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如果我们在人群中走散
请留在原地等我
无论天涯海角 我都会再次找到你
因为
只要闭上眼
就能看见你的笑容
永远在记忆中 闪闪发亮
1
玫瑰红色的朦胧灯光静静地在舞台的中央投下圆形的光晕。
身穿一袭金色长裙的少女轻轻地从身后抱住如天人一般俊美修长的少年，沐浴在玫瑰红色的灯光里，定格成所有观众眼中最唯美的画面。
安静的观众席，不知道是谁先拍起了手，紧接着，掌声逐渐在各个角落里响起，慢慢地连成一片。
所有的女生都悄悄地擦去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滑落的泪水，站在后台的小萤回过神来，一摸脸上湿漉漉的，狼狈地用袖子抹掉，朝着同样发着愣的另一个同学喊道：“拉幕，快拉幕！”
暗红色的大幕颤动了一下，徐徐地向中间靠拢，优美而略带哀伤的旋律适时地在礼堂奏响，将气氛推向了最**。
就在大幕即将合拢之际，尹宝蓝渐渐地松开抱住方佑澄的双臂，往前迈了两步与他并肩站着，轻轻地牵起了他温热的手。
终于，完全闭合的帷幕挡住了所有的光线，舞台上的一切都已被隔绝在视线之外，观众们却仍旧沉浸在刚才的气氛中，用力地鼓着掌。
掌声持续了很久。
一个修长的身影在礼堂的最后方的阴影处已经站了很久，如星辰一般眸子自始至终地锁定住舞台上的方佑澄，微微地侧过头去，悄悄地对身后保镖模样的人说了句什么。
坐在后排的程斯傲无意中回过头，没有目的的眼神不期然地撞见了那个转身走出礼堂门口的身影，随即便微微一愣。
程君傲……他怎么会在这里？
此刻，舞台上已经在上演着另外一个班级的表演剧目，程斯傲来不及多想，顾不得观众席上的灯光已经熄灭，连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飞快地推开后门，目光四下搜寻着那个方才离去的身影。
由于眼睛一时间还不适应剧院外强烈的光线，程斯傲抬起手挡了挡刺眼的阳光，一抬头，才发现一辆黑色的迈巴赫等在校门外，而程君傲已经在保镖的护送下上了车，车门随即关上，程君傲徒劳地追了两步，迈巴赫却早已驶离了他的视线。
这两天，莫黛并没有来学校，而程君傲也不是喜欢文化祭这种热闹活动的人。
那么，到底他来这里做什么？
程斯傲还没能好好地思索程君傲来这里的目的，便看到了刚刚结束表演从礼堂后台走出来的同学们。
首先出来的是道具组的同学，他们抱着各种各样的布景和道具，气氛热烈地讨论着刚才的演出，显然对那个出乎意料的结局很是惊喜。
“观众们的反应也很不错呢。”小萤抱着胳膊，笑着点了点头。
“宝蓝，你是怎么想到突然改了剧本的？”仍旧穿着戏服的文艺委员微笑地问着走在最后的宝蓝，而她的身边是一直低头不语的方佑澄。
两人在舞台上相牵的双手已经分开，可是表情却是如此地相似。
“抱歉……”尹宝蓝的嘴唇轻轻地碰出了两个字，抬起脸看了看身边的方佑澄，没有再说话。
“为什么道歉？我一点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啦。”文艺委员微微一愣，随即便亲切地搭上了她的肩膀，“这样改很好嘛，又有新意又颠覆了剧本上的悲剧结局，观众们不是也看得很感动吗？宝蓝，你真的还满适合演戏的喔！”
观众……吗？
尹宝蓝轻轻地一愣，唇边随即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转瞬即逝。
那一刻，她只想到了面前那个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年而已。
她不忍心让他再回头了，不忍心让他因为一直看着过去而将痛苦封印进自己的生命里，即使是演戏……所以，她要阻止他。
“演出很成功呢。”程斯傲调节了一下面部表情，语气轻松地迎了上去。
“哈哈，有人迫不及待了。”小萤一脸促狭，用揶揄的语气亏着程斯傲，但程斯傲却没有理她，让小萤觉得很没趣。
尹宝蓝刚要开口，方佑澄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她微微一愣，心跳忽地漏了一拍，一丝不好的预感盘踞在她的脑海中。
方佑澄接了起来，那边说话的人似乎是个中年男子，语速有些急，仿佛是在解释着什么事情。
随着通话时间的延长，方佑澄的呼吸由缓和变得急促起来，他只低低地应了几声，最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回到了原来的频率，唇角却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来。
挂掉电话，他的手臂轻轻地垂下，灿烂的阳光中，他眼底的那一抹光芒却那样地微弱，仿佛一击即溃。
