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出了白云庵,林逋仍然死活不肯离去,他仍然想进白云庵,去陪伴若萱最后一程。翠兰和梅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弄上了马车。

返程的马车车厢里,只剩下林逋和梅香二人,翠兰必须回去帮着料理若萱的后事了。林逋一直呆呆地倚坐在车厢内,目光呆滞,仿佛一根没有生命的木头,他的左手中,紧紧地握着若萱塞给他的那支玉簪,握得那样紧,五个指甲都握得发白发青。梅香心如刀割,既为小姐伤心,也为林逋的现状担心。

“相公,人死不能复生。您……您要多保重。如果小姐在天之灵看到您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非常伤心的。”

林逋闭上眼睛,长长的、无声的叹了口气。

到了家以后,林逋直奔屋内,冲到那张他从前写字作画用的书桌前,动作之利索,完全不像个刚刚悲伤欲绝之人。梅香、林老三还有林逋的娘紧紧跟在他的身后,生怕他闹出什么意外。他在自己过去所用的书堆中乱翻乱找着,片刻,便找出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来,上面正是若萱亲笔写给他的一首诗——晓镜无言窥奴妆,玉簪带羞藏发端。总忆郎云镜溪水,何年相伴看斜阳。

他闭上眼睛,木头一样呆立了一会儿,翻出久已不用的笔墨,又铺开一张宣纸,刷刷数笔,一个端庄秀丽的女子形象便跃然纸上。梅香惊呼一声:

“小姐!”

不大功夫,一张画便绘完。林逋凝望着眼前的画中人,在他的眼中,这幅画并非没有生命,若萱正在画中深情脉脉地与他对视。自从离开白云庵起,那支玉簪就一直牢牢攥在他的手中。他举起左手,久久地看着玉簪,过了好一阵子,才说出一句话:

“若萱,若萱,你终究把这支玉簪给了我。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一定会亲手把它戴在你的头上。”

讲完这句话之后,林逋提起笔来,又埋下头去。不大功夫,一位青年男子便出现在若萱身边。林逋娘和林老三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

“青豆……”

画上的青豆长襟飘飘,神采俊逸,丝毫也没有邋遢相,谁见了这幅画上的两个人,只怕都会在心里深赞一声,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玉人。林老三两口子都看得呆了,梅香却忍不住背过脸去,悄悄抹去两行伤心泪。林昱此刻可顾不上别人在想什么,继续提笔在画面上添描着,溪流,垂柳,胭红的斜阳……他描得那样投入,他已经完全进入了若萱诗中所描绘的“相伴看斜阳”的意境之中。那是一种普天下有情人都向往的境界,无奈的是,并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能够进入那个境界,林昱也没有,但此刻在他的心中,他已经开始和若萱一起,携手在那片天地间最美妙的境界里遨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