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别道
雪落伤见雪化寒和那黑袍人渐去渐远,喻红林苦战不迭,身形眨眼就要消失。
不由得面同火烧,惊怒不能言语。
仰天长啸一声,白剑上如若**开一圈圈不断波澜的剑弧来,剑气激越将脚底冰层也震出数条裂纹来。
雪落伤目光冷酷,低喝一声:“去!”
那道未名剑弧陡然间壮大数倍,三个黑衣人离得最近首当其冲,避闪不及。被这剑弧残光扫到皆是身痛欲裂,连忙弃剑划圆归一凝聚心神。
雪落伤收剑入鞘,三声闷响乘势将这碍眼的阻碍一并打翻。
这时那个携着雪化寒的黑袍人早不见踪影。雪落伤不及多想,就朝他们最后出现的那个方位追去。
要论起剑法精妙,修为深厚,这几名黑袍人实在算不上一般高明,只是这套合击剑阵暗藏五蕴,通宵八卦,着实是种少见的厉害手段。
喻红林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这纠缠不休的几名黑袍人摆脱。
他余光瞧见雪落伤似乎是朝西北奔去,他料定必无差错,也追了上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到了一片野树林之中。
在茫茫然的大雪飞扬之下,雪花压真花,真花压枝头,整片树林皆呈一片冰白貌,与天地同色。
整片野林子,只有几只白头老鸟在四处飞扑。
喻红林攀上树顶,极目看去,他方才听见有人打斗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料定这些人还未走远。
果见数丈之外的一片空地之上,火红的树叶被与棉白的飘雪两色平分。
一个孤高的身影正踏在那层还不到一寸厚的积雪之上,他的背影在风中显得萧条而不落寞,无言且静谧,激愤欲薄发,正是雪落伤。
他所看之处被一大片繁密的树叶遮住,喻红林只能看见他的侧脸,显得非常的凝重。
喻红林急忙下树,朝那个方向奔去。一路上只见躺了数具死尸,面目平静,伤口未凝。地上的血迹已覆,只树干上的红痕还未淡。
从尸体的衣着来看,似乎是归属于两个阵营,其中有墨城的黑龙袍,还有另外一种颇为刺目的水蓝,上绣一匹溢彩麒麟。
喻红林心中一惊:“怎么清流的人也到了,是铁公子引来的?”
“鬼面小丑,画符贴脸,竟也敢到处招摇撞骗,真是让人好生笑掉大牙。”
喻红林还未走近,便听一人满嘴戏谑地叫道。这人生得五大三粗,说话也大大咧咧,一张漏风嘴,朝天鼻,但站在陆老六对面,到也显得可观。
“河子旭,你们清流竟也要来趟这浑水么。”说话的正是那掳走雪化寒的黑袍人。
他脸上一变,充满恶意地道:“处处和我门作对,是嫌日子过的太太平了吗?”
“公孙盟主早料到尔等狼子野心,故特命我等日夜戒备,悄悄你们究竟有何图谋。”被叫做河子旭的骑士勒住缰绳,冷笑三声,“陆老六,今日你来得倒好快。”
又对雪落伤拱手道:“雪侠,恕清流门人来晚了!公孙至尊有令,请雪侠到回风小楼一晤。”
三年前北境清流,盟中势力更迭,盟主从载千道换了公孙氏,统辖九州七岛之地,不复当年煊赫。
云江以北,也唯有墨城有胆子与其抗衡。
此刻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分外紧张,清流与墨城两派对垒,雪落伤似乎是有意淡出,并不回应清流的邀请。他放眼看去,却不见雪化寒的身影。心中担忧,不觉与清流的人站在了同一边。
“陆老六,你究竟把化寒藏到哪里去了?”雪落伤压住怒火。
“识相的,赶紧将人交出来!雪侠是聊云的贵客,自然也是我清流的上宾!。”河子旭咄咄逼人地道。
“真是笑话,雪侠只是你清流能请,我墨城便不能请了吗?”陆老六冷笑道,“眼下雪化寒无缘入魔,我家门主担忧他急火攻心,伤了根基,是以请门中数位高手一同为他疗伤。”
“墨城什么时候也这般好心了?”河子旭一脸怀疑地道,“就怕有人说一套做一套!”
