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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M在民政局院子里停住脚步,琢磨各楼层分布的平面图。湘语直接朝一楼大厅走去。离婚办公室在民政局一楼大厅里,以前湘她来贺桑办公室的时候,曾无意中看到过。

贺桑此时正站在办公室窗前,端着一杯茶心神不宁地望着院子里。突然,两个熟悉的影子进入了他的眼帘。定睛一看,竟然是湘语和马M。

湘语看到离婚办公室铁将军把门,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她回身望着马M。

马M粗鲁地捶起了门。“砰砰砰”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

这声音,引来了隔壁办公室办理结婚证的工作人员。一对刚刚办理好结婚证的新人正牵手走出大厅,频频回头看着他俩。湘语羞愧得低下头。

“有事吗?”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工作人员一边吃着喜糖,一边傲慢地问。

“到离婚办公室,还能干嘛?离婚呗。”马M没好气地说。

“离婚?离婚也不看日子吗?都年关了!你们也是几十岁的人了,离婚赶着这几天,不会年后来办理吗?”工作人员数落着。

“离婚怎么就要看日子啦?”马M说着,气哄哄地要和工作人员吵大架了。他急着办完手续回广东,心里的怒火便一点点集聚,大骂起来:“国家把你们这些政府机关的人惯着了,让你们养尊处优。这才四点四十,就不上班啦?”

工作人员嘴巴十分了得,回敬说:“您哪,火这么大,脾气这么爆,难怪要离婚呢?哪个女人愿意和这样的男人过日子呀。”

马M非常恼火,眼看要动手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湘语躲到一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离婚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小李,这时候正在贺桑对面小郭办公室里打打闹闹,等着到五点半下班去逛街呢。

贺桑沉思了一会,踱着步子走到小郭办公室,说:“小李,楼下有人正找你办离婚呢。”

“真的?”小李半信半疑。因为贺桑比她年长,只好嘻嘻哈哈下楼去了。

围观的人散去。小李例行公事,问:“都想好了吗?”

“想好了。”马M说。

湘语在一边点头。

平时,按照工作规定,小李会要对离婚的人进行一番劝解。但既然因为她离岗,这儿闹得这么不堪,她也就只想把这对冤家快点打发走。她一言不发,配合着办理。

湘语发现马M真的把房屋补偿写成了15万,心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对他彻底死心,再不抱任何希望可以讲理的。明知道这是个天文数字,自己根本无力偿还,也只求此刻就一刀两断。遂一字不差照抄协议。

小李子对于离婚程序了如指掌。她让这对怨偶在协议上印上指纹,拍了离婚照片,麻利地按上钢戳儿。一份递给湘语,一份递给马M。

“服务费四十元。”小李露出职业微笑,同时,将一张已经开好的四十元的收据递给了马M。

马M从钱包里拿出二十元,递了过去。

“还差二十。”

湘语数了两张五元,一张十元递了过去。

这对怨偶终于脱离关系了!俩人一前一后出了民政大厅。

的士司机在门口侯着,湘语坐在后座上,眼睛里一点眼泪和留恋都没有了,她望着窗外。马M走上前来,一步跨进前面的副驾驶座,说:“我顺道,搭个便车去房子里接行李,我们还有十五万没有了结。”

湘语白了他一眼,脸色铁青望着车窗外。

司机奇怪地看了看他俩,接着一脚油门,将这对怨偶又载往化工大院。

民政局下班铃正好响起。贺桑长吁一口气,坐在办公室半晌,独自喝了一杯又一杯浓茶。

上楼,湘语将儿子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收拾好,从地上捡起两件自己的换洗衣服。马M说:“咱们都解脱了。你欠我的十五万,怎么给?”

“我会给你的。”湘语说,她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但是怎么去做,她还来不及细想。

“限你一个月之内将钱筹齐,交到我哥哥手上。”马M说着,让湘语写下一张欠条。

“行。”湘语接过纸和笔,三下五除二写完。

马M将钥匙放在门口的鞋柜上,提着两袋东西出门去了。他看了看贺桑家的门,总觉得这事似乎还没完,阴沉着脸下楼去了。

湘语记挂着儿子,还得赶去银行取钱,便心急如焚拎着袋子往外走。

“你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让我和儿子知道你当婊子的真相!你好自为之吧。”马M站在楼道里,回头威胁说。

湘语气得想把马M丑恶的嘴脸撕碎。她忍了忍,对他说:“离地三尺有神灵!都自为之吧。”说完,她一路飞奔下楼去了。

夜幕渐渐降临,华灯初上。化工大院一切如昨,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个人的悲喜,终究是空气中的尘埃。出租汽车将她载着赶去市消防医院。

她刚刚离开不久,贺桑的车子就从另一个方向驶入了大院。

马M拎着两个袋子费劲地下了楼。他走到院子中央,迷朦的夜色里,看到仿佛擦身而过的车里,坐着的是贺桑。他朝黑色的车子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心头愈发猜疑起来。

院子门口,马M等着马峰开摩托车来接他的行李。

一楼的张老太太正散步回来,看见马M,打招呼玩笑着说:“马M,很久不见你回来呀?少来夫妻老来伴。你们这么年纪轻轻的,也耐得住两地分居呀!”

马M心生一计,凑近张老太太说:“哎,我讨生活没办法哪!不瞒张奶奶,我还真担心有男人逮着空子来我家勾引我媳妇呢。您老人家有没有注意到啥?”

“男人来你家?这个我倒没有觉得。我家住一楼,来的人是谁家亲戚,我可都是门儿清。你家好像从来没客人。”

“无风不起浪。我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了。”马M决计从张老太太这里套出点什么来。

“还好,我看湘语没什么不规矩的。”张老太太瘪着嘴说。

马M递给张老太太一包好烟。他知道老太太有吸烟的习惯,又掏出一支烟弯腰给她点着火递了过去,说:“张奶奶,我可没把您当外人。”

“我看,湘语还真算贤淑。”张老太太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望着马路上的灯火和汽车,想了好一阵,对马M耳语道,“不过,我儿媳妇说,有一次她到一家店吃什么西餐,看到过两个背影特别像你媳妇和三楼那老贺。”

“早就有人告诉过我,老贺和我家媳妇有一腿了。”马M将计就计。

“真的?”张老太太搭上话茬,吸一口好烟,神秘地说,“难怪有一次大清早的,我去菜场,看到湘语坐在汽车上,我感觉那车特别像是老贺的车呢。”

说完,她觉得一切已得到了印证,特别自信地点头说:“这是我亲眼所见,错不了的。我这眼睛好使。”

张老太太还想唠叨什么,马峰已经来到跟前。

马M向张老太太告辞,坐上摩托车后座。冬天的风刺骨,他拎袋子的手很快就麻木了。回头望一眼大院,他暗暗骂道:“这对狗男女,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