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Chapter seven
夜幕下的哈尔滨浮在一片灯光星点中,波澜泛起的江面不时兜起一片星光。
童易生站在这座城市最高的一座楼中,透过玻璃窗,一览众楼,哈尔滨极具风情的夜幕尽收眼底。岁月峥嵘,近五十年的风雨为他雕刻了风霜,斑白了双鬓。
大理石地板上飘落着一张被人遗忘的报纸,或重叠或残缺几个脚印,报纸头条版面赫然印着乔嘉成与之娇妻的照片,以及乔氏总裁与之娇妻结婚三周年的盛大派对的黑色粗体标题,照片不是特别清晰,看得出来乔嘉成对其娇妻呵护至极,对照片做了要求。
时间真是转眼间就消逝了,他记得刚遇见她的时候,乔嘉成才刚刚新婚,此刻便已经见证他们三周年纪念日了。
身后突然传来极规律且异常清晰的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哒哒的声音恰恰停在他的身后。
“易生,跟我谈谈好吗。”温婉清晰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他身体一震,顿时升腾上来了一种像把爱、恨与愤怒打碎了胶合在一起的粘稠感觉。
他回过头,连日难眠的他双眼红肿,丝毫没有以前的意气风发,眼前的女子依旧美艳动人,甚至是更加光彩照人,那头如瀑布般动人的黑直发与她的白皙皮肤与深潭般的双眼尤其相称,令人印象深刻,他记着每回温存,那黑亮的过腰的长发散乱在她白皙如雪的酮体上,他就忘记了自己的年纪和家庭,像个毛头小子似的欲罢不能。
“苏薏,我并不认为此刻的我会很高兴见到你。”他抿了下唇,嘴角边的细纹更加明显,平日里因为保养有度,总显得年轻,如今他仿佛一下子衰老了很多。
“不,你明明想见我。”苏薏一双黑眸深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虽然说并不想见到我,但从刚才见到我开始,你的目光没有一刻离开我。”
下一秒,童易生就将目光狼狈地移开,他知道这种狼狈会显得他愈发的狼狈,但他还是败下阵来。
“我的年龄比你大很多,苏薏,你让我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年轻活力,我感激你,或许感情上的事你可以张扬跋扈,可是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包容你的一切。”童易生顿了顿,张口想说什么,看到她的脸,又收了回去。
“你报警了吗?”
“你犯法了,苏薏。你利用外面的包头公司利用你自己的特权利用我对你的信任把我的公司我这几十年的心血都掏空了不是吗!”童易生低低地嘶吼,他的脸涨的通红,怒目相向。
苏薏温柔地看着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她的手柔若无骨,却冰凉至极,在她的手碰到他的肌肤之前,他反手拍开他的手。
可是苏薏却像蛇一般游了上来,轻柔地抱住了他,他的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在和她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他的脑中时刻警铃大作,就像吸食毒品,明知道不能尝试,却还是情不自禁,他知道她的危险,四十六岁的他,在社会摸爬滚打三十年,他见过那么多的女人,却没有一个比苏薏更加成熟、更加有那种致命的危险。
她的气息轻柔地打在他的耳后,让他的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轻柔的声音钻到他的耳朵里,像有一条美女蛇婉转在他的脖颈,向他的耳根吐信:“听我说,我有苦衷,我真的有苦衷,我告诉你为什么,你跟我来。”
他们走进了电梯,他站在苏薏的身后,看着苏薏按了20层,电梯缓缓地上升,苏薏只是盯着上升的楼层数,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径直走了出去,他跟了出去,然后他们转入了楼梯间,又上了一层楼,左转,便看到有一扇锁起来的小门,锁上有着斑斑锈迹,苏薏拿出纸巾包裹自己的手,不知道用什么工具,不一会儿就弄开了。
她回头冲他笑:“轻轻松松地弄开了。”她笑起来及其甜美,双眼亮亮的,像个孩子。
他的心猛然一颤,幸福、却更抽痛。
一打开门,冷风就猛地灌进来,她眯着眼睛挡了挡最开始的气流,对他招了招手:“来看看吧。”
他走上最后的几级楼梯,跟着她穿过小门,门后是一片开阔的平台,因为空旷,所以风及其大,而且每一寸风都如同冰刀一般。
“这是二十一楼,你站在这里看看下面。”她站到平台的边缘,唤他。
他走上去,这里的平台没有栏杆,只有及膝高的一截阶梯。
他望下去,眼前一片深夜的海,翻滚着斑斓的灯光,川流不息的光影闪过,站在这里,他不禁伸出手,感觉自己仿佛能把这一切掌握在手中。
“你所拥有的一切感觉,都是自然赋予你的。自然总是执着于维持平衡,你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失去一些东西,而我想要幸福——这是我的苦衷。”
“我想得到你,所以我失去了我的财富,你难道是这个意思吗?”童易生不能理解地摇摇头,“我不明白,你想要得到我的钱来得到幸福,于是抛弃了我,可是难道不能双赢吗,你得到我,不就是得到了我的财富吗,同时我也拥有了你。”
苏薏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身体:“谢谢你总是给我温暖。可是你的钱并不能给我带来幸福,我爱的人得到幸福,我才能幸福,然而这一切的实现只可能发生在我死后。”
童易生觉得一股寒气爬了上来:“什么意思?苏薏,你还年轻,这种话不要轻易地说出口。”
苏薏却轻轻地笑了一声,冷不丁道:“你想要把你的财产全部留给妻女?”
