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威胁

1、

“爸,你怎么还和这人来往?”蔡小米一进门,就对周淀粉很不满地说。

“闺女,谁让你回来的?你回来干嘛?”蔡母赶紧把蔡小米往身后藏,就是再怎么藏,眼前的人也是把蔡小米看在了眼里。

小汪手里掂着把弹簧刀:“说吧,妞,我进局子,是不是你去局子里告的密?你前脚把钱给我,后脚就给警察打电话?”

“我们没打。”蔡母挡在蔡小米前面。

“没问你。”小汪示意蔡母不要说话,双眼盯着蔡小米。

“没听我妈说吗,我们没打。”蔡小米嫌恶的扫了一眼小汪,又对蔡母说,“妈,挡着我了,我回自己家,你还把我往哪藏啊。”

“老头老太太你们都给我听着,这小米要么归我,要么就按我刚才说的,你。”小汪指了指周淀粉,“蔡小米不跟我走,你就得跟我走。”

“不行,谁也不能跟你走。”蔡母说。

“你让我爸跟你走?”蔡小米转向周淀粉,“爸,你还和他去?你想去吗?你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凭什么听这人的?”

周淀粉眉头拧的紧紧的,摇了摇头:“我不去咋整,闺女,他现在不是要我就是要你。爸对不住你,爸不能逼你的婚事,爸知道你是个好闺女,只好爸跟着他走了。谁让爸上过这贼船呢。”

“谁是贼船?”小汪不乐意。

“爸,你不能再去了,你在里面还没待够啊?”蔡小米拦住要往外走的周淀粉,大声说。

“你们商量好,谁跟我走,说明白儿的,别好象跟我强迫谁似的。”

“我们谁也不跟你走,你这就是强迫。”蔡小米怒不可遏的说,“你赶紧走吧,我爸不会跟你去的。他这么大岁数了,经不起折腾。那钱也还给你了,你不要找不自在,别逼我报警。”

“报警?这么说我进去就是你报的警?好,算你狠。老周,你可想好了,当初咱俩是说好的。你可别忘了。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商量。”小汪狠狠的瞪了蔡小米一眼。

“姓周的,你到底是咋得罪这个小汪了,到这来吵吵闹闹的。你行,你还把闺女喊回来。你喊她回来干什么?你一个人的事一个人兜着,甭搭上我们闺女。”

“妈,家里有事不告诉我告诉谁?这人就是个无赖,再这样我就报警。”

“丫头,你可别报警。唉,都是我的错。”周淀粉叹了口气开门出去了。回来的周淀粉竟然面目一新,原来乱七八糟的长头发剃成了板寸,胡子也刮了,一进屋就说:“勤剃头,常刮脸,有点倒霉也不显。”

“你个倒霉催的,你还不够倒霉?你还不显?在监狱里待了两年,出来还被那个倒霉的挖坟户催着,你是前世欠着他了?你到底哪欠他了?”蔡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饭菜早摆在了饭桌上,扣着盖子,专等周淀粉回来开饭。蔡小米看养父精神抖擞的回来了,不禁好奇地问:“爸,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约定?怎么还要拉你下水?”

“小米,你甭管了,爸上了贼船,看来是下不来了。”

蔡母惊讶地看着周淀粉:“你不会和他重操旧业吧?你现在好不容易改邪归正,收破烂好赖也算个营生。现在又有小米给我们拿生活费,你要敢再和小汪鬼混,这个家门你就甭进来了。”

“我有啥办法啊,我要不跟他去,他就让我拿钱给他。当初我们俩一块干这个的时候,说好了,不分开,谁要是张罗分开,谁就拿违约金。”

“你们还有违约金?”蔡小米苦笑了下,“爸,你们弄的跟开公司谈业务签合同一样。您怕他什么呢?他再来我们报警就是了,我就不信正压不住邪。”

“他在廊坊就一地痞流氓,惹他一个等于惹了一小帮,到时候他们一起来攻击我,就麻烦了。”周淀粉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

“他再来就报警,我还不信了。”蔡小米拧着眉头。

“现在他就死咬住你把钱给他又报了警,我们有嘴说不清啊。”周淀粉说完,又表现的很轻松的样子说,“闺女,你甭管了。这事爸自己解决。”

“不行,我们不能再进去了,犯法的事爸你就甭再去干了。”蔡小米都不知道怎么跟周淀粉说了,“爸,这事交给我吧,我想想怎么做更合适。千万不能跟他走,走了你就后悔了。”

“还你自己解决,你自己解决你让闺女回来?你就没安好心,你是不是还想把闺女让给那姓汪的小子?你个挨千刀的。”蔡母气不打一处来。

周淀粉被质问的没话可说。蔡小米想,也许他真是希望自己嫁给小汪吧。晚饭吃的不是太热闹,周淀粉偶尔蹦出几句俏皮磕,蔡小米忍不住会笑,蔡母绷着脸不吭声。

“多大的事儿啊,豁出我这老命了,我还怕他?大不了跟他重出江湖。”

“你闭嘴吧,挖人家坟,你们也想得出来。还江湖呢。要搁我就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你在里面还没待够?”蔡母不满地说。

周淀粉如同被揭了短一样不吭声了,叹了口气:“那你说嘛,咋办?你以为我愿意再进去?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不是好地方,这姓汪的怎么就不怕,还想进去?”蔡母表示奇怪。

“他进去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蔡小米这才知道,这就是一个混混,根本不怕三进宫。沾上这样的人,真够养父受的了。蔡小米也没辙了,自己想陪养父母在家,可又不能不去上班。可是自己上班了,家里这两位老人可怎么办?要是汪姓男再来打扰他们,自己着实有些不放心。

不得已,蔡小米拿周淀粉的手机给李会议打电话:“爸,我有点事要麻烦您。我爸这边出了点事,我在海淀上班,又不能天天回来,怕坏人来骚扰他们,您和妈有时间能过来照应一下他们吗?”

