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云护聊云

“霍大,快来。你老小子认字,快看看这告示上写的啥。”

“将军府里出事儿啦!”叫做霍大的壮汉瞪大眼睛看了半晌,谨慎地下了判断,“若是我没猜错,这是一张通缉令!”

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快意的讥笑。

“这还用你说!这上有画像,下有花红,不是通缉令还能是招亲不成。”说话的是一个矮子,身后背着一个大竹筐,里头插满了大大小小的油纸伞。

壮汉窘笑了声,一下子被人群给挤了出去,他已经失去了威信,也就失去了话语权。

画像中的人戴着一只斗笠,只露出一个尖削的下巴。怀中插着一把乌金宝剑。

一张脸完全被遮盖住,最基本的肖像特征都未展露,这样的画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并没有多大的用途。也不知这张通缉令到底生了什么心思。

黑色城楼上,一个副将喊道:“请诸位小心戴斗笠背黑剑的人。如果有什么线索,马上向云龙卫报告!赏银百两!”

除此之外,就再没有更多的信息。

城楼上的副将散去后,城门口围着的人反而更多了。

“这个戴斗笠的人,究竟犯了何事?苏总管和源将军要颁令拿他?”

众人面面相觑,对此事是既新奇又狐疑。

一个打扇的书生说兴许是这人抢走了苏总管新娶的小妾,立马就有人接口道,说是将军府里珍藏的九龙杯被人偷走了。最后还有人说这个人是聊云城主做梦梦见的刺客。

这样的臆断猜测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还是刚才那个背着一竹筐伞的矮子,在这个时候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

正在叽叽咕咕争个不停的众人都停下嘴来看着他。

每个人都是一个眼神,今天天气好,我们可都不买伞。

有一人认识这卖伞郎,问道:

“卖伞阿知,你整天走街串巷,听东听西,难不成连此事你也得了风声?”

被叫做“卖伞阿知”的矮子得意洋洋地道:“想我阿知是何许人也!这聊云城昨天下雨吹落了多少朵花,我都一清二楚,更何况是这些小事。”

问话之人嘿笑了声:“此事事关重大,绝非寻常小事,我看就连你卖伞阿知也不知道!”

“笑话。”卖伞阿知脸上一红,立马就叫了出来,“你们道是什么?昨天晚上啊,有人潜入求剑馆,把文馆主给……”

他压低着声音,做出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这话一出,城门口顿时一片哗然。

“呀,怪不得昨晚城西生了那么大的火呢!我看就是求剑馆的方向。”

“文馆主,那可是小宗师境的高手,有人竟能杀得了他?”

“啊,不可能的,文大侠也遭遇不测了!”有人失声叫道。

“听说还往文馆主尸体上泼了一桶猪血呢。”卖伞阿知添油加醋地又说了声。

“文馆主行侠仗义,敢作敢当,是难得的英雄。什么恶贼,竟然加害于他!还要这般羞辱!要让我王老五撞见,定要在他身捅几个窟窿!”

有几人立即附和,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求剑馆戒备森严,听说还有雁山的高手看护,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在老虎鼻子底下杀人?”

“还能有谁,自然便是他!”矮子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诸位还记得上月的事吗?清流盟接连死了两个应天子上境的高手。依我看呐,也是这鞘归人干的好事!”

说来也是古怪,那个他字方一出口,原本讨论得兴高采烈的众人立马噤若寒蝉。

仿佛他们谈的这个人不是人,而是魔鬼!

更有甚者,认为这是个连魔鬼都难以形容的怪物!

若说之前几次案子的事还是捕风捉影,云护府到现在也没推出一个结论。可今天,这张通缉令贴在这儿,无疑是表明了云护府、聊云六司、聊云城主的态度。

这一个月来,在聊云城中大杀剑士高手,搅得人心惶惶的罪魁祸首,便是那称作“鞘归人”的龙踪杀手!

这杀手销声匿迹了三年,在杀人楼杀人书中却仍是高居不下。许多人花了天价,就是想请他杀一个人,但偏偏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这个人的下落。

没想到,他是躲到聊云来了!

“这文馆主是要做将军的女婿,谁料到这关头会出这件事。也怪不得苏总管会大发雷霆,发动全城之力来抓捕这个杀手。”

有知晓内情的人叹了口气,纷纷像撞了鬼似得,生怕沾上一星半点麻烦,一下子就有大半的纷纷人散去。

“这个杀手!”

