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刀剑论交拜兄长

杨逸之按照店小二的指引,一路向西南寻去。路上岔路不多,杨逸之没费多少工夫,在晌午前赶到了名剑山庄。

远远望去,名剑山庄的匾额若隐若现。待走近了,匾额上四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好不气派,与武当的恬淡自守相比,又是种迥然的风格。

杨逸之定了定神,上前说道:“有劳小哥通报一声,就说杨逸之前来拜访。”

那守门小哥道:“原来是杨公子远驾光临,请稍等片刻,小人即刻进去告知庄主!”

杨逸之道:“多谢。”

过了片刻,但听得一阵长笑传来:“杨少侠远道而来,纪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来者约莫廿岁模样,面容清秀,双目透着不凡神采;一身素衣,惟腰间点缀着金丝腰带;手中轻摇折扇,扇坠随之摇摆不定,更显得晶莹剔透,非是凡物。

杨逸之心中暗赞: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随即迎上行礼,回道:“在下乃一区区江湖后进,如何敢当?”

纪东歌道:“哪里!杨少侠独闯武当,名传天下,在下心仪不已,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杨逸之谦道:“不敢当,庄主之名天下谁人不知,今日得见庄主,实是在下之幸也。”

寒暄一番后,纪东歌道:“屋外叙话,非待客之道,杨少侠请进!”

绕过照壁,便是山庄正厅。大厅正中铺着红黄相间的方毯,左右两列则是供宾客落座的丝楠官帽椅。中央的墙壁上挂着一副对联,上书:别去江湖远,重来日月深,透着出入凡世的逍遥味道。

杨逸之道:“想必这是出自庄主的手笔了?”

纪东歌笑到:“区区拙作,倒见笑了。赵管家,给杨少侠看茶。”

纪杨二人按主客坐定后,纪东歌问道:“敢问杨少侠何故受困于惠思镇的东悦客栈?”

杨逸之怅然道:“此事说来话长。前些日在惠思镇郊外,我从一群强盗手中救下一个商人。之后我们一起投宿东悦客栈,晚上把酒言欢。不料今日早起,欧兄竟遭人暗算。可恨那掌柜竟然以为是我下的毒手,幸亏赵管家此时前来,方得以脱身。唉,想欧兄也不过一本份商人,竟然不明不白横死他乡!我一定要查出那些贼人的下落!”

纪东歌听后一拍案几:“竟有此事!哪位贼人竟敢在我的地头上做下此等事来,其罪当诛!杨少侠放心,我定会查出凶手,还杨少侠一个公道。”

杨逸之起身肃然道:“如此多谢纪庄主了。”

重又落座后,纪东歌道:“杨少侠独闯武当,犹能全身而退,武功之高,令人佩服,想必师出名门吧?”

杨逸之道:“我一直习家传武功,不曾另投名师。”

纪东歌略显吃惊:“哦?恕在下冒昧,敢问令尊名讳?”

杨逸之回道:“家父杨城越,已去世多年了。”

纪东歌忙道:“失敬失敬!原来是江南大侠杨城越的公子。想当年令尊名震江南,武功盖世,在下常恨晚生数年,无缘一睹高人风范。今日得见公子,直可想象令尊当年之风采。”

杨逸之笑道:“纪庄主过誉了。”

纪东歌接着道:“杨少侠出身武林世家,见识不俗,敢问当今武林,杨少侠认为谁当得起英雄二字?”

杨逸之道:“在下初出江湖,识见尚浅,不敢妄议天下英雄。”

纪东歌道:“我们只是闲话家常,杨少侠不必客气,但说无妨。”

杨逸之宁神沉思了一会后,说道:“在下认为武当派天微道长武功盖世,德高望重,当列天下英雄。”

纪东歌挥手道:“天微年事已高,恐难有作为。”

杨逸之又道:“那余下各大派掌门,在江湖上素有盛名,想来也不可小视。”

纪东歌大摇其首:“那几大派固步自封,尸积余气,何足道哉?”

