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着一样容颜的少女

出于九漓所不知晓的某种原因,曜华到底没有杀七夜。虽然很不甘心,但她还是听从了曜华的决定。她已经和七夜撕破了脸,当然不必和以前一样对他曲意奉承,对他不再有好脸色。她看着自己的手掌,回味着寻月进入七夜身体时的感觉,居然会有一丝丝兴奋。

七夜是很强大,她的确不是他的对手,但她也成功伤了他不是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赢过他?

九漓想着,一夜都没睡着。

第二天,他们一起出发去镜城。九漓听说那里极冷,准备了好几身厚衣服,恨不得把火炉也带在身边。修罗惧冷,但他死都要跟在天君身边,他执着的精神让九漓佩服不已。

他们赶了几天的路才到镜城。九漓从天空中往下看,看着云下那一片苍茫洁白,一望无际的大地,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着地后,九漓下意识朝着冰制的城门走去,而七夜说:“今天先在城外休息一晚。城内更冷,我们需要适应一下温度。”

“我觉得还好啊。”九漓故意顶嘴。

七夜微笑:“那你看看你们家小朋友。”

九漓一看修罗,发现修罗果然脸色白得不对劲,心中叹气。她暗骂修罗真是给他们丢人,眼巴巴看着曜华,等曜华天君做决定。曜华说:“住一晚再进城。”

于是,他们就在镜城边缘住下。

镜城的温度实在是太冷了,像他们这般在城外调节温度的人实在太多,所以镜城附近的客栈很多,也很发达。七夜轻车熟路带他们去了一家客栈,要了几个房间,也要了一些必备的保暖品。他把红色的羽缎给九漓披上,把她仔细端详一番,笑着说:“小九漓还是穿红色好看。”

“谢谢你啊。”九漓撇嘴。

这红色羽缎颜色艳丽,胸前有两个白色小白球。她穿上去后可爱得不行,连曜华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曜华也换上了银白色的冬衣,而修罗已经把自己裹得就好像球一样了。七夜穿着紫貂皮做成的大耄,那紫貂皮紫地发乌,毛色极好,九漓的眼睛一直盯着那貂皮看。七夜注意到九漓一直盯着他,狡黠地问:“九漓也想穿皮毛吗?”

……

“不了,谢谢。”九漓嘴角一抽。

她虽然可以理解其他族类的人拿兽族皮毛做衣服,但是看了还是不舒服,自己也绝对不会穿这样的衣服。她看着自己身上的羽缎,觉得七夜有时候倒是还挺细心的——呸,才不为强盗说好话!他就是小气,舍不得花钱!

客栈里,他们围着桌子吃了一些热的东西,身上顿时暖洋洋的。吃完东西后,曜华说:“明日就要进城,今天大家早做休息。玄武好战,尽量减少纷争,还有此次事情机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表明身份。”

“是。”

九漓和修罗齐刷刷点头。他们都是听话的好孩子。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进城。

镜城极寒,地上结着一层明晃晃、晶莹剔透的冰,光可照人,好像镜子一样,因此得名。这里是玄武一族的管辖范围,城市繁荣祥和,和青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这里很冷,居民个子都很高,穿着厚厚棉衣,显得虎背熊腰,气势惊人。九漓望着这些比她足足高两个头,大几圈的居民,悄悄躲在了曜华身后,这样才感觉安心了一些。曜华察觉出九漓的恐惧,不觉间放慢了脚步,而七夜突然轻笑出声。修罗对七夜很有敌意,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立马龇牙咧嘴地问:“喂,你笑什么?”

“我在感慨天君大人果然是……”

“果然是什么?”修罗个傻孩子追问下去。

“风度翩翩,怜香惜玉。”

七夜微笑着说,态度很是谦卑,说的形容词也都是赞美类型的,所以修罗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发脾气。曜华冷冷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还是慢慢走着,而九漓的心思都在这雪身上,根本没听清七夜在说什么。她摸摸冰冷的脸,觉得自己就要被冻僵了。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脚都走麻了,终于走到了山谷边。这里的雪下得更大,四周都是白皑皑的一片,白到刺眼。九漓揉揉酸痛的眼睛,看着山上,问:“天君,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山顶吗?”