“怎么了？”尹宝蓝有些着急地扯住了他的袖子，“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扬起笑容，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快跟上吧，大家都走远了。”
“告诉我。”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尹宝蓝愈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不依不挠地向他追问着答案。
“世纪大剧院的演出通告，取消了。”他的语气淡淡的，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仿佛取消的只是一班公车，一场电影，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宴席。
尹宝蓝的双瞳一震，抓住他袖子的手指骤然紧了几分。
“怎么回事？”她的声音里有微微的波澜。
“剧院负责人临时接到通知，说是剧院需要进行大规模的修整，一年之内不接纳任何的演出。”方佑澄解释着，声音依旧如水一般平静。
但是，他的手指分明在颤抖，他的眼底分明流淌出脆弱的神色，却极力掩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
或许，他也是害怕她担心么？
尹宝蓝缓缓地垂下眼帘。
事情，一定没有他所说的那么简单。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就这样取消。
她还记得那一天，他用那么喜悦的表情告诉她，他可以在世纪大剧院演出了，他可以站在那么高的舞台上向所有人证明自己，他可以骄傲地让天上的小白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和她的约定。
所以，她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2
周六，程斯傲早早地就起床出门前往坐落于市中心的程氏集团大楼。
站在公车上，程斯傲看着面前迅速晃过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愈接近市中心便愈是寸土寸金的繁华地段，不禁咧开唇角扯出一个略带嘲弄的笑容。
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踏进程氏的大门，那个充满了势利与铜臭味的地方。
但是，很不巧，昨天他听到了尹宝蓝和方佑澄的对话，便立刻知道了演出取消的真相，他不能够袖手旁观。
程氏集团的经营横跨餐饮、娱乐等多方面领域，而世纪大剧院便是它的旗下财产，作为程家大少爷兼代理总经理的程君傲，一句话便可以轻易地取消任何一项原定在世纪大剧院的演出。
程斯傲知道最近莫黛和程君傲正在冷战，也对程君傲讨厌方佑澄的事情略知一二，再加上那天他突然地出现在学校礼堂，那么自己的想法十有八九是正确的。
无论如何，他这一趟来，是一定要向程君傲讨一个说法的。
因为，宝蓝想要去守护的东西，他也一样要无条件地守护。
公车精准地停在了程式集团广场的门口，程斯傲跳下车来，一抬眼便看见广场中央的喷泉高高地跳跃着，每一颗水珠都沾染着阳光的颜色，喷泉中央铸着一樽象征着王者风范的金色醒狮，沐浴在金色的泉水当中。
当视线抬升到觉得阳光直刺入眼的高度时，程斯傲才能勉强望见程氏集团大楼的顶端，再加上占地面积颇为庞大的广场，其气势和财力可见一斑。
程斯傲定了定心神，穿过广场，踏进了程氏集团的大门。
不出所料，门口的保安即刻便板着面孔拦住了他，也许因为程斯傲的面孔很生，又穿着学生模样的衣服，他说话的口气格外地不客气：“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好豪华的监狱。”
程斯傲站在门口，厌恶地环顾着装饰得气派堂皇的一楼大厅，从心底抖出一声冷笑，如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说道。
“你说什么？”保安没听清程斯傲说了些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应该不是什么好话，便立即觉得这家伙是个来捣乱的人，正要板起面孔将程斯傲轰出去时，后面传来了总经理秘书小姐的声音。
保安转过身去，发现身穿着职业套装的秘书小姐急急地向这里跑来，在她看见门口的程斯傲时，脸上居然出现了惊喜的神色。
