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出海大义为重

C H A P T E R

石香姑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睁开眼睛就看到郑一那张放大的脸近在面前。

“你就这么恨我?”

石香姑看着郑一,这才发现他的脸上有着无法克制的怒火。一双灿如星辰的双眸中流露出的是近乎狰狞的目光,就好像一头困兽马上就要爆发出所有的力量,扑过来将人撕烂。

郑一这样的表情石香姑并不陌生,当时与他初遇时,他提到刺杀自己仇人时,脸上流露的就是这样的神情。

天不怕地不怕的石香姑看着郑一嘴角渐渐浮起的笑容,整个人好像被兜头盖脸泼下冷水,身体不由自主的轻颤起来。

郑一冷笑:“你说的没错,我郑家这一代就是海盗,可家主被尊称龙哥,是海上的无冕之王。本来,我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好好宠爱,可是既然你没法不恨我,对你和颜悦色你依然要走,既然你选择如此,那我就成全你。”

石香姑的心随着郑一每一次强烈的呼吸,都紧缩一下,她坐起身,迅速的向后退去。

郑一向女孩越来越靠近,笑容也越来越狰狞,“你想走?你以为到了大屿山还能走的了吗?还是你以为我郑一非你不可?石香姑,我今天就让你彻彻底底的明白,你这辈子只能说我的人,就是死,也必须留在我身边。”

石香姑用所有攒起的力量跳下床来,飞快的向门口跑去。当她跑到门口的时候,她才发现这已经不是上次自己离开的那个房子,而是郑一所在栖梧宫奢华的寝室。

就在她的手触到大门的那一刻,她感觉自己肩膀被一只手狠狠的捏住,然后像麻袋一样被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又落回了寝塌上。

石香姑的肩胛骨好像被捏碎了一般痛,耳边郑一的声音像铁器磨砺的声音:“还是不死心是吗?老夫人说你天生反骨,我就要把你的骨头捏碎后重塑,看看你的骨头还硬不硬?”

郑一像是很满意石香姑此时脸上的惊恐,他好整以暇的一颗一颗的解开自己扣子,退去长衫,接着是里面的内衣,直到强壮的胸膛。石香姑对郑一并不陌生,当日在花船上,虽然两人没有真正的鱼水之交,但也曾举案齐眉,相拥而眠,想起过往的甜蜜,石香姑的泪水止不住落下来。

“你知道吗?整个大屿山都知道今晚我在做什么,你还想跟我撇清关系,蠢女人!”

石香姑拼命的摇头,深处双手狠狠的打在他的胸膛上。可是这样的动作反而像鲜血让野兽更加兴奋,郑一的眼睛一下子变深,一把抓住石香姑的双手的扣在了她头顶,让女子较好的身体整个禁锢在了他的身下。

他的声音也跟着沙哑起来:“说,你错了没有?”

石香姑拼命的挣扎:“郑一,你混蛋!”

郑一突然伸手抓住了石香姑的衣领,狠狠的往下一扯,整件裙子就像柳絮般变成了碎片,女子雪白的肌肤就在他的眼下,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惜,双手手粗暴的扣在了石香姑的腰间,接着直接压了下去。

石香姑痛得眼泪汩汩落下,强忍住嘴巴里发出痛楚的声音。在长时间得不到半点回应后,郑一突然发狠起来。石香姑觉得自己快被灵魂的屈辱和身体的摧残逼疯了。这样被动的承受像一具任人**的尸体一样,她石香姑做不到。

“说,你错了没有?”

“错了没有?”

“求饶啊?”

“求我!”

“求我!”

石香姑像被逼疯的小兽一样,大吼一声:“郑一,你给我记住,今天是姑娘嫖了你!”

石香姑狠狠的咬伤郑一的嘴唇,指甲狠狠的掐入他后背的皮肤里。反客为主,翻到郑一的身上。郑一哪里容得她,可她偏偏就是不肯妥协,誓死要掌握主动,没多久,两个人都像是落水的鱼儿一样,满身是汗。

纱帐内两具纠缠在一起的身体,上上下下,起起伏伏,势均力敌。桌上一双红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着,记录寝殿内的点点滴滴,直到将夜色完全驱逐出去。

第二天早上石香姑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无一人,整个房间内鸦雀无声。简单收拾了下自己,她慢慢起身,鞋子还没有穿好,门外便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你们不要进去,帮主吩咐过…..”