“是。玄武居住之地就在此处。”

“这里守卫是不是太不森严了?怎么连守卫都没?”

“那当然是因为这里的守卫可以让他们放心。”七夜淡淡地说。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现在很危险。”

……

七夜轻描淡写地说,而九漓觉得心中一凉。她张张嘴,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曜华突然说:“九漓,你与修罗躲到一边。”

“天君?”

“有东西过来了。”曜华平静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地动山摇。

九漓站立不住,倒在地上,当她艰难爬起来的时候惊愕地看到一只浑身雪白的巨型野兽正站在他们面前。巨兽一声怒吼,声音响彻云霄,要不是九漓已经有了点修为真的会被当场震晕。她只觉得嗓子里一阵腥甜,用仅存的力气拖着修罗一起躲到了石块之后,觉得此时冷到浑身的血液都好像结了冰。修罗已经冻得话都说不出了,蜷缩成一团,但还是伸出小脑袋,焦急又担忧地看着曜华。九漓也冻得不行了,虚弱地问:“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它一出现会变得那么冷?”

“它是神兽凌空,是玄武的保护兽,也是操纵冰雪的妖兽。他可以呼风降雪,呼出来的气能通过伤口进入人体,凝固血液,把对手冻成冰,十分危险。”

七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到了九漓他们身边,对九漓耐心解释,九漓终于了然。她看着远处,发现曜华已经和那只凌空动起了手。

曜华的剑划出道道寒光,冰雪一靠近他就会融化,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那坚毅的样子慢慢和九漓脑中的那个人重合。她想起了自己晚上偷看师父练武时,月光下的师父也是那样凝重又严肃的神情,让她只觉得见到了天神。

师父是再娇媚不过的,但他的武器却是大刀,和他的绝色容颜形成了鲜美的对比。当时,她近乎迷恋地欣赏着师父的英姿,然后耳朵被人重重一揪。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身边,笑嘻嘻地问:“小阿九,为师方才是不是英俊无比?你是不是拜倒在为师的裤子下了?”

“师父,你放手啦!耳朵好痛!”

“哟,还红了脸!女孩子长大了,懂得钦慕、爱恋了啊!”

“师父,你真讨厌!对了,我听小宝说北方有个地方叫镜城,那里下着好大的雪,师父带我去看好不好?”

“你先给为师捏捏肩先。”

“师父你最好了嘛!去嘛去嘛!”

斗嘴声、说笑声仿佛还回**在耳边,师父身上的香气仿佛还近在咫尺……流光答应带她来镜城看雪,但他食言了。师父已经再也不见了……

“天君小心!”

修罗突然一声惊叫,九漓急忙收回思绪,看着曜华,发现凌空的身上多了一大道长长的血口,而曜华的剑居然都被冻成了冰。凌空受伤后大怒,比方才更为暴虐,爪子朝曜华挥下去,所到之处砸下深深的大坑,溅起几尺高的雪花。九漓看得揪心,焦急地问:“七夜大人不去帮忙吗?”

“帮忙?为什么?你是觉得‘你的’天君会打不过这妖兽?”

“当、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去多此一举?要是我贸然参战,那可是对天君的不敬。”

七夜微笑着说,说的话又是那么有道理,九漓无从反驳,只好狠狠瞪他一眼。她当然知道七夜那是等着看好戏故意不帮忙。七夜低下头,在她耳边轻笑:“九漓,你如此看重那个男人,却敢反抗我,这样让我很不开心。算起来,你我认识的时间要更长些吧。你怎么就对他如此忠心?”

“因为天君是好人,对我很好,我喜欢和他在一起,而在你身边的每一天都是折磨,度日如年。就算我们认识了几万年,我也不喜欢你。”

“呵,这次不撒谎了?是不是觉得有人护着你,可以肆无忌惮?”