“斯傲，果然是你！”秘书小姐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笑起来，“好久不见了，你很少来程氏呢。”
“俞姐。”程斯傲的脸庞终于浮起了一丝微笑，他对这位亲切的姐姐还是很有好感。
“俞小姐，这位是？”保安疑惑地看了看程斯傲，表情变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说话的口气明显客气了许多。
“他是总经理的亲弟弟，程氏的二少爷。”秘书小姐对保安解释道。
“啊，二少爷！失礼失礼。”保安立刻摘下帽子，赔着笑脸忙不迭地说起了道歉的话。
因为这些虚伪的头衔而换来的一点尊敬，程斯傲的心里再次涌起一丝不快，却因为俞姐在场而不好太过明显地表露出来。
“今天是来找你哥哥的吗？”俞姐领着程斯傲向电梯走去，颇为亲热地和他攀谈着，“总经理最近可忙了，过几个月还要忙着接受海外的分公司，正愁着分身乏术，要是你也能帮他一把就好了。”
“哦？”程斯傲不以为然地出声道，“那么忙的人还有空去管世纪大剧院的某一场小小的演出吗？”
俞姐虽然不太明白他的话，却也略知他不喜欢程君傲，便只抿唇一笑，没有再继续追问。
电梯很快便到达了顶层，俞姐领着程斯傲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总经理室门口。
“总经理，您的弟弟有事找您。”俞姐敲了敲门，随即便走进了总经理室。
程君傲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身后便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窗帘全部向两边拉开，澄净的蓝天上游动着很少的云彩，程君傲只微微地抬起眼帘，没有多余的动作，就使灿烂万丈的阳光沦为了他的背景。
原本站在俞姐身后的程斯傲往前走了两步，没有温度的眼神与程君傲的撞在一起，空气里顿时旋上了紧张的发条。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工作吧。”程君傲合起刚才在看的报表，坐直了身子，淡淡地朝俞姐说道。
“是。”俞姐欠了欠身，转身拍了拍程斯傲的肩膀，便打开另一扇门，走进总经理室旁边的一间秘书专属的小办公室。
此刻，偌大的办公室内，只剩下兄弟两人。
“方佑澄的那场演出，是你让人取消的吧。”终究还是程斯傲沉不住气，率先打破了沉默。
程君傲收回视线，居然轻轻地笑起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管起他的事来了。”他把玩着手上的笔，眼神里有一抹戏谑。
“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就可以。”程斯傲直直地逼视着他，语气里没有一丝退让的成分。
“是。”程君傲轻轻地撂下一字，语气中充满挑衅，“现在你知道了，可以回去了吧？因为你的擅自缺席，我必须处理更多的事情，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一个逃兵说话。”
“那你又何必费神去管演出的事！”程斯傲被激怒了，他的声音微微扬起，语气也激动起来。
“是因为我吧。”
一个柔和的女声忽地插了进来。
程斯傲微微一怔，就连程君傲也愣了一下，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掉在了桌上。
不知何时，莫黛已经站在了总经理室的门口，美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低温的眼神在两兄弟之间游离着，最后终于落在了程君傲的身上。
“你怎么来了。”程君傲的眉心微微聚拢，抬起手指按上开始涨痛的太阳穴。
“莫黛姐……”程斯傲的表情有些错愕，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刚才的话题。
“因为我，你取消了佑澄预定在世纪大剧院的演出？”莫黛走到程君傲的面前，语气平淡地问道，“是这样吗？”
“所以你质问我，你为了他而质问我。”程君傲闭上了双眼，心底涌上一抹他不肯承认的疼痛。
“本来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出国，并且……我会和你分手……”莫黛扬起一丝寂寥的笑容，细致的眉眼流淌出无奈的哀伤，“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程君傲呼吸一窒，压下自己所有紊乱的情绪，等待着莫黛后面的话。
“我不和你分手了，并且，我会和你出国。”莫黛很肯定地说道。
