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解心游戏之武当派谷默然(一)

十一月十二日巳时。

阳光柔柔地打在聂星辰的头上,也钻进了他面前的水盆里,碧绿色的水花儿里有了五彩的虹光。窗户外除了有几许残叶,还有几只昏鸦在鸣唱,远方的一湖水色也在秋风里淡淡划开了忧伤,水桥上还是不乏有多情人漫步走来,短暂的驻足也给秋日妆点了温柔与暖意。

摆在聂星辰面前的有四种漱口的器具:杨枝、盐、浓茶与酒。

聂星辰举着杨枝蘸了些盐开始揩牙,敲门声响起,聂星辰打开。

薛轻鱼与盗金光看着聂星辰揩牙的模样,他们同时拍起手来。

聂星辰并不觉得诧异,揩着牙,眼珠转了转,走向了窗边,道:“你们该不会连我什么时候漱口也猜到了吧?”

盗金光笑着走进房间,摊在了**,笑道:“睡醒了漱口那是人之常情,可是我们在猜狼崽子你会不会做其他的事情。”

聂星辰扔掉了杨枝,端起浓茶漱口,他向着窗外一口喷出,擦了擦嘴巴,道:“比如呢?”

盗金光笑道:“我们在猜你会不会很早就起来闻鸡起舞了!”

聂星辰也笑了:“鸡何在?舞何为?”

薛轻鱼一跃而起,飞舞蹁跹落在了桌子上,她面如春花,姿态如观音一般,她笑道:“我们在想你会不会练白玉峰的剑法!”

聂星辰笑道:“你们自然也猜到了我不会这么做?”

薛轻鱼眨着眼睛,笑道:“因为你是聂星辰!”

聂星辰道:“何解?”

薛轻鱼道:“这个叫‘聂星辰’的人不但意志超强,而且正义侠气,最关键的是这个人命犯天狼,独行天涯的脾气永远受不了外界的干扰。”

聂星辰摇着头,笑道:“窗户上那些小洞是你们戳穿的?”

薛轻鱼与盗金光并不觉得不好意思。

聂星辰道:“你们不好好睡觉却来窥探我?我都告诉你们了我没事,还不放心我?”

薛轻鱼笑道:“我和大盗兄不是瞎子,也知道了你此次遇到的这个敌人已强大到只手遮天的程度!如果我们此刻还不团结一心的话,迟早有一天你会被这个人腐蚀掉心灵,我们可不希望眼睁睁地看着你走进黑暗里也不管!”

盗金光拍着手,道:“不错,如今连我也看不惯别人这么欺负你了。”

聂星辰吐了口气,心底还是略微有些暖意,看着薛轻鱼与盗金光,道:“你是大盗,你是千金大小姐,我只是个穷捕快,我们现在虽然同处一个屋檐下,可是大家终会各回各处,我就算死了,似乎也不会对你们有何影响!”

薛轻鱼笑道:“我知道在你的心中只认莫小歌一个朋友,不过我和大盗兄已约定好了,我们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盗金光拍着胸脯,笑道:“要我盗某人佩服的人江湖中数来数去就只有你一个!我自问不配做你的朋友,可是你现在有麻烦,盗某岂能坐视不理?”

薛轻鱼与盗金光的笑容不变,那是一种恒定的温暖的笑容,哪怕千年的冰雪也能够融化在这种笑容里。聂星辰的嘴就算再硬,也被他们这种笑容软化了。

聂星辰叹了口气,笑道:“为何要管我的事呢?”

薛轻鱼与盗金光同时道:“罗哩罗嗦!不豪气!”

聂星辰还是道:“给我个理由就让你们管我的闲事。”

盗金光的理由:“你救过我的命!我回报可以了吧!”

薛轻鱼的理由:“没有其他的原因,我就是觉得……好玩……”

薛轻鱼的理由略显牵强,聂星辰摸着眉头,道:“稍有不慎可能连命也玩进去了,这可不好玩……”

盗金光也眨着眼睛悄声道:“确实不好玩。”

薛轻鱼立刻跳下了桌,转了身走了几步又回身道:“一句话,你不让我管你的闲事我就赖着不走了!”说完这句话,她整张脸都红了。

聂星辰吞了口唾沫,眼睛一转,望向了窗外。

盗金光这时笑道:“人家女孩子宁愿性命也不顾也要管你的闲事,你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吧!”

