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失去一只眼睛的高鹏和先前判若两人，曾经他是阳光开朗的大男孩，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变成了一个阴郁的哑巴。高鹏父亲是宁城经贸局的办公室主任，儿子在安良镇当体育老师时，他在城宁城已经打通了教育局一位副局长的关系，对方答应下学期把高鹏调到宁城一中当体育老师。
宁城一中是市里唯一的重点高中，很多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高鹏父亲自然很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可惜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儿子出了那档子事呢？
事情已经发生，身为父母也不敢多问，就是问了高鹏也一言不发。年后他从学校离职，校长还给老高打电话，说劝劝孩子，毕竟铁饭碗不容易。
高鹏坚决不回去上班，老高心想不去就不去吧，两口子都是正式职工，赶上计划生育就这一个宝贝儿子，家里车房俱全，以后就是退休工资养着孩子也不成问题。
高鹏每天很神秘，早出晚归不知干些什么，父母工作忙，看到孩子能出去，也放心不少，只要出去玩总比一个人呆在家强啊。有天老高回来，高鹏破天荒的对他说，爸，我想还是装个假眼吧。
老两口高兴坏了，儿子主动要求去装假眼说明事态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立马请假带着高鹏去上海的一家知名眼科医院装了义眼，大医院水平无可挑剔，装上假眼的高鹏又恢复了往日的帅气，外人根本看不出一丝破绽。
大约一个星期后，吃晚饭的时候，高鹏说我想去工作。
老高说这是好事啊，明天我就去找找关系，有些老战友混的还是可以的。
高鹏却说，我想去龙山墓园当保安，清净。
老两口沉默下来。龙山墓园在宁城郊区，一片荒山野岭，此时他才知道，孩子性格确实变了。良久母亲说，龙山墓园好歹也是个事业单位，我看去那也行，老高你说呢？
既然孩子主意已定，当父亲的也不好说什么，有份工作总比呆在家强，以后找机会再换就是。他说行吧，龙山墓园管理处的王主任我认识，明天去找他说说。
王主任看老高的面子，想给高鹏安排个好点的差事，高鹏却说当保安挺好，自由清闲。
高鹏很喜欢这份工作，每天在墓园巡查一圈，剩下时间就是坐在保安室喝茶看报，墓园还有一个保安老张，高鹏来了之后主动承担夜班责任。先前就他一个保安，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老伴儿颇有怨言，现在每天能回家，全拜高鹏所赐，因此两个人关系一下子拉近许多。
高鹏喜欢一个人的夜晚。他是一个无神论者，看着一座座阴森的墓碑，他不感到恐惧，反而觉得就像有很多老朋友陪着自己，孤独**然无存。
最关键的是，高鹏有很多时间做自己的事。
大一那年暑假，高鹏就考取了驾照，为了照顾他回家方便，老高把自己那台破捷达送给了儿子，反正自己单位有公车也用不上。
虽然失去一只眼睛，但高鹏不想再失去爱情。
他知道肖虹在新星游戏城上班后，经常会去偷偷的看她、跟踪她。高鹏看到肖虹还去找奈文，心碎一地。可是这有什么关系，自己的爱不一直都是如此卑微么？
那天晚上高鹏又跟踪肖虹，他看到一个醉酒男人非礼她，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对方。
后来他了解到那男人是宁城有名的季长风，心里隐约生出除掉对方的念头，他不能允许有人玷污她。
高鹏一直暗中跟踪季长风，对方身边总是跟着几个手下，苦于无机会下手。那晚看到季长风落单，机不可失，对方又喝不少酒，在经过一个小胡同时，高鹏用车上的一把扳手狠狠砸在季长风的后脑。对方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倒在地上，人高马大的体育老师高鹏轻而易举把季长风扛到车上，随之消失在宁城的夜色之中。
那是一个没有月光的夜晚，龙山墓园边上，高鹏用铁锹挖开一座坟墓，已经失去知觉的季长风被丢进墓里，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人想到声名显赫的企业家季长风在不属于他的墓里安静地长眠。
坟墓恢复原样，就像从未被打开过。高鹏用从季长风身上搜来的纯铜打火机点上一支烟，天空星星点点，他想起那个美好的夜晚，一个醉酒的姑娘靠在她身边，胡乱说着酒话，那是他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高鹏不是没有想过除掉奈文，但他立马否定了这个想法。他知道一旦那样做，后果将会万劫不复。肖虹会永远恨他！
我决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高鹏掐灭烟头，立下一生的誓言。
还没到下班时间老张就提前走了，临近过年家里很多事情，单身汉高鹏总是很有担当地说，老张你有事就回去，咱们这荒山野岭怕啥，来偷鬼啊？小偷恐怕也不敢来。老张不好意思的留下一瓶白酒，匆忙去赶最后一班公交。
生着炉子的保安室内，一台十九寸彩色电视机画面闪烁，播放着港台流行歌曲，最近高鹏很爱听这首歌，主要歌词很有感触：为你付出那种伤心你永远不了解，我又何苦勉强自己爱上你的一切，你又狠狠逼退我的防备，静静关上门来默数我的泪，明知道让你离开他的世界不可能会，我还傻傻等到奇迹出现的那一天……高鹏沉浸在伤感的歌声里，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他朝思暮想却又不敢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肖，肖虹，你怎么找到这来了？窝在破沙发上的高鹏条件反射般站起来，他仍然不敢相信面前的人就是肖虹。
宁城就这么小，想找一个人不难。肖虹说话的时候，冷风从门缝灌进来，高鹏打了一个寒颤，说进来坐吧，外面冷。
一张小小的发黑的沙发，一人坐一头。中间不到一米的距离，如同隔着亿万光年。
是你做的吗？肖虹开门见山？
什么？高鹏疑惑随即反应过来，没有回答。
沉默，还是沉默。
沉默很多时候却代表着默认。
肖虹说，谢谢你。
高鹏不知所措，他点上一支烟，肖虹没有发现那个纯铜打火机有什么不同。
窗外寒风肆虐，电视里天气预报说夜里会下雪。屋内火炉烧的正旺，上面的铝质茶壶发出嘶嘶的叫声。
高鹏说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肖虹起身，开始脱衣服，外套，毛衣，内衣，裤子……一件一件落在地上，高鹏红着脸不敢看。
你，你这是干嘛！快穿起来。高鹏支支吾吾道。
高老师，你想要我吗？我知道你喜欢我，我心甘情愿给你。肖虹一字一句说到。
高鹏有些受刺激，嘴里叫着不要，不要这样。肖虹，我喜欢你，我，我爱你，可我不想这样……他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哭腔。
你嫌弃我脏是吗？肖虹看着高鹏说，放心，我没被任何人碰过。
高鹏摇头，拼命摇头。
肖虹拿起垫在火炉上烧的通红的夹煤球的火钳，高老师，如果你今天不要我，我就毁容！
高鹏泄气，一把夺过火钳扔到地上，把肖虹紧紧抱进怀中。
他感受到她身上的寒冷，她肌肤的光滑，她瘦弱的肩胛，她平静的心跳……两颗孤独的灵魂一如炉中的火，熊熊燃烧。
火焰黯淡下来，高鹏没有感受到一丝快感。窗外发白，应该是下雪了吧。
肖虹扭过头，一滴泪水悄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