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有一个梦想

正是工厂下班的时候,大家都有说有笑地走在厂区,而这个穿着旗袍的女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大家面前。她看上去应该有些年纪,但是保养得宜使她的外表比实际年龄小了至少二十岁,身材玲珑有致,烫着复古的卷发,唇红齿白,从她身边走过能闻到阵阵香气,男人和女人们都不停地回眸望着女人。

“这是谁啊?”

“不知道,长得好漂亮啊,看上去像不像哪个明星?”

“你们好,”女人拦住了两个议论中的女工,“请问沈守财沈总的办公室怎么走?”其中一个女工指着身后一栋漂亮的办公楼:“你上8楼总裁办公室就可以了。”

“谢谢。”微笑间风情万种。

女人走了没多远,女工们都聚集在一起。

“她和你说了什么?”

“她要找沈总。”

“找沈总?她该不会和沈总是……”

“你们可别乱说,沈总可是出了名的宠妻狂魔,怎么可能胡来呢?”

在众人的非议中,女人慢慢地走进了办公楼。

此时的沈守财正在和吴玫,以及财务人员研究公司账本,优尔雅准备整体上市,要想上主板自然要符合更多的硬性条件。门被敲响,秘书赶紧去开了门,沈守财和吴玫的视线一直落在眼前的账本上,直到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弟弟,弟妹。”

沈守财和吴玫这才抬头,终于看到了来人。

“好久不见啊。”女人笑盈盈地望着。

沈守财和吴玫立马起身,激动地走到女人面前:“曾柔姐!你怎么来了!”

站在他们面前的女人正是曾柔,自从她离开中国赴美深造之后便一直努力学习服装设计,后来辗转法国、意大利等国继续深造学习,现在成立了自己的服装设计工作室和自己的品牌,也可以说是完成了她这辈子的心愿。

吴玫拉着曾柔的手,夫妻二人把曾柔拉到了沙发上坐下。

“姐,这几年你怎么样?怎么后来就没有信了呢?”沈守财问道,曾柔离开之后,每隔一个月便会寄一封信回来,姐弟二人信件互通、交流国内外的情况,但这样的状况在曾柔去了美国两年之后却莫名中断了。

“我当时不是和你说我被导师推荐去法国吗?后来搬家整理,搬家公司把我们那两年所有的信件全部弄丢了,我就没有你的地址了。”

沈守财和吴玫请曾柔吃了一顿饭,三人聊天间曾柔才知道了沈守财和吴玫这些年发生的事,而曾柔在法国求学时遇上了一个法国男人,这个法国男人疯狂地追求她,原本曾柔并不想接受,她便告诉他要是我离开法国以后还能再遇见你我就接受你,她想着三毛和荷西的爱情不可能也落在自己的身上。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痴情的男人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和关系,终于知道了曾柔在意大利的住处,而一直漂泊异乡的她也终于被这个法国男人所打动,后来两人恋爱结婚。曾柔想实现自己开设计工作室的愿望,丈夫全力支持。曾柔害怕生孩子,丈夫心疼她便说这辈子只要过二人世界。现在的曾柔看上去自信而幸福,而这着实让沈守财打心里感到高兴。

“对了,姐,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一来是想来找找你和守财弟弟,二来是想来中国拓展我的服装品牌。”

“姐,拓展你的服装品牌可能我这个弟弟还真的能帮得上忙,”沈守财赶忙就拿出手机翻着通讯录,“虽然我现在做的是化妆品,可到底化妆服装都是一家,认识的企业老板不少,肯定能帮上你的忙。”

曾柔欣喜:“真的吗?那真的是太好了,就是一回来就要麻烦你们帮忙我还真有点过意不去。”

“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家守财最困难的时候是你拉了他一把。”

“是啊,姐,你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报答不了,”曾柔认识沈守财的那会儿,他还是一个一穷二白的毛头小子,都说人在困难的时候人没有来踩你已经是莫大的善良,而雪中送炭的恩情是万万不能忘记的。沈守财一直想报答曾柔,原先曾柔离开沈守财以钱相赠被拒绝,他便一直想着哪天一定要把恩情还上,“对了,姐,现在利民是常务副市长,他认识的资源肯定也不少。”

“利民都是常务副市长啦?对了,那个胆子不大的赵家宝呢?他现在在做什么?”

