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惩罚

两天后司机死了。

脑袋像核桃一样砸碎,手持圣剑的四翼天使雕像底座深深嵌入他的脑壳,脑浆遭到挤压从缝隙,鼻孔和眼窝汩汩冒出,黄黄白白的表面已有些干涸结出硬壳。

而地点,正是那晚南星看到人头坠落的地方,那泥印的半张人脸就像是时空错乱产生的影像。南星感到胃中翻江倒海,捂着嘴跑到房子后面将胃酸全吐了个干净。早餐是无论如何也吃不进了,于是南星和曜站在一边看着蹲在地上的严朔、许瑥祤、雅各布如何工作,大家似乎已经有些麻木,就连平时最爱大惊小怪的女仆们也很沉默。

为了不看到司机摔坏苹果派一样的脑袋,南星用手盖住视线的上半部,看着严朔从许瑥祤手中接过橡胶手套,按住死者的手腕,二人合力搬开已经有些僵直的手,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从手心掉到地上弹了两下,在南星脚边停住。是红宝石!南星惊得放下了手,一下子看到司机摔坏苹果派一样的脑袋,又是一阵恶心感袭来,赶忙捂住嘴。

“是狮子座塔楼上的。”许瑥祤叹息着说。

“把他的尸体先抬去地下室吧,那里温度低,在警察来之前要尽量保证尸体的完整性。”雅各布说着拿起白布盖上司机的身体。几人合力将尸体抬入地下室,阿泽尔没有上前,只是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接连发生的事件让人身心俱疲。

但严朔还是找许瑥祤商量似乎应该召集大家好好理清一下现在的情况,对方也表示正有此意,于是由现任家主出面,召集众人下午两点在休息室集合。目前屋内还幸存的人员有:老夫人、许瑥祤、阿泽尔、让、雅各布、曜、严朔、南星、女仆领班及两名女仆、厨娘、杂工、园丁,共14名 。

午餐后南星果然在走廊听到了厨娘和女仆们的窃窃私语“活该,谁要他贪心到烧毁的塔楼去偷盗,那都是老爷的东西。”

“但是司机先生也太可怜了,请别这么说。”

“这是天使乌列对他们的惩罚!主啊,请饶恕我们这些罪人。修少爷一定是因为色欲而被降下大火,莎拉小姐则是因为傲慢。”

“那布鲁托呢?布鲁托又做错了什么?”艾米诘问。

“总……总之审判之日已经到了……”

“住嘴!你们这些蠢女人!都滚开!”阿泽尔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上,脸色煞白的咒骂,厨娘吓得铁青着脸和女仆们小跑离开了。南星站在柱子后,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还是胆战心惊。

会议时间太长过程省略,内容大致如下:1. 20日凌晨1点左右南星在窗户上看到下坠的人头。 2. 女仆艾米于19日午夜12点后去屋外查看,瞥见屋顶上站着的黑衣吸血鬼 3.厨娘发现厨房里的血肠和生牛肉总是会少,开始以为是三位小少爷晚上没吃饱,从第二天开始增加了点心和主食的量,但是血肠和生牛肉不翼而飞的情况并没有消失,甚至前天一筐甜菜连着菜篮都不见了。

“现在还不清楚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现在的情况,不排除有第15个人潜伏在岛上的可能。在恢复与外界联系得到救援之前请大家都务必多加小心。”

“啊,等等,许瑥祤先生,还有一件事……”南星挠挠脑袋不好意思的说“19号凌晨我们三个分别回房间之后,我觉得有点渴就去餐厅喝水,接着想起来手机落在休息室里,因为从楼梯绕下去很远,就想直接从电梯下去,可是发现电梯的数字停在3,于是就改走楼梯了,当时我没有察觉,回到房间才想起来3楼好像没有人住…… ”

“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严朔看起来气坏了。

“因为你们知道了肯定会嘲笑我……”南星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么说厨房里的东西也是你半夜吃掉了吗?这样的话……第15个人的说法也许值得怀疑了。”曜摸着下巴说。

“笨……笨蛋!谁会生吃血肠和牛肉啊!”南星有点气急败坏。

“好了,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防患于未然,锁好门窗,尽量不要单独行动以及在深夜外出。”许瑥祤郑重的说。

“阿泽尔少爷,请留在休息室,尽量不要落单。”

“闭嘴!凶手说不定就在这些人中间,谁要和杀人犯待在一起,我要回自己房间去。”阿泽尔急躁的推开挡在面前的年迈管家,“拿瓶威士忌到我房间里来。”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休息室,让先生叹了口气顺从的去酒柜拿酒。众人目睹着一切,谁也没有再去阻止。

严朔在房间里不停的踱步,掩盖不住他烦躁的心情。南星闭上眼睛想尝试思考一下迷题,黑暗中浮现出来的却是一张女人的脸,不知为何南星觉得她不会这么轻易就死去,忽然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但这怎么可能呢?南星想避开这个离奇的想法开口问:“严朔,乌列是?”

