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聊云布子

金水街,布家拍卖行。

整个聊云城风水最好、门面价格最高的地段。

整个雁云之地宝贝最多的地方之一。往日里进进出出,车马如龙,人声鼎沸却也太平无事。

皆因过了那条金光粼粼的长河,便就是云护府四卫所在。

可此时,拍卖行门口的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一个衣衫褴褛的瘦削男子边哼着小曲边走了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都是身穿统一道袍的武士。

很快大街另外两面也有人围了过来,将这瘦削男子的去路全数断绝。

瘦削男人若无其事地瞟了武士腰畔一眼,似笑道:

“好剑。”

聊云城中不缺剑客,但街上不得佩剑,更不得现剑光,但有三处地方因其特殊性却是例外。

在场知晓内情的人直到这一刻,仍是目瞪口呆。

皆因这个背着蛇皮口袋的脏乞丐似的家伙,刚刚以一万两银子的高价拍得了整场拍卖行的压轴宝贝——一张被收入雁山品剑录的绝妙阵法。可这家伙跳上舞台,面对美女主持什么也没干,就一拳击倒了她身旁那四个看护宝贝的武士。便径直从美人手中取出这那卷充满沧桑意味的阵图。

他拿在眼前晃了晃,当着台下所有人的面,做下一件更耸人听闻的事——他将阵图撕了个粉碎。

更重要的是,从头到尾,直到此刻他洒然离去都没有付过一个子儿。

看他的落魄样,身上也不像是有超过十两银子的迹象。

谁也不知道他是怎样搞到参加拍卖的牌子。

十两银子,在聊云城大概是一个酒铺小伙计半个月的工钱。

“朋友,把口袋留下吧。”武士口中发出不可违背的低吼声。这是身后这个巨大城市赋予他们的工作。

“好呀,难怪路上老听人说聊云人霸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光天化日,就来抢人东西?这聊云城里住着的原来是三十万土匪呀!”

“你方才做了什么事,自己心里明白。”

背着蛇皮口袋的男人眼珠打转,蔑笑道:

“你说的是那玩意?哈哈,那种三岁小孩涂鸦都不如的东西,也敢枉称什么阵法。坐井观天的聊云人,你们懂什么是阵,什么是法!”

武士冷冷道:“少要信口雌黄,今日你是若不按约交出一万两,先前你竖着进聊云,只好让你横着出去!”

“横着出去,好呀,你们要替我抬轿子?呵呵,那你们可得再多叫几个来,我的屁可重得很。”

蛇皮男人仍是有恃无恐,武士就要上前,这时拍卖行门口忽传来一声低喝:

“布三、布四,住手,别冒犯了贵客。”

此声一出,那几个怒目欲喷的武士当即停下手,心中纵有再多的不愿却也只化为一声“是”。

在场围观的众人纷纷循声看去,只见大门内发出一阵颤巍,一个粗布蓝衣,相貌清癯的老人走了出来。他拄着一根圆树杈,脚下穿着一双草鞋。树杈暗淡,草鞋却是光亮。

众人不由得一讶,方才那喝声稳如山石,与这沧桑老人的形象着实难以联系在一起。但见他骨瘦如柴,眉淡如山,在这些勇壮的武士眼中,却都焕发着一种崇敬的光亮,不难看出这老人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老人拄着树杈上前,略一颔首。

蛇皮男人傲意不敛反放:“总算来了个能说话的,老头儿,你就是布家如今的掌门人布子?”

老人摇头,低眉道:“布大侠天劫已到,难以迎接远方来人。他入关前料到贵客今日会大驾光临,特让我向贵客带一句好。”

“聊云布子闭关了,什么时候的事?”

“到今日正满一月。”

“一月前就算准我今天会来?好一个布大侠,哼,观天之术,且当他蒙对了,那他有没算到我今日来的目的?”

“我布氏在聊云百年,一直兢兢业业,与帝王为善,结天下知交,与四方豪杰。贵客为何、何苦又要来聊云?

