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一旗一酒一危楼 第一章 赠药恩 初相见

江湖有四大世族:赤家屈姓、黄家荆姓、青家高姓、紫家项姓。

武林至尊——尊主之位说是举贤能者,实则一直在四大世族之间相互传承,如今已传到赤家屈姓一族,下一任尊主自要在其余三大世族之中选出,却也不是必然,屈家若有能力出群者,尊主之位争上一争也未必没有希望。

当今尊主,即屈家家主屈镜如现已年近半百,因过度操劳身体日旷愈下,决定于十一月中旬召开武林大会,大有退位让贤之势。

如今刚进入十一月份,距武林大会召开之日只余半月。

虽说尊主之位一直是在四大世族中间选出,各路江湖豪杰依然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在天下人面前露脸,有佼佼者便有机会进入四大世族,等待下一次选拔尊主的机会,即使与尊主之位无缘,也可在所在的世族中一展鸿鹄之志。

是以,武林大会的书帖一出,各路英雄纷沓而至。

而此次武林大会的召开地点,正是啻陵城。

武林大会消息传开的同时,一醉楼随即放出话:此次武林大会的所有参与者,均可在比赛当天吃一杯千愁酒。千金难买一杯愁,无论是为武林大会还是千愁酒,啻陵城都成了天下人的同去之地,此次的武林大会空前浩大,参加的人比肩接踵,小小啻陵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盛况。

半月前,尊主屈镜如已抵达啻陵,从未在世人面前露面的一醉楼楼主亲自将屈镜如请至酒楼。让世人诧异的是,这名闻天下的一醉楼楼主竟是个女子:一袭红衣,肌肤似雪,面上拢纱,看不清真容,也猜不出年纪。

之后,世人只知那女子在一醉楼别院,却再无缘见上一面。

既是楼主亲自所请,屈镜如自然而然在一醉楼住下,随从安置在别处,身边只跟着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这小姑娘是屈镜如所养的弃儿,屈镜如膝下无子无女,一生孤人,也把她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甚至亲自教她武艺。

两人名为主仆,实为父女师徒,那小姑娘天资聪慧,是练武之才,年纪轻轻便学得最上乘功夫,在赤家无人能敌,屈镜如更是有意将屈家家主的位置传授与她。

这些消息只在四大世族之间流走,外人并不知晓,只知尊主屈镜如身边有一位女护卫,而那名女护卫是武学上难得一遇的高手。

啻陵城外,一白一红两匹马慢悠悠地在古道上闲行,红马上坐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童,稚气未脱,脸上一片迷茫,手指时不时轻点额头,似是有什么事困惑不解。白马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二十岁上下,头发未束,随意散在肩上,额上双指宽的墨玉丝带,不仅不显得多余,反倒多了一丝风流趣味。这样奇怪的装束若是放在别处,定当引来一阵哗然,可啻陵城最近来了许多装束奇异的武林甚至异域人士,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红马上的小童看了眼前面的人,再看了看即将暗下来的天色,面上担忧,嘴巴张了张,终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垂下肩,又一个人郁闷去了。

白衣男子浮起嘴角,依旧优哉游哉地欣赏四周已经落光枝叶的树干,好似压根不知小童的担忧。

红日眷恋一会儿,终于不舍地隐下身躯,留给世间一片静谧。

入了冬的天气总是变化的让人猝不及防。

一阵冷风吹过,小童打个喷嚏,连忙从腰间布袋掏出一颗褐色丸子扔到口中,嚼了两口,顿时感觉温暖许多,他欢喜又满足地细细嚼着,生怕错过了分毫味道。

“公子,你要不要?”小童举着布袋,对着前面的白衣男子的背影大喊。

白衣男子头也不回地道:“你留着自己吃吧。”

小童歪头想了想,心下纠结半天,又掏出一颗放进口中,嚼得比刚才慢了许多,似乎要将这个味道好好保留在口中,然后将布袋小心翼翼束紧,宝贝似的拍了拍,仿佛要确定它的真实性。

后背长了眼睛一般,白衣男子悠然一笑,好心提醒道:“照你这种吃法,只怕坚持不到武林大会。”

“啊?”小童面露苦色,掂了掂剩下的褐丸,好像真的不够吃了,担忧又求助地问:“那怎么办啊公子?”

