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宫 午 马

《男子骑马横穿马路被撞 马死人伤》——4月24日晚,陕西渭南一男子骑着朋友饲养的马横穿马路时被撞,事故造成马死亡,男子受伤。目前,交警部门正在对事故原因进行调查,同时提醒饲养者应加强管理,为安全起见不要让马、牛等牲畜进入公共道路。(宁城午间新闻 记者:林平)

十年前,六月的宁城,暴雨倾城。

男人下岗后整日以酒浇愁,原本就暴躁的脾气愈发不可收拾。女儿刚结束中考,与重点高中分数线差了二十三分。家境的贫困,人生的失意,女儿的不争气,如同天空中浓厚的乌云,统统压在男人头顶。

他把火全撒在了女儿身上,让你不好好学习,让你不争气,整天就知道听什么破流行音乐,要买裙子……扫帚狠狠打在女儿身上。母亲在一边哀声叹气,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跪在地上的女儿忽然起身,大声喊着,我要和你们断绝关系,我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家了。

男人气的咬牙切齿,行,行,你有种,有种你滚出去永远别回来。

女儿哭着夺门而出,消失在暴雨之中。母亲起身想去劝回,男人说你找她干吗?她有本事了,让她滚!

女儿在雨中奔跑,委屈的泪水和雨水混成一片。这个世界已经让她感受不到一丝美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辆货车在雨中奔驰而至,女生闭上眼勇敢的冲了上去。

一阵尖锐的急刹车。女生睁开眼,自己毫发无伤。而那辆货车撞上了一辆中巴。她的头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仿佛失声。

叫喊声,哭声,雷声,雨声,救护车警笛声……女生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场无声的电影。

忽然一个声音刺破耳膜,你想死也别害人啊?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让你不得好死!

宁城晚高峰,车水马路,平时里宽阔的马路此时此刻寸步难行。忽然之间,轰的一声巨响,随之而来的是火光冲天。原本堵在路上焦急的人们纷纷掏出手机,有的拍照发朋友圈,有人拨打消防电话,也有人报了警。

李镜到达现场的时候火已经被消防队的同志们扑灭了。他是在家中的餐桌上接到局里电话,难得在家吃餐饭又黄了,妻子扫兴地说看来宁城没了你就不转了。他在妻子的抱怨声中夺门而出,路上又接到局长电话,网络上朋友圈都传疯了,务必尽快查清真相。他开着车子不敢拍胸脯,严肃地说请局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这是一座八十年代的六层老式单面居民楼,每层有八户,斑驳脱落的水泥外墙透露着岁月的沧桑,门口的栏杆边几乎都横七竖八的摆放着各种杂物,栏杆被搭上架子,种植着各种蔬菜花草。这栋楼的住户主要是一些在宁城打工的租户,偶有几家被翻新过,可能是房主为了抬高房租进行特意的修整。

发生爆炸的房间位于四楼中间的楼梯左边,窗户已经被炸飞,连带着旁边的房间的门窗也被冲击变形,五层六层被浓烟熏的透黑。李镜望着楼叹了口气,拉高横在面前的警戒线,径直走向位于楼中间的楼梯。

伤亡情况如何?李镜问边走边问先到达的小庄。

只有一名伤者,不过刚接到电话说她在送往医院的路上死亡了。

死人了,真是让人头痛。死者的身份确认了吗?李镜问。

还没有,只知道是位女性,应该是租户,二十八岁左右,还没有查实身份信息,在现场找到了一些疑似的证件,已被烧得无法辨认。据邻居说她下午六点左右回来,之后就发生了爆炸。

还好没造成更大伤亡。抓紧时间确认身份,确认之后马上联系她的家属。李镜吩咐。

小庄说好。刚才已经通知了房东,应该马上就到。

屋内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李镜问过消防员,爆炸是煤气泄露引起的,但引燃的原因还没有找到,目前只能看到熔的只剩一小截的煤气管道,推测可能是死者点燃了什么东西,但一般情况下进房间闻到如此重的味道都会先打开门窗通风,不会去点燃什么物品,除非是自杀。

但凡是火灾遗留的现场,证据都是最不好收集的,而这间房子又被烧的非常严重,加上后期灭火的影响,给警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李镜嘱咐采集证据的同事仔细搜查,看看有什么指纹或者着火源的线索,自己出门去见刚到的房东。

警察同志,我这刚装修好的房子谁来赔啊,什么都烧没了可怎么办呐?房东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只见她将两手插在胸前,略带一丝怨气。

李镜厌恶地看了对方一眼,人都死了,她却还在关心房子。现代人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他又不能指责对方什么。说说租客的情况吧,李镜问。

房东说是半年前来找我租房子的,好像姓马,叫什么记不清了,要回去看看合同,上面有写。

李镜接着问,这屋内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你的?

