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欢迎光临！”
“小舟！”
曾士祺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方小舟，看方小舟前来迎接自己，心头的郁卒竟是一松：“太好了，小舟，我总算在夜市的时候，找到了这家美食屋，这次我总算能吃到你做的美食了吧？”
“士祺少爷，你怎么会来呢？”
已经明白，美食屋里的客人，都是些什么人的方小舟，实在难以相信，曾士祺会在今夜，出现在自己面前。
“大概，是太喜欢吃你做的美食，所以才来的。”曾士祺笑着说着，自己就在茶几边上坐下了，“那位，是跑堂么？之前你给我沏的茶不错，能赏脸，给我再泡一壶吗？”
“当然可以。”柳青岸忙不迭的烧水泡茶的时候，曾士祺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看了赵桐一眼，就马上问方小舟：“小舟，这位先生，想必就是美食屋的主人，赵桐赵公子了？”
赵桐看着曾士祺站起来，朝他热情地伸出右手，略一迟疑，便握了上去。
“哎呀，赵公子，太感谢你了，我们家小舟劳烦你照顾了。”
“不敢当不敢当，说不上是照顾，不过是请她在鄙店搭个手而已，是小舟她自食其力。”赵桐解释。
“啊哈，那也是，小舟手艺那么好，无论到哪儿，一样受欢迎。”曾士祺笑笑，复又坐了下去，接过柳青岸递过来的茶，美美地品了一口，才道：“若是，小舟跟我回曾府，不知道赵公子可有意见？”
“这事可轮不到我给意见，小舟是喜欢留在鄙店，还是回你曾府，都是小舟的选择，轮不到我来做主。”赵桐笑笑，看着小舟，“对吧？”
“那，小舟，你考虑好了么？要不要跟我回曾府呢？”曾士祺问。
方小舟看向赵桐，赵桐耸耸肩膀，“小舟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方小舟为难了，看曾士祺期待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还没想清楚，士祺少爷，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曾士祺脸上掠过一丝不悦，但还是很快压了下去，笑：“行，诸葛亮还被人三顾茅庐呢，我也会再来请你回去的，小舟。”
“那么，曾少爷，你难得来到我们美食屋，就让我跟小舟，给你做……”
“我能，自己点菜么？”曾士祺笑着，看着赵桐，“毕竟，是会做出客人喜欢的食物的美食屋啊，不过，我觉得自己喜欢什么，还是我本人最清楚，所以，如果赵公子的厨艺当真那么好的话，能用我选的食材，做出我喜欢的菜式出来吗？”
“喔？”赵桐挑眉。
“至于小舟，还是如以前一般，给我做道甜品就好了。”曾士祺提议。
“士祺少爷！”
“怎么样？赵公子？”曾士祺不理会方小舟，直接问，“要是你真做得出像文园大厨那般水准的菜肴，我日后为你宣传宣传，可以吸引很多食客呢！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当然可以，就不知道，曾少爷你想选哪道食材呢？”
“嗯，不如，主菜我选雪花牛吧，至于沙拉，做马铃薯沙拉好了，小菜就做一道芦笋，汤品的话，要南瓜羹，可以吗？”曾士祺数了数，补充，“对了，虽然你们这位柳青岸泡的茶不错，但麻烦你们给我开一佐菜的红酒，而后小舟，只要是你为我做的甜品，我都无任欢迎。”
“士祺少爷，你选的这些，都是洋人餐馆的菜式。”方小舟提醒。
“对喔，可是，赵公子并没有说不会说洋人的膳食吧？”曾士祺笑，“对吧？赵公子，谁叫你们美食屋里没有特色招牌菜，却又说可以做出让客人满意的美食呢？既然如此大言不惭，我当然信任赵公子的厨艺了，我点的也不过是非常家常非常基础的菜品，赵公子应该可以胜任主厨的工作吧？”
“当然了，难得曾少爷看得起我赵公子，我定不会让曾少爷你失望。”赵桐说着，站了起来，看方小舟也准备到后厨，赵桐摆了摆手，“小舟，难得你与曾少爷会面，留下来陪着他就好了。”
“这样好吗？”曾士祺笑，“要忙不过来的话，怎么办？”
“那曾少爷就敬请期待了。”
曾士祺看着赵桐离席，不易察觉地冷哼了一声。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很轻易地劝服方小舟回去的，但现在，看起来，似乎，在方小舟的心里，赵桐的份量，比自己还重，这就是方小舟迟迟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
这让曾士祺心里相当地不满，而浮起的一丝急躁与愠怒，就跟当时他得知陆风要娶陈汝是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陈汝是也就罢了，区区一个厨娘，竟然在他人面前也不领自己的情，那可真是，有点任性了。
这家美食屋，这位赵公子，看起来似是传统的粤菜馆，那就，让他好好地刁难一下，出口恶气也好。