“鞘归人!”剩下的人之中终于有胆大的人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三个字若是分开来读都是最为寻常不过,掀不起一丝情感上的波澜。

但一旦连起来,就如同有了一种神奇的魔力。

竟然能让在心中悄悄默读的人都感觉到一股透彻心扉的寒冷。

“这人好生狂妄,还在天河殿上留下了一行血书:杀人者已死之人也!”卖伞阿知表情激动地说道,“诸位,这狂徒竟敢到聊云城来了!偌大一个聊云城,这太平地儿哪里是这小子能撒野的地方!”

“不错,这里可是聊云,这鞘归人还能翻了天不成!云护府定能将这厮绳之以法。”

众人脸上除了愤慨,都浮现出一抹忧色。

燕四的也变得煞白。

他再没有听胡言和乱语的心情。

他也随着渐渐散开的人流,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他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好像以为谁也看不见他。

也不管前面有没有站着人,只自顾自地撞去。

一个黑脸汉子的肩膀被他撞了下,登时沉着脸骂道:“走路不长眼啊!”

燕四恍如未闻,连一个眼神也吝啬不予,右脚又大迈了一步。

黑脸汉子气急,就要伸手去抓燕四的后领。

突听一人道:“云龙卫来了!”

一听见云龙卫三字,黑脸汉子吓得马上收回手来,不敢再造次。

城门口,走出一支铁盔银甲的云龙卫,个个精神百倍,握戟举盾,两旁路人听见他们那整齐的脚步声,都是不由地敛住了呼吸。

其中一人装束与他人略显不同,一样的白袍,上面绣着一朵矫健的飞鹰,而这凌厉的鹰嘴里衔的却是一朵充满柔情的红叶。

目光若电,却有一丝疲惫和痛楚,握住缰绳的左手轻轻发抖。

右手即使是戴着护手,还是显出无力,有一小段绷带从袖子口露了出来。

队伍渐渐过去,人群中传出一阵窃窃私语。

“又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耍什么威风。”

“这位就是猎卫府的喻总使,说话不要命啦。他手底下抓过的杀手刺客这些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待云龙卫经过后,那撞人的莽撞小子早已没了影,黑脸汉子恨极,又骂了声,算你小子走运,改日别让我再撞见。

“哎,刚这人谁啊?失魂落魄的,被吓傻了不成。”

“哦,这人我知道,是个酒肆的小伙计。”

卖伞阿知听见这边的动静,忙挤过来问道。

“哪家酒肆?”

“城西的那家,叫什么缘来酒肆。”

喻红林吁得一声勒住马,两侧的云龙卫皆是一惊,纷纷调目,对他们长官突然停下来感到疑惑。

喻红林回身一看,人群茫茫,便如海景,各色衣着,百种面孔,已经是无处寻觅。

而那道熟悉的影子只是一晃,便再无踪影。

喻红林心中一动,不觉想起往事,呆立在当场。

云龙卫轻轻唤道:“喻总使?”

“无事。”喻红林暗暗摇头,心道,“真的是他么。”

喻红林轻轻一笑,便复又驱马前行。

众云龙卫不得其解,只得赶紧跟上。前方,他们的家园。

天下皆知,聊云城中最为雄伟堂皇之地,并非聊云城主所居的风澜城,而是与其只有一箭之遥的云护卫府。风澜城占地极广,规模宏大,气魄雄伟,内有铸剑馆,藏兵阁,博物居,紫金山。而云护府布局精巧,内有鹰扬,飞羽,虎贲,破军四府。

两者齐称聊云双险。自西向东蜿蜒流淌着一条如弓形的长河,将云护府与风澜城错隔开来,此河乃是云江的支流,流入聊云城内,叫做云河。

聊云城挟山带水,挟的是白云山,带的是清云河,地形开阔,土地富饶,正面几乎无险可守。但自建城以来,至今已有三百年,大小战乱数十次,却从未陷落过一次。聊云城坚守者仪仗得便是这两座互为犄角的地上铁堡。

云护府的议事大厅,风暴堂就坐落在两城的中轴线上,与之遥相呼应。琉璃为顶、青石为座,饰以金碧辉煌的彩画,建筑风格威严整肃,大有英雄豪情。

但偌大的屋子里装饰并不豪华,甚至有点陈旧,器具陈设皆是上等的材质。

正中摆着一架云纹长桌,足足可以容纳数十人同坐。此刻只坐了四人,未免显得有些空**。桌体散发着千年沉香的气息。每一个云护府人都知道,这张桌子已经在这足足站了三百年,乃是云护府的武毅精神所在,没一个人敢稍稍移动一下它的桌角。