可不是嘛,桌椅床柜,能烧的都烧了。房东悻悻地讲道。

她在哪里工作,平时和什么人来往你知道吗?

她在哪上班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跟她的邻居应该挺熟悉的,以前经常见他俩一起上下班,就住在隔壁,虽然都租我的房子,但我没问太多,他们按时交房租,我也省心。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他。房东淡淡的道。

嗯。李镜点点头,你们这房间的煤气管道按时检修了吗?

房东忙说,看您说的,当然按时检修了,绝对没有问题的。

行吧,你先去把她的租房合同拿过来给我。哦,对了,还有刚才你提到的那位邻居,也是在你这里租的房子对吧,把他的合同也拿过来,我需要问他些事情。李镜道。

房东点点头,好像要说什么,看了李镜把目光移向隔壁的房间,没再说下去,转身下楼。过了一会儿,她将合同拿了上来,额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合同上写着的名字叫马岚,字写的规矩整齐,手机号也工整的列在名字下方,李镜拨了填写的号码,无法接通,又接着翻看合同。她和房东签了一年的房屋租期,算一算这已经是第十个月了。除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其他的都是些常见的合同条目,并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

另一份合同的名字是朱文,就是房东说的那位邻居,朱文,这个名字好像在哪见过。李镜用手机拨通了他填写的手机号。接电话的听起来是一位年轻人,似乎有人在跟对方打招呼,应该是要下班了,李镜随即约他在不远处的一个餐厅见面。

李镜让小庄记下房东的信息,独自前往约定的餐厅。

马路已经通畅,夜色下的宁城灯火璀璨。李镜到达约定的餐厅等了一会儿,一位穿深蓝色衬衣的男人推门进入了餐厅,他的头发剪得极短,肤色有点黑,一进门开始东张西望,看起来到不像声音听着那么年轻。见他匆匆忙忙的东张西望,李镜招了招手,那人小跑着过来。

他很客气地说,您是李队长,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点堵车,耽误了几分钟。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李镜将刚上的一杯水向他面前推了推。知道你们居民楼爆炸的消息了吧,我找你是为了了解一些关于马岚的信息。

我在朋友圈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回去,看图片烧得挺厉害的,您说马岚,她怎么样了?

李镜说目前烧伤严重,我们还没有确认死者的身份。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朱文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接着说道,马岚是我的同事和邻居,我们一起面试进入的现在的公司,我们两个都是做的项目策划。不过她后来升职了。他停顿了一下,右手挠了挠头,又说道,房子是我给她介绍的,几个月之前,不对,应该有大半年了,她刚到这里需要找房子,我的房子隔壁刚好空出来,房东也托我找租户,正好价钱也合适,离公司又不远,我便顺水推舟介绍给她了。

能说说她的情况吗?李镜问。

马岚人挺好的,长得也漂亮,工作又出色,前段时间我们被分到一个组里,和她在一起工作也挺好,不过近来我们不在一个部门了,也没太见到她。其实我不太了解她,充其量我们就是同事的关系,又住得近,之前还一起上下班过几次,后来就不经常来往了。对了,您看,我手机里有她的照片,这是我们聚餐活动时照的。朱文掏出手机,翻找了几下,一手端着,一手从背后拿着手机,举到李镜面前。

李镜稍微感到些别扭,按常理来说面对面坐着的人往往会只用一只手拿着手机背面让人看内容吧。看来对方是个挺谨慎的人。

你知道马岚平时和什么人有来往吗?李镜问。

我想没有吧,当然也不太清楚。我们只是上班时间在一起的多,下了班都各自忙各自的事情了,不过我想她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认识的人了吧,要不然也不会找我介绍房子是不是?

最近马岚有什么反常吗?

