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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亚子纵身追到走廊的尽头,发现秦安笛拐进了女厕所,他伫立在门前喘气道:“安笛,安笛你还好吗?”
秦安笛倚在盥洗台前,掩面低声啜泣,她说:“亚子,你什么都不要问,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绝不可以接受你的爱,虽然我是很爱你的。”
“我也是爱你的,安笛。求求你不要再哭了。”柳亚子柔声道。
“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就好。”秦安笛泪流满面。
“安笛,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能接受我?我们俩彼此相爱,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柳亚子追问。
“我求求你不要再问了!”秦安笛躲在了墙角。
“安笛,你不要生气,我爱你的心天地可鉴,告诉我原因吧。”柳亚子倚靠在墙壁,抚摸着戒指黯然道。
十秒钟的缄默,秦安笛说:“有些事情很不方便说,它涉及到许多人和许多事,两个人在一起不仅仅是爱情,还涉及到两个家族和许许多多麻烦的事,我不想让你伤心,亚子。”
“你可以原原本本的都告诉我,是因为你父亲的原因吗?我可以回去劝说我爸,让他接受你父亲的收购方案,以后风华地产将和空翼集团合二为一,我们会成为一家人的,安笛。”柳亚子说。
“不,亚子,事情并不是那样,而是其他原因,今天下午五点四十五分你来篮球馆后门,我会将原因告诉你,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秦安笛抓狂道。
“安笛,我错了,我这就走,你不要再哭了。”柳亚子悻然离去。
秦安笛的泪水如安了水阀似的,瞬间消失无踪。她推开厕所门,取出湿巾擦干泪痕,唇角泛起阴恻恻的笑容。
她浅浅理了理妆容,手机屏幕编写了短信:“一切顺利。”窗外阳光暖曛,木丛里的白色曼陀罗花吐着杏黄色的蕊。她的手机推送来了熟悉的短信符号——一只展翼欲飞的椋鸟。这条短信来自一个男人,一个秦安笛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秦安笛莞尔一笑,眼前又浮现出了他昨日的声影……
荃罗镇海历六十年七月十四日,晚八点四十五分,离京城南蝶影宫豪华别墅区。
城南的著名商业区——金茂广场以东即是离京最为优越的住宅地段——御景湾。风平浪静的御景湾属于观赏内海风景的绝佳区域。海湾后是峻拔雄伟的夸父山,山势形似高耸的脊背,夸父山是荃罗北平原里少有的巍峨隆起,这座死火山在荃罗神话里传颂为夸父逐日的起点,他一路向北狂奔的事迹,记录在了中国的《山海经》中。
夸父山与御景湾交织地段有两处名胜——蝶影谷和九连发赛车场。蝶影谷内是由商业巨擘空翼集团为上流人士专职打造的蝶影宫别墅群,九连发赛车场为许多国际赛事的首选山路赛场。
蝶影宫内山林广袤秀丽,精心培育的百花点映其间,每至春夏季节蝶影翩跹。草坪从海滩起步直奔大门,玫瑰色的华厦外墙密植着绿油油的常春藤。藕荷色的百褶窗帘后,小提琴的声音优雅而明快。
女孩着一袭素白纱裙,她陶醉在指尖的跃动里难以自拔。天鹅绒沙发前端坐的男子紧闭双眸。奇通套装的领口以金丝线绣着他的姓名缩写(A.C, Andrew Ching),转瞬间他蹙眉露出不快,睁开了双眸。
“安笛,这首D大调随想曲开头拉的很好,到后面拍子完全乱了,你是不是有心事?”秦易峰问道。
“父亲,帕格尼尼的这首曲子本来我就不太熟练,而且我今天有点累了。”秦安笛抱怨道。
“小巴赫说过,音符是永远不会说谎的。孩子,你瞒不了我。秦易峰问,究竟怎么了?”
秦安笛将琴弦摆进盒里:“父亲,最近陈萌还是在追我,你也知道的,而且又有一个人开始追我,好烦诶。”
秦易峰笑道:“陈萌一直不都是那样嘛,还有一个是谁?”