聂星辰心下一沉,道:“我现在是被人牵着鼻子在走,我可不愿意你们为我所累。不过,要你们知道我现在的处境还是可以的。”

聂星辰于是把如何在寒山寺遇见青衣人、青衣人如何指引他进入心灵王国以及青衣人告诉他破解六人的心迷可以解开他的身世的事情一一说给了薛轻鱼与盗金光听,而青衣人破解他“无名狼心指”与“逍遥鬼手”并解开他师父逍遥鬼的秘密的事情就没有说了,当然“被女人投怀送抱”这件事就更不会说了。

薛轻鱼沉吟道:“神秘的青衣人会神奇的御心之术,还只身之力盗取千年古寺的铜钟,既然他拥有如此大的力量,为何还要你这样一个根本不懂御心术的人来开启《阎王簿》?”

盗金光的话也极切题:“这个青衣人真是比地下的鬼神还可怕万倍!他要狼崽子去做那个人神共愤的‘索心人’,也逼着狼崽子寻找自己的身世,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狼崽子你现在又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这个青衣人就是个魔鬼,每步棋都下得好缜密!”

聂星辰坐在了**,吐了口气,摸着眉头道:“最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个青衣人似乎还与东岳大帝、灵虚派,甚至‘皈依佛楼’有来往,他在对付我的同时,也不费吹灰之力制服了莫小歌!”

薛轻鱼道:“他戴着个面具也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身份,这个人说不定就是现在这个武林中的人!会是谁呢?谁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

盗金光摇着头,道:“这个也不一定,我敢保证现今武林绝对不会有像他这样一个人!他简直就是武林的灾难!”

聂星辰无名指点拨着眉毛,道:“有一点我直到现在还是想不通。青衣人说解开了苏州城里的六个江湖人也就可以打开了我的身世的迷锁!换句话说就是我的身世需要这六个人串联起来才能够解开。第一个白玉峰我已经解开了,‘白玉峰’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薛轻鱼与盗金光回想着凌晨时分的一幕幕。

薛轻鱼拍手道:“我知道了,白玉峰临走前告诉你说你有学剑的天赋,并传你《天川剑谱》——难道你的身世与‘剑’有关?”

盗金光补充:“而且从白玉峰《阎王簿》里的内容来看,白玉峰是一个在剑术方面天赋异禀的奇人,青衣人让你开封这个人莫非是暗示你往‘剑’上靠?”

聂星辰心底一寒,心道:“青衣人一再破我的武功,难道真的在暗示我‘剑’与我的身世有关联?”

聂星辰道:“有可能,我们姑且把第一个线索看作是‘剑’,第二个要解开的是‘武当派第三代大弟子谷默然’,这个人你们有没有什么印象?”

薛轻鱼道:“谷默然是武当这一代的希望,成名很早,我记得曾经在四年前少林举办的武林大会上,我有幸见得了他一面,此人年少英伟,面相还算俊气,难得的是把一套‘无极乾坤剑法’耍的是滴水不漏,很多老江湖都说他是武当派承前启后的代表!”

盗金光道:“我也听过此人的名头,此人的剑术精奇,侠举更是丰厚,三年前江西恶霸黄元凤横行无忌,连官府也得畏避三分,却被谷默然手刃于临江府的城门前,此举可是大快人心,临江府知县还颁了个奖牌给谷默然。”

聂星辰吐着气,道:“我实在想不到像他这样的一个青年侠客会能有怎样的罪孽被写进《阎王簿》里!”

薛轻鱼道:“我觉得《阎王簿》里不一定都是只有‘罪孽’被写进去,就像之前‘股上针吴迁’所言,这里面‘有每个人的隐私,每个人最想隐藏的东西,还有每个人心中的秘密,甚至还有每个人武学的奥秘!更有每个人财产的所在点……’。”

聂星辰道:“吴迁说过一句话‘每个人的内心都不会相同’,我怕的是谷默然不会像白玉峰那样的心境,万一解开他的‘心锁’之后情绪发生异常的话,我如何面对他?”

盗金光道:“那有什么办法?你如果不去解锁,青衣人就会行动,青衣人的手段我想绝对比当今朝廷还要狠辣!”

聂星辰从怀中摸出一张素笺,道:“这是青衣人给我的解锁必备的工具清单。”

薛轻鱼接过,盗金光也凑过来看。只见素笺上写着:武当派第五代大弟子“玉剑客”谷默然,行动时间:十一月十二日申时。行动地点:苏州城外红枫亭。解锁必备工具:玉笛一把(青色牧笛也可)。解此人心锁需习得以下一招剑式,“沧海何处笑孤鸿”。

素笺纸上还有这一招剑式的图样及剑术口诀,口诀如下:“气冲诸脉,血入四海,眼观一路,耳聚一方,剑破霄汉,驭气纵横。”

盗金光道:“为何要准备玉笛,还要你学会这样一招剑式!”