没有吧,我刚跟您说过,这段时间我很少见到她。朱文回答的很平静。

行吧,今天先到这吧,以后有什么麻烦的地方再联系。李镜合上记录本,对了,还记得最近一次检修煤气是什么时候吗?

朱文想了想回答,煤气?上上个月吧我记得有一天房东打电话说要检修煤气。

行,我记下了。那就不打扰了。李镜翻开刚才的笔记写上了“已检修”,又犹豫画上一个问号,他想毕竟只是接了一个说要检修的电话,还不能完全断定。

李镜看着自己的笔记本一筹莫展,看来又有得忙了。

警方已经确定死者为马岚,肖妙虹在会议室内接待期家属。马岚的母亲止不住哭泣,父亲则坐在一边抽闷烟。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可怎么过啊!母亲悲伤万分,让肖妙虹动容。

人我们能带回去了吗?马母问。

肖妙虹说恐怕还不行,要等我们调查清楚之后才能带回,实在是不好意思,出了这种事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我们一定尽力尽快调查清楚。

父亲忽然说了一句,她自己想死,谁也拦不住!

母亲歇斯底里,女儿都死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再恨她也是你女儿。

父亲沉默,继续抽着烟。

肖妙虹问,这是怎么回事?父女不合?

母亲抽张纸擦了擦泪,警察同志,不瞒您说,我们这个家,早就已经支离破碎了。十年前,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永远都没办法结束。我们岚岚从小就是一个聪明的孩子,那时候她上初中,我们俩对她的期望很高,希望她有个好的将来,也因此对她的要求太高了,除了上课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满满的被各种辅导班占据,还被逼着参加各种各样的比赛,得了奖还好,不得奖都会被他爸爸打一顿。可是中考她却没考好,她爸爸那阵又下岗,气不过打了她两下,她跑了出去,整整两天没有回家,后来她自己回来了,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都不怎么爱说话。有一天下午我们接到老师的电话,说她……

父亲突然咳了一声,现在还说这些干吗,丢人还不够吗?说完独自离开了会议室。

母亲望着肖妙虹,不再多言,也跟着走了出去。

肖妙虹送走二老,向李镜汇报,她说马岚和家人关系不好,她母亲想说什么,父亲却阻止,看来得深挖才是。李镜点头,让肖妙虹继续深入调查。

小庄已经问过燃气公司,他们都会定期检查,一般不会出现如此严重事故。李镜也觉得事有蹊跷,通常来说煤气泄露是不会引发爆炸的,若爆炸必须要有引燃。可是目前他还没从现场找到是如何引爆的证据。马岚一进屋就发生了爆炸,如果是她闻到了煤气味,绝对不会点火做饭吧?

若马岚是自杀,一般做法是放煤气毒死,也不会是把自己炸死。因此被他人谋杀的嫌疑最大,可是这人是谁呢,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小庄是个喜欢科技产品的年轻人,一旦有案件发生,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受害人的手机和电脑。他常说的一句话,网络时代我们都在裸奔。果然小庄从马岚的社交账号发现了两条重要线索。

8月8日,今天回到家发现煤气竟然开着,一屋子臭味,是我忘记关了吗?最近忙的天昏地暗,天啊,越来越健忘了。

8月29日,晚上洗澡时,发现煤气管道接口松了,又是一屋子难闻的臭味。给房东说了,她却敷衍说刚检修过绝对不会有问题。难道接口会自己松动?现在的房东啊就知道收钱,一让他出力就推辞。忙完这段时间还是重新找房子,搬走好了。

还有其它信息吗?李镜问,他对小庄这位年轻人很是赞赏,他年纪大了,电子产品是他的短板。

其它都是没用信息,晚餐啊,工作啊,鸡汤段子啊什么的。就这两条和煤气有关。这些信息完全看不出任何自杀的迹象,而且还说要搬家,自杀的人会搬家吗?小庄分析的头头是道。

综合各种信息,依然毫无头绪。李镜想着重回现场看看,案发现场永远是遗留证据最多的地方。

李镜将车停到小区路边,决定着沿路走过去,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路上全是一些摆摊的小贩,一位卖菜的中年妇女就与李镜攀上了话。

看你开着警车,是来查爆炸案的警察吧?听口音,她不像是本地人。

李镜说是的,怎么了?有情况?人民群众永远是不能忽略的。

小岚,哦,我是说死的那位姑娘,就这样死掉了,太可怜了。

您认识她?