吴玫和沈守财对视了一眼,笑着说道:“他呀,现在是我们的父母官,五家村的党委书记,现在的胆子可不小了。”

“他?”曾柔吃了一惊,“没想到我们分开这么多年,你们个个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你们兄弟三个真的是能干。”

沈守财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是混口饭吃。”说着给曾柔的杯子里又倒了些茶水。

“你们三个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还能维持这样的友情,确实不容易。”

“是啊,他们现在三个还在一起干大事哩。”吴玫说道。

曾柔疑惑:“大事?”

“现在国内一直在大力发展特色小镇,我们现在三个在一起做美妆小镇,要在五家村把化妆品产业做大做强。”

“这是好事啊。”

“是啊,现在形势还比较好,已经有两家国内知名的化妆品企业开工建设,三家企业已经签订协议,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企业来到五家村,”沈守财侃侃而谈地说着,眼神里跳跃着希望,但转而又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们是要把美妆小镇打造成一个国际化小镇,怎么让美妆小镇走出去,把国外的企业请进来是眼下至关重要的事情。”

曾柔听着想了想:“兴许,我能帮这个忙。”

2015年国庆节之后,高利民、沈守财、赵家宝以及工作人员奔赴法国巴黎参加了在法国卢浮宫卡鲁赛尔厅举行的Cosmetic—360展会,偌大的展厅里齐聚了众多国际顶尖化妆品企业,而其中的一个展位上赫然用中文写着几个大字:中国美妆小镇,这是第一次有中国的单位参展,也正是这一天,中国美妆小镇全球首次新闻发布会在法国卢浮宫召开。

“现在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有请中国美妆小镇总顾问沈守财先生。”

沈守财在众人的掌声中走到大家面前,望着眼前一众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他自信地说道:“尊敬的先生们、女士们,亲爱的朋友们,今天,我们带着一个梦想来到巴黎,一个中国化妆品产业的梦想!我们将在中国五家村建设一个全新的、世界级的中国化妆品产业集聚地,来全面提升中国化妆品产业发展水平……”

中国美妆小镇在设立不到半年,便在国际舞台上第一次亮相,这个带着香气的梦想就这样慢慢在众人面前展现。

开展不到一个小时,展位前就挤满了人,曾柔带了几个工作人员充当翻译,而高利民、沈守财和赵家宝则是一刻不停地在回答观展人员提出的各类问题。原来,曾柔的先生是法国当地知名的化妆品包材公司,不但和欧洲各大化妆品品牌均有商业合作,也与各化妆品行业十分熟悉,而当曾柔得知沈守财他们希望能够积极拓展海外市场时,便第一时间告知了自己的丈夫,于是在曾柔两夫妻的帮助下,才给了高利民、沈守财和赵家宝这次的法国之行提供了先决条件。

这之后的三四天行程,一行人从法国的北部一路往南,参观了普罗旺斯闻名全球的薰衣草地,与多家企业进行了商业会谈和交流,把“中国美妆小镇”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法国,而到了法国南部的格拉斯之后,高利民、沈守财和赵家宝对中国美妆小镇的建设终于有了现实版的参照。格拉斯小镇位于法国南部,靠近地中海,因此气候四季宜人,适宜大量种植花卉,而养花业的兴盛,使香水迅速发展起来,成了法国香水的重要产业和原料供应地,与此同时产生了诸多香业巨头和全球知名品牌,而随着与诸多一线产品达成合作,格拉斯声名远扬,一跃成为全球顶级的香水生产地,世界上80%的香水都出自这里,每年花开时节,全世界的香水师都会从各地蜂拥而至,以发掘出新的香味。格拉斯,因为摄人魂魄的芳香而成为了世界上最香的地方,并有了“香水小镇”的称号。

