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再战天下 玉石俱焚
“你受彼岸花娘影响太深。”姜岚道，“白虎五行属金，利器。但并不代表你一定会屠城啊！”
“整个将军府一片破败，守降宫落入兽族之手，偌淑因为我死了，其实我早就该行动的，至少保得住守降宫。”
“你保不了！句泓溪是乾沙派弟子。”
“我对你们乾坤二派并不了解，但是我知道我不先出手最终会被他们杀死。”
姜岚觉得确实有道理，就没有再劝他。拉住他的手说:“我哥哥……一向喜爱斗法。”
“然后呢？”
“呵呵，没了。”姜岚调皮地笑着，松开他的手转身想要走开。刚刚转身却被洛周玠一把拉了回来，落在他怀里。他看着姜岚这稚嫩青涩温柔桃面，忽然觉得脑袋里嗡嗡沙沙的声音搅得他脑袋疼，痛苦地闭上眼睛，扶着姜岚柳腰那手不自觉颤抖一下，姜岚看到了他的痛苦，更是心痛，两双玉手扶在他太阳穴处闭上眼睛，只见她白玉双手弥漫着柔柔的水蓝散发着药香。洛周玠顿时觉得脑袋里麻麻的千足虫疯狂的感觉消失了，二人缓缓睁开眼睛，四目相对，深情款款。他将姜岚搂紧，头渐渐压向姜岚，他能够嗅到她身上熟悉的沁人香味，感觉到她的呼吸，她的温度。
“不管你做什么，不许离开我，不许丢下我一个人。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姜岚忽然开口，洛周玠并没有停下答话，只是靠近她耳边吹气道:“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他轻轻咬住了她的耳朵，又亲吻着她泛红的脸颊，缓缓向下移动，移动，一直到润唇，美颔，玉颈……
第二天，洛周玠早早醒来，四周依旧是漆黑一团，身边这女子沉沉睡着，精致的面庞，如玉的皮肤，惹人的五官。他用五指疼爱地滑着她的脸颊一侧，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姜岚似乎被闹到，扭过了头，他没有再打扰她只怕把她惊醒，不舍地离开了。
他似乎意识到了自己中了蛊，又暗自庆幸蛊倒是助他迅速做了决定——也许并不是自己的决定，但他想这样做。他在脚步稀疏的街上走着，天上的星星似乎泛着火红，成千上万的星星组成了一朵彼岸花，悄悄无声开在月旁。洛周玠的圆领袍服渐渐消失了本来的颜色，蹀躞叮咚，酒葫芦里的半壶酒咕嘟咕嘟地和着天地月色，暖玉铁器的歌声。最终他浑身闪着耀眼的白光，就好像是人间的一颗冬的冷日。那刺眼白光灼着沉睡中的青瓦硬山，抬眼只见那白光中有一影——小头方面，小肩背，小手足，如骨发踵仆——竟然透出点滴惨烈之感。
天地一颤间，万物死；寒风百吹中，千家闭。骤然一阵凄静，东方泛着朝阳之红润，不远处广寒死撑着冷意。
姜岚心头一紧，从睡梦中醒来猛然睁开了双眼，回头却是冷冷的清凄。她玉手一招，着了一袭白衣绿帛头挽飞髻好若姑射仙子，只可惜虽然冬天却已经没了雪竟然有着春的痕迹。
那日她一个人站在荒芜的旷野上，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再没了任何生灵气息。只见皇宫里那从天而降的五彩光柱，笼罩整个明堂辟雍，远处那祥云朵朵，飘来姜岚身边。
垂绳岛，彻彻底底成了一座死城……
离渊洲，完完全全变得只剩黑白……
生死殿，明明白白是一方血色谷……
天，终于还是怒了；人，终于还是逆了；手，终于……还是松了。
姜岚踩着那朵朵祥云，随着那重重衣袂去了皇城，忽然她听到远方的声音在呼唤着她。她猛然回头，眼角滑下两滴泪水，毅然回头别理了祥云那众多仙人，在他们的惊愕眼神中消失不见……
哥哥……
肃玉……
岚岚……