只是为了转移注意力随便一问,根本没指望现在的严朔会理他,然而没想到严朔却心平气和的接话了,也许他也正想找个话题谈谈吧。

“听女仆们说的吗?就是砸碎司机脑袋的那尊小雕塑。四大天使之一。传说是他将炼金术、占星术和卡巴拉教授于世人,在某些典籍里被描述成凶恶愤怒手持火焰之剑守卫伊甸园入口的智天使。拥有一眼看穿人罪行的千里眼,象征绝对的正义与公平,在最后审判时负责开启地狱之门,用烈焰惩罚罪人,在**城索多玛降下大火的正是他。”

“如果在火中烧成灰的原本就是一具尸体而不是莉莉丝会怎样?”

如果莉莉丝没有死,她将莎拉的尸体和修一起烧掉的伪装成自己的话。

想了一会儿南星觉得头疼,于是作罢。

“去哪?”余光瞥见邻座的人站起身,南星忙问。

“去楼上看看,曜,你一起来,可能需要你协助。”

对面的沙发传来响动,曜翻了个身迅速跃起,像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南星见状也跟了上去。

终于踏上传说中居住着幽灵的三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里的温度似乎比楼下还要低上好几度。环顾四周时正与伯爵对上眼,他饱含深意似笑非笑,像要告诉他些什么。忽然,那两片嘴唇真的动了,南星紧盯着它们张合间跟着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单词。

“Succubu……”

猛然回神,画中人的微笑静静定格在原处。

严朔变戏法般的拿出一个银色长方形小条,有点像口香糖,但略窄和薄一些,是刚刚在休息室里他用厨房的锡纸折的。南星看着他把小条缓缓塞入伯爵工作室的锁孔中,耳朵紧贴着门。

“这是在技术开锁?”南星一瞬不瞬的紧盯他手中的动作。

“看这么仔细是想学来干吗?”曜伸出右手撑住墙壁,身体挡在南星面前“想要偷开女学生宿舍的门是不可能的,本大爷会一直好好看着你。”

“谁……谁会做那种事情!又不是变态……”

“太可疑了。”

停下手中动作,严朔深吸一口气,保持着耳朵紧贴门板的姿势投来恶狠狠的目光。“你们两个蠢货都闭嘴,吵的连现在进入到第几个弹子口都听不到了。”

不一会,门就被开了。

房间似乎还有定期打扫,地板和家具上并不是预想中那样落满灰尘。刚抬起脚就听严朔在屋子中间急切的喊“你不准进来。”南星有点困惑。

“啧,天知道你那八爪鱼一样的身体会撞翻什么危险化学品,你也不想把这房子烧了吧。”

虽然有道理,但那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还是令南星有点难过,点点头关了房门靠在走廊上。最近不知怎么总是觉得特别累,稍微站的久一点都觉得很虚弱。

但他果然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很快又把耳朵贴上门板,什么也听不到。忽然门从内打开了,南星瞬间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现行犯。”曜得意的说。

南星无从申辩,脸颊通红,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怎……怎么样……有发现吗?”

“嗯,不枉现学的开锁。”严朔露出略有些得意的神情。

南星迫切想知道伯爵的秘密。

“药品柜大概因为没法打扫所以积了很厚的灰”曜笑着对南星说“通过灰尘我们发现,有一个小瓶在最近被拿走了。”

“就这?”

“这是很重要的线索。”严朔有点不高兴,说完他走向通往天台的楼梯。

天台门打开的刹那,南星感到视网膜好像被灼烧一样刺痛,闭眼的同时还有泪水流出,手覆上眼睛好一阵,才慢慢适应过来。自己从什么时候居然开始有些畏惧光线了呢?

虽说只是升高了两层,景物却现出另一种姿态。还是海水,森林,灯塔但又好像换了个光景。

“曜,能过到那边吗?”严朔指着门窗紧锁的双鱼座的塔顶问到。

话音刚落曜已经越过栏杆,翻身在能量石旁边,非常轻浮的行了个军礼。

“意外的容易……”严朔自言自语。忽然他眯起眼睛盯了一阵说:“果然是这样,老狐狸。”

南星也努力眯起眼睛往严朔看的地方紧盯,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寻常。

“刚才你盯着看的是什么?”南星紧跟着严朔下楼。“为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看到的风景和你们不一样,更何况你还这么迟钝。”

严朔是严重的远视,他可以看的别人看不见的细节。

“那座塔顶上的是蓝宝石,而不是海蓝宝。”严朔说。

“的确不是海蓝宝,之前我为什么一直没发现呢?”曜说“这么说,那并不是星座与幸运石。”

“有没有可能是伯爵搞错了,或者是被宝石商欺骗了?”南星问。

“不可能,书房里有很大量的占星藏书,曾外祖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曜皱着眉“外祖母说他是非常优秀的建筑师,对各种石材都如数家珍,不太可能会被骗。”

“而且,同等的蓝宝石价格远远高于海蓝宝。除非珠宝商自己想亏本。”严朔补充说。

“四座塔会不会是其他的象征?”曜站在楼梯拐角处正色问。

“我也这么想,这座宅邸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严朔顿了顿“伯爵他是耗尽心思来修建它的。”

经过画像前,严朔忽然停下来问:“说到'炼丹',你们会想到什么?”