程君傲猛地抬起头，喜悦的光芒刚刚浮现在他的眼底，却又瞬间被她的下一句话给全然击溃。
“条件是，让佑澄在世纪大剧院的演出可以按照原计划举行。”莫黛深深地呼吸着，空气在肺里划出冰冷的痛楚。
一时间，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
就连阳光都仿佛带上了铅一般的重量，失去了所有的光华。
“你跟我谈条件，你居然为了他跟我谈条件？”程君傲缓缓地站了起来，一向平静的语气里却微微地有了起伏的波澜，“你不肯为我牺牲一点点跟随我出国，却可以因为他而放弃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梦想？”
看着程君傲极力掩藏起自己受伤的表情，莫黛的目光瞬间软了下来，心尖也忽然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她知道自己狠狠地伤了他。
但是，他怎么可以为了她而去伤害另外一个人。
“君傲，只要你放过他，我就会跟你出国，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永远也不会再见到他。”她的手臂横过桌面，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柔软的语气里涵满了深深的歉意。
“你永远不见他，可是你会永远想着他，对吗？”尽管贪恋她的温暖，程君傲还是执拗地挣脱了她的手。
“……跟你离开之后，我会像从前一样喜欢你。”莫黛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仍旧是你的未婚妻，不是么？”
“可是，怎么办呢？”程君傲突然笑出声来。
很无力的笑声。
“假如我和你离开了，那这里的事业也就没有人接手了。”程君傲的眼神终于落在了一旁沉默许久的程斯傲身上。
程斯傲的心重重一跳，在程君傲的眼神中，他似乎已经读到了某些讯息。
“程斯傲，我倒要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大。”程君傲重新坐了下来，双手交叉着垂在胸前，直视着程斯傲，缓缓地开口道：
“假如你立刻回家，开始学习经济准备未来接手公司，那么我可以考虑改变决定。”
3
所有的事情突然变得很顺利。
尹宝蓝挂上电话，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
刚才方佑澄打电话来，说他的专场表演又可以如期举行，满腔的喜悦即使是透过电话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
但是，尹宝蓝发现，那个总是围绕着她的声音，如阳光一般无处不在的身影，忽然就这样不见了。
“程斯傲今天请假。”早读时间，班长像往常一样向班主任汇报着出勤情况。
“今天他的家人已经给我打过电话。”班主任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已经了解了状况，并用笔在名册上做着记号。
“喂，你不觉得程斯傲最近请假得太频繁了吗？”后面的女生悄悄地与她的邻桌说着。
“是啊，以前总觉得他很吵，没想到这几天没见到他，还真是有点寂寞，感觉上学都没意思了。”另一个女生接话道。
寂寞啊……
尹宝蓝撑着下巴，努力不让自己去看身后那个空****的座位。
“同时请假的人还有方佑澄，原因是为了准备下个月在世纪大剧院的专场演出。”班长看着自己手中的小册子，继续汇报着。
“嗯，让他好好加油，这可是学校的骄傲。”班主任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又加了一句，“不过，落下的功课还是必须要补上来，有空的话，就麻烦你整理一份各科笔记出来，到时候托人送到他的家里去。”
“好的。”班长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程斯傲忽然缺席……方佑澄的专场表演机会失而复得，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吗？
忽然莫名其妙地意识到这件事，尹宝蓝呼吸一窒，便再也无法安下心来。
看来……还是要打个电话给程斯傲问问他缺席的原因。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休时间，尹宝蓝一个人走在空****的回廊上，拨通了程斯傲的电话，过了很久，那边才接起来。
“喂？”略显疲惫的声音，实在是不像平时那个活力十足的程斯傲。
尹宝蓝微微地愣了一下，差点忘了接话。