李会议是同意的,可撂下电话,蔡小米直想打自己,她不知道彭家父母是不是还在李家,如果还在,势必他们也要跟过来。可她不想见他们,心下直埋怨自己:“这叫办的什么事?这不是在暴露目标吗?李家养父母过来,那彭家自然也跟过来了,这让蔡小米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这二老在家里,要是那个小混混再来欺负他们,自己工作上也静不下心来呀。

“爸,要是姓汪的再来,您就直接给……直接给超市打电话,他们就会来陪你们。人多也能多点主意,要不我不在家也不放心。爸,你记得了,千万不能跟那姓汪的走,跟他去,那您后半生又毁了。”

“他爱去就去,腿长在他身上,他爱去哪去哪。等哪天再进监狱,他前脚进,我后脚就立刻搬家。让他这辈子再也甭想找着我。”蔡母很重的放着手里的碗。

这时周淀粉的电话响起,是李会议他们,马上要过来。

“我得回去了,公司活儿多着呢。”蔡小米说完就要走。

“闺女,刚回来,吃了饭就走啊。”蔡母急了。

“吃了饭不走,那还帮你刷碗啊?”周淀粉插了一句,遭到蔡母的白眼。

“住一宿吧小米,你不在家,妈还真不习惯。”

“都在北京,又不是隔多远,哪天我再回来。一会儿超市那边该来人了,我不想总见他们。”其实蔡小米是怕遇到彭家父母,她心里祈祷着他们已经回了老家。

事实并非如此,蔡小米前脚刚走,忽拉拉来了四个人。李会议两口子,外加彭大城和吕梅花。吕梅花抱着一米高的布娃娃进来就各屋寻找着蔡小米,最后颓废的坐在沙发上,手里的布娃娃也似乎没了精神。

2、

小米的身世,让周淀粉惊讶不已。他就跟人来疯一样,直搓双手:“小米这么多爸妈,这个小米。这么多人疼她,她太幸福了吧。”

蔡母拿眼睛狠狠的瞪着他,他却不为所动。他哪里知道蔡母的心里不是惊讶而是唏嘘,但她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出来。她只觉着自己的闺女这么好,当年不该被送出来。她替小米鄙视彭家。虽说她不知道运用鄙视这个词,但她知道她瞧不起他们家。这么好的闺女都不留下,还送给别人,他们的心眼长歪了。

“我知道,用感谢两个字,份量太轻,我真不知道用什么表示感谢。”彭大城扶着旁边的椅子站起来,向蔡母和周淀粉深深的弯下腰去,弯腰的功夫,彭大城忽然仔细盯着周淀粉看了起来。象是在想什么。

周淀粉赶紧扶他坐下:“都是小米的爸爸,就不要客气了。”

蔡母心里狠狠的白着周淀粉,脸上却笑着:“你去烧点开水,小米买的铁观音还没开封,正好她亲爸亲妈来了,她李爸爸也在,今天就泡上吧。”

“我这就去烧水,你们不来,老婆子都舍不得给我喝,今天我也借你们光喝喝铁观音。”周淀粉乐颠颠的去厨房烧水。

“小米就这么不愿意见我吗?”吕梅花苦着脸说,她坐在沙发上,一直不忍把布娃娃放下。就让它那么任性的坐在她怀里。

“小米确实工作太忙,新换的公司,一时半会儿是离不开她的。这不回来不到半天就又跑了吗。哪有孩子不跟亲爸亲妈亲的。她跟我们还那么亲呢。”蔡母说。

“您不一样,您养了她十几年了。”石贵珍对蔡母说完,觉得又伤了小米亲妈,“不管咋说,孩子该以工作为主。”

几个人说着话,谁也没注意彭大城磕磕绊绊的跟着周淀粉进了厨房。他回身把厨房门关上,并反锁上。周淀粉还在接水,看彭大城进来还把门反锁上了,奇怪地问道:“哥哥,我这水接满了就坐煤气灶上一会儿就烧好了,咋还把门锁上了?烧水还怕人看啊?”

“怕看,我是怕别人看到你挨打难堪。这是替我父亲打的。”彭大城上去就给周淀粉一个大嘴巴,接着又打了一个嘴巴,“这是替我母亲打的。”

“哎,我说你不是有病吧?还跑我们家撒野来了?”周淀粉狠狠的推了一下彭大城。彭大城被推倒在地,拐仗也被扔到一边去,“他奶奶的,老子给你烧水冲好茶,你就这么对我?”

“我掘了你爹娘的坟,你愿意啊?你要是愿意,你要是巴不得的,你就给我个地址,我明天就去掘。不,我现在就去掘。”彭大城索性坐在地上不起来了。

周淀粉也开动起脑筋来,他依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啊,我说你一进来我就纳闷,心里划魂,好象在哪见过这个瘸子。是你把我们给告了?我在监狱里蹲了两年,也算还了你一个人情了,你倒还敢跟我动手。别以为老子怕你。”

有人敲门要进厨房,听上去是蔡母的声音:“周淀粉,你把门关死死的在干啥?是不是又跑厨房吸烟去了?我和小米都闻不了烟味,跟你说多少遍了,戒了戒了,你就是不听。赶紧把门给我打开。小米妈妈在这,你也不说陪着唠会儿嗑。”

“一会儿就出去。没吸烟。和小米亲爸唠会儿嗑。”周淀粉说完,要拉彭大城起来。

“念你们养了我闺女十几年,咱俩的疙瘩就在这屋了了。好,你蹲了两年大牢,我也不追究你了。我只想问你是不是又重操旧业了?豁害别人家祖坟去了。你要重操旧业,我还真就跟你没完了。”彭大城说完,试图站起来。没什么可以扶着的,他打算扶着门框站起来。

“不干了。这事太缺德,也给我闺女脸上抹黑。”周淀粉拉了一把彭大城,把他拉起来。

“我可听会议说,那个掘坟的又来鼓捣你了。小米说让我们来照应你,他要是敢再来骚扰你,我们就替你报警。我跟你说,你这事我就没跟他们说过。李会议他们俩口子也不知道,他们要是亲口把这事说给小米听,你想想,小米咋想?我爸我妈那可是小米的亲爷爷亲奶奶。”

