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这么说…”荀远望着轻轻挂断电话的母亲,眼神中又多了几分失望,他问道:“他这次又赶不回来了吧。”

“怎么会呢,他答应过这次一定按时赶回来的。”母亲微微笑着说。

“是吗,”荀远却对母亲的话并不十分认可,他有些不以为然:“可他每次都这样说。”与其说他不认可母亲的话,而更多的却是对电话另一端的父亲感到失望。

这时,雅馨端着一个托盘走进了客厅,她放下托盘,拿起一杯热茶递向了荀远的母亲。

“妈,尝尝我冲的柚子茶,很香哦。”

母亲接过茶杯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随后赞道:“嗯,果然很香,味道很甜。”

“不难喝就好。”雅馨转而望向了一旁的荀远,却是见他一脸的愁容,便向荀远递出一杯茶水:“给,正值六月,喝点这个可以败火。”她一边说着,一边向对方送出了一个微笑。

见到妻子清凉的笑意,夏天带给他的闷热便立刻散去了大半,他接过茶杯喝了一口,尝到更多的却是一丝苦涩,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怎么了,是太苦了吗?”雅馨关切地问。

“还好,只是天气太热了,有些烦躁。”

荀远刻意将自己烦躁的原因归咎给了天气,但他这句小小的昧心话却仍是没有逃过雅馨的眼睛,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向荀远问道:“给爸打过电话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妻子突然发问,荀远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她给猜透了,他皱着眉头说:“估计是赶不回来了。”

“不会吧,不过话说回来,他这次出差的确蛮久的,说不定是有什么大案。”雅馨知道荀远的父亲是名刑警,并且他这位王姓父亲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他的继父。

他的亲爸叫荀一凡,在荀远出生之前,他就在一次车祸中去世了。关于荀远家的这件往事,雅馨却听过了很多遍。

那是在一个雨天,母亲白海棠和荀一凡大吵了一架,正怀着荀远的她一气之下便夺门而出,也许是那天的大雨让她变得冷静了些,亦或许是因为她脑海中的一个声音,让她停下了脚步。总之她很快便后悔自己离开,她后悔与对方吵架,她回头快步向家走去,当她无比渴望想要快些回到家中,渴望早点见到荀一凡,向他道歉时,她所幸真的就见到了他的身影,只是那个身影已是倒在路边,被雨水无情地泼洒着,在他的身边,还躺着一把没有被撑开的雨伞,她知道,那是为她准备的……

而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队王队长,王烁,就是荀远现在的父亲,他虽然一直努力着,努力着想找到当年的肇事者,努力着要为他们母子做些什么,但是他至今仍是没有找到肇事者,也正是因此,在荀远的眼中,在这位父亲的身上一直都被蒙着一层与失败有关的阴影。

“他都快65了,早就到了退休的年龄了。”荀远虽是在抱怨,但实际他却对这位父亲多少有一些挂念,他收敛了一些抱怨,转而说道:“爸这次出差都快三个月了,他都那么大岁数了,还总是往北方跑,这次的旅行计划在一年前就定下来了,我是真想趁着他老人家身体还算利索,我能带着咱们一家去世界各地走走,看看。”

可荀远只要想到再过一个礼拜就到了出发的日子,父亲却仍在北方出差,他就不由的担心起来,他担心父亲错过他们这次的远行,每次想到这里,他的眉头便是蹙成了一团,他一脸焦虑地抬头望了望母亲,却见到母亲一点儿都没有担心的样子,她只是微笑着,望着自己。

望着母亲那有着无限温柔可亲的笑容,荀远不禁苦笑着问:“妈,你就不担心吗?”

母亲并没有回答,只是在她的笑容中,多出了一丝狡黠的意味,她突然问道:

“当一个人不被信任的时候,他最需要的,是什么?”

“只是一点点信任!”

