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绑票
“可以开始了么?”
“不忙,还没藏好!”
“你们好罗嗦!喂――我从一数到十,要是还没藏好,我可不管了!”
“好!你数吧!”
“一――二――三――”
四个孩子正在玩捉迷藏。他们分别名叫大牛、小豆、罗三娃和陈方天,除陈方天外,其他三个都是中州崆峒山下方家庄的孩子。因为年幼,家里的重活尚派不上他们,所以只承担一些放羊、砍柴等轻活儿。三个小伙伴每天早出晚归,虽然辛苦,但日子也过得穷开心,空闲时经常在一起玩捉迷藏游戏。
陈方天家住在距此二十里外的平凉城,父亲是定西镖局的总镖头,因为外婆住在方家庄,所以他有时会随母亲谢杏凤来玩几天。小孩子们贵贱意识比较淡薄,是以大家虽然身份有别,却能玩到一块。
这日谢杏凤有事要回娘家,又带上了陈方天。到了方家庄后,谢家的亲戚朋友都来看望他们母子,大人们有正事要谈,谢杏凤叫三个邻居家的孩子带陈方天出去玩。
小伙伴们在一起胡闹一阵后,罗三娃提议说:“喂,我们带陈方天去老地方玩捉迷藏游戏吧?”
大牛、小豆欢然道:“好呀,多一个人参加,更好耍了!”“陈方天,你不知道,那儿有很多山洞,最适合玩捉迷藏游戏了!”
陈方天本就贪玩,听说那个地方有很多山洞,大感兴趣,于是四个孩子兴高采烈地来到了他们说的那个“老地方”。
他们选择的这个地方也确实是个天然的玩迷藏场所,蜿蜒狭窄的小径两边,长满了荒草和灌木,乱草中伏着无数高低不平、形状怪异的黑色巨石,宛若无数头怪兽一般,显得有些神秘和诡异。
在这些嶙峋的怪石后面,还隐藏着许多天然岩洞,其中有的岩洞还十分深。据当地人讲,有一个岩洞可以通到崆峒山前山!
如果这个传说属实的话,那么前山就该有一个洞口,可是那个洞口在哪儿,谁也不知道。
三个乡下孩子自然知道那个隐于乱草后的山洞,有时他们捉迷藏时,还喜欢藏到那里面,但因为洞里又幽深又狭窄,谁都没胆子藏得很深,所以往往最先被抓到,以后再玩迷藏时,就没人再傻里傻气地往里面藏了。
他们当中只有陈方天一人不知道这个山洞有些恐怖,游戏开始后,眼见大牛、小豆两个小伙伴都已找到地方藏起来了,唯独自己还没找到藏身处,正自着急,罗三娃又在催促了!
听见罗三娃已经数到了“七”,陈方天情急之下,更不多想,见身旁几步远处一丛乱草后面似有一个山洞,于是手脚并用,钻进了这个神秘的山洞。
他自然不会想到,有一个危险的人物,就似一条可怕的毒蛇一样,已预先埋伏在黝黑的山洞里面,正在静候他进来!
待他发现洞里有一个恐怖的黑影时,已然太迟,那人不待他惊呼出声,出手如风,用一张手绢捂住了他的口鼻。
一会功夫,他便像中了蛇毒一样,昏迷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才幽幽醒来。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更让他恶心和难受的是,自己的嘴竟被一条汗臭扑鼻的黑毛巾堵住了!双手双脚也被绳子捆住,不能动弹。
他徒劳地挣扎了小会后,才弄清楚了一些状况:自己现在是被人装在了一条麻布口袋里,那个坏人正扛着自己在疾走,虽然看不见外面世界,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这人似乎正在朝高处行走。
他心里又怕又急,暗忖:“这个坏人到底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妈妈会不会找得到我?”
他正着急想哭,忽又听到了新的情况:坏人不是一个,而是至少有两个。除了自己外,好像还有一个女人也被坏人绑架了,那个女人发出的声音有些低闷,似乎也被坏人用布堵住了口。
“那个女人是谁?会不会是我的妈妈?!”他竖起耳朵紧张地倾听了一会,虽然再未听见那个女人发出声音,但他还是害怕得泪流满面。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听见一个女人的叫声:“喂!你们是什么人?快快站住!”接着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后方传来,听声音似乎有几个人追了上来。
扛着自己的那个坏人脚步停顿了一下,随即大声喊道:“不干你们的事,休要多问!”一边答话,一边加速行走。
“师姐,那两只黑口袋里好像装有人!”
