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骆驼印象

“你想试试吗?”身影问道。

“不,我不想再试了,我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

“不,我指的不是掌控,我指的是旅行一次。”

“我还没有旅行过吗?”

“你没有,你在这里,只经历过掌控,却并没有经历过旅行。”

“什么才是所谓的‘旅行’?”

“回到你的‘过去’看看。”

“回到我的过去?你不是说过,不能回到过去吗?”我疑惑道。

“是的,你不能回到过去,但是你可以回到‘过去’看看。”

我似乎明白了一些,但又似乎不明白,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那些漂浮在我周身的光尘,却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去哪里看看。身影却提醒道:“你不想回到最初看看吗?”

“回到最初?”我下意识地捧起了一粒尘埃,发现这一粒尘埃里的景象,我很陌生,我虽然知道它是属于我的,但它却并不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这是你的第一次。”

“第一次?”

“要去看看吗?”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但是身影却提醒道:“旅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准备好了吗?”

“代价?什么代价?”我疑惑道。

“其实你已经知道什么是代价了,不是吗?”身影接着又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我不再去想,随即伸出手去,然后我掉进了那粒时间之匣。

“再会……”

当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了自己进入到了一个梦里,是我非常熟悉的一个梦。在梦里,我回到了童年,我梦见自己在水边嬉戏,然后我看到了水里有一只红色的乌龟,我从未见过红色的乌龟。我伸手去抓,却失足掉进了水里。梦到这里就结束了,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回到了时间之匣。

“你记起来了吗?”声音再一次响起。

“记起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你再回忆回忆。”身影说道。

于是我回想起那个梦,但身影却又说道:“不,你应该再‘回忆回忆’。”他一边说着,一边捧起了之前的那一粒尘埃。我终于明白了他所谓的‘回忆’是指什么,于是我伸出手去,准备进入那里尘埃,他却再一次提醒道:“旅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细想,直接点了点头,然后再一次进入到那个梦里,这一次,梦境似乎清晰了许多,但一切都和上一次梦到的一样。一直到我醒来。

“你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什么?”我越来越不知所云。

“你是怎么到那里的?”身影对我问道。

“梦境里的东西,我怎么解释得清?就是自然而然就……”在我说话的同时,脑海里突然记起了一些东西,记忆就像一股山洪一般汹涌的冲刷着我的意识。我终于记起了那并不是梦,那是我的一次‘时间掌控’。

“没错,那是你第一次‘掌控’。”身影似乎知道我心里所想的,他说:“那一次,你掉入水里,本该会被淹死的,但是你被赋予了这个天赋,所以你被迫的掉进了时间之匣,就像你在学校里那次一样。”

我下意识的记起了那次篮球架事件,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掌控’就是掌控时间回到上一次醒来,而真正的旅行则是像刚才那样回到记忆里去。

“你终于明白了,”身影笑着说道:“那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什么怎么做?做什么?”我疑惑道。

“你忘记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了吗?”

“挽救我的父母?但是,我该怎么做?我已经试过了无数次了。”

“你真的不知道吗?”身影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是谁赋予你这个天赋?”

“是谁?”我疑惑道。

“我不能告诉你,答案就在你的记忆里。”他一边说着又一次捧起了那一粒尘埃。接着说道:“旅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有再回答,只是伸出手去,尘埃立刻被放大,我掉进了那一枚尘埃。然后我再一次出现在那个水边,望着眼前的景象,我突然发现,这里似曾相识。我想望望四周,却就像在做梦一般,不受控制,我这才明白旅行是不能更改任何东西的。但我已经记起了这是什么地方,我也记起了我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这里是西郊水库,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说过,父亲生前总是会陪她来这里照相,所以,每年到了我的生日,她就会带着我来,但这一次,我趁母亲睡午觉的时候,偷偷的跑到了远处的水边玩水,却遇到了我从未遇见过的红色乌龟,为了摸一摸它,我失足落水。

我突然恍然大悟道:“原来,我已经死了。”

身影笑着说道:“你终于记起来了,你能在时间之匣里找回属于你的时间之外的记忆,真是难得。”

“我最多只能寻找到这里了,”我望着身影问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活着,你能告诉我吗?”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身影反问道。

“我已经知道了?”

