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三千仇杀

水底女鬼却并非为鬼。

月初旬落至结界上方,低眉细瞧了去,心中猛地一骇,差点乱了咒决咳呛入水。

被困女子被锁妖链从手掌脚掌中穿了四肢,动弹不得,浑身爬满了恶虫,在她早已溃烂不堪的皮肤内钻来钻去,原是她被施了魔界百虫缚魂,侵入心魂者,不仅日渐残噬魂魄,还会招至百虫,如蛆附骨,生不如死,待血肉啃噬殆尽则会再长新肌,轮回往复,无休无止,受尽万千折磨。

月初旬怔了一下,那女子忽地扬了头,呲牙咧嘴,一翕一合似是对她诉说着什么,声音却被结界屏蔽了去。

一张血肉翻飞的脸孔,被人用利刃横七竖八划满了血印,旧痕新伤上爬满一簇簇恶虫,她仰头之际,恶虫被抖落地上,顷刻间又攀附而上。

胃中一阵阵翻涌,月初旬努力止了酸涩,正欲离开,忽地竟是读出了她的唇语。

她说,我认识你。

月初旬略一思忖,一手破了结界,飞身而下,用避水诀将水劈开了去。

女子狂笑不止,凄厉狠绝,阴测测道:“果真命硬的很,果真活着,我就知晓……知晓你忘记了前尘往事,否则,呵,否则何以他吻你时,你眼神如此冰冷疏离,全无半分情愫,亦无半分恨意,你理应恨他,爱恨交织才有趣,是不是?”

身上恶虫被她激动情绪抖落一地,毛骨悚然。

月初旬皱眉:“你认识我?”

“雪渊白茝,玉簪花妖,幻雪宫宫主之女,你便是化成了灰我亦能将你扒拉出来!”

月初旬脸色苍白,踉跄后退两步,冷笑道:“我不过是白姑娘一个影子罢了,你休要胡言乱语。”

“白姑娘聪慧异常,何须自欺欺人?你虽是失了记忆,只怕早已有所怀疑,否则,何以你要留下来破了结界?”

她粗粗的喘了一口气,喉咙中发出咕噜噜的怪叫声。

“即使你容貌已是今非昔比,至爱至恨之人岂会将你错认?二公子是至爱你之人,我凌霄花是至恨你之人,你说,若非如此,他何以苦苦折磨我九年?若非四年前他得知你重生,留下一脸印记,二公子他……他又怎会每天一刀一刀划破我的脸?四年一千五百个日夜,他便划了我一千五百刀,你说,我是不是至恨你之人?”

凌霄花一连串的诘问灼灼逼人,月初旬呆滞了许久,终于怔怔道:“当年,可是你杀了……她?”

否则,何以华君离让她生不如死。

凌霄花嘶哑了嗓音大叫:“不是我,不是我,是他,是他灭了幻雪宫三千妖众,杀了你爹爹娘亲,岂料最后轮到你时,他便软了心。作为浮华殿二护法,我不过是帮他一把,帮他一统妖界,帮他亲手杀了你……死在神器青影幻妖弓之下,本欲魂飞魄散,你却为何又活了过来,为何,为何……”

只因她身怀魔神之力,生生将散了的魂魄收回禁锢在体内,独独失却了一魄,那一魄代表着记忆。身体肌肤遭了重创,累累伤痕,后又得以渡行云相助,将残损般若念尘珠碎片封印在香荷中,用以克制魔力,又将她妖力封印在体内,渡她仙法修为,授她灵蝶,以期自保。

月初旬双手紧握,骨节泛白,思绪翻涌却又如棉絮扯不清楚,不理她的疯癫吼叫,厉声道:“云伤……云伤又是谁?”

“那个傻男人?”凌霄花更是激动,张牙舞爪,四肢血肉似是被烈火焚烧一般滋滋作响,“那个清凉山弟子,自小便陪你伴你,他护你一百多年,你却偏偏爱上了我的二公子,你与二公子在雪渊下,一个临风吹玉笛,一个对月舞寒剑,双双对对,我和那傻子……我和那傻子……”说着,竟再也不愿说下去,嘤嘤哭了起来,眼泪簌簌而下,又打落了嵌在眼角的三五恶虫。

月初旬身子一软,坎坎跌倒。

华君离。

她前半生欢喜之人竟是这个冷酷如霜的赤凤?