“什么好像,肯定有人!你没听见口袋里面有女人发出的声音吗?”
“一定是丘师妹!难怪我们到处寻不见,原来丘师妹落到了这两个坏人的手里!”
“喂,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架我们崆峒派弟子,快将口袋放下地,否则别怪我们剑下无情!”
听声音是四个年轻女子,陈方天心里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原来那个女人不是妈妈,而是一名崆峒派女弟子!”
“胡说八道!我们口袋里哪有什么女人?”说话的是扛着他的坏人的同伴,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
“呸,你当我们是聋子吗?明明口袋里面有女人,竟敢当面撒谎!”
“这两个王八蛋生得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师姐,少跟他们废话,拔剑救人!”
两个坏人似乎不甘示弱,将肩上的麻布口袋放到地上后,便操起兵刃与几名崆峒派女弟子干了起来。
陈方天一心盼望两个坏人落败,不安地听着兵器相交声叮叮当当乱响一通后,忽听见一名女子啊地一声低叫,似乎受了伤。
陈方天心里暗暗祷祝:“菩萨保佑,让这两个坏人快快死去!”
可惜事与愿违,过不一会,他又听见另两名女子负伤尖叫的声音,接着听见一个女子说道:“风紧,大家快走,回去向师父师娘禀报。”只听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过后,自己连同麻袋又回到了一个坏人的肩头上。
“这下事情麻烦了,她们回去后定会引来更多崆峒门人,我们怎么办?”他听见那个嗓子嘶哑的坏人问同伴道。
扛着他的坏人迟疑小会后,说道:“事不宜迟,还是按原计划行事!”
两人不再交谈,加快脚步向前奔去。只听悉悉嗦嗦声不断,似乎他们走的是一条长满乱草的山间小路。山路忽高忽低,蜿蜒曲折,麻布口袋里的陈方天被颠簸得头晕目眩,加之口袋里空气闷浊,过了一会,他便昏迷过去。
定西镖局总镖头陈开河刚走到十里香茶馆门口,便听见背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总镖头!总镖头等等!大……大事不好了!”
陈开河全身微微一震,回头看时,原来是老家人陈同时在叫唤自己。平日一向慢条斯理的陈同时今日不知何故,跑得气喘吁吁的,一脸惶恐神色。在其身后,紧跟着一名模样似曾相识的乡下人。
陈开河皱眉问道:“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慌张成这样!”
“总镖头,大事……大事不好了,夫人和公子都……出事了!”虽然没跑几步路,但因年纪太大,陈同时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显得非常吃力。
陈开河大惊失色,颤声问道:“你说什么?夫人和孩子出事了?他们……出什么事了?!”
“夫人和公子都……都失踪了!”
陈开河惊得目瞪口呆,半响方道:“什么?人失踪了?你刚才为何不早说!?”
陈同时道:“我……我也是刚……刚……”他心里越是着急,说话越是费劲,只得一边喘气,一边用手指身后那个乡下人,示意陈开河直接问他。
那乡下人不安地看了两人一眼,出声说道:“陈总镖头,我是方家庄的人,贱名二旺,总镖头的夫人和公子今天早上都失踪了!我是特地赶来报信的。”
原来陈方天失踪后,大牛、小豆、罗三娃三名孩子立即跑回村里,向大人们说了情况。陈方天的母亲谢杏凤听了,大惊失色,忙带了几名村民去找人。大家像没头苍蝇一样,在乱石堆里寻觅了半天后,不但未找到陈方天,就连谢杏凤也不知何时失踪了!村民们无可奈何,只得派人来向陈开河求救。
陈开河听二旺说了事情经过后,又气又急,当即回到镖局,叫上五名精干镖客与二旺一共六人,选了六匹快马,火速出了平凉城,径奔方家庄。
半个时辰后,到了方家庄。陈方天的外婆已经急得昏迷过去,屋里屋外站满了神色不安的村民。陈开河顾不上关心岳母的安危,心急火燎地向大家寻问事情进展。
罗三娃不安地上前说道:“总镖头,我……我怀疑谢婶和陈公子可能是被人绑票了!”他口里说的谢婶便是陈开河的夫人谢杏凤。
原来罗三娃前几天上崆峒山砍柴时,无意间遇到两个形迹可疑的人,那两人相貌狞恶,看上去似是武林人物。当时罗三娃正蹲在一块大石后方便,忽见那两人跟着一条小路行来。
二人边走边谈,只听后边那人说道:“我们下手后,把人藏到这崆峒山上,只怕惊动了崆峒派道士,别绑票不成,反而自己逃不出平凉城!”