“柳亚子,就是风华地产董事局主席柳华盛的儿子,我这才转进博雅三个月,他已暗中向我表白过好几次了,我都没有正面回应过。”秦安笛说。
“理由呢?”秦易峰问。
“我对他俩完全没感觉。陈萌是陈逸凡叔叔的长子,他这个人吧蛮横无礼。虽然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其实就是个四肢发达的火药桶,属于典型的没头脑。至于柳亚子嘛,就是个典型的白痴,他做事很孩子气而且爱逞能,很喜欢沉浸在护花使者的角色扮演游戏里,可我觉得他完全就是个傻子,根本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现在他们总是纠缠我,最让我觉得麻烦的是,明天陈萌要来博雅了,而且你也知道,我比较喜欢他可爱的弟弟——陈晨,但是这件事我又无法明白地告诉他。”
秦易峰眼珠转动道:“你比较喜欢陈晨这件事的确是有点麻烦,不过如果柳华盛的儿子也喜欢你的话,这的确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好消息?”秦安笛有点迷茫。
秦易峰面色阴鸷道:“也许笛儿你可以帮我一个忙。”
秦安笛问道:“帮你一个忙?”
“还是让你母亲先和你说说最近公司的事吧。秦易峰高声道:“璎璎,我知道你就在门后,进来吧。”
棕色卷发的女子捧着大瓷盘,波斯猫般的眸下鼻子秀挺,鼻尖的美人痣点缀着淡粉色的唇。她娇嗔道:“老公,快来端荃罗诶。”
秦易峰接过瓷盘码在茶海道:“璎璎,你都奔四张的女人了,怎么还天天自己动手,这些让下人们做就行了。”
沈瓔璎甩指道:“我奶奶以前说过,身为荃罗的女人,每周都要让孩子和丈夫至少吃一次荃罗,这样才能身体强壮,延年益寿。”
“好吧,我和笛儿正聊到公司的事,我觉得她长大了,有些事应该让她知道了。”秦易峰说。
沈瓔璎脸上的幸福表情顿时**然无存,她坐在沙发前跷起了二郎腿,恶狠狠道:“最近公司实在没法呆了,我觉得咱们还是索性不要告诉笛儿好。”
“妈妈,你怎么今天这么不开心?”秦安笛关切道。
“你是不知道,陈逸凡和顾曼曼现在完全把我和你爸架空了,她顾曼曼名为财务总监,实际上早已替代了你爸爸总裁的位置,亚太区合作的项目都让她牢牢控制了。而我最惨,名义上是集团的副总,可现在连顾曼曼的手下都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像这公司里我就是个保洁似的。”沈瓔璎捧起一只荃罗,拂掉上面的碎冰,大口吃起了壳中的肉。
“爸爸,妈妈说的是真的吗?可小时候陈爷爷和爷爷的关系还是挺好的诶,那时候我记得你和陈叔叔都亲如兄弟呢。”秦安笛说。
“安笛诶,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这十年来你爷爷和陈爷爷相继去世,我们秦家的兄弟们都已外出打拼。唯有你妈和我留在集团里子承父业。可人都是会变的诶,秦易峰叹了口气道,你陈叔叔和顾阿姨现在已经彻底变了,他们恨不得我和你妈明天就滚出集团。”
“爸,你说得是真的吗?”秦安笛的眼色霍然变了。
“安笛,妈妈也不想瞒你,现在陈逸凡和顾曼曼的亲信已经准备接替我们的位置,你小姑姑在wings coffee的地位也很难保住了,它就像是一场政变,你能理解吗?这公司的统领只能有一个,所以陈逸凡和你父亲终究要决出个你死我活,而现在我们只能坐以待毙。”沈瓔璎忽然哭了。
“爸爸,那我们以后怎么办?”秦安笛问道。
秦易峰嗟叹道:“整个公司都脱离了我们的掌控,陈逸凡在董事局全盘笼络住了董事们,而顾曼曼则完全架空了公司的管理。后天的董事局会议,可能我和你妈都会被免职。”
“那我们还能住在这里吗?秦安笛取过营养液,开始浇灌窗台前的紫色曼陀罗。
“安笛,到时候我们拥有的一切都会被夺走,而今除了爸爸的老朋友和王振焕叔叔他们还支持爸爸外,爸爸在公司里的权力已经名存实亡了。”
