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约会
一头酒红色俏丽短发的鲍娜娜正在新华街的德基挑衣服，手机铃声响起：“简单点说话的方式简单点，递进的情绪请省略，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情节……”
鲍娜娜看着手机上的来电号码，将手上的衣服扔给身旁的导购员，抓着手机坐在店内的棕色真皮沙发上跷起二郎腿，对着手机来电撅起嘴角。
歌曲再次响起来，鲍娜娜轻轻滑动了屏幕，却不说话。
“娜娜，帮我个忙。”
店内的导购员微笑着将一杯咖啡递到鲍娜娜的面前，却被她瞪了一眼，挥手撵开。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唐立赶到方向书屋的时候已经下午3点。站在书店门口的时候，他竟然有点紧张，握着书的手微微有点汗湿。
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刻意将门轻轻关上，以免打扰了站在书架前聚精会神的青年男女。
方向书屋大约四十平米分上下两层，室内的主色调以复古的实木材料打造，装饰风格有些类似于国外自由主义风格。书架周围与顶部没有书的分类贴标与吊牌，从书架的顶部、旁边的支架、甚至地面上都堆积着各种不同类型的书箱，最上面一本书页上赫然写着《一千零一夜》。这样的摆放无疑可以杀死处女座，唐立不由得给出结论。
延着地面上自成一体的书箱，踏上有些咯吱作响的木质楼梯，唐立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踩到楼梯上某本大师的著作，又或者撞上坐在楼梯上低头看书的男女。
走完最后一层台阶，赫然入眼的是个俏丽短发身材娇好的女孩跷着二郎腿，正对着他坐在楼上唯一一张木质椅子上，拿着手机手指点动。
“笹垣润三？”鲍娜娜看到站在楼梯上男子，突然想到那女人和她说的‘姿仪天出，神清彻肤’这八个字，心中竟莫名紧张起来，再看他手中的书，露齿笑道：“怎么？我不像你心中的‘唐泽雪穗’？”
唐立摸了下耳朵，“确实不像。”
鲍娜娜坐下，拍了拍身旁示意他坐过来，“为什么？”
“因为你的眼神太**。”
“没错，你身材这么strong，我喜欢。”
唐立虽然在第一眼见到鲍娜娜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个女孩大胆前卫，可没想到现在的女孩已经直接到如此直白。不过他倒没什么反感，反倒有点好奇。
只不过鲍娜娜的直接让书屋里坐在楼梯上低头看书的男女，捂嘴笑了起来。
“你不介意？”唐立见鲍娜娜脸上竟无羞涩。
鲍娜娜夺过他手上的书，翻开一页：“艺术家是一个族群的天线，但那些顽固的大众却永远无法学会信任他们的伟大艺术家……这么多让人乏味的傻瓜，永远也无法学会举一反三，或者寻得某种意义。人们很容易去反对自己从未尝试理解的事物。”
“庞德说的对。那么，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叫‘唐泽雪穗’？”
“一，我有个讨厌的妈妈，想要把我卖出去赚钱；二、我喜欢东野圭吾；三，我想勾引你。”鲍娜娜从座椅上滑下来面对着唐立跪下，高低的差距显露着她大V领子若隐若现。
唐立被她的香气熏地站起身，从她手中拿回书，“我还事，先走了。”
鲍娜娜伸手倒是快，一把拉住唐立的衬衫，“谁让你走的？”
唐立顿住脚步，一是怕衬衫被损坏，二也是怕在公共场所与一个女人发生冲突，对职业形象有影响。
“麻烦你把手放开，这里是公共场合。”唐立礼貌地与鲍娜娜保持距离。
鲍娜娜抬眼不屑地向周围扫去，“哼，管别人做什么，我想怎样就怎样。”
“你开放没问题，但在公共场所也要顾及其他人的感受……”唐立还想说教，被鲍娜娜打断。
“你们看什么？都给我低头好好看书，我男人只有我能看，我能教训，你们没资格。”
唐立一听，与心里猜的八九不离，此女与网上的‘唐泽雪穗’完全不同。不过……网络与现实本就存在着差距，现实中双重性格的人比皆是，又何况是在虚拟中呢？
又或者‘唐泽雪穗’并不代表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他这次来不就是因为梅林网友与“她”相似吗？何不再观察观察。
“我不走，你放手。”
鲍娜娜见唐立说的认真，也不为难，放开抓住的衬衫，却见上面已有褶皱，“我赔你一件。”
唐立低头，轻轻抚平衬衣，这衣服可是花了他几个月的工资，心里自然心疼，不过话却随意，“不必了，就一件衣服。”
哼。鲍娜娜往椅子上坐下，拍拍旁边的位置示意唐立坐下。见他迟迟未动，笑道：“怎么还怕我吃了你？难道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那你是什么样的人？”唐立走过去，并未坐下，却也挨着她的旁边。
鲍娜娜再次伸手想拉住唐立，却被灵活避开，见他离自己贴着挺近，也就不再纠结。
“你说你不会变，是真的吗？”