前边那人不以为然地道:“我从三个月前就多次上崆峒山来踩点,那个地方十分幽秘,就是崆峒派的道士和山下的村民,也没人知道。”
后面那人道:“但愿如此!就怕缚虎容易纵虎难……”
前边那人冷笑一声,啐道:“等银子到手后,我们就把那娘儿俩杀了!还放什么虎?”
两人边走边谈,须臾稍缓的功夫,便消失在前面一片密林里面了。
罗三娃虽然猜出那两人是亡命之徒,似乎是要干绑票勾当,但不敢多管闲事,所以一直没将此事对别人说出。
陈方天失踪后,他也没意识到此事与那两人有关,直到谢杏凤也失踪了,他才猛然明白那两人口中说的“那娘儿俩”原来是指谢杏凤和陈方天。
陈开河听后说道:“如此说来,你只知道他们把人绑架到了崆峒山上,却不知道具体藏匿所在?”
罗三娃点头称是。
陈开河又细问那两人长相,罗三娃也记得不甚清楚,只说了个模糊印象。陈开河听说两人年纪在二十上下,一个背宝剑,一个提齐眉棍,捋须沉思一会,忽然低声骂道:“原来是他们!混帐东西,狗胆包天!”
他思忖小会,对罗三娃说道:“你刚才说的这些情况非常重要,但崆峒山这么大,我听了也不清楚你当时是在山上哪个地方听到的。我猜想那个隐密的藏匿地点,可能离你当时偷听到他们谈话的地方并不太远,不然你就不会那样机缘巧合地遇见他们。所以我想再麻烦你一趟,今晚就带我们去崆峒山,找到当时偷听到谈话的地点。”
罗三娃有些害怕,讷讷的说道:“如果真是那两个人干的,只怕……”
陈开河道:“你放心,有我们保护,你不会有事。”不让对方再开口,又吩咐一名镖师道:“回头你通知郝管事,让他准备一百两银子,答谢这位小朋友,等我们从崆峒山解救了人质回来后,立即就兑现给……对不住,小朋友,忘了问你名字。”
“我叫罗三娃。”
“哦,罗三娃!等我们回来后,立即把一百两银子交给罗三娃。”
罗三娃从小就死了父母,全靠姑父姑母扶养才没饿死,姑父姑母并不喜欢他,平日经常打骂罗三娃不说,还经常不给他饭吃。听说陈开河愿付一百两银子作为酬金,不待罗三娃说话,便赶忙替他答应下来。
罗三娃虽然有点害怕,但一来自己家跟谢杏凤娘家是邻居,二来姑父姑母已经开口了,自己不答应也不行,只得遵命。心想只是带一下路,找到当时偷听到谈话的地方,也不需要太多时间。
陈开河又对五名镖师说道:“兵贵神速,大家赶紧随我上山救人!”
虽然此时已经夜幕降临,但陈开河担心惊动了劫匪,所以不敢向村民借灯笼等照明工具,叫大家将自己坐骑分别交给几位村民看管后,各人手持兵刃,摸黑上山。
这些人全是定西镖局出类拔萃的人物,轻功均甚了得,陈开河本人更是西北武林有数的高手,比余人又要强一截,只有罗三娃一人不会武功,陈开河救妻儿心切,哪有耐心等他慢慢爬山?将罗三娃一把提起,挟在肋下,使开八步赶蝉上乘轻功,向山上飞快登去。
他虽然带着罗三娃,但余人还是被他超出近半里距离。众人已很久未见总镖头施展武功,见他轻功仍然如此高妙,不比壮年时差,心里都不禁暗暗喝彩。
两袋烟的功夫,陈开河首先到了半山处,虽然还不至于累出汗来,但呼吸却明显比登山前急促。见余人落后较多,恐他们追赶不上,于是放下罗三娃,停下来稍事歇息。忽听前边黑暗中有人喝问:“什么人?深更半夜偷上崆峒山来意欲何为?”
