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物极反焉

一幕幕,一幕幕,一幕幕……

从最早的十字雨街至冰焰荒漠解体再到哀求六友失败,仿佛幻视着每个过程,每个点滴。

紫袍已烧毁,与火灰、木灰、骨灰混淆成了一堆,再也无法区分开。

雨之村淋雨夜行、风之村化纸飘空、土之村倒塘沉水、羽之村融躯入泥、壳之村以体渗树、叶之村垂身扑火……

每一次失败,都加剧创痛,都加重自伤。

他是疯狂猴芬奇。他正站在山巅。他正立在崖前。

“啊——”

山岩崩裂,鸟兽惊逃——芬奇在绝望大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跪倒在悬崖边,离深崖空谷只差几步。

他没有眼泪,他脸色如冰,他头痛欲裂。

他重新抬起头,在虚空上看见了两个自己——一黑一白!

“跳吧,跳吧,跳下去所有折磨都解脱了!”黑芬奇对紫芬奇笑叫着。

“不,不能跳,你还有未完尽的巨大使命!”白芬奇对紫芬奇劝言道。

“使命?”黑芬奇继续大嚷着,“使命已毁在过去,已毁在未来,使命死了!”

“使命还在,”白芬奇接着开示,“缓一缓,让时间抹去伤痕,千万要镇静……”

“跳,快跳吧……”

“不,不能跳……”

唿——

一阵山风吹掉了黑芬奇白芬奇,他眼神却更空洞了。

芬奇又朝前走了一步,距离崖壁只有几尺了。

他又忽然苦笑一声,摇着头。

“没想到,这条路竟把我引到这里来……”

他又向上几步,脚尖甚至都超出了悬壁……

“死!坟墓!”

他望着深黑无光的崖下,又举起空无的脑袋,然后张开轻飘飘的两臂,双眼闭合上了……

就在下一秒他即将让重力完结自我历史,终结个人存在时,意外发生了……

雷之村!

彭——

十字雨街,疯狂猴与快刀螳螂最先结识站立的位置,突然被一个名为“雷球”的东西摧毁。

六个似乎从未出现在这片大陆地上的神秘蒙面者,凭空现形在了这里。

随即,他们的异常现身引起巨大恐慌,街上的买卖客商拼命奔逃,甚至踩断了他人骨头。

他们的一只眼上全都戴着一个透明眼罩,似乎能鉴别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搜——”

一个看样子带头的匪首,冷漠地说,他仿佛长着鲨鱼的怪样。

四个块头加起来才够得上怪物头目的随从立刻执行了那命令,他们也像长着鲨鱼模样。

“这会有吗?”另外一个同伙说,语气冰冷,面无神情,却好像是个母蛇。

“极罕见,”带头者忽然又转向旁边的同伙,“不过你是个例外!”他怪笑般答。

而母蛇完全不知道他话语的隐含意思,没有再开口。

一个恼怒的抵抗者不顾死活地冲向怪物头领,结果被他直接张开大口拦腰咬断。

“好久没吃陆地的生物肉了,”他露出血腥表情说,“味道好极了。”

而看到这一惊骇场面的居民们,更是没命逃跑,有的甚至直接吓昏倒地。

短短时间,四个匪徒几乎把整个十字雨街翻了个底朝天,或伤或杀了大量居民。

“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房子。”怪物头目吞下了送死者,亲自行动了。

母蛇跟在他身后,往其它的屋子走去……

土之村!

滑头鼠背着一个轻瘪的漏洞袋子,回头看了最后一眼故乡,没有不舍。

“我走了。”他说,像跟再普通不过的朋友道别,然后头也不回往村头外走。

邦——

他的身后一下炸出一个大凹坑,甚至炸飞了一个人的腿。

几个黑影从天而落,他们,竟然与袭击雷之村的六个歹徒一模一样。

顿时村民乱不可交,就像妖怪闯进了自家门口里,慌不择路抢逃。

滑头鼠已经走出村外,而且那伙暴徒也没有发现他。他本可以溜之大吉的。

“饶命,饶命啊爷爷,你们要多少钱尽管开口,哪怕倾家**产也给你们,求你们别杀……”

哧——

一个臭鼬,那个曾打过滑头鼠的阔少臭鼬,毫无骨气地讨命,话没讲完便被甩断头颅……

他的两个保镖手下也被打飞吐血身亡。居民们更是魂吓掉般定住,然后又不顾一切逃亡。

“我最讨厌软货色……”那个怪物头目喊着。母蛇并未插手。

他的四个手下已经用他们的眼罩逮看了很多人,不过看来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人物。

滑头鼠触目惊心地在一个角落看着,内心在剧烈争斗——

帮——以一敌六,自己打得过他们?不帮——毕竟这里是养大了自己的故土啊……

“住手——”

乞丐滑头鼠从草丛跳了出来,破烂袋子伸在面前——他豁出去了!

