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花溪奴不知身后这人是谁,情急之下,自然而然地使出师门的“百转千回手”,斜身侧闪,右手手肘向后急撞,左手盘拗挑打,径袭身后那人脸面。这招“鱼脱于渊”用上了“百转千回手”中的“滑”字诀,专为对付身后偷袭的敌人,逼得他顾得东也顾不得西,只能腾出双手,正面交锋。
这招乃是百转千回手中的一记绝招,原本应是万无一失,绝不会失手的。但身后那人竟不撒手,单臂下压,拆扭送挡,内力深厚无比,轻轻松松就将她的招式尽数化解了。
正当她惊疑不定之际,就听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妹子,是我!”
花溪奴一怔,急回头看去,只见眼前一张脸,长眉俊目,浅笑盈盈,不是马小天又是谁?
花溪奴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脱口而出道:“你……”在敦煌时,她就曾无数次地想像过与他重逢的情景,现在在她最料想不到的时间,这人宛如从天而降般,蓦地出现在眼前,怎不叫她激动万分,忘乎所以?
马小天急忙往屋里指了指,花溪奴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有些失态了。可这一声“你”早已惊动了屋里的人,仇越和蒋奇英几乎同时喊了起来:“谁在外面?”
马小天没再犹豫,低喊了一声:“走!”握住花溪奴的手,两人一起腾身跃起,从沭恩堂的矮墙上跃了出去。当仇越等人从屋中窜出查看时,就只能看到两个淡淡的,在墙上一闪而过的身影。
蒋奇英皱眉道:“这两人是谁?眼熟的很!”
仇越从窗子下捡起一件物事,匆匆瞥了一眼,往蒋奇英怀里一塞,说道:“你自己看吧!”
蒋奇英接过一看,原来是一卷宋代赵昌的《杏花图》,画上的那枝杏花,粉白含俏,晶莹剔透,一看就是名家之手。蒋奇英只看了一眼,便啪的一声收拢了来,疑道:“怎么是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两人离了沐恩堂,一路上躲过了无数古古怪怪的“香客”,好不容易才来到慈恩寺的山门。再有几步,就可以离开慈恩寺了,出去之后,天高任鸟飞,还有大把的机会可以施展好拳脚,那就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古寺深处的白塔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叫声尖锐刺耳,马小天停住步子,回头眺望道:“是海兰!”
他自从风神庙抛下海兰之后,日夜悬心,备受煎熬,日夜思念的就是这么一个人儿,此时听闻声音,但急转身向声音的方向奔去,花溪奴不顾一切地拉住他,急道:“你不要去,这是他们的诡计!我听见他们……”
马小天不等她说完,握住她的手慢慢拉开,正色道:“妹子你不明白,我如果不去,今生就再无快乐了!”说罢再不看她一眼,施展轻功,风也似的向着海兰呼喊的方向狂奔去。
花溪奴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呆呆地看着马小天的身影一闪就消失在草木阴浓中,喃喃自语道:“我明白……我怎么不明白这滋味?”
转眼间,马小天就已经循着声音,来到了一座白塔跟前。这座塔位于慈恩寺后山,系明景泰年间,镇守甘肃内监刘永成重建,七级八面,下筑园基,上着绿顶,塔外通涂白浆,如白玉砌成,因此就叫做白塔。塔的四周地方空敞,并无什么房舍,藏不得人,看来海兰定是在这塔中无疑了,只是不知道被藏在第几层。
马小天抬头看了看宝塔檐角铁马铃叮当作响,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推开最底下那扇门,将一只脚跨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将另一只脚迈进来,就听耳边呼地一声,好像是平地卷起一阵风,一个黑乎乎的,似乎是大杵一类的东西朝他的脸颊直抡了过来。
马小天早有准备,不退反进,使一招柴刀刀法中的“撞进怀里”,缩成一团灰影,就想从下面翻过去。
这样想原是不错的,可没想到翻到一半,又一根大杵,几乎与刚才那根不相上下,着地滚来,径直朝着他的脚下捣来。
马小天这时若是跃起相避,脑袋必会先挨上头上那根大杵,要是不跳,双脚怕是难保。要脑袋还是双脚?似乎哪样都舍不得,马小天情急生智,干脆不躲不闪,双手一搂,看似无意,实则计算得恰到好处,将那根大杵结结实实地抱在了怀里。
那抡杵之人气力好大,杵上粘了一个人,去势竟是丝毫不减,马小天就借着这一抡之力,跃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想转过来看看,这两个大力士究竟是何等样人。
谁知刚转到一半,左右两边又各有一只大杵捣来,看样子竟像是要直接把他在空中挤成肉泥似的,马小天一惊,心道:“怎么来得这么快!”
这时他身在半空之中,又不能腾云驾雾,无从借力,索性将心一横,索性就比比谁的力气大,便张开双臂,一只手抵住一个杵头,闷喝一声,径直向两边推去。
这一招直来直去,没有技巧,纯是比蛮力。那两人本就天生神力,连人带杵,力气更是大得异乎寻常,但马小天自五岁起,马啸伯就先用铁醋药水洗,又要他每日头戴铁帽,脚穿铁靴学跳,因此体内内力充沛,又岂是他们可比?只听轰隆轰隆两声,两人被马小天推开,撞在墙壁之上,坚固的石塔竟也禁不住抖了两抖,从上面落下许多灰尘来。
这时马小天的眼睛已逐渐适应了塔内昏暗的光线,凭着一些微光,隐隐约约地看到有两个黑铁塔似的人影,靠在墙边哎唷哎唷不止。眼前还站立着两人,一手倒提着足有他们手臂般粗细的铁杵,几乎和躺在地上那两人一般高大,正目瞪口呆地望着马小天,如见鬼魅一般。马小天乍一见四人,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暗道:“世间竟有这等样人!”
这四人乃是亲兄弟,复姓呼延,父母都是猎户,因此就以“豺狼虎豹”给他们命名。兄弟四人生下来就与别人不同,长大后更是比常人高了好几头,力大无穷,天生一身使不完的蛮力。某年,呼延豺在兰州集市上一掌击毙一头疯马,总督升昀听说此事后,将他们召入府中作了随从。从此之后,他们这一身的蛮力倒也有了用武之地,比如前几天在城外黄河岸边,冯秉真招呼他们直接将海兰乘坐的大车扛进城去,召之即来,方便之极。
这时马小天见他们呆若木鸡的模样,心想机不可失,可不能让大笨象从地上站起来。想到这里,深吸一口气,嗖地一声窜到两人身后。
这两人不知是“豺狼虎豹”中的哪两个,虽然生得异常高大,但手长脚长,活动起来也实在是颇为不便,哪及得上马小天全力施为,疾逾奔马?还没等他们将大脑袋转过来,就被马小天一手捏住一个人的腰眼,运起内力,喝了一声:“去吧!”霍地向外摔出。
两人一句“你要干嘛”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呯呯两声,与他们的兄弟撞在了一起。这一撞好不沉重,四个人顿时头晕目眩,“爹呀妈呀”地乱叫一气,好半天都爬不起来。
马小天又是吃惊又是好笑,回想起刚才那几下兔起鹘落,稍有不慎,立时就要命丧当场。想到这里,不免也有些栗栗心惊,抬手抹去额头上来不及揩去的冷汗,撇下四人,拾阶上了白塔的第二层。
原以为以后每上一层,都是层层陷阱、步步惊心,原知道二层黑漆漆的,一个人影也无,马小天暗道奇怪,寻路登上了三层、四层……都全一无异状,一直到了白塔的最高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