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绿水长流

见单总之前,高仁爱先去了西塘见何总。

何总办公室在一个不算豪华的写字楼里,高仁爱进去的时候,何总当天收盘战绩很不错,心情似较上回冷餐会上见面更轻松。高仁爱特意穿得很职业,铅笔裙配了件轻奢品牌长款风衣,换了条珍珠链子,外面系一条真丝方巾,差不多把自己收拾得落落大方了,高仁爱才自信满满按了上楼的电梯。

何总早让员工摆好茶具,见高仁爱穿得这么正式,莞尔一笑,高主管,你可是永远精致啊。我喜欢你这种专业精神,我相信我们将来的合作,将是华市餐饮广告发布最专业的,或者说一直在被追赶的领跑者。我喜欢这种被别人仰望的感觉,我相信,你也跟我一样。何总说着,手已很绅士地伸向前来,高仁爱刚伸出手去,却被何总那双温润细腻的手稳稳握住。

何总在自己办公室穿得很休闲,可能他体质较热,才五月天,已穿上上千的短袖T,脚上是球鞋,像马上往健身房高尔夫球馆跑的样子。

结果何总最后果然邀请高仁爱一同去打高尔夫。高仁爱想推脱,楼下司机电话打上来,高仁爱半推半就上了何总的车。到了车上,高仁爱才仔细回味过来,今天何总找她来谈话,好像也并没提多少广告业务上的事,事实上,从高仁爱负责的代理公司浩扬发布广告,走过场而已,本来其实就该再没什么事了。

车上,何总忽然取出一张小皮夹,里面有一个可爱的男孩跟美丽的女人。高仁爱看了一眼,典型的富人母子一片安乐祥和的模样。高仁爱并不好说什么,何轶却颇有感慨说起来,他们是我继续赚钱的动力。我每回不想继续赚钱了,想回美国休假,就看他们的照片。我老婆陪读快十年了,我们也差不多半分居了十年。都是为了儿子。我老婆原来在市演艺集团跳现代舞的,事业全部放弃了。最近跟我说,在美国教小孩子学跳舞。我问她,你专心陪孩子不好吗?我老婆说,工作的女人最美丽。

高仁爱不明白何总滔滔不绝一通下来,最后要指向哪里,但隐隐觉得何总这话怕也不是随口跟什么人都开口。高仁爱晓得,何总跟严骏飞是完全不用的两类男人,在这种异常强势的男人面前,倾听永远第一位,因为他永远没什么意见需要你来指导。

果然,何总继续着原来的话题,谈了些老婆孩子的趣事,谈了一路。等下了车,司机把车开走,两人并肩走向高尔夫球场的时候,何总忽然说,你将来的打算是什么?继续工作一辈子,还是有想自己做点事的想法?

我想我得先结婚。高仁爱笑笑,这果真是大实话。

何总乐了,轻轻拍了拍高仁爱肩膀,很爽快道,你真是个有意思的女人。跟我接触的大多数矫揉造作的女人完全不一样。要说你的外貌,是挺顺眼但绝对不出奇,我老婆你看到了,那样的才叫美人。但我发现,你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吸引男人的魅力。我估计,你其实是很受男人欢迎的。

高仁爱脸上忽地飞红,这话题怕很难继续下去。天气异常燥热,竟在球场外的花海里看到了蜜蜂嗡嗡飞个不停。高仁爱轻轻解了方巾,露出脖子上一片雪白的胸脯。何总微微一愣,便全当完全没看到闷头笑。

高仁爱从没打过高尔夫,姿势力度完全不懂,何总只得手把手教,两人在身体紧靠的瞬间,都能感觉到对方鼻息微颤。高仁爱晕乎了一阵,提出先去喝杯饮料休息一下。何总示意她过去,自己一个人仍继续打球。

一会,何总坐着球车远远招呼她上车。高仁爱坐上去,何总递了条毛巾上来,高仁爱轻轻擦汗,胸前湿了一片,却不好意思去擦。何总故意把头转向外面说,你擦吧,黏在衣服上多不舒服。跟你相处,我像多了个女儿似的,想不到,你很纯真。刚才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我再问你一遍,你想将来怎么办?

