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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语和贺桑在一起的时候,极少有这样的沉默。

俩人各想各的心事。

湘语受不了这种冷漠的氛围,虽然之前和马M之间沉默是常态,但贺桑不对她充满爱意,她就感到窒息和压抑。她也知道自己在贺桑面前,有时候太任性了,可就是控制不住。

这会儿,她的脾气爆发了:“你停车吧,我不去采购了,也不去琴岛了。”

贺桑不听她的,继续开车:“你别胡闹,好吗?”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绷着脸不高兴?”湘语盯着贺桑看。

“真的没什么。”贺桑挤出一个笑脸看着湘语。

湘语敏感地看出了贺桑的应付,不高兴地一言不发。贺桑拿着她没有办法,叹息一声。

“唉!他会要回来了。”贺桑满脸的严峻,两眼紧紧盯着前方的马路,叹了一口气,说,“我是男人,你懂吗?”

湘语内心被感动着,伸手把自己的手轻轻放在贺桑握方向盘的右手上,喃喃地说,“我是你的。我的身体,我的心,都属于你一个人。”

“真的?”贺桑的手没有动,打量着车内镜子里的湘语。

湘语看着贺桑的脸,深情地说:“我发誓,我的身心都只属于我的桑。”

贺桑把右手从方向盘上撤离,紧紧地握着湘语的手。他脸上的线条,渐渐变得柔和了很多。

腊月二十四,是南方的小年。吃过晚饭,湘语和乡下父母挂了个电话,告诉他们她可能要带着马超回乡下过年。

“马M也一起回来吧?”母亲在电话那头问。

“嗯……广东工作挺忙的,他也许走不开,不回来过年。”湘语找了个借口。她和马M的情况,湘语一直没有和父母提过。湘语怕父母为她担心。

就算和父母倾诉,能得到她们的理解吗?父母总是说:马M工作不错,收入不错,要文化有文化,又不嫖,你还要啥样的男人?每每谈起这些,湘语就无语了。父母是传统的父母,遇到啥事,总是先数落自家女儿不对。弄得湘语不说还好,一说心里更加憋屈。

湘语年龄相近的姐姐,她也不能理解湘语。姐夫身体不好,收入低,姐姐觉得马M有个健壮的身体,收入也过得去,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

渐渐,湘语的心事,只能一个人在深夜里默默想。母亲在电话那头挂念着马M说:“他一年到头在外忙,也没个女人在旁边照顾。过年你叫他回来,好好歇息两天嘛。”母亲是乡下朴实的农村妇女,马M对她们的态度糟糕,每次有湘语背后竭尽全力去把事情做圆,把话说圆,所以父母对马M真是毫无芥蒂。

湘语听着,脑袋里浮现出那次在化工大院门口见到的那个与马M手拉手的女人。但是,湘语心里没有半点怨恨。也许,感情没了,就真的已经形成陌路了吧。

湘语不想和母亲絮絮叨叨谈马M,岔开话题聊了几句,挂了电话。

冬天天黑得早,城市里这些日子渐渐有了过年的气息。院子里,一些孩子们燃放起了鞭炮。一个个冲天炮,屁股后面冒着烟冲上天空,“轰轰”地爆炸,散作漫天的流星飞下来,天空也照得如同白昼。还有些孩子手上拿着“电焊条”,在空中画着圆圈或者“8”字,有的在地上放“蝴蝶”……空气中混合着一股浓浓的鞭炮硫磺的味道。

湘语在厨房里给马超包他爱吃的饺子和馄饨,一屉屉放入冰箱里冻着。马超趴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吵着要下楼玩鞭炮。湘语只好要马超在口袋里拿一点零花钱,叮嘱他只可以买安全的“电焊条”和“砸炮”,他飞奔下楼了。

湘语继续包,将一个个冰冻过的饺子放入保鲜袋存入冰箱冷冻柜。突然,家里的铁门“嘭”的一声响。湘语纳闷着,手上拿着一个饺子袋,朝门口一看,是马M回来了。

湘语顿时僵立着不动,手上的饺子袋子从手上掉了下来。半晌,她弯腰捡起散落出来的两个饺子,放在手心里,说:“你回来了。”

“马超呢?”