陈开河罗三娃都是一惊,循声看时,却又不见人影子。
陈开河道:“好汉子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在下定西镖局陈开河,请问说话的是崆峒派的道兄么?”
对方那人听陈开河报了万儿,噫了一声,从一大石背后闪出,说道:“原来是‘一刀定西疆’陈总镖头!我们是崆峒派弟子,我叫林凡。请问陈总镖头上山有何贵干?”
陈开河道:“因有急事,未及送拜贴给贵派掌门丘真人,多有失礼!还请容我后来登门当面致歉。”
林凡见他不肯说明上山原由,正自踌躇,藏在一棵大树后的师弟江春抢出来大声说道:“敝派出了一件大事,掌门师伯有谕:不许任何闲人进入包围圈内,还请陈总镖头下山去,以免不方便!”
砰砰几声轻响,有几名崆峒派弟子从旁边几棵松树上跳下。
陈开河罗三娃都是一怔,均想:“听他口气似乎崆峒派道士正在围攻什么人?”
陈开河道:“崆峒派众道兄,不巧的很,敝镖局也……出了一件大事,敌人可能藏匿在这山上……”
话犹未说完,那道士江春就不客气地截住话头,用不容商量的语气说道:“对不住,总镖头就是有天大的事情,此刻也不能放你过去!”
陈开河在镖局里一向受人恭敬,就是出了平凉城,到江湖中行走,武林中人听到他的万儿,也会客气尊敬,何曾想过一个小道士竟敢对他言语无礼?心想:“就是你们掌门丘真人,见了我也要礼敬三分,你这小道士竟敢如此无礼!”
但他此时有急事要办,也不欲与一名小道士计较,忍了一口气说道:“大家都有敌人在这山上,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对付敌人就是。还请各位道兄行个方便。”
他本想说出自己夫人儿子给人绑票一事,但话到嘴边,却又丢不起人,便不直承。罗三娃自知人微言轻,陈开河不说原因,他自然也不会说。
那道士江春不耐烦道:“不行,任何人都不行!”
林凡觉得师弟言语太过无礼,正想说几句话,让陈开河下山也面子好看一些,却听陈开河冷笑道:“崆峒山几时成贵派的了?不许别人上山,真是岂有此理!”
林凡道:“陈总镖头息怒,并非敝派将崆峒山视为已有,实在是敝派……出了一件大事,还请陈总镖头多多包涵!”
陈开河是开镖局的,为了生意缘故,广交朋友,说话很是谦抑。若是平日,他定不会与崆峒派道士起争执,但此时自己妻儿均落入凶徒手中,性命交关,哪能延误?说道:“对不住,我也有不得己的事情要做,无论如何都要上山!还请几位道兄借一条路,事后我一定写个书信向你们掌门,乞恕无礼。”
江春大声道:“不行!”林凡也道:“掌门有谕,叫我们守住山口,未得允许,不能让任何人上山。还请陈总镖头包涵,不要让弟子们为难。”
陈开河心中焦急,见几个道士说什么也不让路,心里有气,不再废话,牵了罗三娃的手,径自向前。
林凡与几个师兄弟见他要硬来,各自拔出宝剑,成犄角之势将陈开河包围在当中。
陈开河气往上冲,说声“得罪”,一招“**”,左掌呼地一声,斩向正面的林凡。
林凡是掌门丘真人师弟高阳子的得意弟子,在崆峒派二代弟子中实是出类拔萃的人物,素知对方大名,也不敢以自己是名门大派高足而自大。见对方出招攻向自已,身子向右退出一步,正要还一招“灵猿争桃”,点对方右肋下腹哀穴,不料陈开河忽然收回左掌,右脚往右跨出一步,右掌倏然拍出,攻向刚才那个言语无礼的道士江春。