说实话,高仁爱不敢想将来。她心里清楚,在广告部不可能一直稳立潮头,这回在欧阳任上能否顺利度过暗礁还不好说。如果侥幸存活,明年指标一定继续上升,人总有一个极限承压阈值。比如周尖他们商业部,目前就已到了极限值,所以周尖果然上周离职了。与其到年底完不成任务接受调岗或降薪,不如上半年体面离开。周尖的离职,似乎让大家看到未来的自己。包括高仁爱内心,也是被灰心绝望包裹着的。若放在五年前,高仁爱是绝对不会认真想这问题,周尖的离职,包括王翔不久差不多也会考虑下家,让高仁爱多少兔死狐悲思考起未来。

她能做什么呢,如果离开广告部这片土壤?严骏飞曾提议跟他一起做公司,高仁爱并不认可。广告业务指标压力水涨船高,代理公司还不一样跟着助推。离开广告,她高仁爱竟很难重新寻找到她心中真正想要从事的那一份新的事业起点。

开个连锁餐饮店怎么样?何总忽然回头问。

连锁餐饮?我没有资金,怕是不成功。

我有,而且我有朋友是华市一级代理商,我可以帮你用很低的价格拿下来。

你为什么要帮我?

这还用问?我刚才不说了,我多了一个女儿。爸爸能不照顾好女儿吗?高仁爱吓了一跳,球车还在继续开着,她想着该抽身离开何总,也想着该当场给他吃一个嘴巴,却发现何总丝毫不觉得自己话讲得过于直露,反而露出无比坚定的神色,再用他那双光滑而弹性十足的美手紧紧握住了高仁爱逐渐降温的手。

高仁爱果断抽出手,假装拢头发。何总眼里立即闪出恼怒的威严来,你不愿意?

高仁爱只好面露尴尬之色,不是何总,你误会了,我说过,我得先结婚。我可能马上快要结婚了,等结婚了,我再来跟合作开店的事。

你这是拒绝我了,天晓得你结婚的事是不是谎话。听你们内部的人说,你只有工作。球车到了指定场地,何总头也不回去挥杆,根本不看高仁爱一眼。

正好严骏飞电话来催赶紧去见单总,高仁爱才忙不及赶往奇美,结束了一场十足荒谬的约谈。

单总果然穿了标志性大豹纹皮衣,外加酒红色短发。她为人很爽快,招呼起人来也热情,不住用她那腥红色口红酒杯上磨蹭。是的,严骏飞跟高仁爱喝果汁,她自己喝红酒。

高仁爱想笑又不能笑,想奇美家的人都怪里怪气的,拧着一股别扭的劲。

高主管,小秦已给我看了你们的策划案,挺有特色的。当然,我估计想法都是高主管你提的。我认可你们的策划书。不过,这个最后一期的报告问题,小秦问我要数字,出于商业隐私考虑,我可能不能提供给你们我们奇美所有门店的具体数字。所以,这一期的稿件,我希望你们再回去想想,换一个角度看看。比如,我们今年将会在华市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方开一间五层楼的旗舰总店,这个点你们回头可要给我们好好宣传一下。小秦那儿,我跟他也提过,他倒是答应我旗舰店开张时候,做场大活动。

严骏飞跟高仁爱面面相觑,这个秦安什么时候都跟单总谈到这么细致深入了?还用他们俩做什么。

还是严骏飞反应快,单总,我想你是搞错了。这个秦安并不是报社专门对接负责奇美的业务人员,他只是广告部文案策划部的一名小文案。他提出的任何策划案,必须要经过业务主管也就是我们高主管跟欧阳总经理认可,才能成为拿给客户看的可操作方案。所以,小秦说的什么,你大可不必在意,对奇美未来在华晚的硬广投放及活动策划方面的事,一切以我们今天会谈的内容为准。严骏飞说完,心里对不知天高地厚的秦安呼啸起一千头崩腾的野马。

单总很快也回过神,跟严骏飞敬了一杯。严骏飞立刻坐起身,问办公室外的秘书要了一只酒杯,倒了满杯跟单总对喝,当场一饮而尽。单总再愣了一下,便见本来满面雪白的严骏飞在一分钟内满面通红,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好,干得好,有点魄力。严总,你还是该多喝酒,满面春光的,很喜庆。