杨逸之见纪东歌似也不将几大派掌门看在眼里,不免暗自诧异,当下问道:“依纪兄看,谁当得起‘英雄’二字?”

纪东歌缓缓道:“如在十年前,当推令尊杨城越与漠北的上官云。而今天下风起云涌,说道‘英雄’二字,还得看杨兄与纪某了。细数起来,你我二人堪比曹孟德、刘玄德啊!”

杨逸之忙道:“不敢,不敢,小弟如何担得起‘英雄’二字……”

不待杨逸之说完,纪东歌道:“杨少侠不必过谦,纪某对自己识人的本领颇为自负,依我看来,杨少侠日后的成就不可限量。杨兄弟,方才与你畅谈一番,直有相见恨晚之感,不如我们结为异性兄弟,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逸之这下真受宠若惊:“这……这,能与纪庄主结为八拜之交,是在下的荣幸。不过在下只是一个碌碌无名之辈,若与庄主结拜,只怕会辱没了庄主。”

纪东歌笑道:“杨兄这说哪里的话!名利身份不过身外物,大丈夫相交,贵在知心,既然你我义气相投,又何必看重虚名!”

杨逸之见纪东歌说得如此坦诚,不再犹豫:“既然纪庄主如此盛情,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纪东歌于是带着杨逸之来到庄中祠堂,说道:“在下今年二十有四,不知杨兄贵庚?”

杨逸之道:“小弟今年一十有八,年幼为小。”

二人当即跪在蒲团之上,纪东歌朗声说道:“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在下纪东歌今愿与杨逸之结拜为异性兄弟。”

杨逸之接道:“生死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行礼过后,纪东歌道:“贤弟,咱们已是自家兄弟,你在名剑山庄盘桓几日,咱们煮酒论剑,如何?”

杨逸之道:“大哥美意,小弟却之不恭。”

接下来的几天,杨逸之便在名剑山庄住了下来,纪杨二人也逐渐熟络起来。这一天二人吃过早饭后,纪东歌道:“贤弟,近日天朗气清,咱们到练武场切磋一下,活动活动筋骨如何?”

杨逸之道:“大哥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还望大哥手下留情!”

练武场位于山庄后院,周围环绕着亭台水榭。时值初春,万物萌发,透着一派盎然之意,与正厅的庄严华美迥然不同。

纪东歌道:“贤弟,我十分仰慕你杨家武学渊源,剑法更是独辟蹊径,今日我们就以剑法论交如何?”

杨逸之道:“那小弟就献丑了,大哥请。”

纪东歌道:“请。”

杨逸之当下拔剑出鞘,摆出“万岳朝宗”的剑式,这是武林中和长辈动手过招的起手式。

纪东歌道:”贤弟尽管出手,不用客气。”

杨逸之长剑一起,由“万岳朝宗”变为“百鸟朝凤”,但见剑尖乱颤,霎时如化为数十个剑尖,罩住敌人中盘,这一招虽然厉害,但仍是彬彬有礼的剑法。纪东歌举剑一一拆解。杨逸之剑走轻灵,光闪如虹,吞吐开阖之际,又飘逸,又凝重,端的是名家风范。

“好,贤弟剑法果然不凡”,纪东歌虽开口说话,剑法却丝毫不乱,任杨逸之剑招如何变化,仍攻不进他所守的门户之内。

相斗数十招后,纪东歌剑法陡变,出剑的速度逐渐加快,几与杨逸之不相上下。无论杨逸之如何出剑,角度如何变化,纪东歌总像未卜先知似的,招招使二人尖尖相碰,“叮叮”的交击声不绝于耳。

再斗百余招后,杨逸之已知自己是有败无胜之局。战前杨逸之已尽量高估过纪东歌的武功,仍没想到他有如此莫测的剑法。

杨逸之内力渐渐不继,正处于苦苦支撑的时候,纪东歌回剑入鞘,欣然说道:“贤弟剑法精妙,令愚兄大开眼界!”