那江春脾气虽大,武功却不甚高强,又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攻向自己,待要招架,终于迟了一迟,右手虎口被陈开河拍了一掌,痛得啊哟怪叫一声,手中长剑把握不住,飞了出去,落到七八丈外地上。
林凡脸上微微一红,在这几名把守上山路口的弟子当中,以他为首,被打落兵器的虽是江春,但无异是自己输了一招!大喝一声,一招“毒蛇吐信”,长剑自下而上,斜刺向陈开河右肩头。其余几名道士也各持长剑,上前围攻。
这时另外五个镖师也已赶到,见几名崆峒道士围攻总镖头,虽觉奇怪,但也不问情由,加入战团。
五位镖师虽然各有不凡艺业,但那几名崆峒弟子之所以被安排来守上山道路,也是因为他们在崆峒派二代弟子里皆是出色弟子,一时双方斗得难解难分。
但这几名崆峒弟子中为首的林凡武功到底比陈开河差了一截,与陈开河剑来掌去斗了十余回合后,骄气渐挫,已落下风。再战一会,眼看就要落败,忽听一人说道:“众弟子退下。”
林凡听是七师叔华翔的声音,心中一喜,借坡下骡,收剑退下。
其他几名弟子也停止混战,四下闪开。
陈开河虽然并不认识华翔,但见对方所著道服颜色是大红颜色黑色滚边,不似一般弟子穿的深蓝色道服,也猜到此人在崆峒派里属于师叔一辈人物,心下一凛,一边端详对方,一边暗暗戒备。
只见华翔身材矮小,脸有菜色,头上梳着的道髻蓬蓬松松的,年纪在三十五岁上下,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岁。
华翔却认识陈开河,稽手一礼,说道:“陈总镖头,贫道起手了。”
陈开河拱手还礼,道:“本来贵派有大事需要料理,我们不该相扰,但不巧敝镖局也发生了一件不得已的大事,不能耽搁,所以多有冒犯!还盼贵派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华翔微微一笑,道:“不知陈总镖头到底有何急事,非得此刻上山?本来陈总镖头是敝派高邻,大驾光临崆峒,敝派决不敢相阻。但陈总镖头想来已听说了,敝派此时实有……一件不能让外人看见的大事发生,所以掌门师兄才下法谕,未得允可,无论任何人都不得上山和下山。是以……”
陈开河听说对方正在料理之事不便让外人看见,一时沉吟不语。站在他身后的毛镖师道:“贵派就凭一句‘一件不能让外人看见的大事发生’就将我们阻于山口,也未免有些强横了罢?到底是一件什么不能让外人看见的大事,你且说出来听听!”
华翔淡淡道:“既然不能让外人看,自然也不能让外人听了,还请各位体谅则个。”
毛镖师不怒反笑,说道:“好笑!好笑!贵派这件大事若是发生在平凉城内,是否因为不能让外人看见原因,就可以把全城百姓都赶出城外去呢?”其他几名镖师听了也不禁笑起来,但看见总镖头脸色不郁,赶紧停下。
华翔脸色一沉,反唇相讥道:“贵镖局口口声声说有一件大事必须上山,但到底是什么大事,却又不肯明说,是否也有点五十步笑一百步?”
毛镖师道:“谁怕说了?告诉你:我们总镖头的……”
话犹未完,便被陈开河厉声喝止:“是什么光彩事情么?胡说八道什么!”