她再次一个人漂泊在人间，无依无靠。此时她只想寻一处安身之地，五弟崔俊离开，孚烟已死，哥哥的线索似乎已经断了，她刚刚决定了放弃这线索与洛周玠一起，现在却……赔了夫人又折兵。或许现在该解除自己的封印，重新拾回哥哥的法力，好好修习自己的法力，毕竟虚无之境已经破裂，黄子钟总有一天会消失不见。这时她忽然想到了泽昀——那个龙族的隐士高手。算来二人已经相识200年了，她在无助时总会去金光山寻泽昀。她不明白他为什么独自一人，隐居此地，她知道每个人都有着一个伤心恸人的故事，她怕他回忆起来，怕他会忽然离开自己只因为回忆。她带着黄子钟去了金光山，那里茂林丛生，猿鸣长渊空谷悠然，水流潺潺芳放时凋。如果不是自己常来寻泽昀，恐怕在这座山中永远也找不到他。他隐居的地方，在半山腰上，那里有一棵如常的参天大树，与满山大树不同的就是这棵树上长满了青苔，这棵树也是整座山上唯一一颗孕育了树灵的老树。也许是年龄还小，修行还浅，这个树灵暂时无法修成人形，无法离开本体，只能听见一种沧桑枯燥毫无情感的声音:“小岚，好久不见。”
“不久，几年而已。”
“你以前每年都会回来的。昀说你成亲了，所以……”
“小昀在呢吗？”姜岚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些，急急打断。
“当然，你说他什么时候离开过这里？”
姜岚想了想，自己确实是明知故问，不过是为了岔开话题而已。她对着老树说:“谢谢阿溪，我先去找小昀。”话毕，这青苔老树的树干从中间裂开一条缝，恰好容一人通过，里面藤蔓长阶，烛火通明，一条绵延向前的藤路从裂缝走向深处，姜岚回以感激一笑走了进去，黄子钟紧随其后，那老树又回了以前的模样。
二人走过迷宫似的藤蔓长廊，在一个长藤缠绕起的洞门停了下来，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听得洞中一个温尔声音:“欢迎回家。”
姜岚忽然鼻头发酸，她平和了情绪，嘴角挂着俏皮可爱的笑，走了进去。洞中空旷并不让人觉得狭窄，石床石桌，石凳石器，排列整齐，简约而不失大方。
一道金光闪下，只听得一声龙吟，泽昀便出现在她面前，面如冠玉。紫罗兰的大袖纱褙，内着泛红的直裰，头上绾发又戴四方巾，脚蹬聚云履。
“我还以为姑射仙子大驾光临呢。”
姜岚白了他一眼。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
“……泽昀。”姜岚接话道，脸上挂着淘气的味道。那泽昀宠溺地摇了摇头，“御飞龙”乃是原文，细细想来，自己不也正是一条龙吗？他又略带挑逗地说:“小岚如果愿意，别说是御飞龙，就是让我舍弃百年修为为你赴汤蹈火也可啊。”
“瞎说！”姜岚踮起脚尖，伸出手来扣了扣他的前额。
“哪有瞎说，只要小岚能回来陪我，一切都好说。”
“小昀，其实我回来……”姜岚有些犹豫，低下头咬着下唇，摆着身子，又忽然抬起头笑颜满面继续说，“是来陪你修行的！”
泽昀一愣，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家里，不用说谎的。小昀一直陪着你，做你的后盾。”
姜岚收了笑容，满眼的委屈:“肃玉不见了。”
“肃玉？洛周玠？”
“嗯。”
“是怎么了？”泽昀揽着抽泣的她，带到石桌旁坐下，那黄子钟在不远处立着，警惕地看着泽昀的每一个动作，这倒是让泽昀有些不舒服，可是这时的他最在意的并不是黄子钟。
“没了。他说与我不离不弃生死相依，可是转眼他就去寻仇，垂绳岛，离渊洲都毫无生灵气息，一片灰沉……”
“这是……怎么了？”
“他与他们同归于尽了。”姜岚瞪大了瞳孔看着泽昀，泽昀被她看得背后发凉，他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充斥着恐惧慌乱的眼，轻轻把她揽在自己胸口。忽然她推开泽昀，嘴里念叨着:“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生死相依，生死相依……”
“你别这样想。”他依旧是温尔，一股子的温情，他的话语声音都在告诉着姜岚他理解她，他守护她，他是她的后盾，“也许他只是暂时躲开风口，所以先隐藏了踪迹。又或者他已经被白虎接去十洲了呢。”
“玉石俱焚啊。”她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不会的。你想啊，你见到了如此场景，一片死寂，如果他真的是涂炭生灵了，如果他真的屠杀这么多生命，十洲来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可是你也看到了，十洲下凡的人从皇城那里只为了带你回去。说明什么？”