蛇皮男人冷哼一声,自答道:“天下第一阵法,惘生图卷首有云,覆盖乾坤为阵,包举宇内为法。如果把刚才那张也称为阵法,当真是要滑天下之大稽!你布家店大欺客,没人敢挑破,只好我这个外人来咯。”

老人听罢叹道:“那一张不入贵客法眼的破皮纸,是当年我布家先祖布云浮在雁山大破天人三策,雁山剑尊愿赌服输送给他的凭证。自此这南图北传,南人再不敢小觑我江北武学。贵客说这图一无所用,那可真是大错特错。这图在聊云一日,雁山信守承诺便不敢一日过江。以此看来,天下武宗之极也这阵法困住,难道这阵法还不厉害?”

老人四指紧扣,似乎是忆起了先辈往事,目露惘然之色,喃喃道了声“云神云我”。

在场众人不少都是云神信徒,也纷纷跟着祈祷起来。

武者虽都是布家弟子,可也甚少听到“布云浮”三字,此时不由得大感好奇。

谁知蛇皮男人却是仰头大笑:“布云浮这个江湖败类,**人妻女,在江南提起他都让人觉得羞耻,没想到你们聊云人还奉他为神明。”

老人面不改色:“布云浮铸下大错,天眼观之,谁也不能替他包庇。可人生在世,谁能无过?他最后所做所为,换来一死,云神也已原谅他的过错。”

这两人说话云里雾里,藏东藏西,其时离布云浮之世已过去百年,在场少有人知晓其中的渊源,是以谁也听不明白。

蛇皮男人知晓已被看**份,也不再掩饰,冷道:

“好一帮不肖子孙,布云浮的图你布家竟也舍得拿出来,都穷疯了不成!”

“江南人心浮动,长佑关下又有人吹号。这银子再穷自然也要扣一点出来。若是贵客知难而退,那这张阵图也不必卖了。”老人草鞋走下台阶,徐徐道,“哎,布大侠也说过,这张阵图总是会卖给贵客的,当年这张图也是从贵客那儿得来的。”

蛇皮男人咦道:“老东西,你是说这张图原来是出自我邦山城?”

老人脸色一变,似乎也没料想到他会自报身份。虽是默然以应,人群之中却已是一片哗然。

几人啊得大叫起来:

“啊,原来你是邦山人!”

“大家快看啊,这人是邦山派来的细作!”

长河两岸不少人听见动静,仿佛听到杀父仇人的消息一样,此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整个雁云之地,自从一十三年前那场血战,邦山城与聊云城便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死仇。以一条浩浩****分隔南北的云江为界,江北没有邦山人,江南也没有聊云人。

这蛇皮怪人私自闯入聊云,光天化日之下还敢招摇过市,这在聊云城中算得上十年未曾发生过的天大怪事。

老人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贵客立刻离开聊云。否则等云护府的人来了,贵客再想全身而退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更是咬牙切齿,像是要把他扒皮抽筋,蛇皮男人却是一点儿也没放在心上。

“不错,我是邦山人。怎么,你们要杀了我吗?聊云,天下人都怕你,我邦山却不怕!”说罢左手一指,从“聊云布家,你若敢坏我好事,你布家在江南的三百弟子可别怪我本城主心狠手辣。”

这句话只有老人听到,沉声道:“布家弟子皆有杀身之念。”

“能活着干吗要寻死呢?”蛇皮男人抓下背后那个袋子,大声道,“要想我离开聊云,那也容易得很。聊云人,十三年前若没有那场大雪,你们还能得住吗!”

蛇皮口袋中冒出一阵怪叫声,却是一群蝙蝠似的怪物扑了出来。在空中化为一道浓密黑雾,冲散了密集人群直朝城东而去。那黑雾流动的速度飞快,眨眼便越过了金水河。

“想破惘生兵阵,到城外金水河谷找我吧。哈哈哈哈……”虚空之中连串的怪笑声越去越远。

老人脸色一变,上前一步掷出树杈,不料却击了个空。

那蛇皮男人已消失不见,原地只剩下一条空空****的黑斗篷。

两旁武士急忙上前,问道:“老师,此人到底是谁?”

“可惜布大侠仍未出关,否则定能将此子留下。不祥不祥!”老人想起蛇皮男人的话,心中放心不下,往门内走了几步,忽回头道,“布三、布四,速速将此事上报云护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