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终
夕雪原名洛熙雪生于中原北域，宁远州，青城洛王府。
青城洛王府，又称洛家。当年祁家夺取皇位之后，分封了众多异姓王爵，洛家便是其一。洛王爷年轻时英明勇武，曾立下无数战功，但也因此功高盖主，被分配到宁远青城这么一个偏僻苦寒的地方。然而远离繁华的中州，但各种财物赐品皇帝倒也不吝啬，给了不少，因此洛王府倒也富甲一方。
然而时过境迁，洛王府此后再未谪出有才干的后辈，就此逐渐没落。洛王府也仅存一个有名无实的爵位，再无当初的声势威望。
后来洛家出了位心怀抱负的小王爷。在他即位之后，一心想光复祖上的威严，励志图强，倒让洛家渐渐有了起色，而他就是洛熙雪的父亲，洛轩。
洛熙雪从小聪明伶俐，再加上是洛家的独女，更是倍受宠爱。因为性格乖巧文静，喜好音律。因此在她五岁的时候，洛轩请来青城最有名的琴师，教授其琵琶琴技。小熙雪终日在洛家庞大的宅邸内学习琴技，音律上的造诣越来越高。生活虽然优越，但也是无趣。
后来洛轩为了重振洛家，误入歧途，在奸人的蛊惑下竟然意图谋反。然而洛轩万万没想到，他准备联合的盟友齐家在最后时刻却出卖了他，以至起事失败，被祁家皇城出兵剿灭。
因为洛熙雪当时结识了齐家少主，而那位少主人也对她多有爱慕，在他的拼死保护下，洛熙雪才得以逃脱。
后来洛熙雪独自在宁远州流浪，那一年北域的冬天极冷，几乎要冻死在大街上的她遇到了来北域游览的穹澜宫众人，被风潇逸救下收作弟子。此后洛熙雪改名夕雪，一直跟随在风潇逸身边。
夕雪品性静雅，聪慧乖巧，深受风潇逸喜爱。但因为其性子冷淡，骨子里总有一种清傲，所以风潇逸一直没有让她在穹澜宫担任职务，只是跟随在自己的身边，照顾饮食起居。
在后来风潇逸执掌穹澜宫多次变革，作风雷烈，严格苛刻，不苟言笑，这导致穹澜宫众人都害怕见到他，不敢与其亲近。而这时候依旧陪伴在风潇逸身边的只有他自己的弟子夕雪，每每郁闷难解的时候，也只有与她诉说。
对于自己这个弟子风潇逸既是喜欢，又是发愁。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夕雪在他面前总是温柔可爱的微笑着，即便他知道在她心里装着很多的不开心，但那张美丽的脸上总是一副无所谓的笑容，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风潇逸从心里喜欢这个徒弟，他也知道夕雪十分的尊敬他。但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挡在师徒二人之间，渐渐他发现夕雪的性子过于冷淡，无论面对谁都是一脸无可挑剔的笑容，而她自己的心扉似乎从没有敞开过。
开始风潇逸怕是因为早年的经历让她对人失去信任，于是时常找到夕雪，两个人坐在一起谈心。这个时候的夕雪才会表露出不一样的一面，善感、孤单、忧愁。但等到了人前，她又变成了那个无可挑剔，端庄完美的人，这也让风潇逸十分的无奈。
夕雪的识得大体，乖巧懂事，让风潇逸十分的欣慰。后来倾月身故，留下的女婴婧蝉被风潇逸带回穹澜宫·穹煌殿抚养。而风潇逸总是公务缠身，虽然他也尽力抽出时间来照顾婧蝉，但在大多数的时间里还是由夕雪来抚养婧蝉。
后来婧蝉渐渐长大，风潇逸开始时常把她带在身边，教习其剑法，而饮食起居还是总离不得夕雪。
因此对婧蝉来讲最亲近的人就是夕雪，以至于后来婧蝉长大了，按理应该搬回到渺虚殿居住，但她还是经常跑回穹煌殿，要和夕雪挤一个被窝。
之后因为千音阁出现变故，正副两位阁主先后离去。没有办法之下，风潇逸只能派遣夕雪前往东海，管理千音阁。
【天澜一千三百一十九年三月三日】
千音阁被一群自称先行者的天枢叛徒攻破，惨遭屠戮，千音阁上下无一幸免。作为千音阁主的夕雪誓死抵抗，奋战到底，下落不明。
……
……
【天澜一千三百一十九年三月十日】 穹澜宫·穹煌峰后山
风潇逸找了好久，终于在后山的断崖边看见那个正在抽泣的女孩。
在看到那把秀剑的时候，他就知道躲在屏风后的人是谁了，把夜殇送走后他一路寻找，来到了那片自己最常来的断崖边。也是他带着夕雪，婧蝉出门游玩时，必来的地方。
婧蝉坐在断崖边，一双脚垂在悬崖外边。瘦弱的身子因为抽泣在微微颤抖，眼泪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滑下，滴落那云雾缭绕的崖下。
风潇逸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子在风中抖动，默默不语。他放轻了脚步，慢慢走到她身边，也学着她的样子坐下。
婧蝉感觉到有人来了，慌乱的用袖子擦着脸上的眼泪，又用力吸了吸鼻子。
她用力的低着头，双手胡乱的在脸上擦着，可眼泪就好像是一条小溪，怎么也止不住，很快整个衣袖都被浸透了。她越想止住哭泣，心里却越难过，越难过眼中的泪水就越止不住的流出来……
风潇逸在一旁看着她，目光也暗淡了下来。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眼前这个悲伤的女孩，又或者他自己也是个需要安慰的人，只是那个能听他诉说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他伸出手摸摸了婧蝉散乱的长发，声音嘶哑的说了一声：“婧蝉……不哭了……”
本来还在低头擦拭眼泪的婧蝉，在听到他声音后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此时她再也忍受不住了，扬着小脸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喊着，任由眼泪弄花了自己精致好看的脸蛋……
风潇逸看到她这个样子，也鼻尖一酸，眼眶泛红。他伸出手把婧蝉揽在怀里，女孩一下扑在风潇逸的身上，手臂用力抱着，嚎啕大哭。