“没错,现在告诉我,在你落水之后,发生了什么?”

“落水之后…我就来到了这里,不是吗?”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他接着问道。

“然后,我掉了回去……”

“你回去了多少次?”

我努力回想着,脑海里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那一次落水的经历,原来我每一次梦到的那个落水的场景,都不是我真正的梦,而是年幼的我一次又一次的因为落水,被迫的回到了时间之匣。它就像一个永无止境的循环,直到无数次之后,一次偶然,我没有再去那个水边玩耍,才没有再因为落水而被动触发我‘掌控’的天赋。

“你现在知道了吗,是谁赋予你的这个天赋?”

“是…我的母亲?”

“没错,她睡午觉,错过了时间节点,她没有办法利用‘掌控’来拯救你,所以她只能把天赋赋予给你,只有让你成为一个时间旅者,才能改变你的命运。”

“这么说,她也拥有与我同样的天赋?”

“不,天赋已经不再属于她了,以后也不再会属于她,而且她也不再会记得有关这个天赋的一切。现在天赋是属于你的,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身影问道。

“我知道了,但我最后还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想知道你母亲的这个天赋,是谁赋予她的?我不能回答你,但是你已经掌握了旅行的技巧,虽然那并是不属于你的时间,但是你已经可以看得到这一整段时间长河里的一小段了,不是吗?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不过,旅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这一次,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才是所谓的‘代价’代价就是我将会陷入无穷无尽的时间年轮里,直到我找到我需要的那个答案;代价就是我将有可能会迷失在那无穷无尽的时间夹缝中的某一个角落里,直到我再从迷失的终点再次经历一遍无穷无尽的时间年轮,直到我找到最终的自己。这就是所谓的代价。于是我跳进了属于我自己的时间轮回,去寻找一个不属于我时间。直到在某一次旅行中,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原来,母亲的天赋,是我的亲生父亲赋予她的。那是在一个雨天,他们因为琐事吵架,母亲一气之下离开了,在她路过家附近的一棵梧桐树时,一辆汽车冲出了雨幕,撞向了母亲。后来拥有天赋的父亲进入时间之匣,想要避免那一次争吵,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注定的,他每一次都无法避免那个争吵,在无数次尝试之后,最终父亲和我一样,放弃了尝试。

他回到时间之匣,把天赋赋予了母亲,然后他失去了关于时间之匣的一切记忆回到了那一天的开始,争吵不可避免的发生了,母亲离开了,父亲望着窗外的大雨却感到了内疚,他拿着雨伞出门想要找回母亲,但他已经失去了关于时间之匣的记忆,他并不知道有一次车祸正在酝酿着,母亲安然走过了那棵梧桐树,但追出门去的父亲却没能躲过那辆冲出雨幕的汽车,而母亲却并不知道她其实已经被赋予了那个可以掌控时间,可以改变命运的天赋。命运就这样被定格在了时间的长河里。

当我找到了这个答案,我又顺着无数个时之尘埃一点一点找回我早已迷失的记忆,直到我回想起了我是谁,我在哪里,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我又为什么要去寻找那个答案,最终我想起了我为什么来到这里,因为我害怕。我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所以我躲进了这里,现在我找到了改变我们命运的办法,所以我决定把这个能够改变命运的天赋交给我的父亲(继父)——王烁,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改变这一次的命运。

那个身影又适时的出现了,当我问他为什么以我亲生父亲的形态出现时,他的回答是:“因为这是你选择的。”

当我问他来自哪里,他却说:“我一开始就在这里,用你的话说,我只是一个人工智能个体而已,也就是一个程序。”

