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凉风静,酒已干。

傅西陵独坐在烛光满室的船舱里,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陷入回忆,很久。

那日,被定在原地的人冷眼看着他,一双乌黑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杀气。

而他就当看不见般,走上前几步,抬起右手,按在江步涯肩胛骨的地方。

“别费力了,这个穴道你冲不开的,这世上除了我,也没人能解开。”

暗中使力被轻易识破,江步涯顿觉胸中憋了一口气,奈何动弹不得,只能心里暗暗骂自己怎么撞上了这样的人。

虽然她已在江湖闻名近两年,却从不问世事,一袭白袍一壶清酒,时不时喝个天花乱坠,凭着武功高强,天高地广肆意横行,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除了埋在心底许久几近发霉的陈年旧事,除了此次出来要寻的那张沧月图,世上再无可关心的人和事。所谓天下第一,没有人真正知道,是名副其实,还是徒有虚名,似只因他杀气太重,杀孽也太重,人人惧怕,便有了那样的恶名。

自入江湖,江步涯从未遇到过能轻而易举胜过自己的人,如果有,那一定是站在巅峰之上的绝世高手。

而眼前这个人,必然就是那站在巅峰之上的其中之一。

他笑的温和友善,江步涯却似在看一个笑里藏刀的狐狸。

半晌,不自觉的脱口而出——“无赖”。

闻言,傅西陵竟笑了。他把手放下,此时已日落西山,想着那边厮杀应该也结束了,便留下一张纸塞在江步涯衣袖,转身而去。

那是傅西陵和江步涯第一次相交,第一次,就结下了梁子。

三天后,依旧是那一身月白衣袍的人,竟然翩翩然立在傅府中莲花池旁,自信又淡然的,问他:“你说的那个条件,还谈吗?”

那天的日光分外好,数条桃树的枝干自院外伸进院内,花瓣在风中颤颤巍巍的晃了许久,终于悠悠落下来,黏在她肩头几片。

当时傅西陵以为她果真就为了那女子的身份向他妥协,直到后来,才知道,她竟然,也是为了那张沧月图而来。

江湖传闻,沧月图,乃三十年前名满天下的武林怪侠席夜白所作,其上记载了百年来江湖上最负盛名也最为神秘的几大神兵利器,以及它们的所藏之处。

天底下但凡有习武之志的人,无不渴求向往。

而那张图的下落,江湖上众说纷纭,但最让人信服也最多人传播的说法,就是在夕羽城城主傅泊天手中。

原来如此,傅西陵在得知她的目的后,于暮秋黄昏的绵绵细雨中,低头,轻轻笑了。这笔交易,最大的筹码,原来,竟是那张闻名天下的沧月图。

于是之后的一年里,江步涯帮他做了很多事,杀了很多人。他亲眼见过她杀人的时候,不出声也不眨眼,一段白绫缠上脖子可以让人瞬间毙命,没有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干干净净的动手,干干净净的收手。结束之后还拍拍衣袖,皮笑肉不笑的朝他勾一下嘴角,眉目间横生邪魅之气。

无情冷酷至极。

是傅西陵锋利无匹的一把剑。

而关于沧月图,她却好像很少提到,也没有旁击侧敲的打探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