原来陈开河为人外宽内忌,极重面子。他虽年过半百,但夫人却只有三十岁,儿子虽然也有十一岁了,但他夫人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是平凉城中出名的美人,平日只要妻子和别的男子多说了几句笑话,他也会生醋意。如今竟然被两名年轻歹徒绑票,别说此时多半已经受到污辱,就是没有,两个鼠辈竟然将其夫人和儿子虏走,虽然其时自己并不在身边,但他仍视为奇耻大辱。刚才上山时之所以不向村民们借火把灯笼等照明工具,除了怕走漏风声,使歹徒有备外,恐家丑外扬,被崆峒派道士知道后耻笑也占了小半原因。
不过他却不知:此时崆峒山上发生的“一件不能让外人看见的大事”实与他有共同之处,那事在崆峒派而言,亦是一件家丑不可外扬的大事情。所以双方说来说去,都不肯说出真正原因。
陈开河在平凉城武林里是大有身份的人物,很多人为了讨好他,甚至将他恭维成“西北武林第一高手”,陈开河虽然自知这个“第一高手”实不敢当,但心里却很是受用。
但有道是一林不容二虎,一江不纳二龙,因为崆峒派的存在,他这个“西北武林第一高手”的称号,绝大多数人都只是口里说说而已,并无几个当真。
而崆峒派一些年轻弟子听到他那“西北武林第一高手”的称号后,也曾放言讥笑过。说他这个“西北武林第一高手”要是上了崆峒山,只怕连“西北武林第二十号高手”也排不上号。
自然有好事之徒将这些无聊言语传进他的耳朵里,陈开河本来就有些忌惮崆峒派,被崆峒派年轻弟子如此讥笑,更其恼怒。所以一向与崆峒派面和心不和。莫说自己今日之事实不容他耽搁,就是能耽搁一天两天,以此时情势,他也断无后退之理。否则传扬出去,让江湖朋友耻笑他怕了崆峒派,颜面何存?
若是崆峒派一般弟子来挡自己的驾,他还可在心里怪对方少不更事,但这华翔显然是与崆峒派掌门丘莫信平辈的人物,也如此不给面子,陈开河哪有不生气之理?哼了一声,说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崆峒山又非你们崆峒派的私地,挡人去路,是何道理?”
毛镖师见总镖头已有问罪之意,立即附和道:“是呀,好狗不挡路,好道士不……”
华翔刚才已在黑暗中看见了双方交手情形,见己方处于下风,本就想找回场子,见对方又出言讥讽,冷笑一声,大袖微微一振,一道蓝光直射向毛镖师。
陈开河一惊,手中金刀疾斩,但到底双方相距太近,华翔的暗器又是突然发出,陈开河应变虽快,还是没有碰到暗器。只听毛镖师怪叫一声,痛得两手捂住嘴巴,显已被暗器射中!
又听哧地一声,那暗器打掉毛镖师一颗门牙后斜飞出去,射入黑暗之中。
原来崆峒派武术特点是“奇兵”,也即暗器。它不属于十八般兵器,形式各种各样,小巧玲珑,携带方便,不易被敌人发现。崆峒派弟子里多有暗器高手,与人交手之时,往往先发制人。
这华翔的武功比之掌门师兄丘莫信,虽然颇有不如,但暗器一道在门中却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平素与人交手,不管对方是高手还是庸手,他都喜用暗器制人。这实是崆峒派武术特点,更是他华翔的武功特点,倒与人品高低没有太大关系。
陈开河自然清楚崆峒派武术特点是“奇兵”,但对方在自己面前,打伤手下,无异于打狗欺主!别说自己一向与崆峒派有些不和,就算交好,也没有忍辱道理。当下更不打话,“力劈华山”,金刀呼地一声劈向华翔头顶。
这招“力劈华山”招势虽极平常,各派刚学刀法之人都会使这招,但能将如此平凡的一刀使得竟有如斯之威的人,却也并不多见。
华翔喝一声“好刀”,拔出腰间长剑,也使一招武功中再平凡不过的“二朗担山”应对,刀剑相交,只听丁地一声,长剑从中断为两截!若非华翔应变快,急退后两步,便是丧命之祸!