他几次三番救她,在她昏迷时独自喃喃‘你是不是再也想不起我了’,又如此对待凌霄花,必是同样欢喜着她,却又为何灭了幻雪宫三千妖众?难道仅仅只为了统一妖界么……

她之于他的所有惧怕,压迫,窒息,是因了曾亲眼见他将幻雪宫茫茫雪渊化为赤地千里么?

原本,原本午夜梦回时,那个看不清容颜,熟悉又陌生的,立在茫茫雪渊将她拥在怀中的男子,竟是他而不是云伤么?

云伤!

他与她,一个仙门子弟,一个妖界花妖,何以相识相知,他又何以相守相护她百年之久?

被逐出清凉山,远离师门,竟是为了一个不爱他的她么?

他既是对她有别样心思,何以在她忘却了以往,苦苦纠缠于她,让她心动,让她欢喜,却在她真真正正爱上他,再也放不下他的时候,他对她又开始疏远淡漠,娶了其他女子,对她百般侮辱,让她心伤至死?

呵,究竟这一切皆是因了爱,还是因了怨?

气力似是被无端抽离,月初旬怔松了许久,见凌霄花只是哭,再不肯多说半句,似是陷在往日追忆苦痛中不可自拔,她转身便走,方行数步,忽地止了步,定定道:“你既是欠……一条命,今日便偿还了吧。”

她头也不回,手腕翻转,一股白芒疾飞而出,凌霄花身子一僵,忽地笑了,低低道:“谢谢……”头一歪,魂魄业已脱离苦海。

汪泽水底,一朵橘红色凌霄花,枯萎飘零而去。

月初旬飞出水面时,夜色已浓,她顶了一头风雪摇摇晃晃入了内室,刚躺下,华君离夺门而入,风风火火一脸冰冷:“你见过那个女人?”

月初旬静静躺在**,淡淡道:“水底那个女鬼么?我见她实在吓人,恐生噩梦,又口出诬蔑之言,便帮你将她杀了。”

“你不应救她。”华君离紧盯着她,似要寻些异常情绪,月初旬却一脸平静,不耐道:“我没救她,我杀了她。”

瞧了半晌,终是没发现她有何异样,却听月初旬已冷了声音:“我要休息了,你想留下来陪我?”

悄然掩门离去。

月初旬盯着他背影瞧了许久,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男子,此前因何对他心生了欢喜?

梦里天涯路,犹记,翩翩不来度,心倦如何诉,看尽浮生孤独罢了。

次日,左瞧右瞧不见千柔,月初旬推门而出,四伶正抬眸将她望住。月初旬从未见过如此复杂的神色,恐惧,怯懦,不甘,怨恨,伤心,失望,诸多纠结,犹如一团烈焰滚滚炙烤着她。

月初旬皱眉,淡淡道:“四伶姑娘何故……”

话未说完,只听“啪”的一声,四伶扬手朝她右脸掴了一巴掌,又作势朝她左脸扇去,却被月初旬生生攥住。

“放开我,你弄痛我了!”四伶奋力挣扎,眼神犀利如剑,似要将她一剑劈开。

月初旬毫不回避,略一思忖,沉沉道:“千柔姑娘,可是出了事?”

四伶身子一震,忽地嚎啕大哭起来:“殿主此前对我三人从未有过任何责骂,只你这丑女人,害死了千柔姐姐,她一向心软正直,怎会在你的茶水中投毒?一定是你这丑女人无故冤枉她,一定是,你法力如此高深,即使有毒自行逼出便可,何苦连累千柔一条命……”

茶水是千柔亲手斟倒,华君离气恼之下一掌废了她修为,欲将其撵出浮华殿,千柔申辩无能,自尽而亡。

她本是不思生死,无所顾忌,明知有毒偏偏喝了下去,却无辜连累一条性命。

可那毒,并非是千柔所下。

月初旬走进书房时,千柔尸身刚被抬了下去,柱上一滩血水将欲凝固,她斜斜扫一眼侍立在旁的依丝,一袭紫纱,飘飘袅袅。

“月姑娘昨日中了毒,理应好好歇息才是。”依丝神情淡漠。

“无碍。”月初旬唇角勾着笑,并不瞧她,痴痴盯了华君离,“多亏有人吻我,将毒液尽数化掉,再说,依丝姑娘理应唤我白姑娘才对。”

依丝身子一僵,表情明灭不定。

月初旬只当她不存在,缓缓走近华君离身侧,抬手轻轻摩挲他线条分明俊美的五官,长眉似剑入鬓,眼睛狭长邪气横生,鼻翼高挺如长松,薄唇冰凉似寒铁,一路而下,待触到他唇角,华君离浑身早已僵直,身侧依丝竟也忘却了回避,一动不动的盯了她瞧。

俯身而下,月初旬吃吃的笑:“华君离,我见着了凌霄花,终于想起了你,我是你的茝儿,不是么?”

