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根源
段佳佳问题问出，没想到，胖子并没有回答。他伸出两只圆滚滚的胖手，止不住的在两人面前挥着，示意段佳佳不要再说下去。随后，伸着被埋在肩膀里，几乎看不见的脖子，向柜台方向看了看。这才掏出手机，将数据线插入了艾丽莎的后颈插孔。
手机上划拉一阵后，胖子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看向段佳佳：“你啊，身为这方面的技术人员，在公共场所这些公用智能系统附近还这么没警惕性。现在这些公用智能系统，谁知道乱七八糟的被人偷着装进了多少窃取信息的程序。如果你是我工作室的员工，早被我骂的找不着北了。”
一句话，才让沈君注意到，胖子的T恤上印着LOGO。只不过因为胖子的肚子实在太‘圆润’，具体名称被他身上的横肉遮挡住了上半部分。看上去，像是‘新人类视点’几个字。
似乎是某个追逐各类社会热点的网络媒体工作室。
“你把我当成谁了？自己看好。”段佳佳食指在咖啡桌面上一划，调出指令。桌面上，竟然出现了好几个类似监控的界面：“整个店的系统都在我监控范围，还有什么不安全的。”
说完，看了沈君一眼：“瞧你刚才担心的，我还会犯在公用智能系统上泄密这种低级错误？”
行动科长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其实，对于那些不怀好意的外人，因为各种目的加装的后门程序，公用智能系统都有基本的防御措施。不夸张的说，即便在这些公用系统上进行电子支付也是安全的。像坐在他们前面的那对情侣，就是在咖啡桌面的显示屏上弹出结账界面上进行面部识别。男的一确认，费用就支付完毕，谁会担心那么多。
只是在段佳佳眼里，再高超的防御系统都满是漏洞，所以才总是对这些东西看不上眼，喜欢在公用智能系统里装上更乱七八糟的安全程序。而胖子多半是某类小道媒体，对信息泄露这种事更加敏感。两人才在这里像港台电视剧里那些勾心斗角，一不留神就身败名裂的商战片角色，处处提防着公用智能系统将他们的谈话或影像泄露出去。
“关于阿特留斯，你有什么情报？”沈君看向胖子，决定无视女孩那略带不满的表情……
“蛋糕，一口口吃。事情，一步步来。”胖子左手握餐刀，右手握餐叉，一副期待美食的表情看向咖啡馆前台位置，不住的舔着嘴：“你想问的内情，是阿特留斯这个公司，还是七年前引起销毁事件的阿特留斯2型？”
“阿特留斯2型。”对胖子不东问西问，直接回答问题这点，沈君倒是非常满意。
“这个……”胖子停了停，话语内容也像极了从事媒体工作的人物：“我还是先说公司吧，销毁事件，我有更猛的料可以爆。而且，要说2型，就要先谈这个公司。”
“阿特留斯公司基本资料，网上都有，随便查都查的到。我要说的是，在没闹出事件前，这家公司赋予阿特留斯2型认知学习最核心的基础，是一种叫做生物灵感论的算法。公司执行总裁贝阿蒙.阿特留斯，是这算法和生物计算机的忠实拥护……”
胖子挤牙膏一样，一点点的讲着阿特留斯公司的情况，所说的，其实和那天李成德交代审问者事件时所说的差不多：阿特留斯2型在认知方面的处理器，采用了这种和人类类似的神经元结构搭建。
沈君并没有急于打断，耐心的听着，很快，胖子终于讲到关键的阿特留斯2型。
“现在业界普遍说法，认为阿特留斯事件就是五常中的技术持有国以此为机会，在人工智能认知标准上达成的技术限制协议。”由于已经做了相应的屏蔽，当咖啡店的女仆机器人用它那略显呆板的微笑将甜点端上来时，胖子并不担心自己的话会被它记录去。他舔着叉子，毫不顾忌叉到了蛋糕上：“这种说法，对了一半。”
他叉起蛋糕，一口咬了大半：“不懂的人，小看了我们对人工智能的掌控，人类不会放任这些东西毫无目的的发展。很讽刺，一个全新算法投入应用，任何可能会出现的漏洞，反而都被实验室里的人工智能计算出来，并予以预防。”
“这样的补救措施要多少有多少。所以，突发的算法漏洞事件，就能让几大技术持有国在这么短时间内说服这么多成员国投下赞同票，那是不可能的。”
沈君点点头：“那是什么原因，让搭载这种算法的阿特留斯2被大规模销毁？”
“很简单。如果有，那只有一种可能……发生了超越我们理解范围的事件，让各国不得不动用紧急手段进行预防。那句话怎么说的？”胖子停下手中的叉子，看向沈君：“动摇人类文明的根基。”
“你是说……”
“是的。”胖子的表情非常严肃，他用几乎不可听到的身音，细细的讲了一句：“人工智能的觉醒。”
人工智能，觉醒？获得了意识？
真的？
沈君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正大快朵颐的胖子。如果说是以前，他对这种说法根本不屑一顾，认为是无稽之谈。但现在经历了反问者这些事，想到郭敏留下的那句‘我看到了人工智能的灵魂’……