原来陈开河所使金刀十分锋利,寻常兵刃实难招架。刚才他气愤之下,没有多想,便挥金刀斩向对方头顶,待到对方折断兵器,狼狈退后,方才醒悟到自己所使兵器乃是一口斩金切玉的神兵。见华翔被自己斩断一口宝剑,怒气登时消了大半,说道:“对不住,忘记告诉你了,我的金刀非寻常兵器可以抵挡。来来来,大家不斗兵器,比一比拳脚,让陈某领教一下贵派的精妙武功!”说完将金刀随手扔到身后草地中,抢前两步,一招“魂归地府”,右掌直“楂”对方心口膻中穴。正是查拳中第九路龙摆尾中一招厉害招数。
查拳系长拳中一种,因此拳多用“楂法”,讲究出手即“楂”,故称“叉拳”、“插拳”和“楂拳”。这种拳法传说是经少林武功衍化而来,其拳法有三大特点:一是节奏分明、动迅静定,二是动作紧凑、拳路清晰,三是势整力顺、眼疾手快。
陈开河是当世查拳名家,深得查拳“行如风,站如钉,起如猿,落如鹰”之神髓,攻守进退快而不乱,慢而不散,灵活快捷,舒展大方。
华翔自然清楚对方是查拳高手,见他一招一式,中正大气,动如猛虎,静似山岳,快慢相间,刚柔相济,不敢大意,当下使开崆峒武功中“夺命门”拳路应对。
崆峒武功与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并称为中州五大武术流派。唐代李白有诗云:“世传崆峒勇”,杜甫亦写诗道:“崆峒足凯歌”,可见其勇。崆峒派武术吸收了少林、峨眉、武当武术的精华,在其手法、套路、技击功夫上自成一体,讲究实打、实拿。其拳路有五龙门、追魂门、夺命门、醉门和神拳门五大门,每门又有十六套拳术和器械套路。其中神拳门是崆峒派武术最高境界,交手时用的是意念而不是力气,属出神入化,登峰造极的武功。除了掌门人外,尚无人得窥神拳门门径。
华翔是掌门丘莫信的师弟,在崆峒派中乃是名列前十名的高手之一,但亦只练到夺命门这一层。
两人均知这一战实关系到各自门派名誉,并非只是两人之间的比拼,所以都是小心在意,全力应对,不敢稍有疏忽。
拳来腿去,恶斗百余招后,陈开河到底年纪大了,体力不如华翔正当壮年,所以渐落下风。一来气崆峒派横加阻拦,二来担心妻儿安危,难免有些心浮气躁,久斗不胜,心里着急,忽然大喝一声,使出查拳中第十路串拳中一招“火烧赤壁”,右掌直“楂”对方小腹丹田穴。
华翔见对方这招很是狠毒,勃然大怒,身子一侧,避开来拳,右手掌刀猛然斜劈向陈开河后背。
陈开河心浮气躁之下,出招老了,待要变招,终于已迟,砰地一声,后背结结实实中了一掌。只觉喉里一甜,有鲜血涌上来,但他重面子,强行忍住,将一口鲜血生生吞下肚去。
在旁边观战的五名镖师见总镖头吃了大亏,正要抢上前去围攻华翔,忽听远处一个声音高呼道:“快快罢手!快快罢手!”
众人一惊,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道士快步向这边奔来。
陈开河接过毛镖师递过的自己的金刀,摆了摆手,示意大家暂时不要动手。
眨眼功夫,那名崆峒弟子奔到众人面前,先向陈开河打个稽首,再向师叔华翔行了一礼,禀道:“七师叔,这是一场误会。那两个躲在山洞里的奸徒终于说了,他们绑架的并非我们崆峒派女弟子,而是定西镖局陈总镖头的夫人和小公子!”
原来四名崆峒派女弟子负伤逃回位于崆峒山半山处的问道宫后,立即向掌门丘莫信禀报了事情经过。丘莫信的女儿丘修真在前天傍晚无故失踪,丘莫信这两日正派弟子们四下寻找。听四名弟子说看见两个身带兵器的蒙面人,扛了两只大袋子,鬼鬼祟祟地向崆峒山后山方向而去,其中一只袋子里面不时传出一个女子的哼声,丘莫信夫妇也与女弟子们一样,怀疑袋里的女子可能是失踪的丘修真。
丘莫信想到女儿竟然在崆峒山上被人虏去,又羞又急,心想此事可算是自己和崆峒一派的奇耻大辱,如果传扬开去,定会大大坠了崆峒派的名头。于是传谕大弟子林凡率领十名精干弟子去把守住上山的道路,不得自己允可,任何人不许上山。自已则与妻子庹琳带了八名心腹师弟和弟子,赶往后山去救女儿。
但众人在后山搜寻了半天,却不见那两个歹徒踪影。
夫妇俩正惶急无措,一名弟子忽然跑来禀报,说他依稀听见悬崖下面半山处传来几声女子的呼救声。
丘莫信大惊,忙带大家赶到那个悬崖察看,众人心里都暗暗叫苦。原来那处悬崖峭壁千丈,曲涧深沉,石壁光滑如镜,寸草不生,没有着力之处,而崖底则是绿如碧玉的弹筝湖。
丘莫信等人将身子探出悬崖外往下看,只见离崖顶二十余丈处绝壁上有一个天然岩穴,洞口甚小,估计最多只能容一人钻入。
崆峒弟子中虽然也曾有人以前注意到这个岩穴,但都以为是一小穴,没有在意,更从未想过要下去察看。哪知现在竟被两个来历不明的蒙面人加以利用,将人质虏进洞里!