后来我问到他为什么在这里时,他第一次回答‘不知道’原因是‘我一出现在这里,就与母体断开了联系。’

最后,在他帮我转移这个天赋之前,他告诉我,可以为我实现一次愿望,我的愿望就是写下一本备忘录,于是我就抱着这样的愿望,被移除了这个天赋,将要回到那个重要的日子里。

……

日记到了这里,就结束了。荀远望着日记的末尾,深深地蹙着眉头,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凭借记忆,荀远回忆起了那个重要的一天:

那天,荀远刚刚起床就收到了卜美的短信,很快两人就在校园里见面了,卜美决定提前问出那个重要的问题,于是她问道:“假如我和你妈同时落水,你会先救哪个?”

荀远沉默了许久,却说道:“这个问题并不是用来考验我的,而是用来考验你自己的。当你有一天发现自己落水了,不要总想这怎样让别人来救你,应该先想想怎么自救。”

说完这些之后,荀远转身就走,刚走到宿舍门口,他就接到了父亲王烁打来的电话,电话里,王烁说道:“儿子,对不住啦,这边发生交通事故了,我们今天恐怕到不了‘梦想总部’了。”

荀远猜到了卜美早就通知了自己的父母,他却说:“爸,你们不用去了,那个不是我的梦想,我已经和卜美分手了,而且我已经想好了,我要重新计划我的梦想,我要创办一个影视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蓝鲸’。”

王烁似乎并没有沉默多久,他说:“行,那毕业之后就回来吧,我和你妈回家等着你。”

回到宿舍,荀远删掉了无数的和卜美有关的短信记录,他打开自己的抽屉,看到了堆积得厚厚明信片,那些全部都是雅馨寄来的,在抽屉的一角,他看到了一本画本,他打开那本画本,里面全部都画着蓝鲸,他把其中两页画纸摊开,两张画纸里的半只蓝鲸正好被拼接成了完整的一只。

不久之后,荀远毕业了,他回到家乡,路过那家曾经的音像店,发现曾经的音像店也不再是音像店了,却变成了一家画廊,但那个老板,还是以前的老板,抱着好奇,他踏进了那家名叫‘骆驼印象’的画廊。发现整个店铺里,只有一张作品——是一头死去的骆驼,静静地躺在一片干枯的河**面。

老板说:“这幅画的名字叫做《河**的骆驼》”

荀远看不懂,于是老板给他讲起了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探险家,他去沙漠探险,后来在沙漠里迷了路,绝望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头骆驼,骆驼陪着他横穿了整个沙漠,最后遇到了一个绿洲,他和骆驼在绿洲里度过了一天,第二天探险家发现绿洲后面还是沙漠,于是他和骆驼就守着这一小片绿洲,直到有一天,一架路过的直升飞机发现了他们,直升飞机只能把人带走,却带不走骆驼,于是这个探险家就对骆驼说:“在这里等我回来救你。”然后,当这个探险家再次来到沙漠里的这片绿洲的时候,绿洲已经不在了。而骆驼,却依旧守候在早已枯竭的河**。

听了这个故事,荀远似乎明白了什么。画廊老板一边笑着一边对荀远说:“不要让它(她)等太久。”

后来,荀远和雅馨结婚了,参加婚礼的人不多,但是其中有一桌是北方来的,而在那一桌的人里,荀远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雯雯。

终章真相

“王老,这案子您都查了二十多年了,而且还是个死案,肇事者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您怎么还是放不下啊?难道只是为了确认肇事者的姓名?”档案室内,一名中年警官十分不解地对着王烁说道。

“唉,你懂什么呀,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啦,当年儿子还不记事的时候,我就向他承诺过了,现在他自己的愿望都快实现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都还没能实现当年的承诺呢,这让我拿什么脸去跟着他旅游?”王烁冲着中年警官摆了摆手说道。

“什么?难道你回来这大半个月了,都还瞒着家里人?”中年警官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啊,我总有一种预感,我感觉马上就要破案了,所以想在退休之前把案子结了,给儿子一个惊喜,可是到了现在还是没有找到最关键的那个线索。”