“那个有一桶明虾的人。”曜愉快的抢答。

“一桶明虾?什么明虾?”南星一头雾水。

“果然是秦始皇。”严朔平静的说。

“一桶明虾?秦始皇?”南星来回望着二人,想看看他们之间是不是连通有奇怪的电波,忽然南星会过意。“是一统天下啦!一统天下!”

“嗯,就是一桶甜虾,”曜说“中国历史太难了。

晚餐时候阿泽尔没有出现,让先生去塔楼叫他用晚餐被轰出来时在楼梯上扭伤了左脚。“塔楼的备用钥匙还在门上忘了拔下来,谁能替我取回来吗?”老先生的眼神中带着哀求,艾米无法拒绝,于是她自告奋勇的去了。远远的就看见阿泽尔少爷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望向远方,护栏上还放着半瓶威士忌。艾米很害怕这位脾气暴躁的少爷,向他行了个礼赶紧取了钥匙离开。

晚饭后,艾米暂时完成手上的工作站在露台前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看呼呼作响的落地窗一脸愁容,今晚看来又得是一场暴风雨。这是个恐怖与美丽并存的奇特夜晚,乌云在宅邸上方极速集聚,向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传递着恶意,飓风是没有形态的幽灵,从房子的各个角落向上攀爬,看见艾米后,他们用力摇晃着门窗,试图从缝隙侵入将她撕成碎片。叹口气正准备离开,忽然她看到了令人无法相信的一幕。

“出现在理事长梦里的那个小女孩真的是简的冤魂吗?那她现在还徘徊在这个屋子里?”南星喃喃自语。 “幽灵会不会长大呢……”

“如果凶手不是我那变成吸血鬼的曾外祖父,那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这么做的目的又到底是什么呢?”曜苦笑着,用琴弓拨弄一下头发“是为了把我们逼入绝境吗?”他轻轻叹了口气。

“是不是解开谜题就能避免悲剧发生?那一堆符号到底是什么?严朔你有头绪吗?”南星问。

严朔没有回答。南星知道他,没有十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吐露半个字。

“音乐有助于思考。“说完曜拉起了小提琴。富有张力的演奏让南星想起一个人,那是之前音乐会时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小提琴演奏家,好像叫什么...爱丽丝...南星忽然明白过来了。

接着严朔用钢琴与曜合奏起了《加沃特舞曲》。南星对这种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反复练习的东西都不太擅长,他认真听着,但不一会却有点昏昏欲睡,最近晚上几乎都睡不好。

钢琴声戛然而止。“我知道了”严朔看着他说:“Hypnos。”

南星睡意全无:“Hypnos?”

“是希腊神话中睡神的名字。”曜停下拉琴弦的动作,认真的说。

“催眠暗示(hypnotic suggeston)这个词源于Hypnos。是绕过表面意识进入潜意识输入语言或肢体语言的一种行为。施术者通过语言、画面、手势、表情、声音、动作和眼神在受术者的潜意识中输入信息,改变其思维和行为模式。如暗示被催眠者世界上只有1、2、3、4、5、6、8、9、0这几个数字,没有7。那么当问到4+3等于几的时候,被催眠者将无法回答。犯罪学中有一个很经典的案例——”海德堡事件”。

“催眠术对人的影响远远超乎想象。”严朔看着南星说:“意志越不坚定的人越容易被暗示。”

南星忽然闪过了很多念头,刚准备开口就看见艾米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好半天才将刚才组织好语音:刚刚她目击了从漆黑的中划过夜空的白色幽灵,白色的浴袍,身后还有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是阿泽尔少爷!他正在在向森林的方向飞去!

几分钟后,除了阿泽尔之外的所有人一起赶到了白羊座塔楼,大家发现塔楼的大门还好好锁着,但房间里已经没有了人影。只见到阳台上倒地的高背椅和地面上碎裂的酒瓶和高脚杯。一股狂风袭来,几乎把人掀翻。

良久的沉默,大家心里都明白恐怕凶多吉少。

黑暗中一张惨白男人的脸。

随着喉结的抖动,高脚杯中腥红的**慢慢流入口中,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Humpty Dumpty sat on a wall

Humpty Dumpty had a great fall

All the king's horse And all the king's men

Couldn't put Humpty Dumpty together again

矮胖子在断崖上

孵着孵着掉下来,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马,

就算聚集了国王所有的臣,

蛋也不能再恢复原来的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