“是老夫人让我们来见新妹妹的,怎么帮主这是要把她藏起来不见人吗?”

石香姑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险些站立不稳直面栽倒。郑一啊郑一,他不仅是自己的杀父仇人,红旗帮的海盗头子,而且他原来早就妻妾成群。怨不得别人,是自己又小又傻,没有脑子。无论他是郑一还是当日花船上的韩子君,这样年纪的男子怎么可能家中没有妻室,自己被骗得好苦,傻得好愚蠢。

珠帘哗啦啦被掀起,几个衣着华丽的女子已经走进了内室。为首的一个年纪最轻,鹅蛋脸上一双细长的凤眼,眸光辗转间风情无限,腰上系着一条乳白色的长裙,外罩粉色的杉袍,袖口绣着莲花并蒂的图案头上两只玳瑁簪,一对珍珠耳坠衬得更加肤白貌美。

她对着身后的两个人转头嗔笑:“果然是个美人,怪不得二爷回来这么久,连两位姐姐也扔到脖子后面去了。”

再次开口的女子容貌略逊一筹,打扮却更精致一些,一条宝蓝色的裙子,珠翠满头,目光柔和:“新妹妹莫怪,以后都一家人了,大家亲近些才好。”

石香姑看着一直走在最后的妇人,等着她开口。这个女人眉目含笑,眼角细细的纹路没有影响她的美貌,反而有了一种别样的尊贵。她的年纪应该最大,但是容貌也是最出众的。穿头上带着碧玉七宝玲珑簪,金镶珠翠耳坠,面如芙蓉,嘴角含笑正细细的打量着石香姑。

“看看看,老太太念叨了一天的丫头本事确实了得,之前连二爷都不愿意跟着,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女子发声,其余两位稍稍退后。郑姑姑从帘外走了进来,给那女子奉茶:“大夫人,请用茶。二爷走的时候吩咐…”

沈情一摆手,让她把茶放在一边,自己坐在花梨木椅上,轻轻笑道:“二爷从这走了之后,去我那里吩咐了些事情。”

郑姑姑的手颤了一下,躬身站在大夫人身侧,一句话爷没有了。石香姑看着郑一这位原配的夫人,心里微微痛了一下,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一个自己不想要的男人,他的妻子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沈情看着郑姑姑:“劳烦姑姑给这丫头收拾一下,这会儿,等我想好了让她去哪。”

郑姑姑不解的看着沈情:“大夫人,你的意思是要给石姑娘另外安排住处?”

“郑姑姑莫不是老糊涂了吧?这里是二爷的寝房,就算二爷收了她,也不能让她一直住下去吧?”

郑姑姑对着粉衣女子道:“三夫人,二爷前几次是这样吩咐的。”

“哼!”

见陆嫣然嘟起嘴,身旁的二夫人崔玉婷笑着说,“还是一切听姐姐安排吧,二爷忘得了我们,怎么能忘了妹妹,你在这里有功夫生气,还不如早点随我回去试试新做成的衣裳。”

陆嫣然听后这才欢喜起来,看着沈情不舍得马上离开。

石香姑看着沈情:“你要我去哪?”

沈情看着石香姑脖子上的点点红痕,忍不住惋惜道:“这个我本来没考虑过,可今天二爷跟我说,如今内宅正缺丫头,若是哪里缺人,把你补上就好!”

此话一出,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傻了。郑姑姑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夫人,嘴唇微微抖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

石林小筑不在栖梧宫内,而是山峦间一处白色房子。廖廖青竹,几畦芭蕉,曲径通幽的尽头一袭珠帘挂在正门,里面便是沈情的住处。后院中,石香姑拿着扫帚打扫,已经四天了,她没有再见过郑一。而沈情这位大夫人,平日的生活也异常简单。早晚各去给老夫人请安,下午午睡后会去佛堂,平日里根本不过问帮中的任何事务,也不曾见她与夫君郑一有任何交集,这里宛如大屿山中的室外桃园一般。

石香姑平日里和一般的丫鬟无异,打扫,浆洗,煮茶,看饭无一不漏。沈情待她和其他仆役也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很少让她谨慎伺候,明摆着就是眼不见为净,自生自灭。

第五天,天空下起了大雨。沈情去给老夫人请安,被留吃饭下午恐怕还要在佛堂里一起诵经。主子不在,石林小筑里更显冷清。石香姑借着同屋丫头打瞌睡的功夫,偷偷了出去。到了一颗百年老槐树的身后,她轻轻展开手里的纸条,熟悉的字迹写着一个福字。自从上了大屿山,她就一直打听来福的消息,如今这小子能送字给她,说明没事而且混得还不错。

大概一刻钟左右,石香姑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香姑!”