“那就不吃喽,还能怎么办。”白衣男子一派淡然,丝毫不在意。

小童脸上的苦色更重了,垂着肩,一点儿劲也提不上来……红色马儿似乎感受到主人心情,蹄子行得极慢。

本来想逗他玩,没想他当真了,白衣男子正欲开口安慰,忽然耳边一动,嘴角勾出一抹狡黠笑容,短暂的沉吟过后,计上心来,他勒住缰绳,白马收住前蹄,原地踱步。

待红马走上前,看着沉浸在自己巨大痛苦中的小童,他试探性地问:“想不想多要一些丸子啊?”

“嗯?”小童没听明白,呆望着他。

白衣男子大手一挥,颇为豪气地说道:“等会儿你要哄那位姐姐高兴了,我就告诉你做丸子的方子。”

这句话小童听明白了,喜道:“好!”不一会儿,小童又开始困惑,挠了挠头发,仰着脸,不解地问:“姐姐?什么姐姐?哪有姐姐?”举目望去,周围除了他们两人,再无第三者。

白衣男子没回应,猛地一夹马腹,马儿吃痛,前蹄一扬,嘶鸣一声,向前飞奔而去。

小童见自家公子不落一句话就跑了,心里一急,也策马狂奔,追不上,却也没落下太远。

马儿行驶的方向不是那人人趋之若鹜的啻陵城,反倒越行越远……

“哒、哒”的马蹄声惊醒了卧于树梢的寒鸦,寒鸦扑扇翅膀,向更高处飞去。

待白马驻足,红马随即停在一旁。

白衣男子瞧了一眼身边面不改色心不跳,根本不像狂奔一路的小童,笑着赞赏道:“不错嘛,小凤。”

“我叫凤鸣子,不叫小凤!”凤鸣子紧皱眉头纠正,对自家公子的称呼很不满意。

“反正都一样。”

没理会凤鸣子气呼呼的表情,白衣男子遥手一指,百步开外一座小茅屋遗世而独立,格外惹眼,屋内烛火通明,屋外亦有两只素灯悬于屋顶两端。

“那里面,有会做你最爱吃的丸子的人,想不想去。”

“想!”听到又有丸子可以吃,凤鸣子一下子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眉开眼笑,转而想到:“可是,公子你说,要哄姐姐高兴了,才能有丸子吃,那姐姐现在在哪儿呢?”凤鸣子左右瞧瞧,难不成那姐姐就是屋里的人?

记性还挺好!

白衣男子清了清嗓子,表情有些古怪,瞅着他,想确定一番地问道:“小凤,你怕不怕痛啊?”

凤鸣子不解,眨巴眨巴眼睛,“什么……”

‘么’字还未落地,凤鸣子就感觉屁股一阵吃痛,整个人瞬间飞了起来,等再找到知觉时,又是一阵剧痛……只见他整个趴在地上,手恰好触到刚从茅屋里走出来的人的鞋子上。

“哟,怎么刚来就行这么大的礼!”

嘴上这么说,那人却一点儿也没有要把趴在地上的人扶起来的意思。

没料到凤鸣子会实打实地摔一个跟头,白衣男子扶住额头,连忙将脸侧到一边,不忍心看到凤鸣子的惨状,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四周讯息。见茅屋内有人出来,他一手拍上红马的背脊,那马得了命令一样,‘哒哒’地赶到趴在地上站起不来的主人身边。

“好久不见,舂老可有想我啊!”