顿时,他们透明眼罩上居然看不见他,只有未戴着眼罩的眼睛看到他。

几个不明匪徒,立刻明白了,露出了丑陋的笑。

“小叫花子,报上名来。”一个小怪说。

“我是你鼠大爷……”

滑头鼠亮出金刚牙,冲向迎来的一个暴匪,七扭八拐绕到他脚后跟,狠狠咬了一口……

突——

那个家伙居然被滑头鼠咬爆了,像很响的气球般,然后蒸发为空气。

“哈哈,不堪一击……”滑头鼠叫着。

“来吧!”

怪物头伸出似鳍似手状的前肢,滑头鼠还想故计重施,不过他已经没机会了。

“我——怎——么——了……”

滑头鼠被吸了起来,完全动弹不了,移向那个狰狞面目的怪物头。

就在他们以为猎物唾手可得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滑头鼠挂胸前的黑色月牙盾,忽然发出了亮光,接着与盾主人不见了……

剩余三个怪物低头望向两个头领,怪物头与母蛇咬牙切齿,脸色很难看……

风之村!

距离村子几里路的伐木林,四个伐木工正在汗流浃背地砍取林木,锯木声此起彼伏。

仍然是大力熊他们四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虎工头和另外两个熊工人在削劈倒地横枝。

就在他们停下吃午饭才吞了一口饭时,一个很响的爆炸从他们的村子传来,浓烟腾空。

“怎么有那么大的动静?”虎工头惊问着。两个一黑一灰的熊也摇头不懂。

“一定爆发什么大乱子了!”大力熊敏锐地叫着,然后往村庄,往家里跑去。

其他三人也不安地跟在后面,赶回各自家中。

果然,大力熊刚奔跑回来,自己的家就看不见了——被炸成了废墟!

“谁干的?”

他怒吼着,徒手翻扒着残砖碎瓦,终于挖到了什么。

“母亲……”

他一只眼睛流出了热泪,沾血的手抱住了已经没有呼吸的老母亲……

然后,他抱起血迹斑斑的亡母,在家门前掘出了一个大坑,掩埋了唯一的亲人。

“母亲,您安息,我一定手刃凶手,为您血仇……”

大力熊的膝盖从地上站起来了,朝村子中间最嘈杂的地方追去。

很快,他就看到了那伙仍在作恶的歹匪。仿佛克隆复制般,仍然是那六个罪犯。

周围的房子与房主或毁或残,满眼疮痍,惨不忍睹。

“谁害死了我母亲——”他毫无畏惧地大喊着。

怪物头与母蛇转过了身,看向怒气冲天地白熊。

他们的透明眼罩又一次看不见眼前的大力熊。他们又发现了一个新目标。

“我!”怪物头笑着回答,大力熊直接冲了上去。

一个怪物头部下前来阻挡,被大力熊的重力拳击穿躯体,挥发成气体。

就在大力熊的拳头就快击中怪物头的脸时,后者轻而易举握住了前者的拳头。

接着,怪物头把大力熊抛甩上空,并用他的异术把对手定悬在半空,并拿出一个暗盒。

“进来吧,第一个战利品!”

他打开了盒盖,大力熊被吸向那个黑洞洞的盒口。

突然,他胸膛上的白色月牙盾闪出光芒,并带着主人消失了……

“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暴徒暴跳如雷地嚷道看着就快到手的好货变没了……

壳之村!

懒惰虫家。楼上。

“爸,妈,这是我挣的工钱!”比尔把自己辛辛苦苦做木工学徒的钱上交父母,自豪地说。

父亲颤抖着手第一次接过儿子递来的钱,母亲直接心疼地抱住了他。

“虽很少,但你总算迈出了人生重要一步。”父亲抹着眼睛说。

“我的宝贝比尔,我的好孩子,我知道你会做到的。”母亲说着又深吻了儿子额头。

就在他们尽情久违了的享受天伦之乐时,灾难从天而降,命运之轮再次反转。

嘣——

一个雷球炸掉了懒惰虫家楼顶,一下变成露天房子,就像无盖箱子。黑影紧随其后。

凭着惊人的母爱本能,虫母瞬间把儿子塞入一个透明空瓶同时拋出窗外,飞向大樟树。

然后,抵挡怪物的虫父被捏作粉末,还没转过身来的虫母被刺穿身体。

他们与此前恶匪是同一伙人。

“不——”