严骏飞不禁回头跟高仁爱一个对视,高仁爱忍住低头偷笑。单总直走到严骏飞身边说,为表诚意再来一杯。严骏飞其实酒量很可以,假装把戏加足,不行不行,单总,你不能拿我小严开玩笑,我喝醉了会乱来的。严骏飞故意边说手边微微抖动,那件崭新的枣红西装上都不小心给洒了几滴酒点子。

单总忽然收住,交了一份苏妙灵的策划书给严骏飞。严骏飞歪着头跟嘴看了看,咧嘴笑了。严骏飞递给高仁爱,高仁爱只看到全年500万字样,已非常高兴。回头严骏飞再谈邬总跟陈经理那儿的金泰西,单总却毫无兴趣,忙着借口还有事,提前送客。

出门,严骏飞不由奇怪,难道单总跟邬总真跟外界传言一样,已快分家?高仁爱则直接对着苏妙灵那策划案说,这个形象广告我们应该做一个有系统的系列,文字越少越好,图片越清新简洁越好,小李找图的时候留心点,千万不能有任何美女或人头在上面。

整容不就做的美女嘛。

老土,我看人家高大上的广告都崇尚极简的,极简才是高级。

高总,看不出来,你现在真是广告界的行家了啊。我真诚约你来我们公司指导工作,怎么样?副总还是高级顾问随你挑。

谁稀罕?我要做广告公司,我不会自己开?我才不会跟你牵牵扯扯不清不楚呢。回头,你们家老婆还不把我吃了。高仁爱忙着上车,一不小心高跟鞋跟儿卡在窨井洞里上不来。严骏飞正往外倒车,眼看高仁爱歪倒下,立刻下车来搀扶她,把她用力一提,咯嘣一声鞋跟儿掉了,严骏飞二话不说把高仁爱抱进车里去。

身后忽然一声喇叭,一回头却见单总笑眯眯跟他们打完招呼飘然而去。严骏飞脸红到脖子根,远远望着单总的车久久不能回神。

回到车上开动引擎,严骏飞忽然问,没戴我送你的链子?

高仁爱不由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新戴的珍珠项链,没回答假装摸着脚不住喊疼。

你今天见过何总?说到何总,我想起来了,他还跟我打听过你呢。看来……严骏飞意味深长望了一眼高仁爱。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量,高仁爱什么话也没说,把车窗摇下,主动靠到严骏飞宽阔的肩膀上,轻轻吻了吻他通红的脖子。

严骏飞本要开车回报社,再也无法把持,借着刚才酒劲,把车停靠到一个僻静处,跟高仁爱好好亲昵了一会。等一切完事,高仁爱浑身更加燥热,已不合适这时候回报社,只得跟严骏飞去了麦基,找了家餐厅先解决肚皮问题。

明天周六,严骏飞跟高仁爱晚餐中间,何总竟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周一要发一个通栏广告,周日跟她在报社碰面。

当着严骏飞面,高仁爱问,周日我休息啊。而且,我还有自己的安排。

你不是工作第一的女人吗?你有钱不挣?如果你敢拒绝我,我会到你们欧阳面前反映,你做好决定吧。说完便挂断。

严骏飞神情异常严肃望着高仁爱说,那个通栏小李倒是早就制作好了,就等何总发布。何总也真是个怪人,周一版数少,广告效果差,没人抢着周一发广告。他跟钱过不去?一天8000块哪,这些有钱人,真是不晓得怎么想问题的。不过,我倒是很喜欢他这样,有钱赚不好嘛。来来,高总,干杯。

高仁爱没跟严骏飞讲何总在高尔夫球场跟她谈过的事。看现在的情形,果然何总是个不好惹的人,脾气真是说来便来不容商量。

到了周日,高仁爱本想坐车去报社,刚出发,便接到了何总电话。

我已经在你家楼下了,你下来,我带你去报社。

高仁爱傻住,这算哪门子事。她并没刻意打扮,穿了身休闲裙妆也没化就下了楼。车上,何总递上依云矿泉水说,怎么样?第一回坐我车吧,我已经四年没开车了,刚提的车,正好练个手。