童易生本来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身体不自觉一僵,有一种类似于心虚的感觉游走了上来。
她显然感受到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开始我们的相遇,就是我别有用心设计出来的,而且苏子淼并不是我的弟弟,他和你女儿的婚姻,也是我一手策划的。”说完,她松开轻轻环住他的手。
童易生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眼前一阵阵眩晕,他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完全不相信,苏子淼的优秀他是看在眼里的,他和女儿的恩爱他也是看在眼里的,即使是为了他们家的财力而追求他的女儿,他也认了,可他不明白,明明他的一切,他的财产、他的女儿、甚至他自己都是他们姐弟的囊中之物了,他们为什么又要花气力捣毁他的公司……
他倏然转身,眼前一阵阵发花,在他的意识终于回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的视野中是黑蓝的天空,他竟然站在二十一楼失去平衡,向后仰去,双脚倏地踏空,他不自觉伸出手去捞什么。
下一瞬,一双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他看见她的一双黑眸,他的身子在半空中坠了一坠,她吃力地勉强支持住。
“别松开我,千万别松开我,我不想死!”童易生苍老干瘪的眼眶,第一次流出了眼泪,那透明的**从他布满血丝的眼里滚落,他冲她摇头。
她的一双黑眸沉静地看着他:“如果你死了,一切便会简单很多。”
他绝望地冲她摇头,脸因为太过紧张而不住**:“所有的财产我都愿意留给你!苏薏!你不能松手!我求求你,我真的求求你……”
苏薏悲伤地看着他,那双清透的黑眸终于滑下了一滴眼泪:“对不起,我想要他们得到幸福,你的遗产会全部转入苏子淼的名下,记得刚才俯视这个城市的感觉吗,我会为你感受掌握一切的快感……再见。”
她轻轻松开手,风将她的长裙**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天使,她平静地看着童易生渐渐变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外套披上,回到了楼内,乘坐电梯直接到达一楼,迈着优雅的步子出了大门,楼前聚集了很多人,嘈杂混乱,冰冷坚硬的地上渐渐晕开了深红,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她与这一切混乱擦肩而过,一眼都没有看过去。
午后的东京总是显得慵懒闲适,“繁未”是一座连锁奢饰品百货大楼,在最不失繁华的这座城市里,它并不浮夸甚至有些普通的外表显得低调安静,但它却掌握着日本大半资金链。
高桥佳子斜戴着一顶欧式的圆帽,手拿乳白色蕾丝手包,随意地在“繁未”六楼珠宝柜台处浏览,看起来像是在等人,一路上,看见她的店员们都会恭敬地鞠一躬,她简单点点头,看起来很随和。
一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走向了这边,相貌生得及其俊美,气质清华,他手上搭着一件女士丝绒披肩,声音清醇得像一把拥有年代的大提琴:“在二楼的服装店里找到了,可能是试那件束腰礼服的时候落下的。”
高桥佳子接过他手中的披肩,点点头:“我想也是。”
年轻人和她并肩走着,侧头看了看周围说道:“你的员工看见你似乎都异常紧张。”
高桥佳子无奈地挑了挑眉心:“毕竟顶着‘繁未’董事长的千金的名号,他们总要被这光芒闪了眼。”
“看来我真是要默默承受来自各方的嫉妒了。”年轻人玩笑道。
“如果他们知道你所拥有的资产总数,怕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高桥佳子扶了扶帽檐,停在了电梯前,按了下降的按钮。
“不用他们知道,只要你明白我并不是想攀附‘繁未’就够了。”
高桥佳子有些动容,张开口刚要说什么,滴——地一声电梯到了,她一时有些失落,但也松了一口气,她庆幸自己没有如那时在大学般一时情动就冲动地将真心全部付出。
她刚要踏进去,手腕便被人抓住,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地关上。
“你刚刚想说什么?”年轻人走近她,微微俯下身,贴近她的耳垂,轻轻低语道,“说出来。”
她猛然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皱了下眉警告道:“苏子淼,你放开我。”
“佳子,你明白我的心意对吗。你不可能永远躲开这个话题的。”
高桥佳子声音虚弱:“我们也不过各取所需,我很喜欢你,很喜欢和你上床,但其他的,关于我们的未来如何,我从没想过。”
“这个回答的确很漂亮,但是你问问你自己……这是你心里想的吗?你刚刚所说的不过是你欺骗自己和我一次次见面的理由罢了,你告诉我,你刚刚那一瞬间,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
“佳子!”
“真的没什么……”
苏子淼猛地松开了她,高桥佳子趔趄了一步,他深深地盯了她两秒,便移开眼,面无表情地迈过她,按开了电梯,电梯很快开了门,他走了进去,眼神没在她的身上做任何停留。
电梯门吱呀的关门声显得逼仄燥人,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觉得他松开她后,她好像就哪里缺失了一块,一阵恐慌从脚底往上升,她不禁睁大了双眼,那缓缓缩小的缝隙像是要把她的心挤碎,她急走几步,高跟鞋踩在瓷砖上哒哒几声。
苏子淼面前的电梯门被人挡住了,他抬头,便看见高桥佳子轻喘着气,竟似有几分狼狈。
“我们结婚吧。”她抬头看他,“我想说的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