“红樱?”

红樱眼含热泪向扑了过去。石香姑扶住她,见她浑身打扮得干净体面,头发也梳得美美的,一颗悬着的心不由放了下来。

“我早知道你被郑一带回了栖梧宫,可我想了好多办法也根本进不去,只能在后厨做事打听你的消息。香姑,郑一就是个骗子,他不但是海盗头子,而且还早已娶妻,委屈你了!”

石香姑觉得一股闷痛从心口中穿过,轻轻摇摇头:“先别说我了,来福和张保仔呢,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张保仔旧伤未愈,如今被郑一接到了栖梧宫里养伤,外人一律不得见,不过这几次小厨房里始终没闲着,郑一待他不薄,想想很快应该就能痊愈了。”

石香姑松了口气,又听红樱说道:“来福也吃了不少苦头,我想尽办法打听到,他现在在四当家周蒙手下,自从上岸后就一直在操练,听说很快要有一场硬仗要打,这几天都他们都是睡在船上的。”

“硬仗?”石香姑急切的问,“为什么打,要跟谁打?”

红樱看看四周,拉着石香姑到大槐树后面,低声说:“之前红旗帮截获的不少洋人商船,如今他们勾结了东洋海盗来寻仇了,听说各路船舰已经在珠江口集结了,用不了几天就会往大屿山的方向驶来。现在整个红旗帮都在备战。”

石香姑若有所思的说:“这是郑一继任帮主的第一仗,若是赢了,他的位置也就坐稳了,如果输了,恐怕整个红旗帮在这海上地位也要急转直下了。”

红樱点点头:“其实很多人都盼着这仗打不赢,不说别的,就说这红旗帮里吃里扒外想跟洋人里应外合弄死郑一的大有人在,其实我也盼着洋人能掀翻了大屿山,到时说不定我们就能逮着机会回内陆了。”

“你们在哪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一声娇喝传来,吓得红樱嗖的一下躲在了石香姑的身后。

“是你?”

山坡上站着一身红裙的常赛花,她死死的盯着石香姑,直恨不得要从她身上看出一个洞来似的。

“又是你?”石香姑看着面前这个几次三番要将自己置于死地,脸色自然也不会友善。

“知道最近大屿山最大的笑话是什么吗?”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过后,常赛花笑得几乎要岔了气般。

石香姑看着她,只闻一阵香风,女人就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常赛花指着石香姑从头到脚的评价:“瞧瞧,就以为自己生得这幅狐媚样子勾引了二爷就能乌鸦变凤凰了,到头来不过还是贱婢一个。被抱着进了栖梧宫,还不是让人一脚踢了出来?现在整个大屿山都知道你这个天大的笑话,所有的女人都从白日梦里醒了过来。”

石香姑上前一步,把红樱彻底的挡在了大槐树的后面。她笑着说:“我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栖梧宫的人管郑一喊二爷,而其他人都管郑一喊帮主,还有一些人会叫他公子,现在我明白了。”

常赛花盯着石香姑:“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的地方可多了。”石香姑似笑非笑,眼睛完成了月牙一样,就像小狐狸咬人前抚摸自己亮晶晶的爪子,“郑一是老夫人唯一的儿子,可郑家大排序中排二。郑氏几百年不曾分家,所以二爷是遵从了老太太身边的叫法,栖梧宫里自然都是郑一最亲近的人。至于公子的称谓,那是因为郑一常年在外,能称其公子的,自然也是身边的人。而常姑娘您这会儿子一口一个二爷,却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因为进不得的栖梧宫,就过过嘴瘾。如此说来,常姑娘不就是贱婢不如了吗?”

“你?”仓啷啷一声响,常赛花从腰里拔出家伙,劈头就向石香姑削了过去。

石香姑一昂首,剑尖儿不偏不倚就定在了她的眉心。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可我心想你怕是连我一根汗毛也不敢动的。”

常赛花气得面颊通红,“你以为这是花船吗?还想仗着男人横行霸道,做梦吧?”

