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怎么了？”陆光漾还是得问问发生了什么。
“说是刚刚郭小豆被打了。”许小柏看着车窗外，莫名觉得胸闷，把车窗打开吹着外面的凉风。
“都已经去医院了应该是挺严重的。”陆光漾说，“但是应该没事，那他下午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上学啊？”
许小柏不说话，摸索着窗户上流下来的哈气。
陆光漾了解，只是静静在边上坐着。
“丫头，把窗户关上吧，都快冬天了，身子骨不禁冻啊！”司机言语，缩缩脖子从后视镜上看着许小柏。
“我们吵架了。”许小柏突然说，语气淡淡的，“你知道因为什么吗？”许小柏扭头望着陆光漾，嘴角甚至扬起一点弧度，很诡异。
陆光漾感到陌生，对于现在的许小柏，对于她的表情，对于她的话，都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甚至后脖颈开始冒凉气。
“因为，什么？”陆光漾声音不受控制的抖。
许小柏倏地前倾身子，伏在陆光漾的耳边，“因为你。”
许小柏呼出的热气喷到陆光漾的耳朵上，脖子上，陆光漾打了一个激灵。
“因为我？我怎么了？”
“我想中午留校，他不同意，他说我喜欢你是为了你才留校的，你说我喜欢你吗？”许小柏很平静，但是话问的阴森。
陆光漾没有回答，许小柏突觉无聊，自己这是别扭什么呢，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啊！
“你为什么转学过来啊？”许小柏又别过头去。
“不是说过吗，”陆光漾看着许小柏的侧颜，“我爸死了。”
“哦。”许小柏尝到嘴边咸咸的，伸手一摸，怎么就哭了呢。
陆光漾突然从后面抱住了许小柏，紧紧地，“我，我挺庆幸转到这儿来的，”陆光漾的身子在发抖，抖得很厉害，许小柏甚至可以感受到他隔着衣服炽热的体温，“他也会没事的，你别赶我走。”许小柏觉得有热流从脖子上滑下来，他怎么也哭了呢。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啊，”许小柏笑笑，抬眼撞上后视镜司机的眼睛，后者触电一样移开目光，“我喜欢你啊，陆光漾。”许小柏把窗户关上了，外面的嘈杂声音没有了，车内陷入了沉默，只有导航的机械女声在发出声响。
“到了！”司机拿袖子呼啦了额头上的汗，这气氛实在是太压抑了。
“陆光漾，到了。”许小柏出声提醒还紧紧抱着自己的人。
慢慢松开手，陆光漾从兜里掏出钱，压根没看计价器直接扔过去，“不用找了！”推开门就出去了，司机收起钱看见了依旧坐在后面的许小柏。
许小柏笑笑，“找一下钱吧，师傅。”
在门口的咨询台问清楚了地址，俩人坐电梯往上走。
陆光漾是诧异的，诧异于许小柏的不疾不徐，想着刚才她冲出教室时候的样子。
“陆光漾，你说他现在醒过来了么？”
“不知道，”陆光漾咽了一口口水，“上去看看呗。”
“我先进去，如果他醒了，你就走吧。”
“叮——”电梯到了，许小柏走出去，留陆光漾一个人在里面呆愣着，陆光漾手里拿着刚买没几天的手机，正打算给老头打电话。
陆光漾还没有醒，送他来医院的人还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
“我见他的时候周围围了一群人，我还以为他死了呢，流了好多血，还是脑袋上，那么多人愣是没一个人帮个忙，我去的时候连救护车都没人叫，得亏我热心，耽误了上班把他送过来。”
“谢谢！”许小柏发自内心，“医药费是您垫付的吧？把您卡号发给我我给您打钱。”
许小柏多打了500块过去，这钱不多但好歹是心意，对方不知道是没有察觉还是觉得问心无愧，接到转账短信就走了。
许小柏推门进去，郭小豆睡得死沉，或者可以说为晕的死沉，陆光漾跟着走进来，搬了一把椅子放在许小柏身旁，“坐会吧。”
在医院的时间过得缓慢，气氛沉闷压抑，郭小豆眼睛闭的死死的，许小柏不说话，陆光漾也静静坐在那儿。