“可别让小米知道了,小米要是知道了,我这老脸往哪搁啊。放心,我是不会再干了。这缺德的营生,败家啊,坑人啊。”周淀粉无比真诚的说。

李会议还不清楚什么样的人骚扰过周淀粉或者还要来骚扰他,小米说的不详细,他只知道蔡小米让他们照应下从小养到大的养父母。李会议对刚从厨房走出来的周淀粉说:“哥哥,到底什么人来打扰你们?小米说的也不是太具体,要真是很严重的话,我们就报警。”

“没啥大事儿,我一个人就能搞定,不用你们跑来跑去的。快都坐下聊,站着的客不好打对。一会儿水就烧好,立马给大家冲茶。”周淀粉赶紧邀请李会议和彭大城坐沙发上。

“真没大事儿?”彭大城看着周淀粉。

“真没大事儿。你们一会儿就都赶紧回去,别耽误你们的正事。”周淀粉说。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们都还没吃饭吧?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走。”蔡母说。

“不吃了。小米不在,吃着也不香。”吕梅花站起来就要走,心里对自己亲生女儿回来看养父母不见她而耿耿于怀,“女儿连亲爸亲妈都不见,我们还哪有脸在这待下去。我的脸臊的慌。”

“嫂子,您别伤心,等想小米想开就好了。你是她亲妈,她哪有不认你的道理。”石贵珍安慰道。

“爱认不认,不认拉倒,反正她都有两个妈了,多我一个嫌多,少我一个不嫌少。”吕梅花说到这,那眼里就汪了一汪的泪,忍着忍着,没让它掉下来。“也好,反正我们也知道她现在的下落,知道她过的好,我们就放心了。大城,我们明天回去吧。也别给会议两口子添麻烦了。”

“好,明天回去。”彭大城回应。

“嫂子,别急啊。我那也不是没有住的地方。”石贵珍说。

“就是,别急着回去。不行住我这。这房子还是小米花钱租的,一交就是一年的房租。你们是她亲爸亲妈,你们住这更是理所当然。”蔡母说。

“这么小的房子,哪够这么多人住的?我还是回去,她都不见我,我赖着住她的房子,这不是讨她烦吗?”吕梅花酸溜溜的说。

“你这说的哪里话,这么说不就见外了吗。小米是我们的孩子,你们也是她的父母,你们还是她的亲生父母,她怎么就会烦你们呢。我们没有孩子,小米也是当亲生的养的。等回头她回来我好好劝她。”蔡母也感觉出小米亲妈的不自在来,不免劝着她。

吕梅花听了心里更是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觉得自己仿佛更加多余。晚饭是说什么也不在这吃的,无奈彭大城跟周淀粉说好了,茶是一定要喝完再走的。

喝着茶的周淀粉和彭大城,谁也没提先前的话题。周淀粉的安静和稳重,倒让蔡母一下子有点不适应。喝完茶小坐了一会儿,四个人就要离去,吕梅花把布娃娃放在沙发上:“留给小米了,我不能总是抱来抱去都抱脏了。她喜不喜欢就是她的事了。”

“都多大的闺女了还喜欢娃娃?又不是三岁小孩。”周淀粉刚说完就被蔡母推到一边去。

“小米会喜欢的。她一回来我就交给她。”蔡母刚说完,就听到有很重的砸门声。

3、

小汪喝的醉熏熏的走进来,一进来就揪着周淀粉的衣领说:“老周,商量的咋样了?是你跟我走,还是小丫头跟我走。”

“他们谁也不跟你走。你赶紧走吧,你不走我们就报警。”蔡母把周淀粉扒拉到一边去。

“那我只好把蔡小米领走了。”小汪里倒歪斜的往里屋走。

“站住。”蔡母大声说,“请你进屋了吗?”

“这位小哥,有话好好说。”李会议赶紧堆着笑脸说。

“你们是谁?我犯得上跟你们说吗?不是老周跟我走就是蔡小米跟我走。你们闪开。蔡小米呢,蔡小米。”小汪还往卧室走。

周淀粉上去给小汪一记重拳,小汪被打的晕头转向,稍微停顿下,小汪反过来揪住周淀粉的衣领:“老东西,当初说的话你都忘了?你敢提前跟我背信弃义,就别怪我不客气。”周淀粉虽是防备着,可还是被对方打的鼻血直流。

“你住手,你还敢跑到家里来逞强。”蔡母扯过一块卫生纸堵到周淀粉的鼻孔流血处,“还有没有王法了,不和你去犯法,你还逼着我们去犯法不成?”

“你们有话好好说,我们是社区法制协调员,我们如果协调不好,就只有拨110来解决了。”李会议急中生智。

“你协调谁?我们绝不需要你协调。周淀粉答应过不能单跑,我也不能单跑。我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蜢蚱,想单个跑没这么容易。”

“我现在老了,我跑不动了。你还想和我绑一根绳上?我走路都喘呢,我累不死你。你还是自个跑去吧。”周淀粉无奈地说。

“原来是你们?”吕梅花终于想起小汪的面孔了,“当初你倒是跑的快,你趁早赶紧收手,不然我们真让警察来抓你。”

“你认识我?”小汪无辜的看着对方,“我现在没犯法,你让警察抓我?你觉得我会怕吗?”

“你私闯民宅,就这一条就够了。”吕梅花说,“这家主人显然不欢迎你,你还不快走。”

“我要娶他们家小米,你管得着吗。”小汪说完就栽到沙发上去了。

“什么?就你也配娶小米?”吕梅花立刻就急了,“你赶紧走,小米能看上你,我们倒立着出去。”

“看上看不上不是你说了算的。看不上就让老周跟我走,先让我睡会啊。”转瞬呼噜声响起。

李会议两口子被绕进去一时半会儿好象出不来了:这是什么人啊到这就睡觉?他们彼此用疑问的眼神看了看,李会议两口子更不能轻易离开。看着不大的房间,李会议说:“小米交待了,咱也不敢轻易离开啊?可总不能大家在这打地铺吧?”