高仁爱这才看清确实是量崭新的高档车。她对车从没研究,也无从估摸出具体价格来。

一百二十万,怎么样?我还嫌它前坐不够宽,还有,音响不够好。总体上大致满意,不行我准备再加五十万,一步到位买个更好的。

高仁爱又无话可讲了,她不知道何总又准备提什么新的议题。

是这样的,从今天开始,包括我们周一发布的广告,我想让你全部做文字内容,不做形象广告,当然,我也不会再跟浩扬合作。他们家那个美工,简直脑子跟猪猡一样笨,做的什么鬼,我分分钟想骂人。高仁爱,我相信你的专业能力,你帮我提个方案,你提什么就是什么,我完全按照你的思路来做。下半年,我可能会有两百万预算,我只在华晚一家做。让别人一看到华晚,就想到这是我何某人跟高仁爱的作品。

高仁爱在欢欣同时也完全找不着北。果然欧阳说过,未来的广告客户会越来越看到文字广告跟文案策划的魅力。她不清楚到底是欧阳影响了何总,还是何总自发也有了这方面的需求。但何总这样提出来,到了欧阳那边却是阴差阳错正中下怀的,回头价格、返点什么也都好说。

好的,何总,我也正想跟你探讨。你看,我最近在看的这份杂志,用美食探店的方式写美食记,这种排版结构也非常大气好看,这种形式目前华市各家没人做。每一期,我给你拎广告点,如果你有勇气尝试,我就全力配合你来做。

好极了,不愧是高仁爱,我没看错你。就这么做,我看这样做确实很漂亮。我们家最近推新派川菜,有一个镇店之宝的菜,香辣御膳象鼻,你就专门突出这个菜,这菜利润高。两人一路谈谈笑笑,高仁爱一到办公桌前坐下,就开始写第一期稿件。

何总睁大眼睛,高仁爱你这么拼?不休息一下,或者我带你出去吃点点心什么?或者,我去给你买点蛋糕甜点,你们女孩子最喜欢吃这个。

轮到高仁爱睁大眼睛,何总,我又不是小女孩,我们这你可能不知道,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还有功夫跟你吃东西?你先在旁边沙发坐一会,我估计四十分钟能够写完,我就模仿杂志上的这篇写,写完你给我看看。高仁爱说完,打开工作电脑当场奋笔疾书。

不到十分钟,何总忽然推门进来,带了一盒热乎乎的蛋挞说,你尝尝。好像蛮好吃,他自己也早已经吃了一个。高仁爱又看到何总孩子气的一面,借口没洗手,并没吃仍继续写。何总却推了一张办公椅坐近高仁爱,目不转睛看电脑屏幕已写出的文稿。

这儿,这个字要改一下,我们这个菜新鲜第一、飞机空运第二、大家都爱点第三,必须要加进来。

高仁爱只得按照何总指点的字眼儿生硬加进那几句话。刚加完,何总又要求调整语序,这样念不对,必须调上来。高仁爱,你写完,打印一份给我,我用笔再改一下。

果然小李讲过,何总是个字斟句酌的人。不过这回何总算给她面子,除了要求改这改那,并没有附带骂人。但两人工作时,高仁爱能明显感觉出何总完全不留情面的一面。直到文稿通过何总审核,拿到楼下排版发布,等电梯的当口,何总才一露轻松神色道,果真努力工作的女孩最有魅力。高仁爱啊,看来我以后会多来报社看看你工作的样子了,多美啊。

幸好电梯门打开,一堆人进门来。高仁爱并没答话,带着何总到了排版中心。大家也都奇怪,还有客户亲自来盯版面的。快要定稿发排,何总忽然大声对制版员大声说,跟你说了,不许放在这一排,我的话你不听?!你哪部门的?