她常常路过这里,虽然不爱说话,但有一次我多找了钱给她,她马上就还回来了,人很好的。她每天都是几点回来?李镜问。

这个不一定啊,不过我一般到八点多就收摊了,大部分时间都能见她回来。

那您还记得8月8号和29号那两天她什么时间回来的吗?

哟,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怎么可能记得。

她每天都一个人回来?

也不是吧,有时候会和一个男人一起回来。好像是住一起的?看他们说话还挺亲密的,我还以为是她男朋友哩。

李镜掏出手机找到朱文的照片,问是不是这个男人。

妇女点头,对对,就是这人。

李镜谢过,暗想看来还得再找朱文谈谈。

上楼的时候,房东的门开着,此时正见她提着一袋垃圾出来,见到李镜,她又将垃圾放在就近的墙边。警官,您还有什么事?我正要找您呢,这门前的警戒线不撤走,我这房没法出租,想装修也不行,哎……

你放心,案子结束之后我们会马上撤走。我也正有事要问问你。

什么事?房东不情愿地说。

前天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马岚跟你说过她的房子煤气泄露过?

房东皱了皱眉头,说哎呀,我给忘了,您这么说我才想起来,那天她确实说过,我记的是上个月,我儿媳妇正要临产,我一忙把这事儿忘了。

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说你忘了?你要知道知情不报要负法律责任!

实在对不起,我这真是忘了,现在年纪越大越不记事儿。

还有什么没告诉我吗?李镜语气严厉起来。

她想了想说,真没有了。

最近有什么陌生人来找过马岚或是经常在这附近出入?没有吧,她近来老是独来独往,以前经常和小朱一起回来,最近也不太和小朱一起了,很少有人找她。

你还记不记得8月8号和29号有什么人来过吗?

8号我不记得了,只记得29号那天,也就是上周三,她回来就来找我说煤气管松了,这时候小朱正好回来了,跟她一起回屋修理,我急着去医院,就没找煤气公司的人。

朱文和马岚平时来往频繁吗?李镜问道。

房东说以前有段时间看他们经常在一起,两个人据说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很少见到在一起了。基本情况就这些。李镜把自己的手机号告诉了房东,自己独自去了案发现场。

房间里满是烧毁的痕迹,原本是一套房子,房东隔成了两套,分别租给马岚和朱文。两套房的窗户挨着,要不是装着防盗网,从这间房进入另一间房轻而易举。李镜想像着马岚进入房间的情形,她打开房门,闻到煤气的臭味,第一时间必定是跑去开窗透气,这时候爆炸发生了。

李镜像一条狼狗般寻找着猎物,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弃。可是落空了,灵敏的狼狗没嗅到半点腥味。他站在窗前,难道真是一场意外?李镜点上一支烟,呲的一声,打火机冒出火苗,心中灵光一闪,摩擦起火?

窗户是左右平拉式的铝合金制品,李镜低头把窗沿细细观察,窗子底槽上有细小的划痕,他看了看槽内并没有石头沙子等尖锐物体,划痕是如何来的呢?他立马打电话回局里叫技术科的同事前来。

技术科的同事仔细检查了窗户底槽,在划痕处找到了含有氯酸钾,二氧化锰,三硫化二锑成份的微小颗粒,同事说这种东西就是我们常用的火柴。

李镜瞬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如果凶手在窗子底部粘上火柴头,在底槽粘上擦燃的火柴皮,推开窗子时就能摩擦起火引起爆炸。凶手真的是太狡猾了!

从现场出来走到小区门口,一个中年保安叫住了李镜,神秘兮兮地说,领导是不是来查爆炸案的?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讲?

李镜给对方点了支烟,但讲无妨。

案发前有个人鬼鬼祟祟在马岚家附近出现过,据说是他干的!保安抽着烟讲。

谁说的?