中年警官反问道:“你真以为这世上还能留下当年那件案子的线索?”他抬头打量着眼前的王烁继续说道:“不过过了这个月底,你的退休手续就彻底办妥了,到时候你可就真的再也进不了这档案室咯。”

“行了我知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再去老地方转转。”王烁说着就出了档案室大厅。他总是不习惯现在利用计算机在虚拟档案库里查阅档案的方式,相比之下,他更习惯经常去当年的案发地点转上一圈儿。档案大厅内的其中一台电脑屏幕上,仍然闪烁着一个名为‘青年巷肇事案’的陈旧文档。

这一天,王烁和往常一样,坐在车内望着案发当天的那条马路,马路边上是一棵无比魁梧的梧桐树,一圈老旧的金属围栏已经快要圈不住它,几个翻新工人们正在将拆卸围栏,准备换上新的围栏。

王烁望着树冠上已经结下的一串串梧桐子;树梢上一些鸟儿“叽叽喳喳”地叫着;他点起一支香烟,指间传来一阵温热;车厢内随即弥漫着浓浓的烟草味;他吸了一口香烟,舌尖是一阵微辣。一切就这样定格住了,他掉入了时间之匣。

“又见面了,旅行者。”一个年轻的声音回**在王烁的心间。他转身望去,这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荀远的模样,但王烁知道那不是真的荀远,它只是一个和母体失去了联系的人工智能程序而已。他冲身影笑了笑说:“又见面了,我想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然后在身影的默许下,他缓缓漫步在布满了光尘的时间之匣里,不知过了多久,他找到了其中一粒,这一粒尘埃的光芒并不是闪烁的,意味着这将是一次旅行。王烁的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将要进入的这粒尘埃,是1990年3月的一天。

“旅行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您准备好了吗?”身影问道。

“行了,我知道了。”王烁冲身影摆了摆手,随后捧起了那一粒光尘,时之尘埃随之瞬间放大,王烁立刻就被放大的尘埃淹没,他掉了进去。

“再会。”脑海中的这个声音伴着他恢复了感官和意识,他出现在了一个车厢内,透过后视镜,他看清了自己年轻时的面孔。王烁驾着警车来到了事发地点。

远处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妇女,她顶着大雨,一脸的悲痛,脸上挂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从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可以判断出她怀着身孕,此刻她正跪倒在路边,在她旁边,正静静地躺着一个被雨水无情冲刷的身影,在身影的手边,还倒着一把没有被撑开的雨伞,救护车就停在旁边,但救援人员已经撤下了急救装置,任凭那个妇女趴在那里撕心裂肺的哭,毛毯和雨伞送到了她的身旁,但都被她打掉在雨水里。

“就是这里了。”车上的警员纷纷喊道。

“快下车看看!”王烁一边吼道,一边把警车停在了路边。

倒在路边的身影正是荀远的亲生父亲——荀一凡。在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他却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体征。

唯一的第一目击者是一名路过的青年男子,他看到路边静静地躺着一个人,于是就在第一时间报了警,现场只有一道凌乱的刹车痕迹,却再无其他。这样的线索里,只能推测出有人肇事之后逃逸。在那个没有监控的年代,事情又发生在大雨天气,在几乎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这样的一出案子是很难查到肇事者的。

王烁请求救护人员将死去的荀一凡抬上了救护车并送往殡仪馆,然后又走到路边,脱下了自己厚实的警服,披在了妇女的身上,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妇女却哽咽着,带着哭腔说:“都是我不好,我毁了我们的一切。”

“不,你现在还有个宝宝。”王烁望着她的肚子说道。

妇女望着自己的腹部,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她缓缓收起了哭声,然后默默地跟着王烁上了警车。

“我叫白海棠。”在车上,她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和住址。她家就离事发地点不到两个街区。

王烁并没有立刻带她去做笔录,而是和警员们把白海棠送回了家,直到傍晚才离开,离开时,她对白海棠说道:“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肇事者的。”

王烁驾着警车回到了事发地点,他把车停在对面的路边,这时车厢里的警员却疑惑道:“王队,事主已经安顿好了,咱们还回这里来干嘛?”