“在楼下。”

“嗯。”

马M手上拿两个空的编织袋径直走入卧室,打开衣柜清理自己的衣服。

湘语忐忑地返回厨房,悄悄地用手机哆哆嗦嗦发了一条信息给贺桑:“他回来了。

如果我没有和你联系,你别电话、信息给我。我好害怕。”

她的心剧烈跳动,不知道将要面临怎样的暴风雨。腿直发软,她躲进卫生间,将和贺桑的信息、通话记录、相册全部删除。返身回厨房时,她继续装着做卫生。

马M在卧室里弄了一阵,把装着个人私人用品的两个袋子都搬了出来,在客厅里沙发上坐下。湘语故意在厨房里磨磨蹭蹭清理灶台锅盖。

马M对厨房里喊:“你出来一下。”

湘语很反感,但还是将手洗干净,坐在远一点的沙发上。她看到自己的病历本还摆在茶几上,局促不安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马M翘着二郎腿,眼睛扫过病历本,拿在手上看了一下封面,仍旧扔到了茶几上。

湘语不说话,等着马M开口。

“我们离婚吧。”马M半眯缝着眼睛,带点儿不屑地看着她。

湘语的手相互交叉又放开,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发抖。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骤然间,她脑袋里一片空白。虽然她早就想着离婚了,但没想到现在马M这么坚决。看着客厅中的纤维袋,就知道他是有备而来的。她想起了那个在化工大院门口拿着他电脑包,与他一起上出租车的女人。但这些真的重要吗?半晌,她眼睛看着地上,点头说:“好的。”

说完,她鼻子发酸,但她忍住了眼泪。

她心里很乱。想到一旦离婚,这个名存实亡的家也没了,她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

对面的铁门“嘭”的关门声传来。

“我离婚后,他愿意和王老师离婚与我在一起吗?”一个念头在她脑海里迅速闪过。

马M盯着湘语看,他倒也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痛快。

“孩子你带,还是我带?”马M试探着。

“马超当然归我带。”湘语受了刺激似地大声说,因为马超是她的**。

“那……好吧。”马M好似是吃了亏,不得已做出了妥协让步,说,“但我得说清楚:既然是你抢着要带孩子,生活费我是不会出的,你确定你有这个能力吗?”说罢,他斜睨着她,眼里含着讥讽。

“我会养活孩子的。”湘语挺直了身子。她想,即算我乞讨,也不会和你马M讨生活费的!

“好。房子当初是我买的,折算成十万给你们。”马M说,他是有备而来的。

湘语愣住了,问:“当年这是指标房,是十二三万买的吧?装修的时候我也出了几万块钱的!”

“没错,是十三万多买的。装修的钱这么多年早就折旧,算不得钱了。买房的钱当时可都是我出的。十二三万存银行七八年,利息也得好几万吧?”马M顿了顿,掰扯着说,“这房子是我哥哥给我的指标房,优惠当然是归我。按照当时市场价格,这套房子更贵,应该到了十七八……”

“好。都听你的。”湘语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她一句也听不下去了,打断了他的话,恨不得当场离断。也听说过一日夫妻百日恩,看来马M是恩断义绝了,这么多年她拉扯孩子,给家里做保姆使,她的贡献都化作零了。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湘语以前觉得马M不堪,但没有想到他算计到了这一步。她感叹:走到离婚这一步的时候,人性太恐怖了!离吧,什么条件都答应,也算是解脱。

马M的丑陋,她不忍心再面对,不由得轻蔑地看着他起身。

“行,那就这样。我今晚会起草一个离婚协议。明天,咱们民政局见。”马M说完,将两袋子他能带走的东西捆扎了一下,准备出门去。

湘语瘫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呆滞地望着窗外。院子里的喧闹已经渐渐沉寂下去,远传还有一些绚烂的零零星星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突然,院子外面不远的地方,一道强烈的光划破夜空,紧接着,“冲天炮”的呼啸嗖嗖地上天,在高空骄傲地“轰--轰--轰”,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在向世人宣告,旧年即将过去。

湘语的耳朵快要震聋了,家里的阳台玻璃都仿佛被震动了。她可以想像到千家万户都在举家团圆哪。

“这世界的热闹是别人的,与我无关。”她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寂寞的客厅,眼泪不知不觉往下流,她也不知道这泪是为谁而流。

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身影闪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