透明瓶中的比尔失声呐喊,眼睁睁看着双亲惨遭凶徒杀害。

比尔泪水模糊,就在他想破瓶而出为父母报仇时,他脖子上的黄色月牙盾发出了黄光……

接着,在瓶子撞到大樟树、自己的吃惊与凶徒的疑惑间,比尔从瓶内不见了……

羽之村!

婚礼正在举办,红色的花洒在红色的地毯落在红色新娘的红色婚服红色头巾上。

这是笛儿的婚礼!

新郎正牵着她的手,经过祝福的人群,走向堂前正中央的四位大笑的至亲。

“一拜天地——”

阿飞拉着笛儿往后低下了头。

“二拜高堂——”

新郎挽着新娘的手朝各自双亲又俯下了头。

“夫妻对……”

司仪的脑袋搬了家,比婚裳更红的鲜血喷向新娘的婚装。

她掀了红头巾,新郎冲向入侵者,参加婚礼的人在狂奔乱叫。

依旧是那几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个抬起了手。他们的透明眼罩看不见笛儿。

新郎被震裂肢体,倒飞撞向高堂座椅,他们的父母妄图接住他,却一并被砸倒。

婚礼一刹那变成了丧礼!

“音翼剑波——”

红色笛儿怒喊着,被怪物头目轻轻拨开。

“抓住她!”

他说,另外两个怪物大踏步走向同样飞来的笛儿。

猛然,笛儿胸前的红色月牙盾亮出红光,接着她与它无影无踪……

留下恼羞成怒如丧宝货的恶徒们……

雨之村!

那棵疯狂猴曾拜访过的象肚榕树里,又新添了两个幼嫩的小生命。

刀螂的妻子又生产了两个孩子——还是一对龙凤胎!

“哦,小宝贝,让爸爸亲亲!”刀螂喜悦无比地说,把嘴伸了过来。

“你的胡须会扎疼他们的。”孩子母亲担心地说,刚产下双子的她正躺在炕**。

“爸爸,妈妈,我也要抱抱弟弟妹妹!”那个调皮的大儿子好奇地想抓住新生命。

刀螂拦住了他,像妻子担忧他扎疼婴儿一样害怕大儿子弄伤新生幼子。

“不行,小螳,你会伤到弟弟妹妹的。”为父的对大儿子讲,“你去一边玩吧。”

于是,有些不高兴的小螳走到了门口,透过半开的门望向外面的世界,差点没吓坏。

“爸爸,”他嚷着跑回头,“门外有样子很可怕的怪叔叔正往我们这里走来。”

刀螂一惊,赶紧快步来到门口,真的看见了两个满脸横肉的怪物走过来,并关上了门。

“到底发生什么了?”

妻子从来没有看到丈夫脸色如此煞白,紧张地问。

“立即藏进地下洞。”他抱起妻儿,并叫大儿子随他们钻入了地下秘穴。

“千万别出声,请照顾好孩子们,拜托了。”刀螂犹如请求般对自己的妻子说。

“你……”

“我要出去……”

“我们的孩子还没有起名呢?”

刀螂与妻子快速对话,他已经走到了地洞门。

“男孩叫小梦,女孩叫小月!”

他的话与人隐没在地洞门外,留下了哭而无声的妻子和无知孩子……

“我好像听到树里传出了声音?”

“树怎么会说话呢?”

“这还不简单,把树劈断不就知道了!”

那两个与之前那伙怪物模样相同的悍匪无罪恶地打趣,正打算发动攻击。

结果,出了地洞刚冲出树屋门的刀螂站在了那两个怪物面前,牙齿狠咬。

“竟在这找到一个,运气真好啊。”怪物坏笑着讲道,他们的眼罩面上没有看到他。

刀螂挥出镰刀手奔向敌人,被其中一个轻轻一弹指,便被击飞倒地上。

“进来吧!”

一个怪物掏出了那个与怪物头一样的暗盒,打开了。

刀螂咳出了一口血,就在怪物快把他带回去邀赏时,倒地者胸口的月牙盾发出绿光——

转眼间月牙盾与月牙盾佩戴者,融入了空气……

叶之村!

