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多事之人
猎卫四府内,此时显得犹未冷清。
漠上扬心中烦躁,便把所有的猎卫都派了任务,依总使之命,让他们到城中拿着画像,去搜查可疑人等。
这一月来城中凶案频出,死的还都是几个武功高强的剑中高手。他们的安全尚且得不到保障,遑论其他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在这多事之秋,聊云城主还在风澜城中养病,行踪成秘。无怪城中人心惶惶,大有满城风雨之势。提前半月的宵禁和经常性的盘查,更是加剧了这种不安。
而对漠上扬来说,弥漫着这种不安反而是件好事,总不会显得太过无聊。民众有不安,对他的需要就更为迫切。
他的不安,也非常简单,喻红林在赫连雄面前风头正盛,便是他大失风头,求剑馆一案牵连甚广,若能侦破,定会让总管,甚至城主都刮目相看。
对漠上扬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机遇,但眼下,这机遇却因为喻红林的半路出现而不翼而飞。今后如何在骁卫的属下面前形容!可真就抬不起头来了。
漠上扬站在窗台边,怨气满满地道:“好你个喻红林,都快成半个残疾,还要出来兴风作浪,与我为难。此仇不报,我漠上扬誓不为人!”
漠上扬捶胸顿足,又气又怒,一把就将背上的红马褂扯了下来,撕成了两半就往地下扔去。
身后突有一人走近道:“不知何事,漠上使何苦与一件衣裳生气?”
“还能有谁,自然是那个晦气的喻……”漠上扬心中一惊,回头一看。
站在他身前之人,头上戴着一顶金冠,一身绿竹图样的白袍。
双目神采流光,文人善丹青,名士自风流,不是苏肃是谁?
苏肃自走到栏前:“皆是猎卫府中同僚,四队与其他两队自当齐心协力,同舟共济。漠上使就算与喻红林有什么间隙,也该以大局为重才是。”
漠上扬愤愤道:“早上的情形,苏总管您也是看见了。喻红林和秦云叶两人何尝将我放在眼里?他们是师兄妹,对我百般不敬,存心与我过不去。若非两位总管在场……这口气我当真咽不下去!而对苏总管,喻红林这厮也是百般顶撞,全然忘了他自己的身份。”
苏肃不以为意地道:“我虽是副总管,但府中分工明朗,确实也不太能管不着他。他又何必畏我?”
漠上扬道:“此事明明由苏总管您负责,决定权在您,赫连大人连问都没问,就将喻红林安排为您的副手。这不是摆明了将喻红林这个伤残强塞给你嘛。他完好时打不过鞘归人,现在伤了难道还能反转?”
苏肃笑道:“我为何不悦?此事是个最烫手,最麻烦的山芋,现在有人主动接了过去。赫连总管心中早有属意,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何乐而不为?”
漠上扬心中一突,原来方才在风暴堂,赫连大人面前,苏肃的那种不适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又听苏肃冷道:“漠上扬,记得我的话,别淌此事的浑水。”
听苏肃的口气,似乎是话中有话,难道这几起连环凶杀案还有别的隐情?
漠上扬惊道:“上扬不懂……难道……”
苏肃道:“你是个聪明人,还需我多提点吗?此案看来容易,操作起来却是极难,文铁克为人小心谨慎,在城中广交人脉,撇去小宗师的修为,也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且不论他的武功,求剑馆其他成名剑客又岂是好糊弄的?”
“能击杀文铁克,这鞘归人确实厉害。但说到底,他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我就不信,他没有打盹的时候。”
“自从金水河谷事发,这两月来,城里死的只是一个文铁克?”
“鞘归人是疑犯的案子足足有十多件,这么多人他杀得过来?”