“婧蝉……乖……不哭了……”风潇逸摸着她的后脑，强忍心口的酸楚安慰道。
“呜呜……夕雪师姐……师姐……呜呜……再也不会回来看婧蝉了……呜呜……”
婧蝉放声痛哭，哽咽的不能说出话来。她没有父亲，没有母亲，记事的时候起就是夕雪在照顾她，教她咿呀学语，教她读书写字、喂她吃饭，陪她睡觉。
她虽然她唤她为师姐，但她却几乎如母亲般待她。
现在她整天缠着的、陪她爱她的人不在了，再也不回来了……
“婧蝉乖……宫主大人还在呢……我会一直陪着婧蝉……一直陪着婧蝉……”
风潇逸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她，只能重复的说着这句话。而婧蝉却使劲扑在他的怀里，大声哽咽：
“不……呜呜……婧蝉还要夕雪师姐……还要师姐……呜呜……还要师姐看婧蝉新学会的剑法……”
“呜呜……婧蝉把宫主大人教給师姐的剑法也学会了，师姐你回来看啊……你回来看婧蝉啊……”
“呜呜……你回来啊……回来啊……师姐……”
不知不觉，风潇逸的眼中也湿润起来，在内堂众人的面前他还能强忍着悲伤，现在听到婧蝉的哭诉，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再难以忍受。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要让夕雪去东海，去接手千音阁。他明知道她清冷的性子，并不喜欢与门人弟子周旋，不喜欢处理那些让人头痛公务，如果当初他把她留在身边，那这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如果他当初把她留在身边，那么婧蝉是不是就不会哭的这么伤心，而是兴奋的在她面前展示自己新学的剑法……
如果他当时把她留在身边，那么是不是在他满身疲惫的回到书房后，还有人走过来，乖巧的给他按摩肩膀, 俏生生的叫他师傅……
如果他当时把她留在身边，那么现在是不是就像往常那样，三个人在吃过晚饭后，高高兴兴的来到这处断崖边。
看着那夕阳慢慢落下，看着那月亮缓缓的升起，两个人手拉手坐着，听他讲那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如果当时……
此时的风潇逸已经不能再说什么来安慰怀里的婧蝉，他那被人说做冷漠无情，寒如冰霜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这时候的他不再是威震天下的穹澜宫主，不是人见人怕的宫主大人。只是一个失去了最心爱的弟子，可怜的师傅……
泪水滑落，滴落在婧蝉的耳边。
怀里的小人抬起头，双眼已经哭的红肿。即便这样她还是用力抬着头，看着这个自己从没见过的宫主大人。
然后她举起手，用那只早就已经被泪水浸透的袖子去擦拭风潇逸的脸，她忘了自己的泪水已经把那人的胸前染湿了大片，依然抖动着嘴唇，哽咽不清的说着：
“宫主大人不哭……不哭……婧蝉还在……婧蝉会一直陪着宫主大人……”
风潇逸笑了，有人曾说他笑的儒雅，有人说笑的温和，也有人说笑道可怖。
但现在他笑的难看，笑的狼狈。他一把把婧蝉抱在怀里，紧贴着她的湿润的冰凉脸颊，滚烫的泪水从他的、她的脸上，滑落……
……
……
就这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皎洁的圆月慢慢升到天空。风潇逸和婧蝉并肩坐在悬崖边，两双脚垂在外边，有一下没一下的逛**着。
“宫主大人，是母亲杀了夕雪师姐吗……”低着头的婧蝉突然问道。
风潇逸惊讶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小心翼翼道：“你都听见了？”
婧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脚下昏暗缥缈的云雾，点了点头。
“我也不知道……”风潇逸叹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不知道什么是真相，不知道还能信任谁。”
说着他抬头看着天空，语气幽幽的，好像是说给婧蝉，又似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我希望那是她，又希望那不是她。”
“宫主大人又在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婧蝉嘟起了嘴，她抬头看着风潇逸，眼角还微微的红肿，眼中却是无比的坚毅和认真。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给夕雪师姐报仇！”
风潇逸皱起眉头看着婧蝉，他想不到这样话会从这么小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而似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婧蝉看着风潇逸的眼睛，又一字一句道：
“婧蝉没有母亲，只有宫主大人和夕雪师姐！”
风潇逸被她的眼神镇住了，他自己已经满心的疑惑，乱成一团，更不知道应该对婧蝉说些什么。
最后他只能转身看着天空那明亮而孤独的月亮，看着她高高的挂在天边。
一阵风吹来大朵的云，慢慢的遮挡在月亮前，投下巨大的阴影。
“不管是谁，风潇逸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风潇逸说话，从来算数！”
黑暗中，他紧紧握拳，用尽力气从口中挤出这几个字……
……
……
（穹澜天下·流火贪狼录 第二部 完）
风潇逸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