他点起一支烟,说道:“在这休息一会儿。”然后望着窗外荀一凡倒下的地方,那是在一颗梧桐树脚下。树的周围围了一圈青色的围栏,他心底唏嘘,这个围栏在26年以后,早已不再是青色,而是泛着锈迹的暗红色;树也会变得更加粗壮魁梧,还会结下一串串梧桐子。他无法在自己过去的时之尘埃里更改什么,只能静静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望着那棵梧桐树,他似乎一下子发现了什么,他立刻回到了时间之匣,顺着尘埃回到了现实。

王烁从警局里醒来,立刻冲进停车后院,驾着警车奔上了马路,当他赶到那条熟悉的街道时,翻新工人们已经将不少的围栏装进了卡车的车斗里。他顾不得太多,急忙冲上前去,指着那一棵熟悉的梧桐树问道:“这棵树边的围栏呢?”

“你是干什么的?不要妨碍我们施工,快站远点。”一个年轻的个人嫌弃道。即便王烁身上穿着一身警服,但对方却丝毫不把他的职业身份放在眼里,在这个年轻工人看来,不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位,都和自己没什么区别,都是平等的。

王烁知道对方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于是急忙说道:“我在查案,能不能告诉我这棵树原来的那副围栏在哪里?”

谁知即便王烁这样说了,对方却仍是提高了警惕,他皱着眉头冷声问道:“你在查案?搜查令有吗?拿出来我看看。”年轻工人这样一问,却顿时难倒了王烁,他压根拿不出什么所谓的搜查令来,望了望对面,几个工人又都是十分警惕的冷眼望着自己。正当他要强行翻上卡车车斗时,一旁的停车带里却不知何时停下一辆高档轿车,从车上走下一个年轻男子。那名男子急忙叫住王烁:“大叔,您别着急。”

他走到路边,向几名工人说道:“警察同志正在办案,你们就不能通融一下?”

“不行!我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警察。”年轻工人说道:“就算他是真的警察,也没有权利随意调查我们,要走法律程序,不然就算他是警长,也没有权利调查我们。”

“我不是要调查你们,我只是想看看这个旧的金属围栏而已。”王烁解释道。

“那也不行!”

“你们要走法律程序是吗?”一旁的年轻男子突然冷声问道。

“是的,不能随随便便就调查我们。”

“如果按照法律程序的话,按照民事法约定,在警察办案期间,如果有人妨碍调查,导致案情近一步恶化的话,那么警方是有权利向妨碍人员提出诉讼的。也就是说,一旦你们妨碍了人家的工作导致了不好的结果的话,就不光是罚款那么简单了,可能会吃官司的哦。”年轻男子打着一副官腔说道。

几名工人这样一听,刚才的威风立刻就没了大半,几个人面面相觑,却不知道如何是好。王烁见状,立刻补充道:“他说的没错,而且我可以保证,我要调查的案子和你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只是一个小小的肇事案而已。”

几个人这才互相望望,然后一个像是工长的中年男人指着堆放在路边的一副旧围栏说道:“就是那一副了,我们刚卸下来的,可什么都没犯。”

王烁立刻跑上前去,用力扳动着围栏,最后还是在年轻男子的帮助下,才把沉重的围栏翻了过来。王烁检查着那上面的每一个接口和孔洞,然后突然望着一个钢管的孔洞说道:“我看到了些东西。”年轻男子立刻冲里面望去,似乎是有一些异物阻塞在里面。他立刻回身跑到一名工人身旁说道:“这个借我用用。”说着就拿走了他手中的液压钳。