正座的貂皮软椅上,一个男人正一下没一下地抽着一根玉鼻烟斗。

瞧他年龄,皮肤依旧充满光泽,年纪绝不会超过五十。穿着一件暗金色交领长袍,腰上系着一根翠蓝蟒带,英气慑人,举手抬足之间尽显一种老派作风。只是此刻稍稍露出一丝疲态来,似乎是旧疾缠身。

这男人正是当今的云护府总管,先城主钦点的佐命之臣——赫连雄。

先城主在时,他当了八年骁卫总使,其时的云护府副总管被邦山人暗杀,他临危受命代行副总管事。

城门将破,先城主亲上天子门,之前特意将半块云龙玉璧交予他。

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赫连雄也因而成为了聊云三百载来,第一个云护府出身的云护府总管。

云护府总管虽不过问府中之事,但作为云护府的象征,仍是具有非凡的作用。

先城主如此布置,可谓是用心良苦。

坐在赫连雄右手边,是一个双眉淡淡,面容俊朗的男人,他双唇微微抿着,想是在思索着什么。

“苏肃,怎么,昨夜没睡好?“赫连雄放下烟斗,出声问道。

“近来城中不太平,许多事久积不破。确有些乏了。”苏肃有些不以为意,他的声音听来有些厚重,与他的年龄相配。时间像是给他盖上了一层砂。

“这聊云,何时太平过?”赫连雄不苟言笑,“求剑馆的案子进行得如何,可有头绪?”

赫连雄抱病在身,退居幕后多年,如今方一上台便亲自过问此案。若换在从前,他顶多只是提到一两句,便欣然地放手离去。

让苏肃不得不感慨,当个无所事事的总管该是多舒服。事是副总管干,锅也是副总管背。

此时他显得也是有点儿猝不及防,但他很快就整理好了回答。

“这案子是猎卫府发现的,现场交给了骁卫。我前日人在城外,也是昨晚回城方才知晓。”

“原来是这样。那是喻小子知情不报,还是另有他故,你这位主管竟然知道得比我还迟?”

苏肃摇头道:“算上求剑馆这件案子,加上之前,这已经是死的第三个人了。可此事却也怪不得喻总使。凶手使得一把黑剑,身份还未明了,但已经确定与龙踪撇不开关系。”

赫连雄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另外两人,一位是猎卫二队秦云叶,另一位是猎卫四队漠上扬。在掠过秦云叶时,赫连雄的目光停滞了片刻,这位新晋的猎卫女副使,身材高挑,面浸秋水,牙齿洁白,眸中似有一道火样的明亮,一身白色的甲袍更显得她英姿飒爽,镇定自若。

赫连雄收回慈爱的眼神,再看漠上扬,大约三十岁年纪,身材魁梧,双臂孔武有力,着黑甲,佩金剑。脸上常常发红,有股西北边塞特有的剽悍之气。

若说骁卫在四卫之中人数最多,差事也最多最累,那猎卫四队在猎卫府中的地位也与之相似。在危险任务中,绝少不了这支奇兵的身影,因而淘汰率也最高。

从往日不难看出,苏肃心中尤对猎卫四队的愧疚最大。

在喻红林这件事上,见秦漠两人皆是默认,赫连雄怒道:“猎卫府三队都到齐了……这总使怎么没来,这小子又跑到哪里野去了?”

秦云叶方要开口,苏肃又重复了遍道:“赫连总管,此事实在也怪不得喻总使。”

赫连雄这才听见,抬了抬眼皮:“这又是为何?”

“前次第一个发现现场的正是喻总使,可他不单是撞上了,更是和凶手交上了手。”

“还交过手,结果如何?”赫连雄咦了一声。

“赫连大人,难道没听见一些风声?这几日城中已传得沸沸扬扬。”

一人冷哼了声,却是漠上扬。

他今日还套着一件大红的布褂,似是大喜临门。

但穿着他的身上,显然并不与他尖利的脸型相配。

赫连雄道:“你且说来与我听听。”

漠上扬道:“猎卫使此番未免也太托大了些,没留下人也就算了,自己还落下一身的伤。堂堂云护府四使之一,竟败在一个江湖杀手手中。百姓们都说……都说咱们云护府无能呢。”

“若当时在场的是漠总使,且别说是伤了一条胳膊,恐怕连命都要留下。”

这几句话说得清清楚楚,就像是刀尖刻出来一般。

“秦云叶,你……”漠上扬听了,气得立马站了起来。

“坐下。”苏肃轻说了声。

这两人针锋相对的场面,他这几年也看多了。

秦云叶道:“我只是陈述实情罢了。”

赫连雄在场,漠上扬不好发作,只得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赫连雄关切地道:“喻总使伤得可重?”