“就算是惺惺作态,也胜过你们这帮伪君子十倍!”陆老六冷笑道,“雪侠,我墨城盟可是诚心相交,你若不信大可随我同去,亲眼瞧瞧。”
“雪侠切莫上了这贼子的当!墨城盟素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江北百姓饱受其苦。你若是同他们走了,日后必定后悔!”河子旭连声阻止道。
“我只想确保化寒无碍。”雪落伤沉声道,“你们两派的事,我没有兴趣。”
“若雪落伤同去,化寒自然无事。”
“不可啊!雪侠,你切莫再中了他的诡计!”河子旭急道。
“若我今日不去,日后恐怕会更加后悔。”雪落伤打定主意,便不容更改,“陆兄前头带路吧。”言语之中忍不住又是一阵低喘,喻红林心中一惊,如此快速奔袭,雪落伤的内伤似乎是加剧了!
“好一个陆老六,你们墨城盟如此处心积虑,不就为了那**雁三式!”河子旭怒声道,“你以为能瞒得过别人,能瞒得过我浪里龙王吗!”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你们难道不也是为了这三招的剑诀?”陆老六猖狂地大笑。
喻红林释然道:“原来这墨城盟是为了此物,无怪要如此大费周折。江湖传言雪侠正是借着这**雁三式,才修到了眼下的境界。这三式源自**雁正统,威力也可想而知。这活剑诀到了聊云,难保这清流门就没有觊觎之心。”
“这三招剑诀若落入这墨城魔人之手,可是后患无穷啊!”河子旭惊泣道,“雪侠,可得为天下苍生着想!”
雪落伤微一沉吟,似有回心转意之兆,河子旭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以为有效。不料雪落叹了口气道:“若无化寒,我于这天下苍生何用,天下苍生又与我何干?”
“妙哉妙哉。”陆老六怪笑三声,“时辰已到,河子旭,下回再陪你们玩玩。”
“难道今天能容你全身而退?未免也太小看我清流门人!”河子旭大怒。
山后天边忽传来一阵整齐肃然的响亮军号之声,乍听似远在九霄,声灭却更在进退之间。这一道号声方一传来,场中无论清流墨城,两方人马,潜藏在暗处的喻红林皆是神色大变。
惊喜,诧异,紧张,惊怒等数种情绪仿佛丝带的两面,被风吹的胡乱张扬。
这军号来如疾风,去若春雷,无声无息,悄悄然,脉脉乎,却偏偏在这关头到来。
那发出之地似乎就是那片大雪湖,已经被染红了大片的大雪湖。
这是聊云城备军的军号之音,号音之中雷声撼动,旌旗招摇,马儿的蹄子高高举起,鞘中的剑擦得如初放晴的雪一样透亮。
号声一响,预示着捍卫聊云的九千城备军离此地已在咫尺之间。
喻红林对这号声再熟悉不过,忖道:“估摸着方才流血,到现在已过大半个时辰,这往日神速的城备军,眼下卫老帅不知也来了没有?今日雪湖一战,不再寻常,必当震动整个聊云。”
河子旭大为失算,懊丧无已,方才的傲姿全然不见,只扔下一句:“好你个陆老六,今日的事我跟你没完!”就带着自己的人失意而去。
陆老六大笑道:“没完也是种完,河子旭,今天的事情今天可就算了结了。过了今天,我老陆可打死也不认。”
河子旭离去后,整个野林子立马安静了下来。
雪落伤道:“陆兄弟,你何时带我去寻化寒?”
“不急。”陆老六打了个哈哈。
“你这是何意。”雪落伤面沉如水,“难不成又要变卦?”
“俺老陆和河子旭可不是一帮人,向来是说一不二。”
“哦,原来如此。”雪落伤应了句。
“在去找雪化寒之前嘛,还是先请雪侠你另一位朋友出来和俺老陆见见吧。”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喻红林心知已经被发现,瞧见陆老六右手慢慢潜藏在袖底,像是在偷使暗器。索性就大方地走了出来,叫道:“原来墨城护法陆上鲸私底下也会使暗器手段。”
陆老六脸上划过一抹尴尬,笑呵呵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喻总使。”不动声色地将流星剪子收了回去,右手也重见天日。
雪落伤看了喻红林一眼,似乎是在惊奇他为什么会跟来,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有开口。
陆老六皮笑肉不笑地道:“雪侠不愧是雪侠,方到聊云就和喻总使交上了朋友。”
“雪侠没有朋友。”雪落伤冷冷地道。
“雪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陆老六无比遗憾地道,“喻总使,你瞧别人可没拿你当朋友呢。”
喻红林道:“处世之道,又岂只有朋友一种方式。陆上鲸相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陆老六点头道:“与和人混脸熟相必,老陆我还是跟喜欢和狗做朋友。”
雪落伤不耐烦地道:“你们二人还要聊到什么时候?”