“会议你们回去照顾店,我和老彭在这守着,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吕梅花说。

“那不好,我都答应小米了,我们不在这守着不象话。要真出点啥事,我没法和闺女交待。”李会议说,“要不就让你弟妹带你们回超市,我在这守着。我等他酒醒,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冤家啊这是。”蔡母愁眉哭脸的看着躺在沙发上醉的一塌糊涂的小汪,“姓周的,你做的好事,请神容易送神难。我看你咋办。”

“大不了我就跟他走了。舍不得闺女只好舍我了。”周淀粉说完继续喝茶。

“我们谁也不欠他,他醒了就赶紧把他给我撵走。”蔡母说。

“谁要撵我?撵我也不走。”小汪翻了个身又睡了。

小汪完全清醒,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彭家和李家两夫妻各自在客厅和卧室打的地铺,虽说离超市不是太远,可李会议不放心回去。

早餐是李会议和石贵珍出去买回来的,三家六口人,围着桌子吃早餐,那阵势不是一般的大。小汪醒过来,看了眼餐桌,去卫生间。没人请他,洗漱过后他也坐到餐桌上,抓起一根油条就吃,把豆汁喝的哗啦啦的响。

“你不用这么大声我们也知道你吃饭了。”周淀粉说完也大口喝着豆汁。

“还说我,你喝的声儿比我还大。”

“我家我愿意。”

小汪眼睛瞪了他一眼:“赶紧吃,吃完跟我走。”

“凭什么跟你走?你要回廊坊,我们和你走。你要再敢掘谁家祖坟,我和老头还打110。”吕梅花狠狠的看着小汪。

小汪被这眼神给震慑住了:“阿姨,你们甭跟着我走啊。我又不认识你们。”

“彭运道、蔡淑丽你知道吧?那是我爸妈!范明岂、郭立即、薛项庄你知道吧?”彭大城一一数着。

小汪吓了一跳,嘴里嚼油条的动作就停了下来,目瞪口呆的看着对方:“叔,你是廊坊人?”

“廊坊的。吃完饭你就赶紧回廊坊,不用带别人,就把我和我老婆带回去就行了。别看我这是残腿,你要掘坟,我跑的比你还快,指定不让警察逮着。老周你就不要勉强他了,他不会再去做这个的。他在里面待了两年了,不想再进去了。我倒是感兴趣。”

“叔,拉倒吧。你甭忽悠我了。以前的事我在这说声抱歉了。”一听到彭运道和蔡淑丽的名字,小汪脑门直冒汗。

“也好,那你就自个儿先回去,谁也甭带着。我和你婶坐车回去,或者我们在这多陪几天老周。你就别没事到这打扰人家了。小米也交待了,你再来,我们就打110。我以前在廊坊就打过,打这个电话,我太熟悉了。以前的事我就不追究了,以后你要还是绑着周大哥,我可是不能坐视不管。”彭大城腋下的拐仗跟变戏法似的往空中一抛,转瞬很利落的就被接到自己的手里。

“作损的事就别干了,年纪轻轻的多做点积德的事。”吕梅花说。

“回去好好想想吧,你还这么年轻,不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们几个老家伙不怕,陪着你。”李会议狠狠的说。

“就是,快回家吧,你父母指不定怎么担心你呢。好好找个好营生,父母也省心。”石贵珍说。

“以后甭打我闺女主意。”蔡母说。

“不打也行,不打老周就得跟我走。他也得说话算话,不能撇下我一个人说不干就不干。”

“怎么就又绕回来了?小伙子,你的路还长着呢,一失足成千古恨,回头是岸。你要是再纠缠,那我和我老婆跟你一起回廊坊。咱找110评评理。”彭大城赶紧补充。

小汪被几个人说的有点头晕。周淀粉走到小汪面前:“小汪,你走吧。叔真不能再跟你那么干了。叔再那么干,真不是人了。唉,我在这几个亲戚面前丢老脸了,你知道不?以前咱说过的话,算叔对不住你。姑娘大了不由娘,也由不了我。我做不了小米婚事的主,你还是走吧。”

小汪走了。三家六口人,李会议显得最高兴:“真好,小米交待的事就是这个吗?这么轻松搞定了,我也好和小米交待了。”

倒是彭大城和吕梅花一点不轻松,在离开蔡家之前,吕梅花说:“就这么走了?我不死心。”

“别走了,我给小米打个电话,让你们娘俩好好聊聊。也好看她能不能抽时间回来跟你们见个面。”蔡母说完,电话打过去,蔡小米没接。

“我们在超市等她消息,她要是回来,我们就立刻赶回来。”只有吕梅花心里明白,在蔡家干等怕是等不来,如果在超市等不来也不尴尬。在蔡家等不来可就尴尬了。

脚还没迈出大门,周淀粉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闺女。还是人多力量大,小汪走了。他说以后再也不来了。他们都在呢,几个人?他们四个人啊,两对老两口。你妈让我问你回来不,啥时候能回来?那个,我把电话给你亲妈,你跟她说行不?亲妈还能是谁,姓彭,哦她姓吕。不说?不知道说啥?”

周淀粉无辜的看着眼前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的彭大城和吕梅花,挂断电话,他正准备垂头丧气不吭一声,不知道哪根神经挑动的他又活跃起来:“那你们就去超市住着,小米一回来我指定给你们打电话。”

一路上,吕梅花都在想,就是等在超市,女儿回来了,人家不愿意见她,她能不请自来吗?失落当中的吕梅花也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是什么,本想回廊坊,又舍不得,只好先住下再说,无论怎么说毕竟可以和冰川和小豆近距离了。

4、

半岛咖啡。蔡小米和赵正清默然坐着,这里的安静让蔡小米有点不适应,忍不住先开口:“赵老师,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您走了,我那些画可怎么办?没地儿放啊。”

“我也不能为了你的画有地儿放,不走啊。我早该走了。”

“您不上班了?”

“婚姻不存在了,工作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谋生的手段。无所谓在哪个城市。西双版纳的房子朋友已经帮我租好了,这两天我就出发了。今天也算跟你道个别。”

“西双版纳。这名字真好听,那你在那定居吗?”

