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曾府。

在赵桐与方小舟到达之前,陈汝是以及张阿臣就已经入席了。席上另外坐着的,除了曾士祺,曾府的人竟然都不见踪影。

是曾士祺已经料到他们这一次来曾府的真实用意了吗?

赵桐看了一眼曾士祺,曾士祺脸上是往常那般的面容,浅浅笑着,波澜不惊,看装扮后的方小舟倒是愣了愣:“你是,小舟啊!”

“士祺少爷!”

“小舟,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曾士祺起身,安排方小舟坐下,“你今天是我曾府的客人,一会儿可要好好品尝邓师傅专门给你们烹饪的美食。”

“好的,士祺少爷。”

席上有六位食客,呈上来的菜品有十菜两汤,据说还有三道甜品,当一道道热菜被后厨的人送上来的时候,穿梭于席间的佣人也开始忙着斟茶递酒,这其中,就有半夏,跟香香。

两人很快认出了打扮后的方小舟,半夏的神色当即暗沉下来,而香香则是惊讶地在给方小舟上酒的时候,低声说了声:“小舟,是你啊!”

方小舟抬头看了一眼香香,勉强挤出一个笑脸,随后瞥了一眼半夏。

半夏却视若不见地走开了,站到了曾士祺身后。

一开始的拘谨,在酒过三巡后,慢慢的稀释了。

张阿臣向曾士祺敬着酒,赞叹:“早就听说曾少爷办的筵席是城里一流水准的,今日有幸参与大饱口福,才知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张探长,你是不知道,若是我曾府能请到赵公子这样的大厨,那时候办的筵席,才真叫名不虚传。”曾士祺和善地看着赵桐,“对吧,赵公子?”

陈汝是愣了:“曾士祺,你是在邀请赵公子为你曾家做事吗?”

“对,好宝贝要提早发现,然后尽快收入囊中。”曾士祺看着陈汝是,点头,“你尝过赵公子的手艺吗?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厨技。”

陈汝是转向赵桐:“赵公子,你当真要来这曾府给他专门做家宴?”

赵桐笑了笑,“我跟曾少爷说了,在我考虑清楚之前,想查清楚最近一系列在曾府发生的事件,否则,像这种总有不详发生的府邸,恐怕没人敢呆吧?”

曾士祺哈哈笑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半夏脸色苍白。

“对对,这陆风的案子,还有曾士雯小姐的案子,跟梁高亭的案子我们都得重新调查过。”张阿臣插嘴,“首先,是陆风的案子。”

陆风毒发前一天晚上,在曾府食用晚膳,第二天午时毒发身亡,而在同一天稍早的时候,曾府的两条护院狼狗,也同样毒发身亡,所以可以推测,陆风与护院狗中毒的是同一毒源,最有可疑的,便是前一天的膳食了。

“因为发现了这条新的线索,为了证明护院狗与陆风中的是同一种毒,我们巡捕房挖出了护院狗的尸首进行验尸,发现果然如此。”

在赵桐的提示下,验尸官将毒物局限在毒性大,但却慢性发作的几种毒药上,最终检验出了,陆风与护院狗中的同一种毒,是砒霜的同种,雄黄,亦是砷化物的其中一种。

虽然暂且没有查清楚这种雄黄是从何而来,但很明显是陆风与护院狗误食或被人投食后所导致的。

雄黄中毒后,根据摄入量以及中毒者的体质不同,潜伏期有数十分钟到数个小时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若是陆风与护院狗中毒的食物是前一天的晚宴膳食的话,会延迟到第二日才毒发身亡。

鉴于与陆风食用了同样菜肴的其他客人均没有出现中毒的症状,那么,疑点就转移到那天夜里,唯独陆风吃了,其他人却都没吃的食物上面——在陆风离开曾府时,厨房替陆风准备的甜品——金沙糯米团。

只有最后陆风带走的食物,才是其他客人都没有接触的食物,也是能轻易锁定中毒的目标就是陆风本人的投毒途径。

而投毒者,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帮陆风去厨房拿甜品的佣人,半夏。

“半夏,那一晚,让陆风带走的金沙糯米团,是你去厨房准备的,对吧?”张阿臣问。

半夏身子一颤,从曾士祺身后走上来,低头不语。

“这甜品就是你准备的,我们有两位证人,一位是曾经在曾府掌厨的刘师傅,一位是在座的陈汝是小姐,你要为自己辩解吗?”