伴随夹杂着爽朗笑声的靠近,白衣男子策马,闲悠悠地停在茅屋前,见凤鸣子还趴在地上,其中一只手揉着腰肌,好似扭到了某处,他立即正色道:“小凤,我知道你见舂老心切,那也不能行这么大的礼呀!像什么样子,快起来,快起来……”

“是,公子……”凤鸣子又委屈又疼痛,眼泪在眼里转了几圈,愣是没有流下来。

“逝川,你这小子,怎么想到来看我这糟老头子了?”舂荫一见来人,眼中微微一喜,脸上却还是严肃神情,眼睛又瞥向别处,来表示对面前的人的突然到来浑不上心。

“话不能这么说,我可是天天想,夜夜想,这不,抵不住想念,就来了嘛。”逝川嬉皮笑脸地讨好道。

舂荫哼了一声,留了个白眼给他,对屋内人道:“姑娘还是出来说话罢。”

自家公子还在马上,没人搀扶,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凤鸣子狼狈不堪,发髻沾了不少灰土,白天刚下了一场雨,地还未干,衣服上也黏糊糊的一片,那模样好不可怜。

凤鸣子口中的公子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他,视线紧紧追随着刚从茅屋里走出的另一人。

月光下,那人一袭黑衣劲装,腰间佩戴一柄长剑,银色剑鞘发出清冷光芒,剑未出鞘,便能看出次剑非凡,视力极好的逝川见到剑柄处刻了一个小小的‘上邪’两字,远在西域,他并不知这上邪剑是什么来头。

再朝那女子瞧去,只见她随意挽了个简单发髻,发间只插了一支白玉梅花簪,不施粉黛,却惊为天人,只是面上冰冷,眼里无情,仿佛独立于世间之外。逝川大拇指指腹轻摸绛唇,很想看看,在她的冰雪面容下藏着一颗怎样的心,若是那表情生动一点点,会不会可爱许多……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突然,一阵疾风拂过脸颊,不!不是疾风,而是由内力发出的劲道,带着一股莲芯的清香。

“来真的啊?”他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脸上夸张,眼里却无一点儿惧意,反倒带了些玩味,逝川微一侧身,脸上一片凉意,微一提气,便跳下马去。

他注意到刚刚舂荫叫她‘姑娘’,不认识的人来找舂荫只有一个原因:求医。

当着舂荫的面出手,而且出手的对方很明显是舂荫的朋友,这样做要么她不会求人,要么他真的让人忍无可忍,他觉得第一种可能性大一些。

逝川扯起嘴角,走到那女子面前,露出一个大大的没心没肺的笑,右手食指与中指间正夹着两枚松针,他饶有兴趣地打量道:“你的暗器还真是特别!”语气里是抑制不住的赞美,他见过金针、银针、镖、袖箭等等暗器,还真没见过用松针这么普通又没有杀伤力的东西来当暗器。

够聪明,又足够冷血!有时候,出其不意的暗器才更能达到目的,杀人于无形。

女子脸上没有丝毫动容,眼里却掀起不小的波澜,刚刚……明明没见他出手,怎么会接到这两枚松针?什么时候接的?

很自然地收回松针,逝川抱拳道:“在下逝川。”

那女子并不领他特意示好的情。

逝川抬眼,瞅着舂荫,示意要他来问,舂荫捋了捋胡须,视线转向别处,装作没看见。他瞪大了眼,对这老头的无视表示愤怒,正欲说什么,却听那女子道:

“亓蓁。”

语气冷冷,不夹杂任何感情,却带着一股莲芯的清香,并没让人不舒服,反倒给人一丝清缓的感觉。

“亓蓁……”逝川沉吟一小会儿。

舂荫瞅了一眼亓蓁,又瞅了一眼逝川,最后瞅了瞅欲哭无泪的凤鸣子,这个时候来,都是不省事的主儿……头发似乎又白了几根,他只觉头疼,揉揉眉心,理也不理他们,转身回到茅屋,没什么好气地道:“夜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夜深……这才刚入夜没多久。

“前辈,还望前辈出手相助。”亓蓁紧随着进屋,诚恳地道,与刚才的毫无感情的冷漠语气不同,看来她真的有事相求。这事,应该也不是一件小事。

“我说过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舂荫头也不回,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喂!我好不容易来一趟,睡哪儿啊?”逝川不满地朝舂荫的背影大叫,他大老远从西域赶来,不能连个安顿的地儿都没有!