这我可不知道,这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在说。保安笑着讲。

你知道那人是谁?李镜问,对于这种会议他一般不会采信。

这我不知道。不过爆炸发生那天,我见到和马岚同租的那男人回来过。

李镜翻出手机照片,问是不是这个人。

保安点头。

朱文。又是这个人,李镜对他的怀疑又增加几分。

回到局里,李镜让小庄调出朱文的个人信息,原来这家伙有案底,怪不得觉得这名字有点熟悉。上学时就调皮爱打架,大概五六年前吧,朱文在宁城一家超市和保安发生了争执,保安说他偷东西,他坚称自己没有偷。保安要搜他的身,朱文一怒之下把保安打了。后来闹到了派出所,保安受伤不重,搜身也是不对,所以后来不了了之。但这事后来引发了媒体关注,关于超市保安是否有权搜查顾客争相讨论,李镜也有印象,没想到当事人就是朱文。

马岚生前和朱文同在宁城一家婚庆公司工作,这家婚庆公司在宁城有很高的知名度,旗下不仅有影楼,更能为结婚新人提供全套婚礼策划。李镜带着小庄,在一座高档写字楼内见到了这家婚庆公司的负责人林先生。

林先生面对警方来访非常客气,他对马岚的事深表同情。他说马岚在工作中能力出色,受到很多客户好评,朱文和马岚同属一组,工作能力也毋庸置疑,这一点同事们都能作证。

李镜问二人之间有没有什么私下来往?比如谈恋爱?

林先生说有些公司的确反对员工谈恋爱,但他们公司从来不反对员工谈恋爱,他们本身就是婚庆公司,倡导恋爱自由。至于他们二人有没有来往则不太清楚,但有传言说他们拍拖,当然他是公司负责人,也不可能清楚每个员工的事。

李镜要求查看一下出勤记录。林先生叫来人事主管,主管拿了份考勤记录给他。8月8号和29号,以及马岚遇害那天,朱文均有外出记录。

李镜说你们公司考勤不严格吗?员工可以随意外出?

林先生笑着说,警官你也许是外行,我们做婚庆策划,经常要当面拜访客户,外出是必然的。就像你们警察要随时外出办案一个道理。

哦。李镜若有所悟,但朱文的外出果真是巧合吗?他在心里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为了照顾朱文在公司的影响,李镜把他约到了楼下的咖啡馆。他直接开门见山,询问8月8号和29号以及马岚遇害那天他的行踪。

朱文有些慌乱,但立马镇静下来。说过去这么久了,他记不太清楚。马岚遇害那天他下午是肚子痛,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提前离开公司。

你之前说和马岚关系一般,可经过我们调查发现你们曾经挺亲密,为什么说谎?李镜咄咄逼人。

我,我先前追求过她,她拒绝了,后来我就放弃了。朱文说话不那么利索了。

你抽烟吗?李镜忽然问。

嗯?我不抽烟。朱文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你用火柴吗?

朱文不敢看李镜的目光,你,你为什么问这个。他已经慌了。

别再伪装了朱文,你就是杀害马岚的凶手,我们在窗户上找到了你的指纹!这是警方常用的方式,诈一下疑犯,其实窗户上没有找到朱文的指纹,但很多凶手在强压之下会乱了神,会怀疑自己当场有没有擦拭干净指纹之类的线索。

朱文彻底崩溃了,真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你们这么快会找上我,好吧,我交待。

朱文比马岚先进入这家婚庆公司一个星期,他们两个都是新人,被分到同一组。从马岚第一天报道上班,朱文就被她深深吸引了,漂亮开朗,工作认真,他于是有意无意的接近她。无意听她说起在找房子,朱文立马向她推荐了自己的房东,说离公司近,房租也便宜。马岚去看过后很满意,更高兴的刚是朱文,马岚住到了自己隔壁,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的机会更多了。

他们两个工作都很出色,一个月后顺利转正。朱文有次开玩笑问马岚有没有男朋友,马岚说没有呀,你要给我介绍一个?

朱文笑着说,你看我怎么样?