唐立一惊，这确实是他与‘唐泽雪穗’私聊的内容，可是……他装作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你指的什么不会变？”
“我们俩。”鲍娜娜抬眼带着希望地看着他，眼神明亮。
“自然，情谊不会变。”唐立的话模棱两可，想着含糊过去。
谁知鲍娜娜不满意答案，突地站起来，与他直视，“我说的是你对我的感情，不会变，是真的吗？”
这么大声一叫，又一次惊起周围人的目光，唐立此时只想离开，从他目前的分析看来，今天见到的此人应该不是诈骗人员，而是一个“花痴”。
“不好意思，我想你误会了。”唐立尽量礼貌，对方不屈不挠地追问。
“怎么？见到本人不是应该更喜欢吗？难道我不漂亮？”鲍娜娜站起身向唐立靠近，猛然一个用力自己倒向唐立的怀里。
这个措手不及的投怀送抱，着实让唐立吃惊。却也不能让一个女人直接摔倒，只好轻推开。
不过，再次证明了唐立的想法：此女不是他要找的人。
这次，再不管鲍娜娜在他身后如何叫唤，唐立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甚至踩到几本书籍，也未曾迟疑离开的脚步。
第一次被男人拒绝的鲍娜娜将座椅重重地踢翻，惹来不少注目，都被她一一瞪了回去。
拿起手机，鲍娜娜回拨了刚刚的电话。
“男人不错，什么来头？”
“警察？”
“你从哪里弄到的？”
“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公司哪个员工的圈子。”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他们如何我不管，但你别想监视我，不然……”
“行了，废话真多。看在你送的男人不错，不和你计较。记住啊，以后‘唐泽雪穗’就是我的。”
挂断电话，鲍娜娜轻声说了句，“假仁义。”
不过，此刻她的心情没来由得好起来，打开手机的聊天软件“微陌”，搜出了“笹垣润三”名字，细细观看他圈子里的每一个贴子，量不多，但每一个文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论。
看来那女人说的没错，不是所有的聊天软件都是约炮工具，道具怎么用，取决于用的人。一想到这里，鲍娜娜赶紧将自己的原先账号及内容全部删除，重新登录账号后，看着‘唐泽雪穗’的圈子，她第一次对那个女人产生了好感，不过仅限于她送给了她一个优质男。
回到公安局已经是晚上19点。陈霖正在办公桌前整理资料，看见唐立回来，笑嘻嘻地问道：“唐队，今天约会顺利吧？”
唐立将手上的书甩给他，解开衬衫的第一、二颗扣子，将袖子捊到了手臂上方，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皱眉反问：“让你处理的两件事，进展怎么样了？”
陈霖翻着书页，看了两面，抬头严肃地说，“唐队，这都什么内容啊？讨论政治话题可是违反党规的啊。”
“你懂什么？把书拿回来。”唐立拿回书，随手丢在了办公桌上，却又拿回手里，打开抽屉，轻轻地将书放在了抽屉最里面。
陈霖偷偷翻了个白眼，将手里的资料打开，“根据上午你提供的可疑男子画像，我和几个同事又回到现场进行询问，但目前没有一个人目击且认识该男子。已经将画像发给其他分局的同事，请他们帮忙一同寻找，如有情况第一时间汇报。另外关于朱慧萍案已经过了十几年，系统里的档案已经更新过数次，数据不全，现有的内容与上午许局说的基本一致。”
唐立点头，沉思了一下，“可疑男子除了请其他分局同事帮忙，也要扩大查找范围，有过打架斗殴的案底的、住鱼龙混杂街区的，还有就是……曾患有精神病史伤过人有过案底住在鱼龙混杂地区的人。”
陈霖放下正在记录的笔，追问：“是不是找到符合你最后一条测写的就对了？”
“都找，一条线索都不放过。”
“收到。”
“另外，明天和我去一趟档案局。”
俩人正说着，唐立的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拿起手机一看，‘唐泽雪穗’的消息：“你查到我作案的证据吗？”唐立关闭屏幕，想了想又打开屏幕，回复：“你是白天的雪穗，还是夜晚的雪穗？”
对方很快回复：“我就是你心目中的女神。”
唐立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回复着内容，却总是来回删除。很显然今天他见到的‘唐泽雪穗’，无论从气质、形象、说话方式上与网络上的人大相径庭。
也就是说，真正的‘唐泽雪穗’并未赴约。是对方识破了他的身份？还是另有原因？
正当唐立踌躇着，一旁的陈霖看不下去，忍不住拍着他的桌子叫道：“唐队，虽然你是领导，但在政治思想上不分上下，我建议你去抄抄党章，重新接受党性的洗涤，坚决杜绝外部的美、色、**。”
“谁受到了美、色、**？”从法医室刚出来的郭松一进办公室就听到了这句话。
性急的陈霖一听有人在场，更是没了顾忌，“是唐队！”
“别听他瞎说。”唐立最终还是没有回复，关了手机。
陈霖急了，一把抢过唐力的手机，作势开机，“我可没瞎说，今天你一回局里，案情还没分析屁股还没坐下，你就跑去约会，这会手机响了，你看了半天，回复还犹犹豫豫的，肯定是心里有鬼。”