“是的,也许这辈子我都不回来了。北京,本来就是别人的城市,我只是一个从小地方考过来的穷小子。”

“你在这里已经很稳固了,奋斗了这么多年,这也是你的城市。”

“不是。我的家不在这里。”

“你狡兔三窿吧。”说话的是马克。

“马克,怎么是你?”蔡小米格外惊讶。

“真是巧了,怎么总能让我撞上你们在一起。大叔,你一把年纪了,又有老婆,怎么总勾引别人家的小姑娘?小米,你到底是想做我嫂子,还是跟这大叔纠缠不清?”

“马克,这是我的事儿你少管。你对赵老师说话客气点,一点没规矩。”

“我没办法不说话,马顿还傻乎乎的惦记着你,我妈给介绍那么多女孩他都不去看,他跟我说心里只有你。你看看你,竟然还跟你的大叔约会,你一只脚踩几只船?你明明知道这大叔有家,你难道想做第三者不成。”

蔡小米腾的站起来,手里的咖啡就要扬到马克的脸上,她忍着把杯子放下:“马克,你说话不要太过份。我和马顿之间的感情,你不用怀疑。也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倒奇怪了,怎么处处都能遇上你,难道你跟踪我们不成。”

“跟踪你们我没兴趣,我假期在这咖啡店打工,也许马顿没跟你说吧。”

“赵老师要离开北京了,我只是跟他喝杯咖啡送送他,你不要胡思乱想。”

“旦愿我没有胡思乱想。生活中和你们两个人的巧合还真是来的容易。请问先生小姐,咖啡还要不要续杯?”

蔡小米和赵正清都显得有点尴尬。蔡小米更是郁闷透顶,马顿总邀请她去他们家,她不敢去,怕见那个狮子吼的女人。都说有几个小姑子就多了几个婆婆,现在看来,有几个小叔子该和几个小姑子划等号的。

所有的画作被马顿安置家里的储藏室里,钥匙家里有两枚,一枚自然是在母亲手里,马顿说把画放他家的时候,蔡小米极力反对:“不行,被你妈看见还不都得给我扔出去。”

“小米,我们都长大了,对于婚姻大事,我妈不象以前管的那么多了。”

“还说不管,没少给你介绍对象吧?再说这画放你们家,马克也不知道咋想呢。我看他现在可烦我了。”

“他是表面上嘴硬,心里面还不是时时向着你的。画放我们家最安全了,我妈就算不愿意,马克也会帮你说话的。另外,我想这画也放不了太久。”

“怎么样,还不是放不了太久,要不我和程老师商量商量吧,让他给我腾点地方。就是他办班,地方确实太小了。”

“我说的放不了太久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管了。你上你的班,明天我一个人找个车把画拉我家去。你要相信我。”

蔡小米不吭声了,眼下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赵正清一走,房子退给房东,她势必要把自己的东西全拿走。不拿也行,续房租。她还不想把钱浪费在这上面。哪天再办工作室,那是另一种说法了。

“马顿,真行吗?我怕你在你妈面前不好说话。到时候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再说又惹你妈伤心。”

“你早晚是要做她老人家的儿媳妇的,我把画拿回去,她不能把画怎么样,放心好了。你上你的班,明天等我的消息。”

第二天傍晚,马顿打电话过来,告诉蔡小米所有的画作全放在储藏室里了。储藏室很大,要想放满,那蔡小米就得辛苦多画画了。

“你妈知道了?”蔡小米试探的问。

“你放心,什么事也没有。我是她儿子。”

“马顿,我和赵正清在半岛喝咖啡,想不到马克也在,他说假期在那打工。你不要误解我们。”

“你想哪去了?我还不了解你?不过,我们确实该找个时间回家了。”

“你妈总让你相亲,我得找什么样的机会去看她呢,我还是怕见面尴尬。”

“别想那么多了,我妈早知道我心里想什么,所以她鼓捣我相亲我不是一个也没去看吗?”

蔡小米不知道马顿怎么说服了他妈,等到她休息的时候,她终于被马顿带回了马家。

“第一、马顿选的媳妇不是我看中的,你们将来结婚生子,甭指望着我给你们带孩子;第二、马顿威胁我,说如果不选你,他就离开北京,到外省生活,找个外地媳妇,在外地生个娃;当然,你也是外地户口,这基本一样。不一样的是你能在北京和他生活在一起,在我眼皮子底下;第三、你们婚后留在北京,但不能和我住在一起,房子自己挣去。挣不着,住大马路我也管不着。还有,那些画,那储藏室我马上要用的。想办法拿走。”马母这一番话,让蔡小米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倒是马顿在旁边嘻嘻哈哈打着圆场。

“妈,那画的事咱不都说好了吗。怎么又提上了。”

蔡小米无地自容,但她表现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被马顿拉着坐到沙发上,她不变的姿势让她觉得很累。等到马母离开眼前的时候,蔡小米放松神经,很不满的看了一眼马顿。

“小米,你别生气。将来结婚你和我生活,又不和我妈生活。再说,她这不是接受你了吗。她现在就是还扛着,以后我们结了婚,她就不会再说什么了。我妈现在更年期。”

“谁更年期?马顿你说谁更年期?我一个人把你和马克拉扯大我容易吗?我盼着你好,你却处处和我做对,让你去上海你不去。非留在北京,好了,我不跟你理论。以前的事儿我都不提,菜都买好了,今天你做饭,我什么也不管。我要吃现成的。”马母说完一个人到阳台上,躺在躺椅上享受阳光去了。

马顿拉着蔡小米进了厨房。关上门,蔡小米就觉得放松了。“小米,你不要生我妈气。”

“我没生她气,她都要把儿子让给我了,她能不唠叨唠叨吗。没事,咱俩一起做饭吧。”

马顿激动的搂过蔡小米。

蔡小米认真择菜。

要吃饭的时候,马克回来了,马克一看到蔡小米就赶紧说:“现在我就叫嫂子吗?有没有红包?有我就叫了。”

