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夜深,雨凉。
城外那片灼灼桃林已然调尽,满地残红也早被碾进了泥土。
风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一阵,穿过层层树冠,吹进领口袖口,直直的灌进胸腔里。
江步涯跌跌撞撞的走进这片桃林,倚靠着一根粗壮的树干坐下来。
一身月白衣袍已经被血染尽,背后的弯刀,刚刚被她自己狠狠的拔了下来,从衣摆上扯下一段布条,胡乱的包扎一通,依旧源源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
包裹还紧紧抱在怀里,终于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打开。
等待了多久,寻找了多久,这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把湖蓝色的包裹一层一层拆开,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屋前石桌上,青衫玉立的席夜白提笔绘图,中途蘸墨时,转身对她轻声说:“小月,此图将成,你给它取一个名字可好?”
她盯着那图看了片刻,然后提笔,于纸上果断写下“沧月图”三字。
沧海无边,明月常伴。
他只身一可踏遍这阔大沉雄的天地,她但愿能成为树梢那一轮孤月,年年月月只伴在他身边。
可梦最终破了。
一蓑烟雨,几度春秋。
当时岁月温暖如斯,怎会想到多年后只留她孑然一身,抱着他亲手绘制的沧月提,在凄风楚雨里孤独回望。
江步涯忍着肩膀上的剧痛,将沧月图拿出来,在眼前展开。
雨已经停了,但依旧有雨滴滴在图上。她用手卷起袖子轻轻擦了擦,纸上的墨迹没有晕染开丝毫。
手指一寸寸抚摸过去,泛黄的旧羊皮纸上,好像还留有师傅手掌的余温。
人人都说江步涯冷心冷清,杀人如麻。她却躲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泣不成声。
“四年了……”她呢喃着。
席夜白失踪了四年,所有人都说他已经死了。还有人说他看见了席夜白留在青鸾峰上的绝笔,那个人便被江步涯一掌毙了命。
她也去过当年召开武林盛会的青鸾峰,山崖边的青鸾石上,有人用剑挥下铁画银钩几笔,却被另一把剑划乱了字迹。
对整个江湖来说,席夜白的失踪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没有人能解开。从那以后江汐月成为江步涯,像年轻时的席夜白一样,纵横江湖,快马扬鞭。
四年过去了,这个谜团好像已经被人遗忘,但很多人还是忘不了这张沧月图,有人称,得沧月图者,可得天下至宝。
江步涯轻笑一声,天下至宝……潇洒肆意如席夜白,何曾对那金银财宝有丝毫兴趣?
桃林老树下,彻夜寒凉。
江步涯抱着沧月图慢慢闭上眼睛,一梦又回到当年。
此时,安澜谷中,傅西陵将马车停在入口处。环顾四周,皆是巍峨高山,层峦叠嶂,怪石嶙峋。
他走到一个山洞口跟前,里面漆黑幽静,可仔细看进去,发现尽头隐隐有光透出。
没做任何犹豫,抬步就迈了进去。驾马车的黑衣少年也紧紧跟在身后。
山洞越走越宽敞,隐约能感觉到有风自脸颊吹过,于是他更加确定,这条路走到底,必然是别有洞天的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