“你懂什么啊？”唐立有些气急，夺回手机，对着陈霖摆了脸色。
“我怎么不懂？你那个信息的声音分明是微陌消息，梅林手机最近总有这样的声音！”
一听陈霖声音带了点隐忍的哭腔，唐立知道玩笑开过火了。梅林……他自然知道，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不便与陈霖说出梅林的现状。
这样的情绪一时半会让三个大男人无从对待，倒是高冷幽默的郭松打开了尴尬的气氛，“要不你带梅林过来我看看？”
陈霖一听防卫性双手交叉于胸前，连连摆手后退，“那可不成。”
郭松看了唐立一眼，“既然护着，为何怀疑？”
唐立低头看着桌子上摆在最里面的专业书籍。陈霖抓抓头发，欲言又止，“就是……就是感觉不好。”
“哟，怎么个不好？”郭松的心理引导，惹得唐立抬眼瞪他，郭松不在乎的翻个白眼，含笑继续问道：“心里不好受？”
陈霖一个叹气，像是豁出去一般，“哎呀，我藏不住话。郭哥说的对，我就是心里不舒服。你说我与梅林在一起的时间多珍贵啊？每一分钟都要省着用。原本以前就是如此。可是最近也不知道她怎么了，我们俩在一起，她还拿着手机，像是在等什么重要的信息或电话。”
“然后？吵架了？”郭松轻笑着。招来唐立的埋怨眼光。
“没有……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吵架……”陈霖说的底气不足，“你们都知道我与梅林青梅竹马，从小一起大长，就没吵过嘴。而且……我一大男人当然要让着女人啊，再说，她以后就是我媳妇，更要宠着她。可是……”
说到可是，陈霖抿嘴咽了咽口水，“你们说，哪有牵手亲嘴的时候，还看着手机的？手机比人重要？”
噗。郭松没忍住笑了出来。唐立摇头，心里埋怨着，终于开口，“行啦，大男人就这点出息？你媳妇你还不信？从小一起长大，她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
陈霖点头，“知道……可……”
“说明手机里有更重要的人。”郭松突然插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唐立赶紧用嘴型回道：“还嫌事少？”郭松耸耸肩，摊开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本就心存疑惑，经郭松的口说出，陈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连连点头，“郭哥你说的对，梅林的手机里有比我更重要的人。”边说着，边作势拿起手机。
唐立一个跨步，夺走他的手机，“胡闹，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队，你别拦着我。我要打电话给梅林，问清楚她现在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陈霖语气里带着不可阻挡的冲动。
“给我站好了。命令。”唐立突然改变语气，表情严肃。
郭松看戏似的悄悄往后退了几步，身体却不自觉的站直。
陈霖见唐立认真，便也不敢造次，乖乖立正站好，头却偏向一侧。
“怎么，不服？”
“……不服。”陈霖说的小声，但三人都能听见。
郭松捂嘴笑着。唐立摇头，“你这冒失的性格何时能改一改？告诉我，作为一个警务人员，分析案情第一原则是什么？”
“首要证据。”陈霖说的很小声，似乎很不服气。
“大声点。”
“要证据。”陈霖挺直身体大声叫道。
“嗯，知道就是记不住。你有看到或听到梅林和’最重要的人‘联系过？”
陈霖摇头，反问：“那手机微陌的声音频繁响起，怎么解释？”
“哟，响了就一定是有了问题的人？这段时间你陪人家那么少，知道人家工作、家庭上的事吗？或是有烦心事了？”
这么一听，陈霖倒是想起来前些时候梅林和他提到过公司正在改制，有可能要进行员工岗位调整。一想如此，他脸上的表情柔和许多。
唐立见他已听进了话，继续说道：“平常分析案情怎么做的？不就是如此吗？先确定梅林近段时间工作、生活上的情况，与她的公司询问是否有工作变动，再与她的家人联络一下，关心关心人家父母，问问近况。如果一切正常，试着正面询问她最近为何手机消息频繁，记住正面询问，别悄悄拿人家的手机偷看。她愿意给你，你也别看，既然认定她是你未来的媳妇，就要选择相信她。”
经唐立这么一梳理，陈霖顿觉豁朗，好在刚才没有给梅林打电话，若是冲动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他们俩真是要闹起来。
“饿了，一起去吃饭吧。”郭松摸摸眼镜，突然打断唐陈二人。
“不去。”陈霖的心思在梅林身上，他还要按着唐立教的方式去做呢。
“合适的时间做适合的事。”郭松说完先行往门外走去。
唐立笑着摇头，跟在后面也出了门。
陈霖一脸朦胧，看了看外面的夜色，突然开了窍，一路小跑着追着两人，叫道：
“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