许小柏趁这个功夫想了好多，想到郭小豆刚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那会儿郭小豆多拽皮，瞅见许小柏就吹口哨叫媳妇，许小柏还记得自己痛经那阵儿，郭小豆买了红糖水，许小柏耍脾气就是不喝，郭小豆就搁边上哄啊，那股子劲，真是让人好笑，什么时候俩人就这样了呢，从陆光漾来了之后吧，这事儿真是奇怪，明明就是一个转学生，之前来的还少吗，怎么就这个躲不过去了呢，发生了什么，什么也没有啊，许小柏不觉得她对陆光漾和对阿瓜猕猴桃有一丁点区别，可郭小豆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陆光漾也想了不老少，想到自己最开始极讨厌这个红头发的女人，抽烟，上课迟到，对老师不尊重，满口脏话，还莫名对自己有敌意，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啊，是从她缠着自己道歉，还是从她蹲马路牙子上哭，亦或者是从她一直在病床之前守着，反正，感情变了就是变了，再变回去不太可能，其实对于许小柏陆光漾是纠结的，一早就应该制止这种感情自顾自的生衍，陆光漾觉得许小柏一定很喜欢郭小豆。
护士进来换吊瓶的时候给了许小柏一个手机号，说是警队的电话，等郭小豆醒了还得有笔录，许小柏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但她至少知道打郭小豆的一定不是平常和郭小豆有怨的人，毕竟北京城混成郭小豆这样的混子还是少见的。
郭小豆醒是隔天的事了，许小柏这期间滴水未进，只是坐在那儿，眼睛看着郭小豆都不带动的，陆光漾喊她吃饭，她也不理，陆光漾也陪着饿着，也陪着盯着郭小豆，所以郭小豆眼睫毛颤动的瞬间，陆光漾起身出去了，他不是没有记得许小柏说的话。
郭小豆睁开眼，瞧见许小柏坐在自己旁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郭小豆突然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东西，挣扎着要起来，许小柏上前扶起，郭小豆把她揉进怀里，陆光漾外面看的一丝不落。
“小柏，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许小柏想着这是今天的第二个怀抱，同样的是怀抱的主人都颤抖着身子，不同的是许小柏觉得那个更来之不易。
“好。”许小柏应声，轻轻回抱回去。
在医生说可以见客的情况下，警队来了人，郭小豆把事情的经过说的全乎，许小柏听着这整件事情越发觉得郭小豆就是上去找揍的，对方顶多是个失手恶性伤人，而且人家是有工作证的，八成医药费也要不多，默默叹口气，许小柏深深领悟到男人发起疯来是真的不理智且恐怖。
陆光漾一直坐在外面，直到老头打来了电话：“说好的到那儿就回电话呢！我等了一宿你知道不！”
陆光漾是真的忘记了，昨天的事情发生的突然，感情爆发的凌乱，一切都来不及陆光漾有旁的思虑，大致解释了一下经过，老头那边骂了两句关心了两句又打了点钱过来，陆光漾没跟许小柏说就走了。
外面风很大，冬天真的快来了，这可是陆光漾过的第一个北方冬天呢，暖气什么的都是新鲜的，但是这刺骨的寒气也是第一次，灰蒙蒙的天上海也见不到，陆光漾扯嘴笑笑，怎么感觉自己苍老了许多，这情景交融还是第一次在语文课之外的地方体会到。
病房里暖和啊。
“小柏还记得我之前说的吗？”
“你说过好多，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啊！”
“就是这周日，明天的事。”
“记得啊，你就差天天搁我耳朵边念叨了。”
“明天陪我去个地！”
“你如果能躲过医生的眼睛出去我就陪你。”医生还不让郭小豆下床呢，外面正对着的就是护士站，除非隐着形，否则是绝对不可能出去的。