荀远立刻就答了上来,大学时曾用这句话作为座右铭的他,应该比其他人都了解这其中的含义。他似乎在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很多,他有些惭愧地望了望母亲。

“很多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你的一点信任。”母亲笑着说。

“……妈,我明白了。”荀远一边说着,一边再次端着茶杯饮下了一口,他不再去想,只是细细的品味着妻子冲泡的茶水,味道也不再是苦涩。

“嗯,还真的很甜。”

荀远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所有,然后对两人说道:“好了,继续干活儿吧,我可不想等到我爸回来之后才开始收拾。”说完,他便在两人含着笑意的目光下,出了客厅。

在很多年前,荀远就萌生了一个所有人都有过的梦想,与自己最亲的人去游遍全世界。然而如今,已经成为一家影视集团CEO的他,与这个梦想的距离,已是变得触手可及,再过一周就到了他与妻子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他和妻子决定带着他们的父母,在纪念日那天出发,去实现这个梦想。

想着这些,荀远走进了自己的房间。这个房间并不算大,但仍保留着十足的童年色彩,和多数九零后男孩的房间一样,在书桌一旁的墙壁上,仍贴着一张大大的动漫海报,在紧挨着书桌的书架里,满当当的书籍和光盘被码放的整整齐齐。

而荀远每次望见这个书架,都能清楚的回忆起关于这个书架的每一个细节。书架分两部分,上半部分有三层。在最上面这一层里,无一例外,全部都是小说,热爱悲剧故事的荀远会依照自己的喜爱程度,从左往右给这些书籍排好顺序;第二层却突兀的变成了电影光盘,但依旧是按照那个顺序被码放得整整齐齐;而第三层,才是他上学时期曾用到最多的那些各种的字典和专业资料。而它的下半部分,是一整个储藏柜。

总而言之,这整个房间里的一切,似乎都停留在了过去的某一个时间节点上,只是在那张不算太大的小床床头,已经不再是只有一个枕头,虽然他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新居,但他和妻子每周仍是会在母亲这边住上几天。

荀远拉开了衣柜大门,却发现原本挂在衣柜中的那些衣服都不见了踪影,就连原本叠放在抽屉里的一些衣物也不知被谁已经收进了一个不大的密封塑料箱里,而塑料箱就被直接摆在了空****的衣柜中央。

“我都收拾的差不多啦。”

“其他的衣服呢?”荀远愕然回头,望着身后的妻子问道。

“我都洗了。”雅馨轻轻一笑,走过他的身旁,从衣柜里抱出了那个塑料箱子,说道:“有些衣物要彻底洗净,不然我们离开一段时间,衣柜里会变味的。”她一边说着,一边四处望了望,似乎是想找个地方放下这个箱子。

“怎么不放在衣柜里?”荀远疑惑道。

“我想把整个衣柜也清理一遍。”

听到雅馨这样回答,荀远知道妻子的强迫症已经发作了,但他并没有阻止对方,只是帮着妻子寻找起了放箱子的地方。

这时雅馨突然望向了书架,她望着书架的下半部分,对荀远说道:“这里面应该可以。”

不等他回话,雅馨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塑料箱,一把拉开了书架下边的储藏柜,密封性良的储物柜里,仍是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柜子的一个角落里,还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她随手把盒子取了出来,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厚重的纯木质地的小盒,在做工简约的木盒外面,还扣着一个小巧耐用的扭动式安全锁,她抚了抚盒子表面的灰尘,一边好奇地打量着盒子,一边问道:“这是什么?”

荀远见到这个盒子,也是感到了一阵意外,这个就快流出他记忆尽头的木质小盒,他却比其他任何人都熟悉。

“这是我的百宝箱!”

“百宝箱?”雅馨很是惊讶,她大概猜到了这里面一定收藏着许多荀远儿时的‘宝贝’。

“我能打开看看吗?”她一边好奇地问,一边扭动着表面的唯一一个金属锁冒,想要打开这个小盒,却怎么也打不开。

“当然可以。”荀远笑着接过对方手中的小盒,同样是扭动了一下锁冒,然后轻轻一揭,盒子便被轻易的打开了。

雅馨诧异地接过盒子,这才发现在锁冒边缘刻着许多细小却仍旧清晰可辨的符号,而且这些符号正好是12个生肖属相,停留在锁冒正上方的符号正好是一只雄鸡。

“我是鸡年出生的。”荀远故作神秘地冲着雅馨笑了笑,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她点了点头,随即拿起了放在最上面的一个黄色信封,发现里面装得是一些照片,每张照片里的人物,都是一对母子,而风景也都是同一个风景,只是每张照片中的母子,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许变化。这些照片就像是一帧帧时间的缩影一般,记录了这对母子随着年轮的变化而变化。