聂星辰摸着眉头道:“依照解开白玉峰的先例来看,这‘玉笛’一定也是谷默然心中迷锁的关键,有可能这只‘玉笛’曾经是某个人的信物,它能够让谷默然想起一些往事,或者说这个往事是谷默然心中永远无法忘却的东西!”

薛轻鱼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招剑式我猜也是如此,你只要学会这一招剑式并且在谷默然的面前施展出来,谷默然的心中一定会有所回应!”

聂星辰起身从薛轻鱼手中接过素笺,道:“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对不对。”

薛轻鱼与盗金光都在等他说下去。

聂星辰右手在空中比划着道:“我拿着玉笛,把玉笛当剑在谷默然面前使出‘沧海何处笑孤鸿’的剑招!”

薛轻鱼拍着手,道:“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

聂星辰又坐了下来,道:“可是我从未练过剑法……”

薛轻鱼嫣然一笑,道:“我练过,我教你。”

盗金光一怔,笑道:“暗器世家薛家也有剑法相传?”

薛轻鱼笑道:“薛家倒是不传,我却有一个喜欢偷师别派武学的武痴大哥,他从小教了我很多杂七杂八的武学,其中就有剑术,我学的第一套剑法就是‘驭剑门’的‘追风十八破’,算是剑术的入门剑之一,但也算是接触了剑法!”

盗金光笑道:“你那个大哥可是人称‘千手玉郎’的薛笛?”

薛轻鱼眉宇间顿时生出一丝骄傲,道:“看来我大哥名头还不赖。”

盗金光点头道:“那当然,江湖上谁不知道‘千手玉郎’的暗器手段!”

聂星辰心中此时却是一寒,忙将素笺纸对折了起来,心道:“此次要解开的六人里赫然就有‘薛笛’的名字……”他不敢看薛轻鱼的眼睛,只好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聂星辰忙笑着道:“那依你看,这一招‘沧海何处笑孤鸿’难学吗?”

薛轻鱼拿起对折过后的素笺,仔细看着剑式的图样,念着口诀:“气冲诸脉,血入四海,眼观一路,耳聚一方,剑破霄汉,驭气纵横……” 薛轻鱼以手做剑在房间里比划着,只见她身姿轻盈,舞动之间化出阵阵清香之气,香气恰如木槿花的香气,聂星辰不曾走神,却还是难免嗅到了这股气味,鼻子太过于敏感就是如此。

只见薛轻鱼纤手翩翩起舞,玉唇一张一合似乎在念着口诀,她左脚向前一抬,身子猛地向前一挺,她右手食指微微划了一个圆圈,聂星辰以为她要把劲道全部从圆圈里逼出去,她的右脚这时向后一缩,她整个身子转了个圈,向前刺出的那一剑竟然从她的腰间穿了过去,她的头是回眸的,脸上带着妩媚的笑意,她玉唇里吐出一句话:“沧海何处笑孤鸿,看到我怎么使出了吗?”

薛轻鱼忙收手,吐了口气,笑道:“这一招剑式气韵洒脱,意境高远,必是一流高手所创,可惜我学剑尚浅也不知道是何人的武学!”

聂星辰接过素笺,笑道:“看来我这个门外汉只能依葫芦画瓢了,现在离申时还有两个时辰,要学的像模像样还是可以的。”他顿了顿,“不过装模作样也不需要练两个时辰这么久,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先再做一个游戏才行。”

盗金光笑道:“什么游戏?”

聂星辰道:“我们三人每一个人根据这次的解心工具来编造一个故事,也许这个故事并不是最终谷默然心中的故事,却能够为这次解心之旅增加些底气!”

三人围着圆桌坐下,窗外的阳光落在三人的头上,三人的影子打在墙上,影子清远而狭长。

盗金光一拍桌子,笑道:“我想的故事是这样的,在谷默然的过去,曾经遇见过一个手持‘玉笛’的人,先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这个人一定是个一流的剑客,这个剑客并非武当的人,此人见谷默然天资聪颖,便传授了谷默然剑术心得,这一招‘沧海何处笑孤鸿’便是传给谷默然的其中一招剑式,谷默然经此人点拨之后剑术造诣便突飞猛进,但是这件事如果让武当派的知道就不得了,说他早投其他人为师,剑意里早已不纯,所以这也成为了谷默然心中的秘密。”

聂星辰笑着道:“如果按你这么说,一个人福缘深厚奇遇高人指点剑术会成为其难以启齿的秘密,也未免太说不过去,我觉得这绝对是武当派的幸事,门下弟子是武当派的脸面,弟子奇遇高人指点,传出去只会为武当派增添名气!所以盗兄这个故事还是颇为牵强,不过盗兄才思高远,实在没想到。”