“宝蓝吗？”那边的语气开始渐渐地生动起来，却仍旧无法遮掩话语中疲累的气息，“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我耶。”
“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来上课？”尹宝蓝的眉头轻皱着，因为急于想知道答案，语速比平时快了一些，“从文化祭的那个周末之后，你已经缺席三天了。”
“我生病了。”程斯傲的语气突然变得软绵绵的，听起来像是在撒娇，“我得了不能出家门的病，呜呜。”
“你现在在哪？”尹宝蓝被他的话搞得啼笑皆非，只好决定先见面再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顺便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病了。
“我在……一个很无聊的地方。”程斯傲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又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无奈，“好无聊……好无聊喔……宝蓝你唱歌给我听好不好？”
“需要我去看你吗？”不知道为什么，尹宝蓝总觉得不安心。
“要是你来的话，就赶不上下午上课了。”电话那头，程斯傲微微一笑，“宝蓝，我知道你在担心我，那就够了。我……没事。”
“我翘。”尹宝蓝干脆地说，“下午的课我翘，你只需要告诉我你在哪里就可以了。”
他以为他掩藏得很好吗？
他以为用撒娇的口气就可以遮蔽那么难过的心情吗？
他……真的让她担心了。
电话的那一头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只听见略微颤抖的呼吸声，敲打着尹宝蓝的耳膜。
“那么，就在游乐场见吧，下午两点。”程斯傲明朗的声音再次在话筒中响起，“我想和宝蓝一起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好。”尹宝蓝缓缓地闭上双眼，低低地应道。
金灿灿的阳光流淌过A市的每一个角落，在某个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的办公室里，一个少年背靠着落地窗，逆光站着，默默地看着黯下去的手机屏幕。
“可以继续了吗？”坐在宽大办公桌前的程君傲转过身来，桌上堆满了厚重的文件夹和财务报表，以及一些潦草简略的笔记。
“请再多给我一个下午的时间。”程斯傲收起了手机，慢慢地抬起了眼帘，“这是我最后的自由了吧。”
也许是阳光太强烈。
最后一点倔强的光芒在他的眸子里流转着，那么执拗的气息，居然令程君傲也无法直视。
“希望你说话算话。”程君傲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程斯傲，便转过走出门去。
偌大的办公室。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映出少年寂寞的影子。
他慢慢地转过身去，落地窗外，便是一望无际的蓝天和肆意流淌着的阳光，白云飘**得那样自由而惬意，偶尔还会看到银白色的客机飞快地滑向云端，消失不见。
程斯傲怔怔地伸出手去，触到的，却是冰冷的玻璃。
4
下午两点未到，尹宝蓝便早早地等在了游乐场门口，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群，希望能在里面发现某个熟悉的身影，带着阳光一样的笑容向她走来。
程斯傲，程斯傲，程斯傲！
“嘿嘿，我没有迟到喔！”涵满笑意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尹宝蓝猛地抬起头来，阳光刺得她双眼生疼，酸涩得有种想流泪的感觉。
“程斯傲。”她用很大的声音叫他。
程斯傲吓了一跳，他从来没听尹宝蓝用这么大的声音说过话，只好不知所措地眨着眼睛，等待着她下面要说些什么。
“你……”尹宝蓝居然结巴了一下，“你……”
“我？”程斯傲很无辜地指着自己。
“你骗我，你哪里有生病。”她愣了愣，几乎是赌气一般地把这句话给甩了出来，自己都惊讶于自己越来越接近普通女生的个性。
“因为接到你的电话，所以我的病就全好了。”程斯傲笑眯眯地举起手来，摆出V的胜利姿势，“今天我们是来约会的哦！约会！”
“我不玩过山车和海盗船。”尹宝蓝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径自朝着游乐场的大门走去。
程斯傲看着前面那个娇小的背影，唇边大大的笑容也缓缓地融化为一个温柔的淡笑，眼底却迷藏着一抹留恋和哀伤。