石香姑往前一步,眼看剑尖儿就要刺进皮肉,常赛花的脸色登时变了一下。

石香姑盯着她的眼睛:“记住,我石香姑从来不做梦。现在仗着别人横行霸道的也是你,不是我。你之所以会害怕,那是因为你有后顾之忧,你还有很多所求。而我无所畏惧,不是因为什么男人,而是我无所求,不在乎明白吗?如果你还怕死,就别惹我,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我保证!”

常赛花看着石香姑又要往前迈了一步,她手的手抖了几抖,恨恨的抽回了长剑。

石香姑揉了揉眉心,笑意盈盈的说:“记住,如果一个人连命都豁出去了,你以为她还会在乎谁?还会想着要靠着谁?”

常赛花不禁被石香姑笑得发寒,只觉得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女人周身仿佛有一股似曾相似的力量,让人无形中倍感压力。她想了很久终于想到,这世上能让她有这种感觉的人,只有二爷一个。

这种想法只是稍纵即逝,就足以让她冒出冷汗。常赛花看着石香姑忽然也笑了,不过是一个贱婢,怎么能跟二爷相比?

“石香姑,我不跟你废话。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其实我来这后山就是寻你的。今晚二爷要在三夫人房中歇息,大夫人特意让你过去上夜呢!”

常赛花走后,石香姑呆呆的站在老槐树下许久。红樱担忧的看着她好半天才轻轻推了一下道:“香姑,常赛花就是想气你,你不会真生气了吧?”

说完,红樱又立刻觉得自己失言了,这个时候石香姑怎么会不不生气,嘴上再逞强,怕是心理是也难过的。

石香姑把额前的碎发捋到耳后,嗤笑一声:“在花船上这么久,张春华都没让我给别人上过夜呢,这差事倒是新鲜。”

红樱见她要走,赶忙又拉住她:“好香姑,如今我们这是在土匪窝里,无论发生什么,你就先忍一忍吧,好歹有了离开这的办法,在做道理?”

石香喃喃的说:“你说的没错,郑一一个土匪头子,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本姑娘倒是要拭目以待,他还能干出多少下作的事来!”

傍晚十分,沈情从老夫人那里用饭回来,特意把石香姑叫到近前叮嘱。

“如今莫说是整个大屿山,就是说整个大海也都是二爷说的算也不过分。他想怎么样就能怎样,莫说是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其他旗帮、官府、洋人也只能受着。”沈情看着一言不发的石香姑,品了一口手边的香茗,用帕子慢慢擦擦嘴道,“原本我们这里是没这种规矩的。可二爷是走南闯北,阅遍五湖四海的人,这么多年在内陆里赏遍的鲜花野想必朵不胜其数,如今喜欢什么,我们也只能小心服侍。”

石香姑的指甲陷进了掌心,嘴上却道:“夫人吩咐便好!”

沈情点点头:“你能想明白最好。去吧!”

随着满目的星光,石香姑随着沈情的侍女一步步沿着山间小径而行,可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了倪端。

“这不是去往栖梧宫的路吗?”

紧挨着她的侍女答道:“三夫人住的地方和栖梧宫很近。”

石香姑顿时了然,但是住所就知道陆嫣然在郑一心中的地位了。发妻远离,小妾紧邻?石香姑心里念叨:郑一啊郑一,你果真再一次颠覆了我对你的认知,你到底还可以多龌龊一点呢?

终于还是走到了陆霏嫣的院子外。院子也是正正方方的四合院落,正房厢房下人房粗粗算下不下十几间。只是与沈情的院落大不相同的是,整个院子里载满了大片大片的茶花,甚至连屋顶也被茶花盖住,院内的青苔上,落英满地。石香姑蓦然想到了一句诗:青裙玉面初相识,九月茶花满地开。

她心里顿时好像被针扎过一般,痛楚一点点的蔓延到了全身。

正房的大门上挂着一道香草帘子,看上去即轻巧又雅致,两个早就守在门口的大丫头一见石香姑来了,赶紧迎上来。

“二爷已经等好久了,你倒姗姗来迟,快进去吧!”