盗金光别了别嘴,望向了窗外,嘴里念着:“天杀的狼崽子。”

薛轻鱼一拍桌子,笑道:“我想的故事是这样的,在谷默然的过去,曾经遇见过一个手持‘玉笛’的人,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是个隐剑客,最喜欢在山林清远之处以玉笛作剑,恰巧这时谷默然练剑的时候见到了此女舞剑时的绝妙身姿,谷默然被此女美丽的身姿及超一流的剑术造诣深深折服。此女虽为隐士,却还是难免不被谷默然年少英俊的玉面所倾倒,二人互生情愫,共舞于湖滨处,女剑客遂创出这一招‘沧海何处笑孤鸿’,正是映照二人的情意!谷默然剑术也日益精绝,却渐渐与武当正宗背道而驰,他心生归隐之念欲与女剑客一并‘采菊东篱下’,可是却被谷默然的恩师某某某看到,某某某棒打鸳鸯,使谷默然与女剑客天各一方,女剑客无可奈何终于择别处归隐。而谷默然徒留剑术在心中。至于那个女剑客的身份,我猜想是‘邪教’之类的,所以某某某才会如此狠心!”

聂星辰鼓起掌来,笑道:“薛家小公主才情横溢,看得出深受艳诗侵蚀,编造的故事男女之情为主旨,不过确实是个好故事,虽不算是难以启齿的罪孽,却是不可对外人言的秘密。要是我是谷默然,我一定会好好地将此事隐藏起来。此故事较之大盗兄的故事要丰富得多了。”

盗金光冷笑道:“我倒要听听狼崽子你编的故事。”

薛轻鱼眼睛里也有光。

聂星辰深吸了口气,道:“青衣人给我了一本书,叫做《怜心宝典》,我仔细看了一下,确实有些道理。所以我编的故事也是依据这个人的内心来的。我在想谷默然年少英雄,剑术也是如此高绝,他在剑术上花的时间肯定会非常多,一个人默默地练剑也造就了他孤傲清高的性格,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出类拔萃!可是这样的人也有个很大的弱点,就是自负,自负在这样的人身上有大也有小,但是绝对是有的。谷默然在四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一夜成名,年少成名也为其孤傲清高的性格增加了优越感,所以‘自负’是一定有的。我想这个‘玉笛’的确是个一流高手所有,但是却不是名剑客,我想是一个从外表看来非常普通,甚至有些卑微的人,说是乞丐也可以,这个人用一招‘沧海何处笑孤鸿’轻而易举地便破了谷默然的剑术!‘笑孤鸿’不正是在取笑‘内心孤独’的谷默然吗?这种羞辱无亚于自命出尘脱俗的女子被人背后**一般。我如果是谷默然,我肯定不会给任何人讲这件事情,要是被人知道了,那不仅是谷默然脸上蒙羞,也是给武当派蒙羞。这不正是《阎王簿》需要隐藏的秘密吗?”

盗金光与薛轻鱼眨着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风吹着他们的头发。

聂星辰笑道:“所以这次我去解谷默然内心的时候,一定要穿的衣衫褴褛,还要拿着破瓷碗,脸上最好抹些焦炭灰。”

薛轻鱼突然道:“假设我现在就是谷默然,要是真如你所设想的一样,我被你解开了心锁,想不开去死,你会怎么办?”

聂星辰摸着眉头,道:“那我这时就会主动出击,去指点他剑术上的不足,他只会感激我而不会怪我!”

薛轻鱼一怔,道:“你凭什么去指点谷默然剑法?”

聂星辰从怀里掏出《天川剑谱》,笑道:“别忘记白玉峰给我的宝贝,上边写了很多剑法的心得,我随便说几条就够了!”

盗金光这时道:“那万一谷默然的内心不是像你所设想的那样呢?”

聂星辰笑道:“如果不是,那我只有随机应变,像对付白玉峰那样碰运气了,反正不能让他死。”

薛轻鱼信心十足,笑道:“我却觉得他讲的故事很在理。”

聂星辰揣好剑谱,起身走出门外,道:“出发,我去准备笛子与乞丐行装。”

他回身对盗金光道:“大盗兄,你现在去把银子给昨晚拿虎头衣帽的那户人家送去,别露出痕迹,申时准时到城外红枫亭。”

盗金光眼睛转向了窗外,口头禅顿起:“天杀的狼崽子。”

薛轻鱼却走向聂星辰身边,笑道:“那我呢?”

聂星辰笑道:“你现在是我的剑术老师,我自然要随你身边练习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