秦云叶道:“伤了右臂,怕是有一段时日不能用剑了。”

苏肃见漠上扬在向自己看来,添了句:“喻总使说过,与他交手那人用的是长麒。”

“年轻人脾气太冲,稍挫锋芒也是好的。”

赫连雄缓缓说着,点头之际听到苏肃这话,神情顿时大变。那两个字如同噩梦,他手中烟斗一颤,烟灰落在椅背上重得连风也吹不开。

“长麒重现人间,难不成那个人当真回来了!”

秦云叶脸上亦满是动容之色。她稍一闭眼,脑海中仿佛都会浮现出三年前在榆关城外,那地狱一般的场景。那满地的残尸,被染红的莫里河,仿佛是一场噩梦,常常打乱她的睡眠。方跳出黑夜的妖异红日,正在残忍地吐着它的长信子。

那是轰动江北的一场大案,一个叫羲和的部落在一夜之间全族死绝。仿佛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献祭,这个部落所有人在死去时脸上并没有太痛苦的神色。恰恰相反,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释放和崇高感。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促使了他们的集体自杀。

只隐约有风声,这部落消失的原因与清流前盟主载千道,还有龙踪逐君之徒鞘归人有关。

也就是在羲和消失的那天,载千道和鞘归人同时销声匿迹。

命案发生后,云护府抽调了三卫中近五十名的精锐王牌,一起去榆关城调查此事。但除了听到那个可怕的传说,云神与日神之间的大战,还有那般可怖的场面,再没有其他的收获。

秦云叶也恰在其中。在榆关城呆满了一个月,所有人员陆续撤回,但凶手仍没有抓到。

一个部落的历史在那一天的比日落提前消沉了。

漠上扬面色凝重地道:“他……他回来了。”

秦云叶道:“现在还并没有十分有力的证据,证明凶手就是鞘归人。”

漠上扬反驳道:“长麒剑都出现了,还敢说不是鞘归人。秦总使,你这样为鞘归人开脱,难不成你和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情。”

赫连雄没挺清楚漠上扬的后半句话,颔首道:“若真是他的话,这事情可就棘手了。”

秦云叶俏脸上一寒,她向来洁身自好,最受不得半点捕风捉影似的侮辱,当即上前,忽然向漠上扬的剑鞘抓去。

“你干什么!”漠上扬惊呼一声,他万万想不到在这风暴堂上,当着两位总管的面,秦云叶竟敢对他出手。

刷得一声,鞘中长剑鱼跃而出,白玉一般的剑身在空气中大放光彩。

“我的剑!”

漠上扬忙要夺剑,秦云叶脚尖轻点地面,已经翻身跃出到长桌对面之外。

苏肃脸色一沉,秦云叶此举,并非他历来推崇的谦退礼让,与同僚相处之道。

赫连雄见了,却是微微一笑。捋了捋胡须。

漠上扬正不知秦云叶究竟要做什么,便听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漠副使,现在你的剑在我手里,若是我杀了人,你觉得该抓谁呢?”

漠上扬道:“杀人偿命,自然是抓你了。赶紧把刺圣还我!”

漠上扬的佩剑刺圣,清澈如水,是前任副使亲传,也是把难得的好剑,无怪他如此紧张。

秦云叶轻松避开,接着道:“可惜杀人的却是你的剑!按照你的逻辑,凶手不就应该是你吗!好啦,现在我就要抓你归案!”

“这……”漠上扬像是哑巴吃黄连,半晌方道,“我堂堂云护府副使,怎可与这江湖逃犯相提并论!”

秦云叶道:“聊云律法之下,骁骑总使和江湖逃犯根本没有区别。苏总管,你觉得我有没有说错?”

苏肃轻轻咳嗽了声:“铁律森严,云叶字字是实。”

见苏肃没有异议,秦云叶接着道:“所谓的血手狂魔,多半只是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罢了。又有谁亲眼目睹过他杀人的经过?都说鞘归人杀人,他杀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哼,因为这些目睹过的人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若犯事的不是他,这三年来,他为何不敢投案自首,反而销声匿迹,人间蒸发!”

“这鞘归人一日不抓捕归案,他这杀人的罪名就一日不能脱,却也一日不能定。”

漠上扬寒声道:“没想到堂堂猎卫副使竟然会为一个杀人狂徒开脱,真叫漠某心寒。”

秦云叶道:“我非是为他一人开脱,只是念及公道二字。”

漠上扬冷笑道:“公道?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又该向谁去讨这些公道?”