她认得这些照片上的风景,这是在西郊水库,她还曾和荀远一家去过那个水库,想到这里,她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立刻翻到了最后一张,果然,那是唯一一张画面不同的照片,在那张照片上面,多出了一个年轻女孩,那个女孩正是雅馨自己,而照片上的男孩,正是荀远大学时期的样子,比起现在,那时候的他只是少了几分沉稳和自信。

“原来你们每年都会去这里!”雅馨很是难以置信。

“嗯,每年到了我的生日,我们都会去水库钓鱼。”

荀远一边说着,一边把所有的照片都翻了过来,在那背面,还写了字:‘5岁,送给独一无二的你…6岁,送给独一无二的你…7岁,送给独一无二的你……’

望着照片上那些细腻又大方的字迹,她不禁被一股浓浓的母爱所感动,她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些照片,沉默了许久,才出声感慨道:“你有这么爱你的一个母亲,真是幸福。”

而荀远却是笑着坐在了一旁,伸出手臂揽住了她的肩膀:“其实我们身边到处都有幸福,难只难在怎样才能留住它们。”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将照片仔细地装回到了信封,并将信封放回到了原位。她的眼前却是突然的一亮,她发现在这个木盒子里,有个东西总是让她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那是插放在角落里的一个记事本,她本能地取出这个记事本,那独特的封面她一眼便认了出来,整个封面是清爽的蓝,干净的封面上,画了半只蓝鲸。

她熟练地将封面对着自己,然后将本子展开,前后两边封面上的各半幅画立刻形成了一幅整画,那半只蓝鲸立刻被拼接成了一整条蓝鲸,在这本记事本的书脊上,印着几个小字“蓝鲸影视集团”

这正是公司对外发行的第一批十分具有珍藏纪念意义的纪念物,是荀远亲自参与设计的,整本记事本从内到外都很有寓意。

“你竟然连它也珍藏了一本。”雅馨十分意外。

荀远见到这本记事本,却比雅馨更加意外,因为他并不记得自己曾把这本记事本放到过这里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上一次打开这个木箱时,就是他存放他们三人在水库的照片那次,那是在四年前,那时他才大学刚刚毕业不久,而这本纪念物却是在一年前,他与雅馨结婚不久之后才发行的。

“这不是我放的。”他拿起记事本,翻过来一看,却发现这里面写满了字,两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荀远的字迹。而那清晰的字迹在荀远看来却是十分扎眼,因为他从不记得自己曾写过这些东西,这顿时让他感觉到了一阵迷惑,他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急忙翻到了第一页,上面竟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回忆录’

荀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仔细打量着上面的字迹,那字里行间的意味,还有他独爱的墨色以及笔锋,这无一不证明着这的确是出自自己之手,但他却对这其中的内容感到无比的陌生。

雅馨望着沉默不语的荀远,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你什么时候写的?”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我写过这些。”

“瞎说,这应该是不久之前刚写的,你怎么会忘?”她明显是把荀远的话当作了玩笑。

荀远却是深深皱起了眉头,想要极力找到究竟是谁写了这些,又是谁把它放进了这里,但所有的线索都将矛头指向了自己,他再一次怀疑起自己是在做梦,他竟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痛得自己叫出了了声。

而他的这一举动,在雅馨此刻看来,却是有些佯装的味道,她只是笑骂道:“傻瓜,有些东西如果不好意思给我看的话,直接说出来就好了。”

荀远听她这样一说,感动之余,更多的却是冤枉和委屈,因为他的确是对这本奇怪的回忆录没有丝毫的印象,他正要辩解,门口却传来了母亲的声音:“小远,小馨,晚饭想吃些什么?”

“妈,我来帮您做菜。”不等荀远回答,雅馨就立刻站起身来,拉着母亲走向了厨房,只剩下荀远一人独自坐在床边,紧锁着眉头,打量着手中的那本回忆录。

丝毫没有找出头绪的荀远,独自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他平静下来,将记事本重新翻回到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