“不是要约会么？”走在前面的尹宝蓝转过身来，唇边有着樱花一般恬淡的笑容，“快跟上来啊。”
“嗯！”程斯傲用力地点了点头，迈开步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两人一直并肩走着，阳光斜斜地从侧面洒来，两抹影子亲昵地重叠在一起，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距离。
游乐园内的镜屋。
四面八方都是镜子的小屋，一个像迷宫一样的神奇地方，无论朝着哪个方向，都能看到许多个自己。
在这个地方，也最容易弄丢真实的自己。
“程斯傲，你在吗？”尹宝蓝站在镜屋的某个地方轻轻地喊着。
四壁反射出短暂而不太清晰的回音。
她的背轻贴着冰凉的镜面，眼中所有的景象都是自己，无数个自己在四面八方看着她，但她却只觉得寂寞。
寂寞得可怕。
早知道，一开始进屋的时候，就不要因为好玩而和他分开。
“程斯傲，你出来。”她的手指轻轻掐住掌心，努力控制住声音里的颤抖，“不玩捉迷藏了，我们一起走。”
回音反复又反复。
镜子里空****的，只有她一个人。
“宝蓝，假如我有一天不在了，你会想我吗？”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似乎就在她的耳旁，却仿佛也有千里之遥，“假如我离开了，你会在原地等我吗？”
尹宝蓝猛地睁大了双眼，颤抖的呼吸弥漫过胸腔，不断地朝四处看着。
镜子里依然只有她一个人。
她不再呆呆地站着了，她迈开脚步，慢慢地饶开错障的镜子，一步步，继续往前走。
“我不会。”她轻轻地回答，“我不会只想你，我也不会在原地等你。”
转过一个拐角，少年寂寥的背影终于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他的双手轻轻地抚在冰凉的镜面，假如镜面可以穿透，那几乎是个近似于拥抱的动作。
而尹宝蓝，刚才就背靠在那面镜子的背后。
原来，他一直站在她的身后呵……
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
“我会去找你，我会找到你。”她悄悄地走近他，缓缓地开口，“看，我这不是找到你了么？”
她唇边浅浅扬起的笑容，甜美得如同初雪一般。
程斯傲的双手猛地一震，镜中的自己瞠大着双眸，满脸的不可置信……还有，还有一种可以名为感动的湿气，徘徊在他的眼角，久久不散。
似乎是感觉到她走近的温暖，程斯傲转过身来，张开双臂，直接将女孩迎进了他深深的怀抱。
“宝蓝……宝蓝……宝蓝……”为什么光是叫着她的名字，他就觉得全身重新涌动着勇气和力量。
只是，在以后没有她的日子里，当这份温暖渐渐消失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够支持多久。
尹宝蓝温柔地伸出双臂回抱着他，听着她的名字被如呓语一般呢喃，心中忽然涨满了酸涩的疼痛，连指尖都渗透着紧绷的颤抖。
四面八方的镜子中，少年和少女相拥着幻化成无数个唯美的画面，折射成记忆里永远封存的一幕。
“宝蓝，一定要幸福，知道吗？”程斯傲缓缓地松开了她，双眼中闪动着少有的温柔色泽，“去守护你该守护的，我也会守护我想要守护的……什么都不要问，因为值得……”
尹宝蓝的唇轻轻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因为程斯傲忽然压低的面庞，而怔得噤了声。
程斯傲的吻如羽毛一般轻轻地扫过她的额头。
那么短暂的停留，仿佛只是一瓣飘落的樱花。
她想，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抬头那一刹那的眼神。
“再见，小白兔。”他微笑着揉了揉她的发，迈开步子，轻轻地与她擦肩而过。
擦肩的那一刹那。
尹宝蓝的双眼失神地睁着，无助地退后了几步，只感觉有一阵带着阳光味道的风，就这样轰轰烈烈地吹过了她的生命，却怎么也留不住。
“不要来找我喔。”他消失在镜子的背面，话语却悠悠地顺着风滑落在她的耳旁。
……
……“呐呐，要多吃蛋白质食物，这样才会快高长大。”……
……“你果然是小魔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对不对？”……
……“假设了解你的过程是一条长长的路，那么现在的我已经走到路的中央，是选择返回还是继续，对我来说都是一样长的距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当然选择继续走下去。”……
……“哈哈，今天我又知道了宝蓝不喜欢草莓，喜欢苹果，不讨厌柠檬。这样下去我就会越来越了解你。”……
……
程斯傲。
不要走。
不要走不要走。