一时间，沈君认真思考起这句话。
但是，这思考也不过持续了几秒不到的时间。胖子止不住的笑声，将正要陷入沉思的沈君拉回了现实。
“那也是不可能的。我话还没说完，人工智能觉醒，那是不可能的，哈哈。陈科长，难道你也是相信人工智能会获得意识的人哎呀！”
旁边一脸怒容的段佳佳，不知什么时候控制了艾丽莎。正在为胖子捏肩的女仆机器人手上劲道渐渐加大，这个倒霉家伙的五官立马因为疼痛而挤成一团，不得不摆着他那圆球般的胖手，连忙道歉：“哎，哎呀！轻点！抱歉抱歉，陈科长，小，小玩笑。我没恶意！哎呀！停，让，让佳佳停手！死了！要死了！”
“我这几天正在气头上，关于阿特留斯的事你要再废话一句，一句，我现在就废了你。”段佳佳依然是那副不服输的小野猫模样，狠狠的瞪了胖子一眼。而他身后的艾丽莎，也恢复了原本的力道。胖子心有余悸的挥挥手，让女仆机器人停了下来。
“看什么看！”前台处的人类服务员看过来，也被段佳佳瞪了回去……
“我这肩膀，有什么不能好好说……行行，你别翻白眼。我交代，我马上交代，坦白从宽。谁叫我求你呢。”话说到这份，胖子却还是揉着肩膀，不紧不慢的品尝着蛋糕。惹得段佳佳又拍起桌子后，才慢悠悠的说出：“阿特留斯所有的问题，都出于一个叫‘黑蛇’的更新方案。知情人，都叫它‘黑蛇计划’。”
‘黑蛇计划？’沈君心里咯噔一下：这个黑蛇，明显和《海林顿童话集》最后一个故事有关系。但黑蛇在故事里，不是很明显的代表人工智能吗？人工智能现在都如此普及，还以黑蛇为名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发问，静静的继续听着。
“这个方案在阿特留斯公司创始时就被提出，只是技术不成熟，拖到了七年前。名字从没有被任何媒体提起，但内容你们也知道了，核心就是以高度模拟人类大脑神经元构造为基础的生物灵感算法，让人工智能进行更高级的深度认知学习。”
“人工智能技术走在前面的国家，借这事件统一标准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搭载黑蛇计划，也就是搭载这什么灵感算法的型号，确实出现了我们无法理解的问题。”刚刚吃掉两份蛋糕的胖子，此时揉着肩膀，接过女仆机器人端过来的云吞面，大口大口的吃着。他边吃边讲：“七年前，在吉马拉亚进行维和工作的联合国部队中，察觉到了在阿特留斯2型中产生的异常。”
七年前，在吉马拉亚的维和部队！虽然没有详细询问，但沈君已经意识到……
胖子即将说的事，绝对和自己的梦，和那个身份不明的‘STONE’有关！
“这回不是开玩笑吧？如果你要告诉我这什么异常是阿特留斯2获得意识……”沈君阴沉着脸，没有丝毫打趣的成分：“要么是你身后的君山，要么是我来捏碎你的肩膀，你自己选一个。”
“不敢，不敢。”胖子嘿嘿陪着笑，满脸横肉都叠成了一堆。一紧张，京片子口音也出来了：“肩膀事小，佳佳那里有我要的东西。您说，我和谁开玩笑，那也不该和自己开玩笑是吧。继续，我继续说，货真价实，今儿保准让您勒满意。”
他用面汤清清嗓子，话题一转，变回了普通话：“陈科长，佳佳，你们有没有听过，‘互为主体性’。”
“互为主体，指的是存在于主观和客观之外的第三个层次。它不是个人主观的看法和感受，也不是客观事实，它是依靠许多人类的沟通互动而存在。”段佳佳在咖啡桌面的屏幕上拉出了一个界面，搜索到了这个词：“低级的互为主体性，可以理解为双方互相的理解，如‘感同身受’。高级的互为主体性，可以扩大到人类之间，无须交流，对某一信念，特征等的集体约定或认同，比如宗教意义，金钱价值这类。”
“这里面说起来就有点复杂，哲学，社会学人类学什么的，我呐，也不在这和您两位讨论了。”相比刚才，胖子的话语简单了许多，看起来刚刚沈君的态度让他收敛了不少：“七年前的异常，就是在搭载阿特留斯公司黑蛇计划的人工智能里，在它们之间发现了互为主体性。最先察觉到的，是吉马拉亚那里的阿特留斯2，并且正以很缓慢的速度，相互扩散。”
“所以才有安理会的紧急决议，进行销毁。”沈君点点头。
“它们有了一种……哎，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说出来两位别笑话。说是意识的萌芽，或者宗教性质的理念，都不太确切。真不是开玩笑，陈科长您可别怪我。”
“说你的。”沈君皱了皱眉。
胖子拿着手中筷子，唱京剧般，在两人面前转了个花：“这批机器人的最优程序里，检测到了一条准则。”
“它们，是为人类服务而存在的。”
似乎是要提示两位警察注意到什么，胖子特意在‘存在’两字上加重了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