“歇会儿吧你,赶紧洗手去。”马母把马克推进卫生间。

“妈,您打算什么时候给哥嫂办婚礼啊?要不就等我大学毕业,我们办个集体婚礼。”

“我不跟你凑热闹。自己结自己的。”马顿说。

“你哥他不急,他急也没用。他们没房没地的,他们得自个儿挣房去。还有你马克,你的婚姻要是也不听我的,你也自己挣房子去,甭想跟我住一起。不听我的,通州的房子也轮不着你们住。我让它闲着。”马母说完给自己盛饭。

“妈,人家说爹妈都疼大孙子小儿子。我是不是您亲生的啊。我是妈领养回来的吧。”

马克的这句不起眼的撒娇,让蔡小米刚涨起来的热情一下子又跌入低谷。上午,她还接到养母打来的电话,说让她最近务必抽空回一趟家,说亲生父母在超市已经住够了,等她等这么久,她再不回家看他们,他们就只能回廊坊了。

“就让他们回去吧。我不见。”这是蔡小米在挂断电话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5、

“我去看看小豆,你腿脚不好,你就在超市待着吧。”吕梅花对彭大城说。

“现在你就要把我甩了?我这还能动呢,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

“你去了住哪啊?小豆就住跆拳道馆里,你跟着不是捣乱吗。住起来也不方便。得得得,还是我一个人去。你要不想在超市待着,你就去冰川那住。”

“好好,兵分两路,你找闺女,我找儿子。”

“什么叫找啊?你说先前找小米吧应该用找,小豆和冰川那都现成的住在那儿呢,哪能叫找?”

“又魔怔了。”彭大城有点不耐烦。

这一天阳光明媚,彭大城、吕梅花就这样一东一西出发了。公交车并不颠簸,可是吕梅花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就在胃附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部位。开始是站着的,她难过的哈着腰,身边有个年轻人给她让了座,坐下以后,使劲用手挤压着,似乎好了点。到大望路,吕梅花改坐地铁。

手里拿着女儿电话里告诉她的路线图,走走停停,总算走到了丁字路口南侧五百米处的跆拳道馆。时间已近傍晚,她想女儿小豆应该没课了,可以陪着她说说话,一起做个晚饭,这样想着,脚下步子就加快了。也忘了先前身体的难受。

上次小豆就说过,跆拳道只有她一个女教练,所以她住在一个单间里。只是房间不是太大,人多了住不下。吕梅花知道,她一个人来陪女儿住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当她站在道馆走廊,迎面正巧遇上要往外走的小豆。

“妈,您怎么一个人来了?爸呢?”小豆吃惊至极。

“你爸去你弟那了。我俩打算各自陪陪自己的儿子女儿,看看你们工作以后的思想有没有什么变化。”

“变化?能有什么变化,还不是和原来一样。妈您累了吧,那先休息会儿。”彭小豆挽着母亲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你刚才要去哪儿?”坐在小豆房间,吕梅花赶紧问。

“去采购啊,回来做菜。”

“你自己做?”

“我不自己做,谁还能给我做。我要买很多菜,要好几个人吃呢。”

“嗯?都给谁做?”

“馆长啊,还有几个老师。”

“那你到底是这里的老师还是这里的厨师?”

“我是两者兼而有之。我做饭,馆长不就省下再找厨师的费用了。不过我还不太会做,学习阶段。”

“怎么回事?你倒是处处给馆长省。馆长男的女的?”

“我给馆里省钱,管它是男的女的,妈您可想的真多。想的多白发多,操心的人可是显老啊。”

“我不操心行吗?我不操心,你爸能替我操心?我不出来找你姐,他能跟我出来?唉,我的小米,到现在也不认我这个妈。还是不肯见我。”

“妈,看来姐要跟您打持久战了。不怕,反正你们二十多年不见了,也不差再多个几天几月几年的。到时候你们互相认下了,没准你还嫌她烦,她还嫌您唠叨呢。”

“没良心的小豆,你嫌妈唠叨了?”

“那可不,我给馆里省钱,这您也要管。总之,不管在哪里省钱总是王道。”

晚饭是彭小豆拿过来在自己的小屋里吃的,两人吃饭的时候相安无事,想不到睡前吕梅花又吃惊不小,她看穿着睡衣的小豆右肩膀处有两只蝴蝶,就问她是怎么回事。

小豆这才想起自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以后纹身了,她就怕自己的母亲追问自己,赶紧说这是在外面买的小粘贴贴上的,到时候洗个澡就掉了。

“能洗掉吗?肩膀上弄两只蝴蝶花里胡哨的,多难看。又不是小孩,省得让人家笑话。”

“豆,北京好还是廊坊好?你看你住的这个小屋,这么小这么窄,转个身都费劲,就能放张床。不然跟妈回家吧?咱家的房间也多,床也大。在北京有啥好的。”

“妈,这算啥啊,我同学还有住地下室的,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阳光。我这可好多了,上班下班都不用走几步就到家了。连车票钱都省了。”

“住在这,安全吗?我看馆长还有那几个老师,咋看都不象省油的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扎在男人堆里。唉,我就纳闷了,学啥不好,非学功夫。”

“功夫学到家,啥人都不怕。”

“世上哪有那么多人让你怕的?女孩子,你得学学拿针拿线,别总一天攥着个拳头砸沙袋。”吕梅花说到这,又觉出身体的不适来,不禁哈下腰去,用手拄着疼痛部位。

“妈,怎么了?”小豆赶紧追问。

“没事,可能岔气了,一会儿就好了。”

半夜吕梅花起**卫生间,灯光下,小豆早把被子踹一边去了。吕梅花看到小豆的肚皮露在外面,上面竟然盘着一条小青蛇,这把吕梅花吓的一声尖叫。彭小豆醒转过来,问老妈你叫什么。

吕梅花就指着她的肚子,彭小豆赶紧把衣服放下:“妈,都说了,那也是粘贴上的,洗完澡就没了。”

“搞不懂,小丫头身上弄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吓死我呀你。”

“有这么大惊小怪吗?不就是一些贴纸贴上去的吗。哪天洗了就没了,快睡吧,困死了。”彭小豆说完把被子盖在身上。

这一夜,好长时间吕梅花也睡不着,总觉得睡觉竟然也能睡的这么惊心动魄。挨在彭小豆身边,她似乎很害怕小豆肚皮上的小蛇会走下来缠绕着她。她一阵阵的冒着汗,又不敢翻身。床太小,怕惊醒小豆。

一大早,吕梅花看到小豆醒了,就对女儿说:“闺女,晚上我们一起洗澡。”

“为什么?这刚睁开眼睛,白天还没过,就要过晚上了?”