所有人都留在了门外,只有石香姑一个人走了进去。隔着一道纱帘,隐隐约约能看到寝室内,雕花的藤床旁,窗幔飞扬。一个男人正靠在旁边的软椅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剑在反复擦拭。琉璃盏下,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寝袍,黑色锦缎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禁口微微敞开,里面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他的眼睛像千年的古潭,涌动着脉脉的淡淡的流光。

石香姑的心突然像掉进了万丈深渊般,整个人随之都颤动了一下。这样的郑一想必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告诉自己,这是你的杀父仇人,这个男人用最无耻的方式侵犯了你。

石香姑的泪水在眼底打转。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本来一切都已经下定了决心,都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还会有这种悸动的感觉,莫非真要坐实被人指点从花船走出来的下贱女人才肯罢休吗?

就在石香姑泪水涟涟的时候,连内传来郑一低沉的声音:“什么人在外面?”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数日未见,石香姑听到郑一的声音,只感到有一把剑直接插进了自己的心扉。

静谧如同琉璃盏下的光晕,随着帘子内外两个人的呼吸声一点点汇聚,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人的喉咙。

就在石香姑备受煎熬的时候,屋里的男人也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空气中像是有一颗紧绷的弦在两人间无形的拉扯,像是对峙又像是较量。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的让人难耐。

这时,有两个小丫头进来施礼,同样是隔着帘子对郑一道:“启禀二爷,夫人已经准备好了。”

郑一还是没有答话,两个小丫头也都渐渐无措起来,看着站在一旁的石香姑,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的颜色慢慢难看起来。她们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帘内,登时脸红心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哐当”一声,桌上的茶盏被挥到了地上,变成碎片。小丫头们惊叫起来,跪在了地上。

“还不赶紧滚!”

男人的声音夹着滔天大火。小丫头们像是从未见识过这种阵势,连滚带爬的夺门而去。与她们不同的是,石香姑此刻突然惊醒了,从刚才压抑痛苦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你可有话要说?”郑一的声音带着沙哑的磨砺感漂至石香姑的耳边。

他强求了她的清白之后,竟然对她说的第一句是这几个字?她应该说什么呢?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郑一轻轻的叹了口气,声音轻飘飘的:“无论你说什么,此时我都可依你!”

石香姑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堆满了砂砾,一个字也发不出来,过了好半天,她听见自己咬牙道:“我跟你无话可说!”

这一次屋里再无半点声响,可是石香姑能感觉到,男人整个的气场全都变了,明明还是那个衣襟半敞,风流英俊的郑一,可这个时候好像化成了一头野兽,随时都可能把这一室的精致变成残骸。

即便是石香姑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下。而郑一已经如同猎豹般从榻上下来,几乎就要走到了帘外。

“二爷,这是和谁生气呢?”一阵香气从石香姑的鼻尖擦过,她再抬起头来的时候,一看到陆嫣然一阵风般走进了内室,已经**在外的玉臂轻轻一挑,正片的纱帘已经将内外彻底隔成了两个世界。

隐约中,石香姑看到陆嫣然整个人挂在了郑一的身上般,用娇媚入骨的声音道:“二爷动了这么大的气,莫非土天之下您就缺她一个人不成?”

紧接着,石香姑听到陆嫣然娇哼一声像是受了什么极大的疼痛般向后退了一大步。郑一上前扯下她身上的纱裙,一个转身就将陆嫣然扔到了榻上。

一是黑暗,石香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听到陆嫣然又发出一声尖叫。那声音好像月光下骤然绽开的牡丹,妖娆而抓人。于此同时,石香姑又听到男人一阵阵粗粝的喘息声,像是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欲火要将整个夜色焚尽。

石香姑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用看也能想到里面的场景是何等的**淋漓。她不可控制的想到数日之前,清晰洒在自己耳畔的热浪和覆在自己身上磅礴的力量。

随着屋内一阵阵的声响,石香姑忽然勃然大怒,这样的羞辱,叫她怎么能忍?郑一,你欺人太甚!