陆老六面露惊讶:“我本以为是雪侠你有话要和喻总使说。”
雪落伤道:“我确实有话要说,但并不是现在。”
“现在?”喻红林一奇。
“那现在,我们便走吧。”陆老六失望地道,“喻总使要不要同去,我家门主定会欣喜之至。”
雪落伤打断道:“我一人去。”
陆老六故道:“原来喻总使不是雪侠请来的?”
雪落伤道:“我根本不认识他。”
陆老六看见喻红林鞘中的断剑,忍不住道:“好好的一把美剑。”
喻红林道:“两位请等一等。”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雪落伤面露杀机。
“喻某深知,雪侠并非大奸大恶之人,真希望今日之事只是一场误会。”
陆老六道:“喻总使,咱们可真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雪落伤脸上一动,转过身去道:“你要找的那人已经走了,我们没能留下他。”
“老木,他被谁带走了?”喻红林一惊。
两人渐渐消失在了野林子深处,喻红林想问却上前不得。
直到再也不见,确信喻红林无论如何也追不上。
陆老六留下来的黑袍人才向身后的黑暗退去,隐身于其中。
喻红林不死心,当即在这林子四下寻觅过去,希望发现一点儿蛛丝马迹,半天仍是一无所获。到了一个岔路口,正踌躇不知往何处而去,浓雾之中有数人的身影复又浮现出来。却是方才退去的清流门人。
“喻总使,这是在找什么呢?”河子旭殷切地问道。
清流去而又返,虽不知缘由,但与墨城不同,清流在聊云素有侠名,前后几任盟主也多是江北武林正道支柱。
碍于夜奏九歌之事,喻红林心中的警惕仍挂着三分:“河门主,方才陆上鲸带走了雪落伤,他们的脚步消失在这里。你来得正好,我正在犹豫该追哪条路呢。”
河子旭听完,却不住摇头道:“喻大人,恕我直言。眼下就算掌握了墨城逆贼的路径,也万万赶不上他们。”
“这是为何?”喻红林不解道,“跑得再快的马儿也有歇脚的时候,难不成墨城的人都插了翅膀?”
河子旭叹道:“喻大人,可曾听说过一句歌谣?”
“愿闻其详。”
“倘佯山北的无人峰上,开着一间玄天书宇,里面住着的便是赫赫有名的墨城三使之尘魔使。附近百姓深受其害,夜半歌曰:倘佯山巅无飞鸟,雄鹰羽下沉。倘佯山脚无余生,草木皆荒坟。倘佯山北无行人,行人皆断魂!”
“竟有这种奇事?”
“此间便已是倘佯山地界!”河子旭沉默了会道,“眼下喻大人还要追去吗?”
“自然要追,难不成就这样放过了他们。”
“倘佯山乃是墨城盟重地,把守严密,喻大人何不回去多带些人马再来闯一闯这龙潭虎穴?”河子旭见喻红林仍是犹豫不决,又劝道,“眼下天色将黑,喻大人半日未曾进食,想来也是乏了。就近十里,有一处我清流的据点,不如先去修养一阵,再做打算。”
喻红林沉思片刻,他奔袭了大半天,肚饿体乏,确实就算追到了敌人,也无一战之力,河子旭所言也并非没有道理。自己再这样追去,和送死何异?本要点头,又生起谨慎之意。
忽听河子旭道:“实不相瞒,尹川寒尹长老此刻也正在据点之中,在等着喻总使呢。”
“尹老英雄也在?”喻红林眼前一亮。
这尹川寒乃是清流老将,历经三主,为人正派,在江北武林德高望尊,素有威望。
那尹川寒平生最爱薄剑,创下三式妙招,以为生平难得,收了三个徒弟,每人分授一式。大徒弟池浸玉,二徒弟梅经霜,小徒弟是江南游侠柳松楠的独子,叫做杨牵漫,是随的母姓。
多年前聊云大比,喻红林初出茅庐,眼看落败,关键时刻曾受他密语传声,指点过一招,方得反败为胜。此事过去多年,喻红林一直心存感激,故而对他敬重得很。
河子旭不知这层关系,只道这尹川寒乃是清流老宿,位高权重,就连公孙至尊也极看重他的主张。是以喻红林这才青眼相待,对自己也亲热了几分,不由得生出两分鄙夷之情。也不外露,见喻红林同意了,当即带路将他带往那处深山据点,共谋对付墨城的大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