半夏飞快地看了一眼方小舟,点点头,“可是,我不知道,那甜品是被人投了毒药的,我只是负责将陆风先生要的甜品包好而已,其他事情,我真的一概不知。”

“这,就要说到第二个疑点了。”赵桐开腔,将方小舟因何事逐出曾府,以及自己如何取回方小舟的调料盒,再到发现调料盒里的调料被人动过手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我把那22种调料,都找人鉴定过,最奇怪的,莫过于调料盒里的古月粉,被人掉包成了普通的盐巴。”赵桐分析,“为什么会在其他调料里混入杂物导致变质,却唯独只有古月粉被全部换掉呢?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就将那些盐巴成分重新鉴定了一次,总算是有所收获。”

在盐巴里,赫然掺杂了微量的古月粉,也有微量的雄黄成分。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说明了,原本放置古月粉的方格里,融入了雄黄的成分,在那一天在甜品里动手脚的时候,或许投毒者暂时将雄黄放入了方小舟的调料盒存放,又或许是投毒者将没用完的雄黄放入了调料盒中,事后想处理掉雄黄毁灭证据的时候,发现雄黄粉与古月粉混杂在了一起,于是干脆将调料盒里的全部古月粉扔掉,替代成盐巴。

但终究,调料盒里存放了21种调料,想清洗干净调料盒,就必须先把其他的21种调料倒出,却容易引起怀疑,投毒者只能马虎了事,于是替换的盐巴里,沾上了没有除干净的雄黄与古月粉。

“我说得可对?半夏?”赵桐问,“在调料里掺入花生酱,致使曾家的二少爷出事的,也是你吧?”

这就是为什么方小舟想取回调料盒时,半夏会向王伯谎称,刘师傅不愿意交出调料盒的原因——并不是刘师傅不愿意,而是半夏不愿意,因为调料盒被人动过手脚的事一被方小舟知道,那么方小舟就明白,曾士芳怎么会过敏了。

“你凭什么说是我?”半夏反问,“你们说的这些,不外乎是我撒谎了,但除此之外,什么都证明不了,所有说辞都是你们无端的猜测,根本毫无证据。”

“确实,目前为止,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如此,我们便要来说说,曾士雯小姐的死,以及梁高亭的死了。”

曾士雯在外出约会时候,被人勒死在江边凉亭里的,而当日知道曾士雯行踪,并且在凉亭附近出现的人,一是梁高亭,二是半夏。

虽然说半夏声称梁高亭有嫌疑,但口说无凭,最终说服巡捕房是真凶的,是在梁高亭借宿的房间里发现了用作凶器的丝巾,并且还发现了陆风的怀表,才确定梁高亭是真凶的。

但问题出在,梁高亭已死,对于所有指证都无法为自己辩解,另一个可疑的地方就是,就算梁高亭是凶手,丝巾与怀表是他作案后留下的战利品,但当时他是借宿在曾府,嗜杀的凶手怎么可能在外出时,把自己之前杀过人后得到的战利品随身携带呢?

因此,怀表在这里原本是想要误导大家以为梁高亭是凶手的障眼法,反而成为了画蛇添足的破绽。

那是谁有条件这么栽赃陷害呢?

只能是一直坚称梁高亭与二夫人有奸情,并且坚持梁高亭是杀害曾士雯凶手的人所为,这人,恰恰也是半夏。

因为在之前,半夏亲口透露了她与曾士雯有矛盾冲突——虽未确定这是否又为谎言,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半夏受曾士雯威胁,并且碍于两人主仆身份不得不从,恰好那一日,半夏被吩咐去通知曾士雯相亲会面取消,两人言谈中冲突升级,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半夏用曾士雯的丝巾,勒死了曾士雯,转而嫁祸到梁高亭身上。

“不,赵公子,你说错了,张探长明明说,勒死士雯小姐的,是比小姐个头要高的人。”半夏摇头,脸色却已渐渐发白。

“若是曾士雯是站着被人勒死的,或许如此,但若是当时曾士雯是坐着的,只要任何一个走到她背后的人,都可以办到。”赵桐指出。

半夏不再吭声。

“说梁高亭是二夫人情夫的是你,说梁高亭见过曾士雯的也是你,最后说要向张探长提供线索,道出谁是真凶的还是你,甚至,梁高亭是如何在你房中被你错手杀害的,还是你一个人的片面之词。”赵桐追问,“既然梁高亭随手携带战利品这一行为不合常理,那么自然会反过来推测,应该是有人预见了会有人来搜查梁高亭借住在曾府的房间,提前将怀表藏到了梁高亭的这个房间,而能预料到巡捕房的人会搜查的人,自然,也就是向巡捕房提供凶手线索的人了。”

“而有这种动机,想将杀害陆风的嫌疑推给梁高亭的人,自然也就是毒杀陆风的人了。”赵桐补充,“因此,是你毒死了陆风,也是你杀害了曾士雯,并栽赃给梁高亭的。”

“赵公子说得对么?半夏?”张阿臣问,“你是不是利用了我查案的便利,想把罪行全部都推到梁高亭身上?这一切,都是你在搞鬼?”

“士祺少爷。”沉默了半晌的半夏,转身,看了一眼曾士祺。

曾士祺叹了口气:“半夏,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就实话实说吧!”

半夏哀愁地看着曾士祺,许久,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