“不,这些话是我早就想说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我不敢说你做的就是错的,但是你也不能奢望你的食物会对你心怀感恩,并且以能为你果腹而自豪吧。对你而言,我不就是食物吗?”

“食物……说得对。看起来确实很美味。”

七夜说着,突然伸出手,捏捏九漓的脸颊。他的手极冷,九漓浑身一颤,只觉得身上的热量全部被他吸走了,冷得不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七夜好像在生气——为什么?因为她对他的态度吗?他会在意这个?

九漓摇摇头,不让自己去想七夜的事情,把注意力都转到战场上。

曜华与凌空的决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凌空身上有了好几道伤痕,最深的那道都能见骨,而血让这暴躁的妖兽几近癫狂。他每次张口就会喷出无数冰粒,有些擦伤了曜华的脸,而他好像感觉不到痛楚似的,一心只想打败这妖兽。九漓想起七夜所说的寒气会顺着伤口流入,凝固血液就揪心,恨不得去帮曜华抵挡一会。她紧张地观战,嘴唇都被咬破,直到曜华一剑劈中凌空的眉心时才松了口气。

“天君!”

随着凌空轰然倒地,九漓欢快地朝着曜华跑去。曜华的脸上有几道擦伤,她很心疼地拿袖子去擦,曜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迷茫地看着曜华,小脸红扑扑的,脸上还带着未退去的笑意。看着她真心为自己担心,又真心为自己高兴的样子,曜华有些话觉得说不出来了——她的袖子可不干净。

“天君,你要不要紧?”

“只是皮外伤罢了,无妨。”

曜华虽然口中说没事,但是他心里也清楚这寒毒只是暂时被压制住罢了,早晚会彻底爆发。他只能希望在毒发前早点找到密室。他们朝山里走去,而此时的天空变得异常黑暗。九漓抬头,望着阴霾的宛若黑夜一般的天空,惊呼:“天上好像有人。”

“是玄武。”七夜微微一笑:“他们的神兽被人杀死,现在是来复仇的。”

“啊?”

“你家天君好像得罪玄武了。‘凌空’是玄武的保护兽,它被杀的话玄武会生气吧。不知道会有多少玄武前来啊,呵……”

“七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不能杀那野兽?你为什么不说?”

“你并没有问。”

“你!”

九漓被七夜气得浑身发抖,真想当场就和他拼了。曜华当然知道七夜不动声色摆了他一道,但是此时不是和七夜计较的时候。因为玄武已经到了。

玄武穿着黑色战袍,面容冷峻,兵器在雪地里发着耀眼的光芒。凌空的尸体让本来就暴躁的玄武更为暴怒。几乎没有任何交谈,他们就朝曜华与七夜攻击过去。他们的大刀杀伤力极强,刀风划破了九漓的衣衫。她呆呆站着,要不是七夜把她一拉的话,她就被人劈中了。她的脸紧紧贴着七夜的胸膛,还反应过来,七夜突然把她抱起,然后朝着山上奔去。

“七夜,你做什么!放我下来!你……”

九漓对七夜大叫,然后觉得只觉得脖子一疼,失去了知觉。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毛茸茸的皮草上,而她的四周都是水晶般洁净透明的冰。她惊愕地站起身,发现地板是冰制成的,墙砖是冰制成的,甚至天花板也是冰制成的。夕阳西下,房间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五彩的光芒,煞是好看。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去抚摸雕刻着莲花的地板,手没碰到地板就被七夜一把抓住。

“这冰会吸收热气,不要拿皮肤和它接触。”

“你怎么知道?”九漓愣愣地问。

“刚才拿你试了一下,发现你险些冻死。”

……

于是,些许的感动化为了深深的愤怒。九漓想起七夜把自己打晕,让曜华一个人和玄武作战就气愤,大声问:“我怎么在这里?天君和修罗呢?”

“还在战斗吧。”

“你为什么不去帮忙?”

“他们不把玄武引开的话,你觉得我们会那么顺利到达玄武的宫殿吗?

“你是故意的?”九漓突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冰凉:“那天君他们要是有事怎么办?”