你呀,还行。

朱文想再说点什么,马岚却借口工作走开了。他觉得对方没有明确拒绝,说明有戏,于是更加频繁找借口和马岚在一起。

转正后不久他们迎来一次真正的挑战。老板把一个客户交给他们两个独立完成。马岚在和客户谈判方面很有优势,朱文则是擅长方案策划,两人可谓是完美组合,工作起来得心应手。那单生意完成的很顺利,事后客户非常满意,还当面表扬了他们两个。

婚庆公司的薪酬是底薪加提成制,月底发工资后,朱文发现自己的奖金只有五百块。他暗中打听了一下,马岚竟然有两千,这让他心里难以平衡。朱文思前想后,找到负责人林先生说明情况,林先生听后说是吗?我听马岚说方案都是她写的呢。

朱文失落地离开了办公室,明明是自己写的方案,怎么会是马岚的功劳呢?但他安慰自己,可能平时和客户谈判都是她在负责,自己在背地里工作,别人视而不见,这也不能全怪马岚,他相信马岚不是这样的人,肯定是公司主管什么的搞错了。最主要他喜欢马岚,不想为了一点钱斤斤计较。

朱文找了一个机会,约马岚吃饭,地点是宁城一家高档的西餐厅。马岚没有拒绝,谈笑间,朱文向她表白,马岚,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马岚怔了一下,随即说,你开玩笑吧,我们做同事不好吗?我还没想过谈恋爱呢。

明确的拒绝让朱文伤透了心,他知道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于是他开始疏远马岚,在公司里完全成了一般同事,见面打打招呼,工作交流,除此之外再没联系。

没过多久,马岚竟然升职当了组长,这让朱文心理难以平衡,那些一个个让客户赞赏的方案可全是自己写的啊,没想到却成为别人晋升的资本。他想过辞职走人,可是又舍不得这份工作,只好委屈求全。

后来又接了一单业务,里里外外几乎全是朱文一人搞定,最后发工资时,竟然只有屈屈一千奖金,他忍不住直接找了林总。林总依旧平淡地说,是这样?马岚是小组长,她说全是她的功劳呢。

如果说先前还是讨厌马岚,那么这件事之后,朱文开始对她产生了恨意。他觉得看走了眼,原来马岚是这样一个心机颇深的女人。不久之后公司里传言马岚成了林总的小三儿,不然怎么会升的那么快。朱文对马岚更加恨了,怪不得拒绝自己,原来是勾引上了老板,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

有天晚上九点多了,朱文接到老板电话,要他把一份策划方案送到家里,明天一早直接要去和客户谈判。这是一位宁城超级有钱的富二代婚礼策划,朱文早早准备好了方案。本来是下周一去和客户谈的,没想老板急着要。于是他只好赶回公司去打印拿给老板。

公司是很少加班的,朱文赶到公司时却发现办公室里亮着灯,出于好奇他躲在外面,那一幕让他震惊,马岚正在他的电脑前忙着什么。大概过了几分钟,马岚关了电脑,朱文快速躲进消防楼道里,等她走远了才悄悄出来。

朱文打开自己的电脑,那份策划方案怎么也找不到了,很明显是被人删除了。第二天在公司里,老板当着大家的面表扬了马岚,说她不辞辛苦加班写案写的很好,大家都要向她学习。朱文看了一下,那份方案正是他写的。他想当面指责马岚这个恶毒的女人,可是他忍住了,老板会信他的话吗?肯定不会,说不定还会找借口开除他。

朱文决定让这个女人不得好死。他想了很多种杀人方法,又都否定了,直到有一次他去吃火锅,看到服务员用火柴点酒精炉,计上心来,一个完美的杀人方案出现在脑海,暗暗佩服自己天生就是策划高手。

朱文买来火柴,利用马岚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把火柴头和火柴皮粘在她的窗户上,然后再小心翼翼把窗户关上。8月8号那天早上,他躲在门后,听到马岚出门的声音,马上打开门捂着肚子,说马岚,借你家厕所用用,我家马桶堵了。

马岚说行,你快点,急着上班呢。

洗手间和厨房挨着。马岚就站在门口,朱文趁机拧开了她的煤气阀门,这样等马岚晚上回来,房间便全是煤气,她肯定会开窗通风。

等到晚上回来,马岚则安然无恙,只是发朋友圈说自己忘了关煤气。朱文失败了,他亲自试验了一下,原来火柴不是每次都能点燃,看来仍得继续努力。

不能再次拧开煤气阀门了。8月29号那天,朱文借机拜访客户离开公司,回到住处他找到房东说回来拿一份文件,说忘记带钥匙。他以前见过房东的钥匙,一大串所有租客的备用钥匙走在上面。房东把钥匙给他,那串钥匙果然有马岚房门的,他迅速进去弄松了煤气管道。然后把钥匙还给房东离开了出租屋。