“走水了,走水了!”丫头侍女惊呼声连绵不绝。

火势随着山风越窜越猛,像一条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冲着栖梧宫呼啸而来。常爷带着人亲自来救火,一个个精壮的汉子踏破了三夫人的院子。

石香姑被人捆成了粽子,她抬眼望去,漫天大火中整个大屿山似乎都被映成了红色。走着走着,她惊悚的发现自己不是被带到内宅的方向。前面一片汪洋碧波,竟是被带到了海边。而更让她惊讶不已的是,海边停着十几艘战船。其中的一艘石香姑并不陌生。

那是一艘巨大的海船,远远望去就像是一艘岛屿屹立在她的面前。周身因为起伏激起澎湃的波浪就足以让海面上的一切随之颠簸起来。

桅杆上是高高飘扬的是红旗帮的旗帜。巨大的郑字在鲜红色的背景之下,黑龙围绕之中闪闪发光,她感到自己因这面旗帜,第二次浑身的血液都随之凝固了起来。

与那一次不同的是,此时所有的舢板上都沾满了人,整个天空下的气氛好像是一张拉满得弓,每一寸呼吸都有一种压抑紧绷的感觉。迎着远处的火光,石香姑猛然惊觉,莫非明日一早便是红樱所说,郑一出海征战的日子。

“你们这是要带我去哪?”石香姑忽然就不挣扎了,若是被重新带上这艘船,她是不是就可以这样离开大屿山了?

常赛花从石香姑的身后走来,冷冷的对她说:“你犯下如此大错,我们奉帮主之把你带到云海飞鹏上,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来?”

“郑一想要做什么?”石香姑警觉的问道。

常赛花咬牙切齿的说:“我倒是想问问你要做什么,在帮主出海之际,放火给敌人发信号,我看你就是混进大屿山的奸细。

就在这个时候,从大海的北面传来轰隆隆的火炮声。常赛花脸色顿时变了颜色。

“老雷的船跟他们打起来了,怎么会这么快?那些崽子竟然敢….”

石香姑有些明白,红旗帮的海盗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散兵游勇,他们是一只训练有素的海上军队。在过去两百多年里,有着丰富的海上作战经验。常赛花口中的老雷就是五当家雷凤至,相当于这次战役的海上先锋官,出海没多久便遇到了敌军。

只见常赛花拿出宝剑在天空中比划了几个姿势。训练有素的海盗像两股工蜂一般,密密麻麻、整齐有序的列队跑上大船。

云海飞鹏?

石香姑喃喃的念着这几个字,看着那只大船真如大鹏展翅般缓缓的移动开来,整张的帆完全升起,给人一种遮天蔽月的感觉。

“快走!”石香姑看着那帆,忽然眼前一黑,被人直接拎了起来,向那艘高高的船舰走去。

石香姑以为自己会像上次一样被押进仓底,可事情和她想象的并不一样,她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扔在船舰的一角,看着所有人最终都上了这艘巨大的船舰。随着舢板离岸发出巨大的一声闷响后,这艘‘云海飞鹏’张开双翅在浩大的海面上全速行驶。舰如其名,石香姑蜷缩在角落里,面前是一望无垠的海水,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她觉得自己好像也随着这艘大船在天空中翱翔,整个心都跟着浪花和风声剧烈的**漾开来。

忽然,一声近乎于雷鸣的声音在天际中炸响,紧接着不远处便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声音,石香姑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那个地方,还来不及看清,耳边就又传来一声接连一声的巨响。这回她看清了,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就在这波涛起伏的海面上,几十艘战舰星罗棋布,将‘云海飞鹏’网在了其中。一声接一声的巨响是从它的身体中射出的巨弹,重重的落在了前方的海域里,激起的巨大的浪花,就直让一艘战舰七倒八歪。

而它身边的战舰就没有那么幸运,直接被击中,冒出了滚滚的黑烟,哭喊声越演越烈。几十艘战舰齐齐向云海飞鹏还击,而它像是海天之间的巨人一样,怒目中一声嘶吼,更不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声,两声、三声…所到之处均点起一道道火光,落入海中的炮弹也似乎要将这整个大海点燃。

石香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见着无数人随着巨响下饺子一般落入海中,一道道血红色的彩带在海面上泛着阵阵的波纹,随后很快iucn消失不见。她的整个人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跟着波浪颤动起来,心口巨大的恶心随之而来,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怎么?怕了?我还以为你石香姑是天不怕地不怕呢?”石香姑艰难的抬起头,看到一身银盔银价宛如战神临世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边。石香姑忍不住向后瑟缩了一下,只见郑一看到这个细微的动作后竟忍不住放声大笑。紧接着,石香姑身体一空,整个人直接被郑一抓了起来,站直了身体。

对方还击的炮弹激打在海面上,溅起的浪花像仿佛无数的刀子划过石香姑的面庞。

“信不信我就这样把你扔下去?”