“九漓,你真是很奇怪。不知道你是太低估了你家天君,还是太爱杞人忧天?我只想说,要是他不能打败他们的话,他死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谁都不例外。”

“胡说。”九漓轻声说:“天君一定不会有事的。”

“呵,我从没说过他会有事,好像是你一直不信任他。”

“我哪有不信任!就算天君再厉害,我也会担心他啊!这叫‘担心’,你懂吗?”

“‘担心’啊……你有没有担心过我呢?在我生命貌似垂危那几天?”

七夜突然靠近九漓,盯着她的眼睛。七夜的眼睛在冰的光芒中折射中好像是幽暗的水晶,能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九漓看着他俊美的容颜,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想摸摸他头的冲动——他一直摸她的头,她还没摸过他的呢。还有,他的头发一定很软吧。她鬼使神差般伸出手,轻轻摸摸七夜的头发,然后笑嘻嘻地说:“当然有担心过你啊。担心你死不了,后来果然担心成了事实。”

“呵,真是无情。”七夜微笑着说。

“七夜大人,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情’过,何来‘无情’这一说?真不知道你怎么会自我感觉那么良好。你这么对我,总不会奢望我喜欢你吧。”

“那你盼着我死?”

“以前有,但现在也没了——反正我已经尽力了。我又打不过你,而且你也没那么容易死,与其活在愤怒之中不如活得开心点吧。你啊,就是天上的浮云。一下子就散的那种。”

九漓说着,指指天空,然后很高兴地看到七夜的脸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虽然那变化只是短暂的瞬间,但她清楚知道七夜好像生气了。他的不快乐就是她的快乐,所以九漓快活无比。她站起身,看着玲珑剔透的宫殿,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找玄武的密室。”

“密室?”

“这宫殿只是障眼法罢了,玄武一族真正的禁地在于那个只有族长能进入的密室。呵,好想知道里面有什么宝物。”

七夜黑色的眼眸中闪着志在必得的兴奋,九漓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同情起玄武一族——虽然他们够强,可是摊上七夜这个强大又狡猾的强盗头子也有够倒霉的,不知道他又会抢走他们什么宝物。七夜在宫中慢慢走着,九漓冻得瑟瑟发抖,把自己缩在不知名动物的皮毛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她问:“七夜大人是不是知道那个进入密室的方法?”

“不。”

“那、那我们在这里做什么?玄武发现的话可就死定了。”

“你不想为你家天君找到玄武一族秘密的话可以先走。”七夜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

于是,九漓顿时闭嘴。

她看着七夜好像散步一样悠闲地在宫中走来走去,时不时敲击一下墙壁,只觉得宫殿越来越冷,等的是心烦气躁。她无聊就拿出火焰石来玩,动用法力让火焰石在手心发出淡淡的、绚丽的火光,看着它,面前浮现出在青丘生活的快乐时光。

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啊……

眼睛酸酸的却没有任何**流出,九漓茫然看着火焰石,而寻月感受到了九漓的悲伤,温柔地抚摸她的头发。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一声巨响,有一条水晶筑成的小道出现在不远处的脚下。七夜说:“走了。”

“你……你是怎么发现这密道的?”

“八卦之理。”

“你懂这个?这个可是仙人才会学的啊。”

“略知一二罢了。走了。”

七夜说着,就率先走了下去,九漓犹豫一下也跟着七夜下去。他们下去的瞬间,冰面合上,地道里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九漓没想到眼前突然一黑,尖叫一声,然后一只温热的大手轻抚她的嘴唇,捂住了她的嘴巴。

九漓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一动不动,七夜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小手,轻轻取出了她手中的火焰石。随着一声诀,火焰石发出温馨的光芒,照亮了整条路。七夜没有放开九漓的手,拉着她往前走,九漓试探着把手抽出,七夜在她耳边说:“这里可是有很多陷阱和机关,你确定要自己走?”