高仁爱尴尬万分上前解围,忙跟何总赔不是。何总一见高仁爱过来,立即转换神色,看在高主管面子上,我不怪你,否则,我一定跟你们领导反映。在一片讪笑中,高仁爱赶忙拉了何总出了排版中心。

一天,许可可忽然跟高仁爱说,现在西塘广告发得好多,严骏飞跟欧阳打过小报告呢。这个男人,气量真小,以前多少你还帮过他呢,转眼不认人。怪不得有人说,歪嘴现在也身在曹营心在汉,攀上了个富姐,公司都不想开了。

如果许可可话是真的,高仁爱完全想不到,严骏飞哪天会到领导跟头打她小报告这种事。但想想也未必不可能,她跟严骏飞,多少是个利益等价交换,要谈感情,虚无缥缈得很。这样看来,他想要离婚果真有了自己的人生打算。

而且现在许可可趁着《商业志》这股东风,开口我们《商业志》闭口我们《商业志》,跟别人争起版面来整个大厅都听见。每天到订版的时候,像她家开银行似的,在电话里嚷,我都跟你说了,《商业志》现在要提前两周订,不然不要说我许可可到大台下单子,就是我们师总下了单子,也没有。

高仁爱这会便听到她财大气粗,跟大台新来的姑娘颐指气使。不仅《商业志》她贡献最大,客户投放最稳定发布价格最高,而且连续三周许可可都是广告部“广告之星”。可能她对广告之星早已见怪不怪,她更看重的,可能是欧阳自周尖离职之后,承诺过年底有让她操盘商业部5000多万大盘的打算。她简直心花怒放。就连高仁爱也觉得许可可这是运气大过形势。只有许可可自己清楚,别人眼里的光鲜,都是自己默默耕耘的汗。光说取悦欧阳这一点,许可可就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拿出当年用在史主任身上的精神气儿,把自己的位置放低到尘埃里,里里外外张罗一通,欧阳许诺的商业部主管位置便是她半年来努力之功。

许可可电脑里玩着连连看,手上忙着给高仁爱打内线,是呀,这批招进来的人,真是不行,你看这期《移动新干线》史主任说了,让他们自个儿找材料堆,还号称文字工作者,写个软文都要我来操心。

五月初的时候,欧阳又招了五个人过来,目前全在大台熟悉实习流程。据说研究生学历的,又多了几个。

仁爱,你不晓得,这些新人,你得**,不然根本做不了任何事。还研究生,研究生有什么用?什么都不懂。我跟他们说,下次再这样不干不咸的,耽搁版子出不了,我下岗他们好看。一年才多少量啊,我就不明白了,这版位是跟着量说话呢还是别的?移动说了,形象这回不答应放《商业志》头版,以后取消末版订版。有个叫田小玉的,我就直接冲她,有理你找葛姐说去,别在这和我诈唬,600万的损失,你我都担不了。

高仁爱见过田小玉,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说话声音不大,人也相当和气。这样的人,看来也把许可可惹不高兴了。许可可跟吃了包炸药似的继续火力四射,隔了老远,高仁爱都能听见她跟黄微微为一个发布版位争吵。放在五年前,许可可还在大台的时候,一进广告部就在商业部的黄微微一向是冲许可可的叫板的。目前商业部下,只有朱文君跟许可可过得去,许可可无论如何不敢对着朱文君指手画脚的,两人目前还未完全划归许可可管一方面,朱文君足够乖巧滑头是更主要原因。而朱文君商业金融那儿,硬是借着《商业志》,业务上逐步打开局面,各大大小小银行保险、证券、基金公司陆陆续续在安晚有投放了。

欧阳传达半年岗位调整中就有许可可接替周尖,担任商业部总主管的消息。所幸司进调入文案策划部当主管,美事业务并未被剥离带走,仍划归高仁爱。高仁爱知道,这是欧阳对她半年工作认可的表示。朱文君则因开拓有功,把一个完全没有广告业务的行业,做出了成功的开始,加上欧阳看好未来金融行业广告,商业部副主管的位置给了她。

黄微微不出意外,也在岗位调整之前,跟随了周尖离职去了《手机报》。接替黄微微客服岗位工作的,正是从大台预备中抽调的田小玉。高仁爱问许可可,田小玉是你要过来的人?