结果这次仍旧未成功。回来时正好遇到马岚向房东抱怨煤气泄露,房东急着外出,说小朱你帮忙看看。

朱文进屋帮忙检修,趁机拿走了窗台上遗留的证据。马岚说不想住在这里了,正在找房子搬走,朱文暗想必须尽快行动了,她要搬走就难下手了。

第三次朱文故技重演,借口离开公司,用房东的钥匙打开门,弄松煤气管道。

匆匆离去。马岚回家打开门,刺鼻的煤气味扑面而来,她立马去开窗通风,砰的一声剧烈爆炸,冲天的火光为她此生画上惨烈的句号。

朱文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可依旧没有逃过警方的视线。案件就此了结,李镜不禁感叹,这人啊太聪明,可惜没用在正道上,反误了卿卿性命。

肖妙虹把整理好的案宗拿给李镜,确认无误后签字就要送往检察院。李镜一字一句仔细看着记录,马岚,朱文,房东郭红丽,婚庆公司林国强……一个个人物名字在他眼前闪现,忽然之间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脑海炸响,这几个名字怎么似曾相识?他打开电脑网页,输入这几个名字,还得感谢小庄教会他上网搜索,他按下回车键,一则十年前的重大交通事故新闻报道跃入眼帘。

李镜十年前还在派出所做副队长,记得那天暴雨倾城,所里接到通知,宁城某路发生了重大车祸,一辆货车撞上了一辆幼儿园演出归来的中巴,要求警察前往维护秩序。虽然过去了十年,当时的惨烈李镜仍旧历历在目,叫声,喊声,警笛声,雨声,混作一团,现场乱成一锅粥。他看到很多大人在指责一个小女孩,你找死也别害人啊,你会不得好死的。

据后来统计,有四名小孩在车祸中丧生,死者家长分别有林国强,郭红丽,吴勇,付红。吴勇是马岚小区那个保安,付红正是卖菜那位妇女。而那个冲到马路中间引发车祸的小女孩正是名叫马岚,和爆炸案中死去的是同一人吗?

李镜找到了马岚父母,果然当年的车祸中的小女孩正是马岚,那天在局里母亲吞吞吐吐原本想说出实情,由于父亲阻拦便没说。出了那件事之后,他们一家人过的更加悲惨,马岚更加讨厌这个家庭,成年后则很少和父母来往。

一切都明白了,李镜明白自己中了圈套,这一切都是别人做的局。

李镜去婚庆公司找到了林国强,对方好奇地问,案子不是破了吗?

李镜没有接话,问你还记得十年前车祸中死去的孩子吗?

林国强低下头,良久的沉默,一种悲伤的情绪油然而生。

李队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农夫,种了很多玉米,他细心照料,希望秋天能有个好收成。忽然有一天发现别人家的一匹小马把玉米全吃了,他找马主人理论,马主人说它只是一匹马啊,要不你们把它杀了?

是啊,它是一匹马啊,能把它怎么办?于是农夫买来一条恶狗,在那匹马又来偷吃玉米之时,他放开恶狗,那匹小马岂是恶狗的对手,它生生被狗咬死了。

李镜恍然明白了。你们为什么选择朱文?他和马岚这间的罅隙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因为他从小就调皮打架,冲动。这种性格的人往往会走上极端。林国强平静的道。

那么马岚呢?当年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她遭受家庭暴力,也是受害者啊。李镜愤愤难平。

李队长,你说那些被马吃掉的玉米还能回来吗?林国强冷笑着说。

你这是恶意杀人!是犯法的。李镜激动的拍了桌子。

呵呵,你有证据吗?林国强盯着李镜,毫无畏惧。

是啊,他没有任何证据,这个圈套太完美。李镜第一次感受到深深的无力,明明知道真正凶手是谁,却只能看着他逍遥法外。

李镜走出大楼,佝偻的背影仿佛刹那间老了十岁。

这个故事俨然超出了我的认知,没想到还有如此离奇的杀人事件。我问李镜,这个人真的一直没有被抓吗?李镜看着我,说凭什么抓人?他不是杀人凶手,他也没有指使别人杀人,他太高明了,利用了人性的弱点,警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李镜望着车窗外倒退的树木,脸上写满无奈与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