“无聊。”

九漓吓得哆嗦一下,嘴里还是很硬,但到底不敢把手抽出。密道很冷,七夜的手是她唯一的温暖,她忍不住汲取他身上的热气,手抓得很紧。七夜唇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火焰石的荧光让他的侧影显得那么柔和。

“哇,好美。”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个风景秀美,瀑布如玉,鸟语花香所在。要不是亲眼所见,九漓简直无法想象冰天雪地的镜城居然有美丽如仙境一般的地方。一只红羽小鸟围着她打转,她伸出手,小鸟停在了她的手指上,轻轻啄着她的手,可爱无比。九漓到这儿,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舒心、快乐无比。与她的反应截然不同的是,七夜神情有些凝重。他说:“你留在这不要动。”

“啊?”

九漓愕然看着七夜,而七夜已经朝着面前的湖走去。那湖波光粼粼,离他不远,但是七夜走到一半就好像被什么无形屏障阻挡了一样,再也前进不了。九漓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跟了上去,却觉得自己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围,然后顺利走了进去。七夜刚伸出手想拉着九漓,没想到事情居然有了这样的发展,心中也是一惊。九漓傻愣愣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不过来?”

“我无法接近这潭水。”七夜皱着眉说。

“那我怎么……”

“我也不清楚。回来,九漓。”

“啊哈哈,想不到七夜大人不能做的事我能做。我才不回来呢,我去看看这潭水有什么古怪。”

“回来!”七夜厉声说。

“就不。”

九漓对七夜得意地做了一个鬼脸,欢快地朝着潭水走去。一开始她很谨慎,走得非常慢,到越靠近潭水,她就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前去,下意识加快了步伐。七夜的声音她丝毫听不到,她只知道自己是那么渴求接近这深潭。

这里,就是这里……

九漓走到潭边,往里面看去。潭水清澈见底,她清楚见到一块冰沉在潭底,而冰中居然封着一个紧闭眼睛,面容有些熟悉的紫发少女。她看起来是那么洁净,那么安详,就好像黑夜中默默开放的紫色莲花,让人不敢亵渎。寻月不安地在九漓四周打转,极力想让她离开这里,但九漓的脑中已经一片空白。

她……终于找到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突然很想哭泣。

“我来了。”不属于她的声音说。

耳边响起一声巨响,而她已经伸出手触摸潭水。她只觉得浑身一颤,体内有什么东西就被吸引了过去,整个身体也好像被撕裂一般,痛得她声音都发不出来。潭水在翻滚,金色光球不断从她体内出来,进入潭水,九漓已经面白如纸。她眼睁睁看着潭水中央那块冰块逐渐崩裂,心也好像那破碎的冰块一样,疼得快要窒息。

好疼……

九漓以前也有很多次处于生死交替之际,但这样无力又绝望的感觉是她前所未有的。她有一种自己很可能就被命丧于此的感觉。她努力睁开眼,以为自己会在弥留之际看到师父的笑靥,但看到的却是七夜的脸庞。

她在心中苦笑。

真是的,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幻觉啊……怎么会看到他……都说快死的时候能看到最想看的人,能看到亡者的灵魂,为什么看到的不是师父?师父恐怕又去哪里玩耍,忘记来接她了吧。不过没关系,她会去找他,就算用一辈子的时光也没关系。

“师父……”

九漓轻轻地说,眉间突然出现了一颗红色的珠子。那珠子顺着潭水进入到女子的身体里。七夜来不及阻止,只能抱着九漓,注视着自己怀中那个失去了生气的少女,用一种冰冷至极的目光注视着潭水,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他真的生气了。

九漓并不知道七夜的心情。手指离开潭水后,她只觉得被吸干的感觉瞬间少了许多,也终于恢复了一些力气。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只见潭水好像雨点一样纷扬落下,发出七彩光芒,绚丽至极。就在这样的奇景中,冰块突然崩裂,而冰中的少女周身遍布着红光,然后睁开了眼睛。

时间,仿佛静止了。

九漓呆呆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极其相似面容,却比她高贵、雍容得多的少女,脑中一片空白。她简直怀疑这一切只是一场梦而已。少女紫色的眼眸就好像最美丽的宝石,她看着自己的洁白的手,看着四周,苍白的唇浮起一丝足以倾国倾城的微笑。她朝九漓走来,步步生莲,空气中弥漫着清淡的莲花香气。她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而七夜警惕把九漓抱在怀中,躲过了她的手。少女没摸到九漓的脸并没有失望,轻声问:“连城是你的什么人?”