“……”

“对面的这些人一旦获胜,你这样的女人就会成为他们成千上万男人一起享用的战利品。所以你要记住,在这大海上,要么去死要么只能依附于我。”

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环境,男人的声音仿佛是来自地狱的魔音,绽开的炮火,宛若忘川河边的彼岸之花。石香姑突然有了一阵错觉,仿佛这海天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般,而远处的几十艘战舰不过是一片虚无。可就在这时,郑一突然又拉起了石香姑,让她看向自己的身后。

石香姑顿时因眼前的一幕再次惊呆了。云海飞鹏的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来几十艘序列整齐的船舰,他们正以收网的姿态向云海飞鹏靠拢。每一个战舰上红旗帮的战旗随风飘动,在海风中发出猎猎的抖动声。

“这就是红旗帮。七旗中的无冕之王,我何尝不想归隐山林,寄情于山水之间?可你然我将这只海上蛟龙交于他人用于鸡鸣狗盗之事,我确实做不到!”

“那你想做什么?”

“我要将所有的旗帮统一起来,让红旗帮永世雄霸海上。”

郑一的声音令石香姑振聋发聩。而此刻她眼前,对方海盗的战舰已经溃不成军,无数的碎片木渣漂浮在海上,落水的海盗有的还在水面扑腾着,有的则死死的趴在浮木上。而云海飞鹏则始终如巨人一般在炮火中阔步向前。

“帮主!”

石香姑看到同样一身铠甲的常爷快步来到郑一的面前,他低头看了石香姑一眼,凑近郑一的身前一阵耳语。郑一的眉头登时拧了起来。

“还请帮主示下!”

郑一看着常爷,略作片刻沉思后,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抽出腰间的长剑在天空中做出指挥的动作,紧接着红旗帮所有的彩旗齐齐呼应。石香姑看着滔天到海的气势顿时明白了。对方是在求饶,可郑一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们。

海上飞鹏这艘庞然大物,在那些原本就在水中挣扎的海盗身上碾压过去,所到之处无不发出凄烈的惨呼声。此时的郑一就像是来自地狱的玉面阎君,残忍到没有一丝仁慈。

“把她带下去!”

郑一再也没有看石香姑一眼,她被两个海盗押着往舱内走去。虽然红旗帮的气势已经完全震慑了海上的所有舰队,可石香姑的内心却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石香姑被丢到了仓底,看守她的是一个年轻白净的小海盗。她讨好的凑过去搭讪:“小哥,外面都在大战,你怎么被留在这儿了?”

小海盗气得磨牙,登着石香姑怒道:“还不是因为你,让我错过了给爷爷报仇的好机会!”

“给爷爷报仇?”

“我爷爷和大伯当年都被洋人抓上船送往南洋当苦力,至今都生死未仆。这些洋人祸害了多少老百姓,我当海盗就是为了杀光洋人替天行道!”

“那你当海盗难道不是祸害百姓?谁又来替百姓除了你们,替天行道呢?”石香姑冷冷的说。

小海盗顿时急了:“我不管那么多,红旗帮的战船大炮能打洋人,我就跟着帮主干。”

就在这时,整个战舰忽然剧烈的都动起来,喊杀声由远及近,仿佛就在耳边。云海飞鹏被袭击了,这怎么可能?石香姑努力的伸着脖子想看到外面发生了什么,可一切都是徒劳。“小哥,怎么回事,你快去看看啊!”

小海盗急得直跺脚,眼看都要哭了:“你以为我不想。可帮主吩咐我一定要看好你,否则杀我全家。”

轰隆隆,一直巨响几乎要震碎耳膜,即便是周围都是厚厚的舱板,也能感觉到海浪剧烈袭来的震颤。‘云海飞鹏’中弹了,巨大的火药喂浓烈刺鼻,石香姑几乎能看到这个还是居然轰然坍塌的场面。紧接着一阵剧烈的晃动,她和小海盗整个人被掀翻起来,直直的撞在了船板上。

“我死在这里是不是你们老大就不会要你的命了?”石香姑恶狠狠的看着小海盗。

小海盗从地上爬起来,愣神的功夫又被她结结实实的踹了一脚。这时耳边厮杀由远及近,大炮轰隆隆的声音震耳欲聋。小海盗被踹蒙了,爬起来麻利的给石香姑解开了捆在手腕上的绳子。

“云海飞鹏”被击中了!