“你……不要走……”带着寂寞感的恐惧仿佛从尹宝蓝的心中生出了巨大的根系，陡生的枝叶密密麻麻地将她缠绕得无法呼吸，“不要走……”
“你不是说要守护我么，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越来越小的声音，愈发无法控制的心情，尹宝蓝发现自己在他的面前竟然无法伪装。
然而，这次却再也没有回音。
尹宝蓝一遍又一遍地在镜屋里寻找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总觉得他就在她的身后，微笑地看着她，有神的双眼，如阳光一般的笑容，每每就这样无法阻挡地闯进她的视线。
但是，当她回头时，看到的只有镜中的自己。
那个，红着双眼，泪流满面的自己。
5
程氏集团大楼总经理办公室内。
程君傲坐在舒适的皮椅上，双手撑在桌面，眉头紧锁，脸色铁青地看着面前那个站在办公桌前的人。
“你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么？”程君傲凝视着那人，像是想从他的表情中检验出真伪一般，“你的调查能够保证准确全面吗？”
“大少爷，这已经是最全最真实的资料了。”穿着西装的男子恭敬地答道，并双手递上一份文件模样的资料，“更详细的状况和证据、以及一些照片都在这里，请大少爷过目。”
程君傲略微沉吟了一下，才伸手接过了纸袋，朝那人点了点头：“你可以先离开了。”
“是。”男子又是一鞠躬，利落地转身走出了总经理室。
轻轻地关门声传来，程君傲又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伸手打开了那个纸袋，阴郁的脸色却一直没有变过。
几张旧照片夹在几张薄薄的资料中，滑落在整洁的桌面上。
相片里，绑着两个辫子的莫黛清纯又可爱，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清丽无暇的笑容，她的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也同样笑着，亲昵地搭着莫黛的肩膀。
虽然那女孩的笑容更加明艳动人青春洋溢，可两人相似的身型和浑然一体的气质，总会让人产生一种恍若双生的错觉。
程君傲放下照片，拿起打满了铅字的资料纸，粗略地扫了一遍，才开始重头细细地读起。
方佑澄的过去渐渐地在他的眼前生动起来，还有一个名为尹惜白的少女，和他，和莫黛所有的过去，不依不挠地纠缠着。
程君傲握住资料的手指用力颤抖了一下，深深地呼吸过后，便拿起了手边的电话，熟练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莫黛，现在马上过来我的办公室。”待那边接起之后，他压抑下自己语气里所有的波澜，沉下声音说道。
那番话在莫黛听来又何尝不像一个命令？
“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在电话里说吗？”她敛了敛神色，口气淡淡的。
“不可以。”程君傲缓缓地站了起来，仿佛当下所处的地方已经不足以供给他足以生存的氧气，“你不想知道当初方佑澄为什么接近你吗？你不想知道他所有的过去吗？”
莫黛原本淡漠的双瞳忽地震了一下，手上的电话也险些拿不稳。
“你调查他了？”夹杂着不安的怒气开始翻滚在她的胸腔，“我不是已经答应要跟你走？为什么还要执意牵连无辜的人呢？”
“无辜的人……好一个无辜的人……”程君傲爆发出一阵压抑的笑声，他握起拳头，用力地垂上办公桌面。
莫黛愣愣地握着听筒，只觉得整个身体，似乎从指尖开始慢慢地变凉。
“还记得你许多年前拍过的那个电影吗？”程君傲的手指关节处传来麻木的痛楚，一下一地扯着他理性的神经，“还记得为你做替身的那个女孩尹惜白吗？”
“不要……”莫黛一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窒息的感觉忽地充满了她的胸腔，“不要再说那件事！”
“她才不是你的替身……”程君傲的唇边牵出一抹摇摇欲坠的苦笑，“她不是……”
莫黛已经双腿无力地跌坐在地上，握住话筒的手依然完全冰凉，眼神空洞，仿佛坠入了一个深渊一般的回忆。
不……她不要听……不要去回想……不要再去碰触那一段记忆了……
但是，但是为什么她无法逃脱，为什么那些噩梦般的记忆，红莲般妖娆放肆盛开的血液伴随着程君傲的声音，死死地盘踞着，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牢牢地禁锢。
“变成替身的人……是你，是你，是你！”程君傲近乎歇斯底里一般地吼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