她的声音宛若天籁。

“连城大人?他是我青丘狐族的始祖,你怎么会知道连城大人的名讳?”九漓吃惊地问。

“他……还在吗?”

“连城大人早就仙逝了。”九漓不住喘气,艰难地说。

“这样啊……谢谢。”

少女点头,身形逐渐淡去,最终消失不见,而空气中还留着一股清甜的香气。九漓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极致的虚弱的话,她简直怀疑一切只是一场梦。她此时才发觉七夜一直把她抱在怀里,急忙挣扎着想要下来,而一阵剧烈的晃动把她吓得又缩回七夜怀中。七夜看看石洞顶端,说:“这宫殿怕是要塌了。”

“啊?”

“闭上眼睛睡会吧。”

九漓:……

虽然明知道现在有多危险,七夜的话有多不靠谱,但九漓已经累到了极点,竟是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七夜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她忍不住抱他抱得紧紧的,脸也躲在他的胸膛中,以免被冰块划伤了脸颊。七夜抱着九漓,灵活跳跃在冰块之间,时不时看一眼怀中的少女,黑衣飘飘。

九漓并不担心。

因为她相信七夜一定会,也一定有能力保护她的。

当九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日后的事情了。

她觉得身体好像散了架一般,酸痛无比,动根手指都要花费全身力气。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成了兽身,没有变化成人形的力气,毛茸茸的八条尾巴耷拉着,颓废无比。她朝门外走去,还没蹦上去开门,门倒是开了,她被那个黑衣男人一把抱在了怀里。兽身会比人形耐冷地多,但就算这样九漓还觉得七夜的手很冷,急忙龇牙咧嘴地要往地上跳,但七夜就是不肯放手。七夜摇着头说:“狐族还真是冷血的一族啊……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这样急于撇开关系吗?”

“我们这是在哪儿?”

“玄武王城。”

“啊?王城?那玄武是不是发现我们来这了?天君和修罗在哪里,他们是不是有事?”

“你问题那么多,我回答哪个好呢?”

“天君和修罗有没有事?”

“无事。”

“那就好。”

知道他们安全后,九漓松了一口气,对自己身在何方,将来的命运是什么,为什么会恢复兽身这样的事情漠不关心。七夜看着她,问:“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有事?”

“你肯定没事啊。”

“为什么?”七夜来了兴趣。

“祸害活万年。”

“呵,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不客气。”

“七夜,我为什么变不了人形?我一点力气都没。”

九漓看着自己的爪子,知道自己此时的状况和在蓬莱时差不多——这可真怪异。七夜没回答她,说:“看你精神还不错的样子,不如去吃点东西吧。”

“嗯,我肚子都饿了。”九漓顿时忘记了疑问。

七夜抱着九漓就往外走,九漓也懒得自己走动,就任由他抱着。七夜穿过九转长廊,来到一个大厅中,九漓一下子看见了心心念念的天君,急忙从七夜身上跳了下来。她蹦到曜华身上,蹭蹭曜华的脸,只觉得见到他就安心了,什么委屈都抛之脑后。修罗原来很担心九漓的安危,但看到九漓居然恬不知耻卖萌,急忙去拉九漓的尾巴,说:“不许在天君身上,你这脏狐狸!”

“你才脏!”九漓龇牙:“矮冬瓜,臭小孩!”

“我和你这臭狐狸拼了!”