当两个人合力把钢管剪断时,阻塞在管芯里的异物终于暴露了出来,那是一个卷曲着的,厚厚的信封,曾经被水打湿过的信封上面,潦草的写着三个大字,两个人却轻易的就辨认了出来:‘对不起’

王烁打开信封,发现里面的东西被一张白纸裹着,在他取出来的一瞬间,裹在纸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是一张张百元的钞票。这一幕顿时引来了周围人们的围观,几个人帮忙把钞票捡了起来,清点之后发现是3000元整,而且每一张都是90年代的旧版钱币。这使得大家议论纷纷。

王烁的心底也变得更加激动,他正准备将钞票包回到白色纸里,却意的外发现这张白纸是一张医院的检查报告。他展开之后,发现这并不是一般的检查报告,而是一张非常详尽的血检报告,在诊断结果里面,大夫的字迹清晰可见:‘急性白血病。阳性。’在报告单的最下面,患者的签字也同样是清晰可辨,但这个名字却让王烁刹时间摒住了呼吸。

‘雅梧桐’

也许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这个名字,但是这个名字他却无比的熟悉,这是雅馨的亲生父亲的名字。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报告单里的日期,是1989年9月,而车祸那天,是1990年的3月中旬。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象,得了癌症的雅梧桐在发生车祸之后,把身上仅有的3000元钱和自己的血检报告一同藏在了路边的围栏里,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至少他在信封上面写下了一句:‘对不起’

“青年巷肇事案…终于能结案了……”王烁低声自语道。

“警官,您说什么?”有人问道。

“他说青年巷肇事案终于结案了!”其中一个围观的人突然大声重复着。

“青年巷?”有人笑着对王烁说道:“老同志,现在已经不叫青年巷啦,叫幸福巷咯!”

“没错,改叫幸福巷了。”王烁小心翼翼地收起信封,然后大笑着拍了拍身旁那个年轻男子的肩膀,然后他又低声问道:“民事法?”

“嘿嘿,”年轻男子咧嘴一笑,说道:“我瞎编的。”

这时,王烁的手机突然响了,他走出人群,接通电话,对面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喂,老王。”

“哦,是海棠啊,家里收拾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不算太忙,小远让我替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就这两天吧。这次我保证一定按时赶回来。”

“好吧,那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没问题,那我就先挂了,这边的案子有进展了。”说完,王烁就挂断了电话。

后来,顺着这个名字,王烁来到了乡间的一片坟地,在一块墓碑前,他终于见到了雅馨的亲生父亲。他站在那里点起了一支香烟,沉默了很久,却一口都没有吸,最后他把燃尽了的烟头丢到地上一脚踩灭。然后取出了钱包,在最显眼的那层透明夹层里,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幸福的新人,一个是雅馨,另一个是荀远。他把照片取了出来,放在了墓碑旁边,然后随手从一旁捡起一块石子,压在上面。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王队,这就要走?”侯在车旁的一名年轻警员诧异的问道。

“不然还想怎样?肇事者都死了26年了,你还想刨坟不成?”王烁没好气的说道:“还有,以后不要王队王队的叫我,这个月过完我就退休了,以后你就是小队队长了,别整天还像现在这样没头没脑的,多跟队里的老大哥们学着点。”他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的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年轻警员诧异道:“怎么坐那边去了?”

“老了,开不动了,也该换你载一载我了。”

在档案室里,王烁把信封里的那些证据一一进行了拍照,并且录进了档案里,然后把档案状态修改为了‘结案’状态。他望着屏幕沉默了几秒,随后立刻拿起了那张血检报告走进了对面的办公室。他启动了门口的一台碎纸机,值班的中年警官见状,急忙惊讶道:“哎!老王,你怎么舍得呀?你不是说要给儿子一个惊喜吗。这20多年的案子现在好不容易被你给破了,你就忍心?”

“没必要了。”王烁说着,就把报告单放进了碎纸机里,看着那张报告单被切割成一片片凌乱的碎屑,王烁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