“说明……我看到的不过是假象，至少肃玉并没有犯下滔天大罪。可是，为什么满目疮痍，毫无生气？”
泽昀摇了摇头:“具体为什么我并不知道，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的来意。”
“我想保住虚无之境。我曾经跟你提到过的，虚无是哥哥和我的回忆，不久前彼岸花娘把我骗到生杀大殿，她虽然没有达到目的——彻底混乱皇城伏羲八卦，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偷走了我的许多法力，后来又用我的法力摧毁了虚无，我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虚无彻底消失，我只能将子钟带出来，我想着，在你这里闭关修行，看看能不能冲破我和哥哥曾经设下的封印。”
“什么封印？”
“我和哥哥，封印各自的一半法术，他保留了金火木的法术攻击了得，我保留了水火土的法术，主修防守。”
“你们俩是要做蛮蛮吗？一左翅一右翅，相依相伴才能飞行。”泽昀似乎是在说着玩笑话，“不过，向来体内只能有一种属性，你和你哥哥……这样说来，你们体内有着五种属性？！”
“是。”
泽昀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却被黄子钟看得清楚。
“为什么会这样呢？”泽昀闪烁着眼，试探道。姜岚依旧低着头，并不说话。泽昀继续说:“上古华胥生男子为伏羲，生女子为女娲是众人皆知的，但是也有传言风华胥还有两个孩子，木甲和山午。只可惜刚刚成年就坠崖而亡……”
“道听途说哪能当真呢，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姜岚出神得盯着石桌，嘴巴里蹦出几个字来。转而回神道:“小昀，我要跟你一起修行唉。”
“双修吗？”他挑起嘴角问道。只见姜岚双颊泛起红晕:“别瞎说。”
“哈哈，逗你呢。”他起身摸了摸姜岚的头，“小丫头，我这山洞先让给你吧，四五百年没怎么出去过了，我也该出去逛逛了。”
“啊？”她有些失落，“那你就不回来了吗？那我来找你有什么意思啊。”
“出去逛逛，很快回来。我还得回来看看我的小岚有没有吃好睡好喝好呢。”
“嘿嘿。”姜岚满脸的幸福。
这日话别，姜岚又央他时刻注意着洛周玠的消息，泽昀便去了尘世。
“掌门，你不觉得奇怪吗？”黄子钟冷着眼在姜岚背后说道。姜岚转过看着泽昀消失方向的身子:“什么？”
“属下不知道掌门和他是什么关系，可他是怎么知道十洲来人接人？他好像对这些事都了如指掌。”
“不会的，别多想，没事。”姜岚知道他的意思，略为思索片刻回答，“他精通卜占之事，又有什么不知道的呢？我跟他认识了三百年了，也跟他交心长谈很久，他与肃玉的失踪应该没有关系。”
“我的意思是……”黄子钟顿了一下，“当年坠崖一事和大掌门失踪。”
姜岚心底一惊，有些慌神，又回道:“不可能。”便匆匆打发黄子钟出去了。
这日，她深感舒爽，只觉体内阴阳协调，似乎自己成了一个活着的，走动的太极。泽昀终究是没有回来，她依旧没有洛周玠的半点消息，多次打发了黄子钟下山去，也总是空手而归。紫依渐渐陷入沉睡，这倒让姜岚不知所措，她只得日夜坐在紫依旁边，等待泽昀回来。
又是一年时光，这老树猛然光芒万丈，惊醒了睡梦中的姜岚，唤醒了山那头的太阳，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在这光芒中绰约可见。原来这紫依靠泽昀法力的滋润而渐渐有了灵性，又感知到姜岚身上的一股上古气息法力与日俱增，仅仅一年便省去百年化人形的麻烦，而且化人时竟如此顺利，似乎“天劫”二字早已经离她远去。
树洞不复存在，姜岚觉得自己该离开这里了，如今自己或许可以违逆天理自然，哪怕洛周玠已死也能扭转乾坤，还他性命。她要去寻找哥哥，寻找洛周玠，寻找泽昀。
三人腾云而去，不见踪影。
玉石俱焚其实不是山穷水尽，路途遥远其实不过柳暗花明的第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