赫连雄声音一重,喝道:“够了。我可不希望为了这一个外人,而坏了我云护府的士气。云护府四卫,猎卫府三队,缺了哪一环都再算不上云护府!精诚合作,共抗强敌。这个道理都不懂,我还留着你们做什么,让外人看我云护府的笑话不成!”

“属下知错。”说话的是苏肃。

秦漠两人仍是不服气,各自远远地坐开。一番争执闪躲,漠上扬仍没拿回自己的刺圣,他心中的抑郁可想而知。秦云叶转过头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赫连雄叹口气,又道:“苏肃,你替我好生管教这三个后生。个个都横得跟什么似的,半点礼数都不懂。日后教我怎么放心去见他们的师父!”

苏肃躬身道:“遵命。”

赫连雄稍稍冷静,复又沉吟道:“连胆大包天的喻红林竟然也折在了此人手中,此人的手段可见一斑。苏总管,命令下去,要三卫合力,同办此事。老夫为城主掌璧,务求在城主归来之前,便将这鞘归人绳之于法还聊云一个太平。但你们急着,此人罪大恶极,在云神判处他之前,却不能伤了他。”

苏肃颔首道:“谨遵总管之命,此人关系重大,我等必当审慎待之。”

漠上扬抢声道:“上扬定不会让总管失望。”

苏肃有些犹豫地道:“那源将军那边……”

赫连雄哼了一声道:“老夫会怕他不成。半月之内,随便给他一个答复便是。”

见苏肃面有忧愁,似乎有难言之隐,赫连雄一挥手,示意在列的各侍卫尽数退下。

待房中只剩下秦、漠、赫连三人,苏肃方开口道:“赫连公,话虽如此,咱们却不能不早做准备。”

赫连雄道:“你又听到了什么风声?”

“听前方消息。源将军得知求剑馆震动,已经点起三千兵马,绕过边城驻军,星夜回师,这不日就要回京了。”

秦云叶听了,不由得心中一动。这听风观世,收集情报,本是羽卫的职能。羽卫总使不在府中,苏副总管虽然神通广大,又是从何得知?

“他敢!没有城主玉令,巡野军谁敢调动?”赫连雄惊极反笑,“不过死了一个求剑馆主,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这源明初是愈发狂妄了。”

“就怕到时咱们骑虎难下,反受制于他人。”

“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

“若求尽善,三卫之力,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若求尽美,我希望能得到城备军的协办。到时候,内外联动,方是万全之策。”

赫连雄抬高了眼睛:“你是想要那半块云龙玉璧。”

苏肃并不否认:“不错。”

赫连雄面色一暗:“云龙令关系事大,城主将他托付于我,我无权托付于第三人。若有必要,你和卫子彰说这是我的命令便是。他也绝不敢难为于你。”

“多谢总管。”苏肃脸上划过一抹落寞之色,旋即抹去。

赫连雄道:“如今剑卫总使随城主而去,不知何日才归。这三卫联动之事,苏总管你一人,或有不便之处。除此之外,须得还为你指派一名副手才是。骁卫、羽卫二总使皆有公干在身,一时半会腾不出手,这人手按惯例也该猎卫里出。”

苏肃道:“秦云叶秦副使,漠上扬漠副使,皆是上佳人选。”

赫连雄叹了口气道:“秦漠两人固然胜任,但我心中本来却还有另一个上佳人选。”

苏肃没有说话,秦云叶的双唇也紧紧地闭着,倒是漠上扬心中暗道:“总管心中所想,难不成是那解散了的三队使,可他早就离开聊云,远在千里之外。难不成他已经偷偷地赶回来了?若他真已回来,那情势可对我大为不利。”

他思量未定,门外已响起了一个爽朗笑声。

“既然赫连老头你都这么说了,哈哈哈,那我岂不是更加责无旁贷?”

漠上扬心中大惊,果真是那人回来了!

他急忙往门口看去,这一看不料比起那消失的三队使,更加出乎他的意料。

一人大步从门口走近,他右臂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活活裹成了一个粽子。眉目徐徐,漆黑的长发用玉冠竖起,平添一丝温润书卷气。

白衣单薄,左手的袖子上绣着一朵红枫。

言笑晏晏,不动随风,除了喻红林还能有谁?

赫连雄见他来了,忍不住爽朗大笑道:“喻红林,你这个臭小子。”

喻红林不顾其他三人的惊诧,走到大厅正中,单膝跪下道:“云护府猎卫总使喻红林,来晚了。请赫连总管恕罪。”

秦云叶悄悄转过头去。见喻红林这副样子,她不知为何鼻头莫名一酸,却又更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