杨逸之心悦诚服的说道:“大哥过谦了,小弟的剑法在大哥面前实不值一哂。”

纪东歌道:“哪里,贤弟根基极为扎实,只要勤加修炼,日后的成就定不可限量!”

杨逸之受到如此赞誉,有些不好意思:“大哥过奖了。不知刚才大哥使得是什么剑招,为何让我觉得无论如何进招,总会自己撞在大哥的剑上?”

纪东歌道:“这套剑法名曰‘奕剑术’,要点在于‘以人奕剑,以剑奕敌’,是我从棋法中演变来的。下棋时只要方法得当,对手的落子就会掌控在你的手中,剑道亦是如此。”

杨逸之听后赞道:“大哥剑法精微深奥,暗含天地至理,小弟佩服。”

纪东歌搂着杨逸之肩头笑道:“我们兄弟部分彼此,等你日后内力有成,可学一学我这奕剑之术。”

杨逸之喜不自胜,说道:“那就先谢过大哥了。”

这夜杨逸之辗转难眠,想着如烟往事与如今的际遇,真是恍如隔世:“我与纪大哥萍水相逢,他却待我如此热情,还与我结为八拜之交,真是性情中人。能结识纪大哥,我真是三生有幸!”

第二天一早,赵管家将杨逸之请到大厅,纪东歌已在那里等候:“贤弟,昨晚睡得可好?”

杨逸之道:“很好,烦劳大哥记挂。”

纪东歌道:“贤弟,为兄本盼你在山庄多作停留,又恐山庄人来人往,诸事不便。为兄在寒烟谷置有一处庄园名唤幽林小筑,清静怡人,贤弟如不嫌弃,可去那里长住下去。”

杨逸之歉然道:“多谢大哥费心,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恐怕不能多做逗留。”

纪东歌略显失望:“兄弟有事,为兄自不敢强留。只是你我刚刚结识,便要分离,以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了,唉……”

杨逸之见纪东歌如此重情义,不忍拂逆其一片好意,当下说道:“也罢,既然大哥如此盛情,那小弟就再叨扰几日吧。”

纪东歌喜道:“既然如此,为兄这就带你前去幽林小筑。”

名剑山庄位于惠思镇西南,寒烟谷位于惠思镇西北,颇有些路途。但纪杨二人都是江湖中人,平时奔波惯了,倒也不以为意。

路上杨逸之问道:“大哥,你的别苑为何取名为幽林小筑?”

纪东歌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一直向往那种‘忘情于江湖,寄怀于山水’的日子,这名字算是我对那种生活的寄托吧。”

杨逸之听后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二人抵达寒烟谷。

纪东歌指着前面的路说道:“前面不远就到了拙舍。这条小路僻静幽凉,是个避暑的好地方。”

寒烟谷四周被山峰环绕,树木郁郁葱葱,几将天空遮蔽;远处有一席清泉从山涧缓缓流下,潺潺水声与空谷的清幽相映成趣。

杨逸之不由赞道:“好一处世外桃源!”

纪东歌道:“贤弟不嫌弃便好。”

杨逸之环顾四周道:“这幽林小筑果然名符其实,山水相间,清新小筑。大哥真是个雅人啊!”

二人谈笑间,赵布匆匆赶来,向二人行礼后道:“禀庄主,庄内有要事,请庄主回去相商。”

纪东歌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待赵布走后,纪东歌转身对杨逸之歉然道:“贤弟,本想带你在谷中转一转,不巧庄内有事,待我处理完事情立即赶过来。”

杨逸之道:“大哥尽管忙去好了,此处风景优美,我正想四处看看。”

纪东歌道:“如此甚好,那为兄先走一步。”

到了夜晚,幽林小筑更显宁谧寂静,只有淡淡的流水声,偶来传来几声布谷鸣啼,在远离尘俗的喧嚣中,杨逸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