修罗最恨别人说他是小孩子,红着脸就要和九漓拼命,而九漓得意做鬼脸,比前几天不知道活泼了多少。曜华懒得管他们,七夜倒是兴致勃勃看着他们斗法。九漓现在是兽身,很多法术不能施展,终于被修罗一把抓住尾巴,疼得一声尖叫。曜华见状,冷冷看了修罗一眼,修罗浑身一颤,只好撇着嘴松了手。他觉得伤心无比。

好难过,天君真是重色忘修罗,555~~

“修罗,不许再胡闹。”曜华说。

“是,天君。”修罗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

“九漓,你现在可有什么不适?”

“除了没力气外好像没什么不舒服的。天君,我睡了多久?”

“七天。”

“什么?那么久?”九漓吓了一跳。

“嗯。”

“对了,那天我和七夜……”

九漓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自己和七夜看到那个神秘少女的事情。曜华静静听她讲完,面无表情,而修罗已经惊叫出声:“紫发紫眸,步步生莲……难道真的是传说中的女神碧落?可为什么女神和你长得一样,不应该啊!”

“难道她就是碧落上神?可是据说她早就涅盘,形神俱灭了啊。”九漓也是大吃一惊。

“可是除了上古神族外有谁能步步生莲?”

“这……”九漓语塞。

现在三界是由“神兽”、“仙人”、“灵兽”、“魔族”、“妖族”、“人族”和各式各样的精怪、混血组成,法力最为高强的自然是神兽、仙人和魔族,其次是灵兽。灵兽修炼到一定阶段就能成仙或者入魔,而尊贵又强大的上古神祇只是活在传说之中罢了。

传说中,这个世界本是混沌一片,男神伏羲与女神女娲开天辟地后共同掌管。他们是兄妹,又是夫妻,拥有至高无上的法力。他们创建了三届,制定了秩序,也孕育了血统高贵的上古神灵。上古神灵子嗣极为稀少,漫长的时间又有不少神灵因为受不了漫长的寂寞而涅盘,后来竟是只剩下了女神碧落与男神墨轩。

传说,这个美丽的女神比父母还要心慈,高贵温柔,喜欢和神兽为伍,青丘的始祖连城就是碧落女神的伙伴。后来,因为神族的没落,神灵、灵兽、妖魔和睦共处的时代一去不复返,妖魔肆虐,而碧落女神担负起斩妖伏魔的重任。

她的一把玄天弓让妖魔闻风丧胆,她是仁爱的女神,又是最强的战士。墨轩与她是天造地设的伴侣,大家都希望他们能孕育子嗣,传承神族血脉,却没想到墨轩与碧落先后涅盘,神族正式宣告覆灭。再后来,平等共处的局面被鲜明的等级制度所取代,强大的神兽帝俊成为第一届天帝,再后来,神兽一族逐渐凋零,人族有越来越多的人类成仙……

如今,已经是沧海桑田。

“好吧,确实只有神族才能步步生莲……可是碧落女神不早就涅盘了?就算上神并未涅盘,那个女人是她的话,难道她一直在镜城,被冰封了那么多年?她是被什么人害的吗?有谁有那么大本事?”

九漓的问题一个连着一个,没有人回答她,因为这些问题也是他们所困扰的。后来,还是曜华说:“你无须想那么多。”

“还有她为什么会认识我狐族的连城大人,她的容貌又为何……”

“这个问题我能回答你。”七夜说:“传说碧落女神的神兽就是一只九尾天狐,怕是就是你们的连城大人吧。”

“那她可能真的是……可她为什么和我的容貌如此相似?”

“也许是继承。”

“啊?”

“也许是她与你们的连城大人生了一窝小狐狸,小狐狸继承了娘亲的容貌,然后小狐狸又生了小狐狸,到你身上的时候继承了祖先的相貌。”七夜说。

“……我杀了你……”

虽然七夜一脸严肃,但九漓知道他又开始耍她了,气得上蹿下跳的。就在九漓尝试去咬七夜的时候,两个高大男子走了进来,对曜华鞠躬,恭敬地说:“天君,族长大人请您与您的随从一同共进晚宴。”

“好,带路。”曜华站起身。

“七夜,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和玄武结仇了吗?”九漓小声问。

“他可是天君。”七夜意味深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