然而从前的沈守财他们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地,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可是这次走进格拉斯,他们才感觉到了差距。国外的城镇建设中,大多保留原生地貌,不去刻意填平道路,这使得人们走进小镇并不觉得它被工业化所吞没,而是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特色。加上地中海气候下独特的自然景观,色彩斑斓的花海和和线条鲜明的法式建筑相得益彰,只觉得人好似在油画中行走,顿感心旷神怡。也正是因为其美不胜收的景色,长年吸引了国内外游客络绎不绝。

到了晚上,几个人坐在一起聊天。

“真是不亲身到过才不知道我们和人家的差距。”沈守财先就感叹起来。

其实高利民、赵家宝也一样有这种感觉。

“人家的理念不得不佩服啊,”高利民说道,“我们的美妆小镇现在正在起步阶段,有好的我们就借鉴,可以避免我们以后少走很多弯路。”

沈守财和赵家宝频频点头。

“格拉斯的成功,关键在于产业专门化和集群化,打造专门化的内生性主导产业,还有就是将区域品牌与产品品牌相结合,使得格拉斯原产地的品牌形象打造深入人心,另外,整个小镇景观设计促进了旅游的发展,进一步深化了格拉斯的形象,”高利民继续说道:“我觉得我们的特色小镇应该打破固有思维,谁说工厂就得是个大厂房,一点美感都没有,以后入驻企业的厂房设计图纸必须经过把关,不漂亮、不好看的,我们坚决不要。”

赵家宝接着说道:“是啊,五家村这边是青山绿水,这么个好地方出现规规矩矩的厂房确实有些奇怪。”

“这点我完全同意,你们看今天我们在小镇上转了转,你如果不告诉我镇上有那么多工厂,我完全以为这里是个旅游的地方。”沈守财也说道。

“所以,在美妆小镇今后的发展中,我们需要注意的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不能把小镇工业化,”高利民望着沈守财和赵家宝继续说道,“小镇、小镇,既然是一个‘镇’的概念,就应该包含全部的东西,现在美妆小镇才刚刚起步,可是等到它完全成型以后人数很可能会达到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所以我们都得提前布局规划,要有住的地方,吃饭的地方,要有玩的地方,要有卖化妆品的地方,还得考虑以后员工带孩子,所以也得有学校,美妆小镇的建设不应该仅仅只是工业化生产。”

沈守财立马点头同意:“没错,我赞同。”

“利民说得对,要做就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小镇。”赵家宝附和道。

“既然法国有个格拉斯小镇,那我们也要在五家村打造一个东方格拉斯小镇!”

三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有察觉已经过了午夜,格拉斯的晚上刮起了微微的海风,海水的咸味伴着花香,沈守财、高利民和赵家宝只觉得越来越清醒,思路也越来越清晰,确实,这次的法国之行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原本对美妆小镇的整体规划布局和定位依旧停留在了老的思想观念上,现在回过头去看看,那不是一个小镇,而是一个工业园区。

此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三人背响起:“怎么样?这次法国之行还有点收获吧?”

三人转头,曾柔站在那里。大家立马起身:“姐,你怎么还不休息?来,这边坐。”三人招呼着曾柔坐下。

曾柔笑着说道:“我在想你们三个肯定要开个座谈会,所以我也来参与参与。”

“曾柔姐来参与,我们还求之不得呢。”沈守财说道。

“怎么样?这几天从北走到南,有什么感受吗?”

“我来说说吧,”高利民一副会议总结的架势,“第一,我很多年前出差来过法国,感觉法国这些年都没什么变化,很多基础设施方面都没有我们中国强。”

“对,我就是这个感觉,现在浙江新农村建设,乡下地方都漂亮得很。”说着的赵家宝是第一次来到法国。

“嗯,不可否认,在城镇建设上中国确实已经是超越了很多发达国家。”在海外居住多年的曾柔也表示赞同。

“但是国内城镇建设大同小异,我们美妆小镇怎么结合江南山水打造出属于自己的特色是回去以后必须好好思考的问题,”高利民接着说道,“第二,现在中国的综合实力越来越强,外国企业都想进入中国市场,这对我们美妆小镇来说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通过这一次发布会,有很多外国客商接触,后期我们必须做好一对一的连接服务工作,请他们来美妆小镇看看,感受良好的氛围,而不是这一次接触就没有后续了。”大家听了频频点头,赵家宝更是拿出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把注意事项一条条记了下来。