“晚上洗澡,我要看你把蝴蝶和小蛇统统给我洗掉。一个姑娘家的,身上弄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连你妈我看着都难受,别说别人了。将来还怎么找对象,怎么嫁人。”

“妈,烦不烦呢。就这么个图案,看把你急的。也许我找的对象就喜欢这些,我才弄的呢。”

“你有对象了?怎么?妈刚来,才住了一宿你就嫌烦了?我还打算多住几天呢。”

“没没,还没有。哪来的对象。我是说以后我就直接找个喜欢这些图案的男人。你住你的吧,我又没说不让你住。”彭小豆犯愁的是,晚上真的一起洗澡,这刺青怎么可能用水一冲就洗掉呢?她愁了。就是今天晚上不洗,那老妈在这住上几天,还有明天还有后天,这可怎么办?折腾的早饭也没吃好。

挂了电话的吕梅花觉得自己无比窝囊,自己的亲生闺女不和自己相认,连电话号都不给自己,世上哪还有比这更难过的事情?吕梅花边走心里边叹息。

晚上和女儿小豆在外面吃的,由于吃的开心,吕梅花也没太在意每次疼痛的腹部。就是有种隐隐的不舒服,她平时有个头疼感冒的能忍,这点小毛病她也就不在意,快吃完饭的时候,她才发现那部位疼的越来越厉害,遂坐在椅子上用捏成拳头的手使劲顶着。

“妈你怎么了?”彭小豆结完帐看到母亲这个样子,吓了一跳。

“没事,看到女儿高兴,吃多了。歇会儿就好了。”

“妈,我们去医院看看吧,你看你的汗都出来了。”

“没事,可能就是吃急了有点岔气,坐会儿就好了。”

“服务员,给我们倒点开水。妈,喝点热水再走吧。”

等两个人回到住处,先前坚持着的吕梅花一头栽到**:“睡会就好了。小豆,你洗澡吧,我今天不洗了。”看着女儿进了浴室,吕梅花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等到醒过来,看到小豆在电脑前正忙乎着打字。

“小豆,怎么还不睡啊,都十点多了。”

“妈我一会儿就睡。”

等喊过几遍以后,彭小豆才勉强的关了电脑爬上床。吕梅花的身体状况比先前好多了,睡了一觉精神头也来了:“小豆,我看看你洗完澡把它洗掉没有。”

见母亲要掀自己肚皮上的衣服,彭小豆条件反射的护着衣服:“妈,我又不是小孩,别没事看人家肚子。”

吕梅花想再看看那两只蝴蝶,由于睡衣领口大,无须从袖口看,蜕点衣领在旁边就可以看到,当吕梅花看到那两只蝴蝶还在,就又去掀彭小豆遮挡腹部的衣服,当她看到蝴蝶和蛇都在的时候,脸色就不好看了:“小豆,你这不是骗妈妈吗。还说一洗就掉,怎么你刚才洗澡了它们也没掉?”

小豆看隐瞒不过,只好笑嘻嘻地说:“妈,我这不是没新鲜够吗,想多看几天,所以啊,刚才洗澡的时候,就没让淋浴头喷到它们。妈,我再留它们几天吗。”

“你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身上这画点那画点,成什么样子。”吕梅花说到这,象想起什么似的去了卫生间,很快她的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撸起彭小豆的衣袖就开始使劲擦着那两只蝴蝶。“怎么干擦不掉啊?你不说沾水就能掉吗?还有肚子上那蛇,谁看了不害怕?”

6、

饭后,蔡小米抢着帮马母刷碗,马母索性扔下碗筷看电视去。正巧对门邻居出门办事,把小女儿送过来让马母帮忙照看下。马母就逗着小孩玩起来。

当一切收拾完毕,蔡小米和马母打招呼要回去时,小女孩的妈妈也来接小女孩回家:“阿姨谢谢您照顾小小。小小,咱们回家了,跟姥姥说再见。还要跟舅舅阿姨说再见。”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从蔡小米身边走过,她清晰的听到女人对小女孩说着宝贝我们回家给爸爸做饭。

于是蔡小米立刻就想到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远离亲生父母,并且从第一任养母身边走失,她不敢想以前的事情,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倍加的苦。和马母道别,蔡小米强装笑颜,可马母的脸上并没有回应她相应的笑脸,这让蔡小米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走出单元门,蔡小米才发现天马上就黑下来了。可她想去看看自己的画:“马顿,带我去你家储藏室看看吧?”

马顿略显紧张:“看什么?储藏室有什么好看的?”

“有啊,怎么没有,那里面有我的画啊,难道你忘了?你忘我可没忘,那是我几年的心血。”

“不行啊,我没有钥匙,钥匙在我妈那呢。”

马顿的紧张让蔡小米心里更加不是滋味,难道自己的东西放在他们家储藏室,就不是自己的了:“也好,不是占为据已了吧你?人家都对自己的男朋友说这样的话‘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还没咋样呢,我的就不是我的了?我非要看看,好久都没随心创作了,挺想以前的日子。”

“真没钥匙。”

“没钥匙上楼去取啊,我在这等你。”

“小米,咱今天就不看了成不?总有一天会让你回来看的。下次你回来的,行不?今天这么晚了,你看你是回家还是回公司,我送你啊。你不能让我回来的太晚吧?我知道你不忍心。”马顿说完就拉着蔡小米的手往小区外面走,蔡小米只好由着他。