“这十几起里很好分辨,从伤口的形状来看,文铁克是第三个被杀的人。另外两起也是清流的高手,喻红林只要仔细想一想就能明白。”苏肃分析道,“而这三起案子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凶手皆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动手。击杀的时间,事先的排查,事发后逃走所选择的路线,如何在最短的时间杀死目标,有针对性地分析。你想听听我的判断吗?凶手一定不只一个,这是一整套详备的杀人计划,从杀人的前期工作到后期扫尾,秩序分明,出手的也许只是那一个人,但只靠他一个人绝不能做得如此出色。”
漠上扬奇道:“可是喻红林在求剑馆碰见凶手的时候,他是孤身一人。”
苏肃摇头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难道说凶手并非是来不及逃走,而是在故意等待,等待诱饵上钩!这个想法太过恐怖与秒谬,苏肃的思绪突然跳到这个环节上,他还未开始细想,就被漠上扬给打断了。
“凶手到底是不是鞘归人?如果真的是他,他的杀人动机又是什么?”漠上扬飞快地想着,他的脑海中翻过三年前的那起叫做“血色羲和”的卷宗。
“不论凶手是不是鞘归人,比起这个,他背后的幕后推手才最为可怕。”
“苏总管是说,那凶手杀人并非针对清流盟,而是有一个更大的阴谋?”漠上扬吃了一惊,那种本能让他突发奇想,“突然冒出的鞘归人连环杀人案,难道此事也和金水河谷有关?”
苏肃没有作答。
他抬头看去,天空有些灰暗和压抑:“这天色,又要下雨啦。”
“哎,苏总管,你话还没说完呢!”漠上扬叫道,“这都要下雨了,您也别走了呗。”
“要走啊,要走,还得趁早走!漠上使,求剑馆的事就交给你善后了。劳苦,劳苦!”
“我的苏总管,您可真看得起我。我……”
苏肃从猎卫三府出来,就要往水运司而去。马车早已备好了。
登车之际,远远瞧见天空中飞着一只红色的风筝,极尽鲜艳,独自游戏寒风,风骨卓然。
苏肃静静地看了几眼,心神未收,那风筝的突然掉了下来,似乎是断了线。
很快,风筝便跌出了视线。
“可惜。”苏肃暗叹了声,掀开车帘,发现里头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人。
看清那人的相貌,苏肃也不吱声,就让车夫和卫队出发。
一开始两人谁也没话说,仿佛彼此都睡着了。
直到快过云河,那人方才道了声“苏总管”。
不必他开口,苏肃大约猜到了他的来意,说道:“万没想到,今日喻总使竟有闲情有逸致与我同行。你也是去水运司找禹大人的?”
“苏总管,我来是为了公事。”
“不要说,让我猜猜,是鞘归人?”苏肃轻笑道,“在风暴堂上,当着赫连总管,你竟敢不说,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要想让鱼竿去钓鱼,自然也要想给它一点儿饵料。”
“哦,原来如此。雁山时,你与他即有交情。你你在雁山待了两年,大约也是受其之过吧。”苏肃见喻红林缄默不语,也多了几分把握,“若真是如此,那鞘归人还真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若非因为他,炎剑尊也不会迁怒于你,你可恨他?”
“他自觉有愧于我,执意以佩剑白墨相赠。我和他之间的恩怨早已一笔勾销。”
“两年光阴,换一把白墨。”苏肃莞尔一笑。
“找到鞘归人,也就破了惘生兵阵。”喻红林终于忍不住,追问道,“苏总管,在此之前,我想问您一声。若鞘归人救出城主,是否是功过相抵?”
苏肃不答,眼中的光芒愈发收敛。
喻红林急道:“我只想知道,能,还是不能?”
“喻总使,你难道以为谁能做此决断?”苏肃悠悠说道,“此事唯有城主可以决断!待他救出城主,再来讨价还价。如若不然,羲和的案子可没那么好一笔勾销!”
“他会的。”
“那便能!”
喻红林脸上一喜:“我先替鞘归人谢过苏总管。”
“谢我,太早了,我都不一定能活到那一天呢。”像是说着极为平常的玩笑话,苏肃轻声道,“求剑馆的事我已交代给漠上扬,你无需多心,只管找到那个凶手,找到鞘归人便是!”
他挑开帘子,外头是熙攘的人群:“水运司到了,喻总使下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