“二护法不是九年前便死了么?”依丝神情紧绷,声音颤抖,直直望了他二人暧昧姿势。

月初旬另一只手也凑了上来,轻轻捧了他坚毅下巴:“九年前,你当众处决凌霄花,却留了她半条命,用锁妖链将她困在小亭水底,又在她身上下了魔族百虫缚魂,如此,便是极爱我的一个证明,可是?”说着,不顾他错愕神色,将唇贴上他的唇角,轻啄辗转。

依丝脸色铁青,浑身颤抖,忽地扭身跑了出去。

依丝对她下毒,不过是倾心于自家殿主,万不曾想到九年前那个女子竟住进了浮华殿,既然看出她慵懒心思,不恋尘世,她便送她一程又如何,偏偏,偏偏错害了千柔,又亲眼瞧见她与他亲热……

月初旬眼角瞥见那抹紫光飘走,暗自一叹:如此,是否比杀了她为千柔偿命更为解恨?

可是,依丝眼底除却面对她与华君离亲热的恼羞,还有一股浓浓的恐惧,她又何以怕了‘凌霄花’这三个字?

华君离怔松恍神,只觉轻啄他的唇瓣柔软却异常冰凉。她既是知晓了身份,理应恨他,恼他,何以还主动吻了他?

当年,幻雪宫赤地千里,尸身遍布,血腥之气弥漫数百里,她一袭白裳,衣角被污血沾染,似是纹了一圈酱红色的牡丹,妖艳而凄凉,她只是赤足,无措的站在血泊中,热血流过她脚趾,漫过脚面,合着脚底冰凉白雪,怔怔望了华君离以及他身后一众妖兵,颤声质问他:华君离,为何?

思绪繁复,身体却抵不过神智,抬手欲将她压下,却被她猛地挣脱开,倏忽间已离他三尺之遥。

“华君离,我要走了。”

她笑吟吟的立在三尺之外,闲闲的说,华君离,我要走了。

华君离尚未从她方才的举措中回过神来,只怔怔道:“走?走去哪里?”

月初旬淡淡道:“去寻一个人。”

两人静了许久,月初旬不耐,转身便走,只听身后男子幽幽道:“茝儿……”

月初旬并未回头,淡淡道:“五日后便是月圆之夜,我不过是去寻了恩师,等我回来。”渡行云每次去见她皆是月圆之夜,绝非偶然,浮华殿如此美色,她岂可轻易离开?

岂可……轻易了结一切?

华君离呆愣许久,待追了出去,早已不见了她身影。她说,等我回来,他便等。

可是茝儿,你果真忆起了前尘么?无论是否忆起,对他,怕只剩下恨了吧……有恨也是极好的,他心道。

月初旬自出了浮华殿,四处散布蓝蝶标记,十五这日,天色尚早,她一个人窝在小山坳中,斜倚闲看风云变幻,浓云遮天,神游太虚,忽觉有凌厉风声袭来,她抬手挡住,却是一封信笺,只寥寥数字。

欲见渡行云,须往桃源村。

月初旬一僵,信笺迎风而落。

渡老头出事了么?何以单单选了桃源村……

她踌躇,却不敢再多耽搁,急急赶至桃源村时已是深夜,浓云如墨,黑漆漆一片,她敛了气息,半浮空中,那处小院,灯火摇曳,人影重重,却是云伤和红衣,只是,他的脸色面如灰土,瘦削许多。

院中两人相对而坐,品茶论酒,极其惬意,月初旬闻着那熟悉酒香及莲心甘涩,心绪莫辩,转身欲走,忽听红衣惊呼一声。

“云哥哥!”