“至于这第三,”高利民笑着望向曾柔,“真的很感谢曾柔姐,还有您的先生,因为您,让我们美妆小镇的海外拓展工作能够提前并且迅速地展开。”

曾柔摆着手:“我们只不过是牵线搭桥,这桩‘婚事’能不能成还是得看你们自己。”

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侃侃而谈,发表着言论,而沈守财、高利民、赵家宝似乎从这次的行程中找到了远航的方向。那时候的他们并不知道自打那一年之后的每一年,他们会成为Cosmetic—360展会的常客,也正是那次法国之行,两个月以后,在中国美妆小镇,他们终于迎来了第一批欧洲客商,虽然当时只是互相了解,没有到签订协议的地步,但是对于尚在襁褓中的美妆小镇来说,无疑是迈出了一大步,从此,世界之门开始向他们敞开。直到后来,过了两年之后,经过几十轮谈判,当美妆小镇引进第一家欧洲企业之后,三人坐在一起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就好像做梦一样,没想到真的成了。”高利民很有感触,原先要在什么都没有的五家村打造一个美妆小镇,人人都说是空谈梦想,而如今,美妆小镇内多家企业开工建设,进度快的都已经开始投产,这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

沈守财听了笑着说道:“梦都不敢做的人,还有什么胆子做事?”

是啊,当初他们走出西口村这个小小的世界时,不就是怀揣着一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梦吗?

回到国内之后,高利民、沈守财和赵家宝召开了多次会议,开始完善美妆小镇的整体规划部署,同时,更加积极地在化妆品行业中宣传中国美妆小镇……

这是一个和平常没有什么分别的下午,沈守财在办公室里处理着日常,忽然接到了沈艳芬的电话,大姐并没有在电话里说什么,只问沈守财此时有没有空,确定弟弟在办公室一定要和他见上一面。

沈艳芬一来神情就不太好,虽然沈守财心里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可还是觉得可能只是自己想得太多,见大姐愁眉苦脸还和她打着趣。

“守财。”沈艳芬望向沈守财,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开口。

沈守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知道要不是沈艳芬遇上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这个样子的。“怎么了,姐?”

沈艳芬望向沈守财,一脸凝重。

晚上的时候,沈守财便把高利民、赵家宝,以及两个姐姐都叫到了家里。大家都知道了情况一声不吭,高利民首先发了话:“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我的想法是我们大家统一思想,不要告诉老爷子,丈母娘这边也不要多说一个字,你们也知道农村的思想比较落后,一听说得了这病肯定觉得自己要死了。”

“嗯,我赞同利民的说法,知道了只会加重病情。”赵家宝说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今天晚上才把你们叫来。”沈守财喃喃地说着。

沈艳芳叹了口气:“好端端地,怎么就得了这病呢。”

沈根山得的是肝癌晚期,大概半年前,沈根山有告诉过沈守财自己觉得腹部有些疼痛,可是那时候美妆小镇刚刚开始建立,沈守财想着人老了总是多多少少有些毛病的,也并没有在意,只是叮嘱父亲要按时吃饭、好好休息,却没有想到其实那个时候只是病症的前兆,这让沈守财现在想来多少有些后悔,要是当初就带着沈根山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是不是就能早点发现,是不是就有生的希望?众人走后,他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默默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吴玫知道沈守财心里难受,又把房门给轻轻扣上,活到这个年纪,死亡是离得如此之近却又无能为力。

这之后,所有人都瞒着沈根山,骗他只是些小毛病,但是药还是要吃的,医生说只要按时服药,虽然副作用有点大,但是基本能够延长病人半年到两年的寿命。沈守财心里想着,以后我就多抽出点时间陪陪父亲吧,可是他的工作依旧忙碌,即便抽出了时间,与不苟言笑的父亲在一起他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于是总能看到这么一幅场面,沈守财在一边不停打着电话,沈根山在一边练着毛笔字,两人谁也不搭理谁的情景,可父亲从来也不嫌儿子打电话太吵,儿子也没有觉得父亲冷落他,父与子的相处就以这样一种看似格格不入的画面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