“我管你睡哪儿!”舂荫发白的胡须一上一下,一个转身,人已到了内屋。

逝川被噎住,看亓蓁立在原地,自来熟地凑到她跟前,见她保持距离,也不恼,安慰着说:“他就是这个脾气,喜怒无常,你别在意啊。”他忘了刚刚舂荫对自己的态度比对亓蓁的态度恶劣得多。

亓蓁没理会他,转身往门外走。

“这就走了,还真不会求人。”逝川惋惜地摇摇头。再看亓蓁立在门外,并未走远,他眉峰一扬,这……

“公子……”身后可怜兮兮的叫唤让逝川停下要跟随亓蓁出去的脚步,转身见到凤鸣子的狼狈样,他大吃一惊:“小凤,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凤鸣子在眼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是夜,舂荫睡了个香喷喷的好觉,逝川因为愧疚一直在屋里陪着凤鸣子,看着他入睡,亓蓁则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夜。其间,逝川出来劝过她两次:舂荫这个人,脾气古怪,软硬都不吃,全看自己的心情,这样的自残行为根本不会打动他。第一次,亓蓁送了他两枚松针,第二次,连搭都没搭理他。

逝川想,不是自己不怜香惜玉,主要是这‘香’和‘玉’根本不需要‘怜’和‘惜’,这样,他后半夜忍不住入睡的事也就心安理得了。

清晨,茅屋附近尤其安静,朦胧大雾中依稀能瞥见群山身影,隐于雾气中,似真若幻,逝川走到门口,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啊……这山中果然钟灵俊秀,空气就是好呀,舒筋活骨,怪不得舂老头守在这山中不肯出世。”

依着舂荫的医术,想进皇宫或者任意一个达官贵人家享受荣华富贵都轻而易举。偏他只愿安居在这座小山上,过着他世外闲人生活。

空气中还残留着极淡的血腥味,幽黑的眼珠一转,逝川将目光锁定在亓蓁身上。

这么久了血腥味还未完全散尽,昨晚的战况想来异常激烈,睡着之前他察觉到门外似有异动,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并没有出手相助,还特意将听力极好的凤鸣子点了聋穴。

她还真的悄悄将所有杀手解决了,这样的人要么习惯了一个人面对敌人,不需要别人帮助,要么就是嫌他会添乱,显然他认为第一种可能性最大。只是……逝川注意到她左手腕处的血痕,她那样功夫的一个人,竟还能受伤?这些杀手定然不是寻常之辈,能引得这样的杀机,这女子也不是普通人罢。

许是睡了个好觉,舂荫一早起床心情大好,亓蓁再提起昨日求药之事,他二话没说便将一个朱红色瓷瓶递给她:“早晚各服一粒,七天之后,你那位家主便无大碍了。”

亓蓁抱拳道谢,因急着回去救人,也不多费唇舌,随即道别。

逝川不禁有些佩服这女子的胆识,能让她冒着生命危险来求药,可见她那位家主所生的病定是求医无数,现下舂荫看都没看她那家主一眼,随随便便掏出一个小瓷瓶就说能救治其症,她竟没有一丝迟疑就接下,这样的魄力只怕连男子都难及得上。

“等等。”舂荫突然叫住她。

亓蓁转身,面不改色,问道:“前辈还有何吩咐?”

舂荫又掏出一粒褐色药丸,扔过去,凤鸣子正好醒来,看到舂荫扔过去的药丸,很是眼熟,大喜。

亓蓁抬手接下,指尖夹着舂荫扔过来的褐色药丸,抬眼看着舂荫,启唇问:“前辈这是何意?”