月初旬生生顿住身形,仔细瞧去,只见云伤跌坐地上,倒在红衣怀中,灰败的脸庞映着昏黄灯火,似是裂开了一般,血肉翻卷,半是披散的墨发犹如渡了一层云絮,眨眼间青丝变白发,灼灼生亮,而那血肉模糊的脸颊,焕然一新,尽是褶皱,便连那股莲心酒香亦消散的无影无踪。

月初旬惊骇莫名,身子一晃,坎坎跌落而下,却又急急稳了身形,落至青瓦之上。

她遥遥盯着地上白发老头,一手紧紧攥着腰间那枚香荷,摩挲着灵蝶锦绣,那是渡行云一针一线刺绣而来,做工不考究,却也精致。

那件天鹅绒云纹提花绸白色连帽斗篷,在她受了鬼箭羽毒箭后留了两个窟窿,云伤手巧至极,绣了两朵洁白脱俗的玉簪花,当时她只觉针脚熟悉,却原来,渡行云与云伤,不过是同一人而已。

她曾试探,揪了渡行云脸上枯皮褶皱,不是幻化,亦非易容带了面具,又凑近了他去嗅那抹莲心酒香,毫无云伤身上气息,她以为,是她多虑,师父便真的是自己师父,却原来,风无影和谷城那占卜先生所言皆是天机,她此生从未有过拜师,何来师父?

月初旬欲哭欲笑,神情扭曲变形,死死捂住了嘴才没能让自己发出声来。

红衣端了一碗猩红让他饮下,厉声道:“云哥哥,当年白姐姐伤在神器幻妖弓之下,虽是失了一魄,终究被魔神之力挽回三魂六魄,你踏遍六界,最终在三年后于冥界寻得禁术之法将白姐姐救醒,但鬼域禁术反噬后果便是将你变成了一个古稀老头,之后,你便一直这幅模样,以垂垂老矣的身份伴了白姐姐两年,直至后来你被魔人重伤,生命垂危之时兽血入体,你又得以变回原来的模样,仅仅在每次月圆之夜发作一次,如此这般辛苦,何以要瞒了白姐姐……”

云伤轻咳了几声,似是极为痛苦,淡淡打断她:“何苦再提。”

“不,我偏要说。”红衣扬高了声音,望了沉沉夜色,“此后,云哥哥以为恢复到当初容貌,便可光明正大的出现在白姐姐身边,让白姐姐爱上你,护她一生,岂料……岂料那个月圆之夜,孤独掌门被杀,我强行将你带走送至瑶姬姑姑之处,欲让她为你治疗顽疾,瑶姬姑姑只说你投胎转世时少了一魂一魄,天生暗疾,无法疗治,便将你放了出来,云哥哥欲去寻了白姐姐,却又听闻清阳仙尊被杀,一切皆诬陷于你,使得你被仙界追杀,云哥哥思及白姐姐身怀魔神之力,若被人知晓了去,后果不堪设想,定不能拖累白姐姐陷入危险境地解除封印,于是,于是云哥哥开始疏远白姐姐,一再折辱于她,让她心伤至极,不得不离开你,却不想白姐姐对你已是情根深种,云哥哥这才不得已……不得已将白姐姐引来此处,让她亲眼看着我们成亲,她却不知,一切皆是假的,假的……”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她,独孤掌门被杀那夜,山坳之中他吻她,情深处褪去她衣衫,却又突然离开,便是他忘却那日恰是月圆之夜,犯病之时不愿她瞧见,她却一直以为一身伤痕遭了他嫌弃,连一个死人的影子都不合格。

眼泪似涛涛江水,肆意而流,月初旬死死咬破了唇,戚惶而无措,不知该悲还是该喜。

云伤银发飘拂,灯烛下一双眼睛忧伤而凄清:“让她伤心难过,是我对不起她,让你受缚魂丝所累,灵力尽失,又委屈同我成了一场假亲,是云哥哥对不起你……”

红衣忽地笑了起来:“红衣不委屈,红衣只希望白姐姐能明白云哥哥一番心意,能回到云哥哥身边。”又伸手使劲捏一捏他脸上枯皮,笑嘻嘻道:“再有两个时辰,待过了子时,云哥哥便又是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七尺男儿。”

月初旬再不敢多待一刻,气息早已不稳,足尖一点,轻掠而去。

虽说月初旬此时灵力高深不可测,华君离仍是放心不下,派了竹沥暗中保护她,一个人在浮华殿左等右等,小亭一人对弈,又常常阴沉了脸立在她曾居住的室外怔怔出神。

一等,便是大半个月。

竹沥日日派了属下前来通报,只道月初旬从桃源村去了一悬崖清潭,南泽花海,极北荒漠,东海海底,冰川断崖,最后竟然……跟丢了。

华君离眸含杀气,瞪了那下属许久,忽地叹一声,拂袖而去。

这日,他屏退依丝和四伶二人,一手执了一色棋子,正觉无味,忽听有人笑吟吟道:“华君离,我回来了!”