青墙枞树陵场上,在一座老坟右边,又添了一个新坟——

闪叶奶奶与闪叶爷爷的坟——没有她父母(也不愿不想有)的坟。

“奶奶,”闪叶烧着冥纸,“爷爷来陪你了,你们又能在天上相亲相爱了……”

闪叶每天都来到这里,坟墓是她距离亲人最近的地方,而不是别处,不是!

她原本会以为自己将永远这样,朝至坟夕别墓,直至自己也进入地下,升入天上……

然而,一切的一切都在被打破与被毁灭,即使是死人的葬骨地。

一个爆鸣突然炸响,那位置好像就来自闪叶的那个家,那个叶屋。

还有窃窃私语般断断续续的咒骂怪声。

而闪叶,她仿佛根本听不见。她对外界似乎已经失去了全部感知力。

这时,几个异影,边走向闪叶所处的地方,边大骂着。

“该死,少了,太少了!”

“就是,上次还抓到几个,这次竟然一个都没有,好像绝种了……”

走在第一个的明显更心烦意乱了。

“闭嘴!”

他喊着,吵嚷着的几个家伙马上不敢作声。

他们就是前面六村的六个破坏者,现在作乱到了叶之村,村落已被屠戮了个面目全非。

他们之所以能同时出现在七个地方,不过是由于他们使用了投射分体——他们是巫师!

六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奉命搜捕“殊能者”——拥有特殊能力或体质的罕有人物。

就在一伙人打算空手而归,接受他们王主惩罚时,一个眼尖的小怪看到了不远处的身躯。

“等等,头儿,你看前面树后方,好像有个不同寻常的蓝色……”

“蓝色?”

怪物头打断他,看了眼母蛇,又扭过鲨鱼头,无罩眼睛看到闪叶,而透明眼罩却看不见。

而那个母蛇仿佛心忽然一痛,然后又恢复了正常。

于是,六个来历不明的邪恶巫师,一晃身,就飘到了闪叶身后。

“一个女孩独自在这荒郊野岭可不好,很危险,让我带你回去吧!”怪物头幽幽地说。

闪叶似乎没有听见,也没有回头看。

另一个小怪想上前抓来跪地者,母蛇拦住了她。

“你们男人太粗鲁,让我来吧!”她说,然后移向闪叶。

怪物头与四小怪旁观着,女人与女孩的好戏。

就在母蛇走到闪叶近前,想叫住她时,跪者转过了头。

“滚开——”她吼道,射出了三角飞叶箭。

母蛇本可以轻松弹开或躲开,但她没有。

然后,飞叶箭如飞爪般扯解开了母蛇的黑色面纱,现出了她的真容——

她居然也是蓝色的!两个互不相识的蓝蛇眼睛望向了彼此。

而狡猾的怪物头隐隐觉察到了什么,一下在后面打晕了蓝母蛇。

“你们竟然连自己人也不放过?”闪叶叫着,又放出了三角飞叶箭。

这下飞叶箭如象耳拍蚊子般被碰飞,掉落在枞树叶堆。

“抓住她!”

怪物头一手扶着蓝母蛇,一边命令着。

四个小怪扑向了闪叶,她虽极力反抗但还是很快就被牢牢抓住控制了。

然后怪物头拿出了原先那个暗盒——殊能容装盒。而那个眼罩就是殊能鉴定罩。

“总算没白跑一趟,这一趟可耗费了我们很多时间……”

闪叶挣扎着,可毫无用处,她很快就要被吸收装入那个暗盒了。

忽然,一个异器从坟墓神速飞出,还带着蓝光,它轨迹飘忽地冲向他们。

它就是被闪叶甩飞进火里并与爷爷骨灰一起土埋的蓝蛇盾,它丝毫未受损。

“又是这个,快阻止它!”怪物头不安喊着。

然而,还没等四个小怪拦截,那个月牙盾就先暗盒一步抢走了闪叶,消失了……

一怒之下的怪物头目猛地射出一个巫咒,毁掉了两座坟墓……

一影一孤崖。

“永别了!永别了!”

紫色身影眼闭着身子仰面向后倾下了。他胸上的月牙盾感应般发出了紫色光。他看不见。

“啊呀——”

黑白红黄蓝绿六个发光体,闪速飞向跳崖者,它们后面还驱带着六个大喊的家伙。

紧接着,他们撞到了跳崖者,七人坠下了深深黑崖……

忽然七个闪光体爆发出更耀眼的光芒,持续了一秒,一切又复归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