“我明天要出去！”郭小豆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许小柏，“你得帮我，顶重要顶重要的事。”
许小柏抬眼看见郭小豆严肃的表情，继续低头削苹果，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但郭小豆知道许小柏同意了，笑笑，把头沉进枕头里，舒服的闭上眼，想像明天的好事情的发生。
第二天，许小柏趁着晚早班交接的时候，往主治医师办公室扔了好几个坏了的榴莲进去，还倒了满地的豆汁，许小柏关门的时候自己都差点吐了。
回到病房，许小柏看见郭小豆已经换好了衣服，头上也带着网纱，莫名和之前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听见外面医生骂骂咧咧的声音，听见护士和保洁都被叫去的声音，郭小豆拉着许小柏就冲出了病房，俩人打了车直奔王府井，许小柏不知道是去干什么，但一路上什么也没问，许小柏明白，郭小豆要是打算说的话早就说了，既然不打算说那就一定问不出来。
下了车，郭小豆拉着许小柏往里走，许小柏听见郭小豆深呼吸的声音，还听到了嘟囔的声音：“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样。”
“什么？”许小柏问。
“砰——”有礼炮的声音，许小柏抬眼——与柏冢。
眼前硕大的招牌在临近冬日的太阳光下晃着许小柏的眼。
“什么啊这是？”许小柏大抵明白些什么，却还是颤着声问出来。
“以后养你的资本啊！”郭小豆喘着粗气，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但就这么看着许小柏莫名满足，莫名幸福。
阿瓜从里面出来，“小柏姐，怎么样，厉害吧，这可是豆哥上个星期就开始准备的。”
许小柏抬步走进去，里面一码的檀木桌子，正对面还一个关公，店不大不小。
“饭馆？”
“那不然呢！”郭小豆无奈，这么多桌子难不成是个澡堂子？！
“怪不得。”许小柏喃喃自语。
“啥？”
“之前你说没有办法保证只给我做饭。”许小柏还记得呢。
“我后来想了想，自己一人估计忙不过来，得找师傅。”
“恩，那我算老板娘？”许小柏激动，“诶，不对啊等一下！”许小柏小跑着出了店，又望了望招牌——与柏冢？！
郭小豆跟出来，“怎么了？哪儿不满意赶紧说今个儿下午就开业了。”
“名字！”许小柏真是想骂街，“一个饭馆叫‘冢’你觉得还会有人来吗！”
“怎么不会啊！”郭小豆不认同，“到时候人家肯定知道这背后有一个美好的爱情故事，反而吸引人！”
“扯！不吉利！赶紧改！”许小柏听他胡扯。
“不行，我捉摸好久才想出来的，不改，就这样，再说了，营业执照申请交上去的就是这个名字，改不了了！”郭小豆半哄半骗。
许小柏只好妥协，又望了望头顶的大招牌，想着以后怎么宣传——您好，来我们冢吃顿饭吧！人家会被吓跑吧。
里面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郭小豆叫许小柏来纯粹是给她一个惊喜。
“下午开业，晚上大家出去聚聚。”郭小豆还是很感谢手底下的哥们儿的，本来说一切都自己动手的，偏巧被打进医院了，得亏朋友多，不然还真是一个大遗憾。
“把陆光漾也叫来吧！”郭小豆跟许小柏说。
“几个意思啊？”许小柏晃**着手里的水杯，想着郭小豆要是再说什么混蛋的话就直接泼上去。
“没什么意思，毕竟是因为他我才想着开个馆子的，总得谢谢啊！”
“因为他，咋地，合着这馆子是为他开的？”许小柏把杯子往桌上一放，搂住郭小豆的脖子，“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俩还有秘密瞒着我啊！”
“我跟他一辈子都不会有秘密的，这你可以放大心！”郭小豆撇撇嘴，“他之前找我问咱俩之后怎么办，说我养不起你！开玩笑，我能养不起你？你多好养！下午叫他来看看我的魄力！”