棋子应声而落,已有人翩跹而来,一手拾起黑子,柔柔道:“这次,换我执黑子。”又补充一句:“多亏竹沥姐姐一路照顾,只是我最后前去幻雪宫的雪渊走了一遭,想着竹沥姐姐多有不便,不易同往,你……没为难他们吧?”

她将同云伤一起待过的所有地方皆走了一遍,又去了雪渊,终究是回来了……

华君离被‘幻雪宫’刺痛了一下,眸底神色却无一丝波澜,只凉凉道:“属下办事不力,被我砍了脑袋。”

月初旬只低了头笑,遮掩了眸底冰冷,神情专注而认真的盯了棋子。

一子落定,月初旬扬眉:“华君离,你又输了。”

华君离唇角忽地溢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数日之后,已见明月中天,光华如银,愁心入酒,寂寂云随影。

华君离一曲笛音落,沉吟道:“圆月之夜,青梅煮酒,有汝相伴,如斯尔。”

月初旬但笑不语,忽觉喉头腥甜,急急敛了气,终究抵不过,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华君离一骇,疾步走至她身侧,一把攥了她手腕,只觉她浑身颤抖,灵力全无,不由厉声道:“胡闹,为何封了法门?”

“无碍,歇几个时辰便好了。”月初旬只是笑,绵软无力,“华君离,抱我回去吧。”

她查询多日,终于知晓当初云伤为救她所用鬼域禁术,月圆之夜便会遭反噬,她是被施救者,一脉相连,封了法门,受了这痛,便能为他减轻许多苦楚吧。

身子轻飘飘的,似是抱着一片羽毛,华君离走的很缓,生怕一不小心便走到了尽头,虽然不明白她何以封了法门便会遭受如此重的反噬,但他清楚,她这么做,皆是为了那个男子。

他未强行将法门打开,不知是不愿逆了她的意,还是想利用这一刻,将她紧紧拥在怀中。

月初旬痛的抽搐,牙齿打颤,将脸往他怀中蹭了蹭,结结巴巴道:“华君离,你走……走过了,内室在……后面。”

脚下未停,华君离凉凉道:“我是浮华殿殿主,难道你会比我更清楚么?”冠冕堂皇,不过是想多靠近她一会而已。

翌日,两人正在闲坐,月初旬忽地从袖中取出一把梳子,塞进华君离手中,道:“华君离,这把离疏是云伤之物,你便替我送还给他吧。”

离疏,离情疏义,她一早便说,这名字不吉利。

“茝儿……”

月初旬漫不经心的摆摆手:“我同他早已恩断义绝,实不该再放着他的东西。”

华君离长睫低垂,沉吟许久,终于一声不吭的离去,直至他走的远了,月初旬神色猛地一怔,浑身颤抖,哆嗦着手去紧握了桌上杯盏,却听一人惊呼出声:“魔神……”

月初旬怔怔抬眸,望一眼不远处迎风而立一脸惊骇的依丝,又望一眼手中杯盏,只见它正一点点溶化,滴滴粘稠**落至桌面,忙敛了神色,垂眼低眉,笑的僵硬:“不过是……不过是用力了些……”

岂是用力的缘故!她双眸赤红如血,眼角眉梢皆是邪魅煞气,月初旬再一抬眸,依丝早已被她骇的跑了出去,她沉吟片刻,望着远处一汪平静如镜的水泽,忽地笑了起来,纯洁而无瑕。

无风无浪,岂非无趣的很?

浮华殿果真再无宁日,据闻,六界苦苦寻觅的身怀魔神之力之人现如今便藏身在妖界浮华殿,不知是何人谣传,魔界和仙界竟是深信不疑,扬言让浮华殿交出此人,否则不日便将举兵讨伐。

魔界不过是欲掠夺魔神之力归为己有,仙界不过是欲将其诛杀,以绝后患。

华君离冷冷吩咐下去:“死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