丘莫信等人均知对方无论轻功有多么高强,也决不可能凭空跳下去,并安然进入那个神秘洞穴内,必是借助其他工具之力,于是仔细查看悬崖边石头乱草。结果在悬崖边上一块稍稍凸出的尖石上发现了三条尖利的痕迹,看痕迹估计是那两名恶人用带有抓爪的长索,抓住这块尖石头,然后跟着长索滑下,进入岩穴的。
丘莫信一干人空有惊人艺业,却奈何对方占了地利,一时不能奈何,只能站在崖上空言恫吓,希望对方投降。但那两个恶人却不就范,只说自己绑架的并非崆峒派女弟子,但到底绑架的是谁,却又不肯说出。
众人哪里肯信,一面继续与下面的歹徒对话,一面让人回宫去找来长索,也要依样下去,进洞救人。
工夫不大,长索总算做成。丘莫信关心女儿,与夫人庹琳争着要下去救人。丘莫信道:“你轻功虽过得去,但武功不行,下去危险!”庹琳不听,含泪说道:“你是崆峒掌门,岂能轻涉险地!”
夫妻二人互相关心,都不肯相让。
一名叫杜风的弟子见状自告奋勇道:“师门有难,弟子愿出死力!让我下去,万一不成,师父师娘再决定谁下去不迟。”
众人听了都劝丘莫信夫妇以大局为重,不要无谓涉险。
丘莫信夫妇其实也知下去的结果九死一生,听了众人劝说后,同意让杜风先下去冒险一试。
杜风自小上崆峒山学武,剑法轻功都已有相当火候,当下拔出宝剑,含在嘴里,抓紧长索,双手交错,快速而小心地向下面滑下。
众人紧张万分地看着他一个人影渐渐变小,心里虽然知道他凶多吉少,却还是暗盼能发生奇迹。只见杜风滑落到洞口上方数丈距离时,右手放开了长索,将咬在嘴里的宝剑提到手里,然后减慢速度,向下滑落。
哪知他脚尖刚到洞口上面,洞中就伸出一条齐眉棍,向他双脚乱打,同时几种暗器射出!
杜风身子不敢离开长索,空有一身高强武功,却没半点用处,被暗器射中左手,再也抓不住长索,长声惨叫着落下万丈绝壁!好半天才听悬崖下隐隐传来砰地一声,似乎未掉进湖水里,而摔到湖边乱石中了。
崖上众人见他惨死,只能徒然伤心叹息。
双方又相持一会后,见对方仍无投降意思,丘莫信的师兄无崖子又要下去救人,丘莫信劝了几句后,便同意其求。看着他沿索下去,心里只盼师兄能以绝高武功,一击凑功,进洞救出自己女儿。
哪知地利被人占尽,那洞中两名恶人武功也颇高强,无崖子也跟杜风一样,到洞口上方时,还没来得及出手,便又被打落到悬崖下去丧了性命!
无崖子是丘莫信师兄,武功虽然不及师弟,但也相差无多,见他也不能幸免,崖上诸人心惊胆战,再无一人敢下去送死。
大家正焦急无策,忽然一名弟子跑来禀报,说平凉城定西镖局总镖头陈开河带领五个镖师,不知何故,非要闯山,负责把守山道的林凡等弟子劝说无效,已与镖师们打了起来。丘莫信听后又惊又疑,但他此时也没心情理会别事,知道林凡不是陈开河的对手,便令师弟华翔过去应付局面。
丘莫信等人看清楚那女子确非丘修真后,方才明白陈开河为何要硬闯崆峒山,忙又派一名弟子快去平息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