“可是爸爸,咱们还有股权呢,我们是这个公司的股东诶,他们怎么能够这么对我们?”秦安笛怒道。
“十年来公司虽然取得了质的腾飞,可是我们秦家在空翼的势力却越来越弱,有些事情怪只怪我们自己,相信了陈逸凡和顾曼曼这两条披着羊皮的狼!”沈瓔璎将荃罗壳摔在地上,身体微微发抖。
“爸爸妈妈,我觉得咱们必须得做些什么了,这个公司毕竟是爷爷和陈爷爷共同创立的,谁也不能夺走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秦安笛的眸中,仇恨与怒火在潜滋暗长,她忽而揪下了曼陀罗花,丢出了窗外。
“这三个月我一直在谈收购风华地产的事情,眼看着有些眉目了,可陈逸凡偏偏说我把公司往火坑里推,他除了会玩弄些权术外,其实根本不懂经营。”秦易峰说。
“越想我就越生气,风华地产若是能成功收购,未来经济复苏后空翼就可能执掌整个荃罗的地产界,乃至主宰新一轮亚太经贸圈的扩张。可陈逸凡他们根本没有战略眼光,公司一味地规避风险只会在竞争中处于劣势。”秦易峰说。
“其实集团在老爷子阶段打了下夯实的基础,只可惜他们实在是目光短浅。偏偏风华地产那老板柳华盛硬是不愿意卖给我们,他那可笑的理由我都不愿意提,说集团赚的钱太脏,非要低价卖给中国人,他也不想想,这年头做生意谁的钱能干净?他自己不也是踩着民众的血才爬上去成为商业传奇的吗?以前他们和政府强拆强买害死的人还少吗?”沈瓔璎摊手道,现在好啦,这公司彻底和我们没关系了。你爸要是泉下有知非得恨死我们。居然把公司给丢了。”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说了。”秦安笛吼道。她眸如阴鸷道:“其实现在我们还没有完全失掉公司,只要我们想办法还有机会挽回。”
秦易峰和沈瓔璎凝视着女儿,溶溶夜色下,林梢的夜枭咕咕而鸣,窗前的秦安笛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举手投足里她充满了莫名的力量,秦易峰和沈瓔璎突然站了起来。
“如果雅典娜和波塞冬千方百计想要让美杜莎死,那么美杜莎也可以用毒蛇彻底让他们这些所谓高贵的神万劫不复。”秦安笛端起荃罗咬下丰腴的肉,继而说道:“就像抓这荃罗一样,让他们根本逃不走,直至成为我们的盘中餐。”
“女儿,爸爸其实早就想动用手段了,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秦易峰咬牙切齿道,而今陈逸凡不仁,也不能怪我们不义了。”
沈瓔璎说:“女儿,妈妈担心你这样做会有危险,万一牵连到你怎么办诶?”
秦安笛的眸色里写满了自信,她说:“妈妈你放心好了,这个方案全盘由我执行,你们只需要在幕后静静操纵就好,有个成语叫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以后你们会彻底明白这个方案的伟大,更何况我手里还有不可或缺的杀手锏。就是爸爸从日本带回来的那个样本。”
秦易峰眸色一紧,他不禁道:“笛儿,你怎么知道我从日本带回来的那个样本?
“大人的世界尽管充满了伪装,可其实在我们看来都不过像是糊了层纸,一戳就破,若不是非凡之物,爸爸您又何必亲自带回来。”秦安笛的笑声如银铃。
沈瓔璎斟满三杯土狼烧酒,分别递给女儿和丈夫道:“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执行这一计划吧,提前预祝这一计划圆满成功,该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
秦安笛端起了酒杯:“光明计划,让他们堕入永恒的黑暗,我们将站在光明里执掌整个荃罗。”
秦易峰一口饮尽了酒道:“安笛,爸爸为有你这样的女儿而感到骄傲。”
爽朗的笑声,回**在琴室里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