刹帝罗的胸膛。在刺剑刺入刹帝罗体内时,一股暗含的灵力在刹帝罗体内爆开。就在刺杀发生的同时,刹幽魔的伤势,终于被冷雪沉压制住了。冷雪沉与刹幽魔同时睁开双眼,却惊见到眼前这一幕,二人一时间,不禁呆了。
“啊!小贼尔敢。”
“啊!父君。”冷雪沉与刹幽魔高声大喝起来。
“为何?”刹帝罗双眼赤红地盯着冷刃,声音颤抖地问道。
“报仇。”冷刃恨恨地回道。
刹帝罗闻言,双眼慢慢闭了起来。冷刃大喜,在他想来,刹帝罗应当是放弃挣扎,引颈就戮了。就在冷刃想要抽剑,再补刺一剑时,刹帝罗身上一股磅礴的黑色灵力,透体面出,全身骨骼,也发出一阵爆豆般的“咔咔”声。
“啪”陪伴冷刃20余年的刺血刃,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