“吃下去。”舂荫没作过多解释,只简单扔给她三个字。

亓蓁二话没说便将药丸放入口中,舌尖一动,药丸微一晕开,便吞了下去。

“这颗药丸有利于伤口愈合,短时间内左手就不要使力了。”说完,未等亓蓁有所表示,舂荫头也不回地进了茅屋,刚踏进屋门,正好对上凤鸣子笑盈盈的脸,他下意识地赶紧捂住自己口袋中的宝贝,生怕被抢走了似的。

吃下药丸的亓蓁微怔出神。

是……疗伤的药丸?她还以为……

舂荫神医看出她左手受伤,那势必也猜出昨晚杀手夜入之事,尽管那些杀手的尸体已被她秘密处理,这样……他还是愿意救治家主,在她差点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的情况下。

得药时她没什么反应,吞药时更是如寻常一般,可是此时她再也做不了平静,眼里各种思绪翻涌。

亓蓁对着茅屋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决然离开。

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出声的逝川环抱双臂靠门,扬起眉毛,都不知道是什么药丸,就敢随随便便吞下去,要么是她想一命换一命,要么是她太不谨慎,不用说,肯定是一种可能。

改道来舂荫这边不是一时起意,逝川是想暂时落下凤鸣子那个拖油瓶,让他先去拖累别人,而中原中距离啻陵城最近且他又认识的人,只有舂荫最合适。

听到他的来意,舂荫张口拒绝:“不行!我一个人闲云野鹤逍遥自在惯了,你现在要我多照顾一个人,我才不干!”

“不用你照顾他,小凤他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只要多管他一顿饭就成,哦……也不用管饭,光那些褐丸就好了!是不是啊小凤!”

欢喜倒弄药丸的凤鸣子也不管自家公子说的是什么,头也不回地喜滋滋地回答:“是。”

“你看吧。”逝川摊手,耸耸肩。

做那褐色丸子可比做饭难多了!舂荫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晒草药。

逝川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正琢磨着接下来该怎么做的凤鸣子,走近舂荫,微叹了口气道:“你是中原的神医,那我告诉你一件事,关于凤鸣子的,听完之后,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一下这件事。”

“什么事?”

舂荫捡去草药中的杂碎,漫不经心地问。

逝川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舂荫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一小抹药沫从指间溜走,他瞅了一眼玩着药丸的凤鸣子,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问:“你是说真的?”

“我的表情像是在说笑么,小凤他心智未开,所以根本看不出什么,等到……那人出现的时候,中原乃至西域江湖的这场豪浩劫只能靠他了。”余下的话他没说,舂荫心下却如明镜,只怕以后的日子无法再这样平静下去了。

“要进城去?”舂荫又问,这个时期的人都清楚进城意味着什么。

逝川笑了笑,一副一所当然的样子,“现下最有趣的地儿可不就是啻陵城,有这样的好事,你说我能不去!”

舂荫没有像他这般轻松,面色凝重,似乎他此去便再无归来之日。沉默半响,他从药匣中取出一个瓷瓶,郑重交代:“这是护心丸,关键时刻可保你性命无虞。”

“听师父说,舂老你仅有三颗护心丸,这下全给我了,对我这么好,你让我怎么报答啊……”嘴上这么说,逝川毫不客气地接下护心丸,放入衣襟。

这话与动作让舂荫的胡子又翘了起来,“你小子!”

临行前,逝川走到兀自开心玩弄药丸的凤鸣子身边。

“小凤,这几日跟着舂爷爷好不好啊?”逝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切割草药的舂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走之前才问这个问题,他绝对是故意为之。

“不好,要跟着公子!”凤鸣子想也不想地回答。

逝川面上一喜,瞥了舂荫一眼,颇有些难为地道:“可是,你舂爷爷会做好多种你爱吃的褐色丸子……”

“好多种?”凤鸣子停下动作,眼睛亮了。

“是啊。”逝川冲他点点头。

凤鸣子立即改口道:“那我跟着舂爷爷好了!”

“……”

舂荫胡子一吹,来了精神,神气十足地把药篓丢给凤鸣子,“小子,走,我们到山上采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