许可可大笑,仁爱,你真傻还假傻?广告部还有轮到你我说话的份儿?我以前真小看这田小玉,原来人家可不是草根一个。我都后悔以前跟她讲话,语气太冲。不过,仁爱,你知道我这个人的,就是这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心里完全对人没意见。以后呀,你碰到田小玉,可要帮我圆场圆场。

说这话的时候,是在许可可家新买的一处房产中。许可可的老公专职炒股,说是进钱一笔赶紧买房保值,也是把郊外的房子卖掉置换了一处主城的房子,也是方便许可可上班的意思。许可可今年还有半年,可是要大干一场的。如果能够完成周尖不可能完成的5500万任务盘,那将成为广告部津津乐道的传说。

朱文君坐在许可可家新买的沙发上,她说了件两人都没听到的事。也许最近高仁爱业务太忙,许可可那儿也马不停蹄,对大台发生的大地震两人竟后知后觉。青山不倒,绿水长流。方青山到底如何我不清楚,至于这绿水长流,我这次可算是见识了。朱文君如此开场,许可可又不断催促,烤箱里的烤面包都做成了黑乎乎一团的黑暗料理。

要说这绿水青山,无论广告部老总换了几届,方青山跟葛静的地位一直坚如磐石。从华晚创刊,广告部不到十人的那天起,他们便在广告部,最早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俩成为为数不多的硕果仅存。方青山逢人干笑,开口不离三句夸。葛静凹眼尖嘴,天生阴阳脸,大台送绰号碧眼狐狸。

葛静在大台前后十几年。这广告部的大台,是个最玄妙的地方。

大台由统计、分类、客服、前台监审四块组成。没有业务员没有行业,是所有广告的包装车间,每条广告,都从这里生产制作出版;每个行业每个数据,都在这里备案统计,销帐入帐数字指标,盘算再盘算;每单广告政策、批示、报告、文件都在这里归档下发。大台,是前台,也是后台;是发布也是监管。大台主管的位置,就更加重要,它是内务管家,是把关人,再疏漏的问题在大台给发现,一切都有得救。再精心设计的预谋,在大台给查出来了,都吃不了兜着走。

葛静从欧阳来的第一天起,就一直等着这一天。最近,葛静看到,欧阳虚荣,喜欢吹捧、喜欢听动听的、喜欢前呼后拥一呼百应。但欧阳是女人,虚荣的女人更喜欢金钱。因此葛静去找欧阳谈了大台分类广告的一件奇怪事件。

大台分类广告目前由郝睿分管,手头近20家大大小小鸡毛蒜皮的小公司,她却管得井井有条。

两周前,一家叫狩猎人的广告公司找到葛静说,每日讯2元一个字,华晚却要3元,生意没法做。如果报社有政策,愿拿出全年发布额的5个点出来,他们就继续做。

葛静当场骂回去,这损害报社利益的事,只有这些吃屎的蠢东西才想得出。

欧阳这边呢,现在精力全在《商业志》跟建材那儿的乐购活动及几个大项目上,没来得及仔细研究过分类广告这种稳定而毫无起色的行业。但分类广告虽看似小,实则积沙成塔,盘子不输一个中等行业,甚至比朱文君的金融小口量还大,往往被人忽视。

葛静在大台数十年,很快发觉出问题来。她跟欧阳确是这么说的,我怎么也没想到,郝睿这小丫头,人小鬼大。欧阳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性,连忙追问葛静是否真有这事。葛静便把郝睿领着分类的人跟广告公司窜通好,把价位拉低,增加发稿子,而私下扣稿子不入帐的事合盘道出。

因为没人会一条条每天数几千条小广告,这样天衣无缝的作弊手段,郝睿都能想得到。许可可惊叹,她也在大台干过分类广告,根本没想过这么办。

难道想到了,你还真这么办?我们给报社做事的人,这点底线还是要守住的。高仁爱笑说。

瞒天过海,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估计每天他们会缩水多少钱?朱文君问。

我给分类发过稿,我猜一千左右。高仁爱很快计算出来。朱文君点头,后来欧阳找郝睿谈话,再找葛静谈过话,不出意料,应该是几方答成某种共识了。

朱文君不说话了,三人忽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接话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