许小柏愣怔，郭小豆反手搂住许小柏的腰，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胸口，许小柏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蓦然想起那个晚上，那个月亮亮堂，水也亮堂的晚上，陆光漾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这个男人啊，还真是温柔，他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好啊。
许小柏没有陆光漾的手机号，找郭小豆要老头的电话，郭小豆很开心，许小柏笑骂幼稚，心里异常平静，没有一丝欣喜。
“喂，你下午有时间吗？恩，对，有事找你，来王府井吧，到时候去站牌那儿接你，时间无所谓，能过来就好。”匆匆挂了电话，许小柏回忆着刚刚陆光漾在电话那边的声音。
“他说什么？”郭小豆凝视着许小柏的表情。
“他说能过来。”许小柏转头进了厨房，“今天下午你要做饭吗？”
郭小豆扯扯嘴角，这话题转的真生硬，“当然了，开业嘛！”郭小豆跟进厨房，看着许小柏摸摸这儿动动那儿。
“所以高中上完你就不上了呗！”
“不然呢？”
“挺好。”
“其实你也可以不上，反正有我养你，你就做好老板娘就行了。”
“不了，我得考A大。”许小柏接的飞快，说完的瞬间后悔了，扭过头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看向郭小豆，后者依旧微笑着。
“我知道，不想被看扁嘛！理解。”
许小柏也想跟着笑，可看着有些陌生的郭小豆，许小柏说不出话来，一时就沉默了，郭小豆一直看着许小柏，似乎在等什么肯定语气的回答，许小柏移开目光，喉咙跟堵住了一样。
还得感谢阿瓜。
“中午饭怎么解决啊豆哥？”阿瓜一撩帘子就进来了，说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大，丝毫没有察觉到俩人之间异样的氛围。
“我来做！”郭小豆走向许小柏，“还没给你们做过饭呢，怎么的得露一手啊！”
“出去待着吧！油烟大。”郭小豆走到许小柏身边，那炊帚扫扫案板。
“恩。”许小柏没有多停留，出去了。
“用我打下手吗豆哥？”阿瓜眼瞅着许小柏就这么出去，莫名觉得尴尬。
“不用，外面等着吧，一会你再把厨房给我烧了！”郭小豆摆摆手往外赶人。
午饭是小炒和花素蒸饺，许小柏静静吃着饭陆光漾就打来了，“他来了我去接他。”许小柏撂下碗，没有抬头，郭小豆知道是对自己说的，郭小豆也知道这个他是谁，“去吧，认识路不？”
“当我是孩子啊！”许小柏走了。
郭小豆咒骂自己，犯贱吧你就，干嘛把他叫过来，装他妈什么大度呢，活该自己受罪！
陆光漾接到许小柏的电话就一直在想是什么事，中午饭瞎呼噜了几口就往王府井赶，瞧见许小柏的瞬间就开心。
“有什么事啊？”陆光漾迎上去。
“郭小豆开了一个馆子，下午开业，他说谢谢你的教诲所以让我叫你来。”几句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许小柏隐约知道陆光漾对自己的感情，没有直接问一是如果是自己想多了多尴尬，二是总想给陆光漾留面子，许小柏暂时没想着和郭小豆分开，既如此，分清楚好一些。
陆光漾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看不出来啊，郭小豆这么厉害啊！”
“厉害什么啊，就是会做饭而已，启动资金八成是家里人留的钱。”
“法人写的谁啊？”
“干嘛，你是来例行检查的？”许小柏觉得陆光漾学政治已经走火入魔了。
“郭小豆不够18吧，怎么开得了店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哥哥留了两级，都快二十了！行了，你就甭想这事了，这店是合法的你就放心吧！”许小柏爱上了“调戏”陆光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