红旗帮的海盗们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即便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石香姑也能看到对面的一艘艘船舰上,洋人摇旗呐喊、群情沸腾的样子。

而在‘云海飞鹏上’,这个时候所有人把目光都投向了郑一。郑一温润如玉的脸上如今已经布满了杀气,向前横跨两步,直接拿过了旗手手中的黑旗,举臂挥向天空。周遭红旗帮的十几艘船舰方才因为‘云海飞度’中弹而产生的慌乱刹那间得到了得到了指令,在海面上涣散的队形开始重新调整。

洋人与红旗帮的交战还在继续,炮声连天,火光四起。不时有洋人水兵和红旗帮海盗落水时发出的惨叫声。

在这样的画面里,红旗帮旗手手中的黑旗在海风中猎猎翻滚,十几艘船舰随着每一位旗手的旗语相互回应,像是接龙一般在传递命令的同时也在传递着力量。

石香姑看着这番奇景,内心震撼不已,一直以来在她的心目中海盗不过是一帮烧杀抢掠乌合之众,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红旗帮的海盗竟是这样训练有素,可以在真正的海战中和洋人的正规军队抗衡。

就在这个时候,红旗帮所有的战舰都向着‘云海飞度’集结,整个舰队呈大雁状向洋人的舰队全速行进。

她从小生长在珠江口也不是一次两次看到洋人欺负相亲百姓,甚至洋人上岸后,多少自诩的乡绅名士都对着洋人奴颜婢膝,被打了还要笑脸相迎。实在是让人气愤极了。那时她问过阿爹和师傅,他们都说自己即不如他人怪不得别人,只怪自己技不如人。

可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此时此刻,她在红旗帮的船舰全速行进的气势下看到了洋人的胆怯和恐惧。

痛快!

大雁素有禽中之冠之美誉,每每多以举家出行。自古就与团结和美相挂钩。如今在最危机的时刻,红旗帮的海上队形竟是以大雁状抗击,真能像一家人般,舍身忘己共御敌寇。

石香姑看着远处的郑一,内心的震撼不亚于此刻海面上被激起的浪花。

转眼间,‘云海飞度’就已经逼近洋人的主舰。一阵剧烈的颠簸又让石香姑头晕眼花,等她死死的抓住围栏稳住身形的时候,自己所在的这艘巨大战舰像是海面上的巨兽一般张开大口发出一声嘶吼,厚厚的舢板落下,重重的搭在了洋人的主舰上。

郑一宛如修罗场上的魔尊,率先拿起长剑走上了舢板,他是要直接杀过去?

石香姑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了。显然洋人也被吓愣了,他们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只以为双方互相开炮击沉对方就是获得最后的胜利,可红旗帮的战法中不仅有远攻,似乎更有肉搏。这些洋人手上都是有枪的,对方竟然有勇气来送死,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可令洋人更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时候,所有的活力都齐齐的攻向了这艘主舰。

石香姑忽然明白了。以前师傅讲过: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此计认为攻打敌军主力,捉住敌人首领,这样就能瓦解敌人的整体力量。敌军一旦失去指挥,就会不战而溃。

挽弓当自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作战时要先把敌方的主力摧毁,先俘虏其领导人,就可以瓦解敌人的战力。在海上作战亦是如此。

刚刚交战‘云海飞度’便被击中,显然洋人之前做足了准备,红旗帮的气势一落千丈,而作为主帅的郑一以进为退,以搏杀作为自保,在气势上半分不让,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成为这场战役的主导。

石香姑看着那道在枪炮中奋力厮杀的银色身影,怎么样也没法说服自己移开目光。

她忽然有些明白了。郑一把她带到云海飞度上,就是想让自己看一下红旗帮是如何在海上所向睥睨的,就是让石香姑看看她口中的乌合之众是如何把洋人打得落花流水。

只是云海飞度发生了危险他不得不把她藏到了仓底以保安全。

就在石香姑胡思乱想的时候,只觉得后脑一阵酥麻,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两眼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