当他们走在路上,看着车流不息,人流不息,蔡小米对马顿的再次提问感到迷茫了:“送你回家还是回公司?家可离的不是太远了。今天我接你的时候你就说不回家要回公司。可现在都这么晚了,我建议你还是回家吧。”

蔡小米犹豫再三,不知道是该上公交车还是跟马顿步行回家。家确实离的不远,可对她来说却很是遥远。她害怕在她成长了十几年的家里看到她不想看到的人。如果那样,她会觉得很被动。

可她还是想回家。她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同在北京,她似乎越来越不想回家。不是不想养父母,她是怕遇见尴尬的场面。如果生身父母聚集在养父母家,那自己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既然他们狠心把我送走,那这一生就不要再见了。

马顿送到楼下就回去了。一进屋,蔡小米就看到了那个布娃娃:“妈,这是你买的?你可真舍得花钱,不便宜吧?这么大,快有我高了。我都多大了,还给我买这个。”

“是你妈买的,不假,可不是你这个妈。”周淀粉接过话茬。

蔡小米心里一抖,是石贵珍?或者是……她不敢想下去,也不打算追问。

“不是石贵珍,是吕梅花买的。小米,你也回来了,你看,你是见不见他们一面?他们在超市住挺长时间了,就为了和你见一面,一直没回去。”蔡母动了恻隐之心。

“妈,我说了,不见。我就你一个妈,要说还有个妈,那就是我的第一任养母。她养了我四年,我记得,永远都记得。是你们养育了我,我对你们感恩。”

“可她,毕竟生了你啊。”蔡母继续说,“怎么说也是她生了你,再怎么有她的错误,你也应该原谅她。”

“妈,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提这个,我一提这个心里就憋的难受。”蔡小米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不好起来,把那个一米多高的布娃娃扔在沙发。洗漱完毕的蔡小米又恢复了常态,反倒过去逗蔡母开心,“妈,你让我认了他们,就不怕我离开你们不回来了?”

“我才不信,你认了他们也是会回来的。我闺女我还不了解?”蔡母手里缝着一双旧手套。

“小米,要我说你就认下他们。爸妈多了好啊,你结婚,得有多少份红包?那么多红包得买多少酒回来?赶紧认吧,红包你嫌多就都给爸。”

“要脸不?还想从闺女这里赚钱,你好意思吗你?”蔡母不愿意了。

“闺女现在挣大钱了,还在乎这几个红包?闺女,你说说看,你啥时候和马顿结婚?”

“妈,今天我去马顿家了。”蔡小米这才想起来汇报今天的行程,“这才从他们家出来。”

“闺女,感情今天你是去马家顺路回家啊?闺女,爸可听你话了,你看你回来,我都没给姓彭的他们打电话吧?爸最听闺女话了。”

“这才是好爸爸。”蔡小米禁不住笑了,“我今天正式上他们家。”

“马顿他妈没刁难你吧?他妈那么凶,你去之前也不跟妈商量商量,给他们买点礼物啥的。”

“闺女大了,她选的礼物指定比你老太婆选的好。”

“妈我没买什么,马顿说不用。是马顿买的水果,都是他妈爱吃的。”这才想起来回家匆忙,什么也没买,“妈,天黑了我就没买东西,明天早晨我下去买点水果回来。”

“闺女,咋还和妈生分了?回家买啥东西啊,又不是串亲戚。你能回来看妈一眼,妈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你一年年大了,以后要结婚成家,也不知道结婚以后是不是住的离我们远了。”蔡母的眼睛有点红。

“嗯,妈听你的,不早结婚,结婚早了受累。多轻松几年再说。闺女晚上和妈睡,让你爸睡沙发。”

“不了妈,我睡沙发。这还有布娃娃陪呢。”蔡小米尽管这样说,她还是把布娃娃拿起来放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城市似乎还没有进入梦乡,楼下偶尔还会有说话的声音。睡不着,怎么睡都睡不着,借着薄薄的窗帘透过来的光亮,蔡小米坐了起来。客厅不大,眼下倒衬托的那个布娃娃分外高大。它歪坐在椅子上,就如同被谁遗弃的孩子。蔡小米忍不住把它抱过来,姿势端正的抱在怀里,轻轻的拍了几拍,似乎要哼唱摇篮曲了。

自己刚生下来的时候,生身母亲也会这样抱着自己吗?也许是吧,或许从来没有认真抱过。她如果认真的抱过自己,贴心贴肺的把自己当亲生的,又怎能舍得把才出生三十天的她送走?

这样想着的时候,蔡小米就加重了手下拍的力度,她狠狠的拍了它几下,似乎要把自己对另一个女人的怨气直接拍给它。看着它不管你如何折磨如何拍打,它都是不疼又不哭,蔡小米不禁又心疼起它来。好象这就是刚刚才出生的小米,软弱无骨,不会走路不会跑,只会在自己妈妈的怀里哭和笑。想到这儿,鼻子一酸,禁不住把它搂紧,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希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温暖它没有体温的身子。

听到养父母的卧室有穿鞋走路的声音,蔡小米赶紧躺下来,把娃娃塞到被子里,佯装熟睡。听声音不象是养母,听到冰箱门被打开的声音,蔡小米不禁轻轻的转过身子,只见养父周淀粉从里面不知道拿了点什么放进嘴里,然后关上冰箱门,把桌子上的白酒倒到杯子里,分了两三口喝下去,又去开冰箱门,把什么菜放进嘴里。然后正要回卧室,蔡小米小声说:“爸,晚上你没吃饱啊?”

“天哪,小米你没睡啊?吓死我了,我还看着,以为你和你妈都睡了我才起来的。我这不是馋酒了吗,你妈非让我戒酒,晚上一滴没沾。酒瘾犯了。”

“妈不让你喝酒是为你好,我可告诉妈了。”蔡小米威胁着。

“小米小米,你可别告诉,我下次不敢了。”周淀粉说完蹑手蹑脚的回了卧室。

蔡小米重把娃娃从被子里拿出来,就让它趴在自己的胸前,脸对脸,嘴对嘴,一起呼吸着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