赵桐瞥了一眼朝玻璃窗口望过来的曾士祺，看他脸上笑眯眯的表情，却没半丝冲动，而是着手准备膳食：
将选好的绿芦笋根部的硬皮去掉，烧一锅热水，把芦笋的根部丢进去，大约五秒后，将穗的那一头丢到锅里再烫30秒左右就可以了，而后，捞起沥干水分，放凉，等最后再伴上酱油，加入融化的一点芝士与奶油，而后洒入白芝麻跟虾皮即可；
接着选半颗洋葱，切成细丝，并洒上细盐让它融化，看细丝变软后就用水冲洗干净，务必将外表的盐分去除，将水分挤干后放入石钵中，加少许砂糖，备用；
把从一开始就扔进炭火里烤着的马铃薯挑出来，去处外面烤焦的外皮后，加入放了洋葱丝的石钵里，滴入适量的醋，味噌，然后用筷子搅拌，把马铃薯碾成粉团，为了让口感保持顺滑，搅拌的时候还可以加入适量的牛奶，在马铃薯泥与洋葱丝搅拌匀和的过程中，马铃薯散发的热气可以驱散走洋葱的辛辣，同时选用鲜嫩的小黄瓜，切成粒后，撒入盐，一点点醋，还有一点白糖，同样用筷子搅拌均匀，滤去水分后混入马铃薯中；
做沙拉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制作要加入其中调味的沙拉酱，赵桐取了一个蛋黄，洒入白糖后，搅拌均匀，然后依次加入胡椒粉，玉米粉，再徐徐倒入橄榄油，当感觉酱汁变得黏稠时，洒几滴柠檬汁，搅拌均匀后，加入马铃薯中，马铃薯沙拉便算是最终完成了；
南瓜羹的工序是最简单的，将南瓜切粒，煮熟后，用勺子碾碎，以1:1的比例，加水放入小锅中煮，边煮边搅拌，加入适量的冰糖，等冰糖融化后，再加入牛奶搅拌得黏滑无颗粒后，用化开的糯米水做成芡汁倒入南瓜羹里，煮成糊状后便可以了；
最后，便是重头戏的雪花牛。
雪花牛是最顶级的牛肉，是否上乘看的是脂肪沉积，极品的雪花牛肉指脂肪均匀分布于肌肉组织中，形成大理石样花纹，如同雪花般美丽，因此得名霜降雪花牛肉。
一般雪花牛肉在洋人的餐厅里都是顶级的牛排食材，而赵桐处理雪花牛肉，是将其切成薄薄的片状，在煎锅里热油后，轻微炙烤一面，当看到被烤的一面的脂肪出油已经冒上来了，便马上装盘，如此，烤了十片后，没有任何装饰地直接放在白瓷碟子里，就这样让柳青岸给曾士祺端了上去。
曾士祺看着自己点的几样菜，心中不免有点意外，再看厨房里，赵桐冲他笑了笑：“曾少爷，甜品随后就来。”
曾士祺略微点头，而后便尝了起来，很快，曾士祺的眼睛便亮了。
“曾少爷，味道不错把？”方小舟问。
曾士祺勉强笑笑，继续品尝着，芦笋的火候掌握得很好，吃起来清甜，闻起来也新鲜，南瓜羹的糖分与牛奶成分调配地恰到好处，喝完后舌蕾上还能体验到南瓜的原味，至于马铃薯沙拉，虽然跟别处吃的不一样，食材只选用了马铃薯，洋葱跟青瓜，但却带来一股既简单又清新的味道，而令人惊奇的，自然是作为压轴的雪花牛。
当他点这道食材时，还以为跟其他洋人餐馆一样，赵桐会为自己烤炙一道鲜品牛排，所以赵桐并没有征询他要几分熟的时候，他还在心里暗暗嗤笑赵桐不懂装懂，但看到此刻如蝉翼般的雪花牛肉片，却不得不反思是自己过于拘泥于传统的洋人美食了。
雪花牛肉片，每一片，都切得很薄，也很均匀，一看纹路便令人意识到什么是霜降，真如冬天里细碎的雪绒片，而烤制的方法，也是他第一次见到。
一面是生鲜的，另一面却是烤熟的，入口，是何种风味呢？
曾士祺夹了一片，送到了自己口中。
焦脆，易碎，带着微微的辛味，但同时，却也汁多鲜嫩，入口即融，在尝过熟肉的香甜后，味蕾却很快地被更柔软的肉汁所侵略，并如冰激凌般滑落食道，让人意犹未尽，难以停下筷箸。
这种惊喜的感觉，还是首次……不，等等，这种味道，颇让人有点怀念的感觉，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品尝过吗？
曾士祺陷入了享受与狐疑的双重复杂心境里。
对了，是很久以前，自己年少的时候，跟谁，曾经类似般鲁莽地像这般处理过上品的雪花牛肉。
是跟谁呢？
曾士祺很快想了起来，他心里浮起了丝丝怀疑。
这个赵桐，不简单，他是，故意这么烹制这道雪花牛的吗？
那还是，少年的时候，在半夏刚到曾府不久，被府上的其他佣人欺负，兼之做错事后，母亲惩罚半夏不得进食，并关进了柴房，而他，却在暗中，偷走了厨房里最漂亮的一块雪花牛肉，从柴房带走了半夏，两人溜到城外的山里，原本，是要把那块雪花肉整个烤熟的，但害怕烤不熟，于是生火后，用刀子将雪花牛切成了一片片，而后放在火上烤。
因为不知道掌握火候，也不知道其他更好的处理方式，在烤得半生半熟的时候，就被他们吃惊了嘴里。
没错。
当时吃到口中的雪花牛肉，就是这种味道。
只是，跟当时的味道相比，他与半夏烤得更浓，更香，而眼前的这份雪花牛肉片，则更精致，更香甜。
赵桐不会知道自己与半夏烤肉的事情，他如此烹制这份牛肉，不过是巧合吧？
不管如何，这滋味，实在令人折服。
曾士祺的怀疑很快抛诸脑后，心满意足地吃着，频频点头。
怎么自己就没早点发现这间美食屋呢？这个叫赵桐的厨艺，还真是不差。比刘师傅，比现在府上掌厨的邓师傅，过之而无不及。
是个人才。
既然他做洋人的食物也能如此出色，想必做本土的美食，也是手到擒来了，不如……
曾士祺正在心里打着小九九，赵桐早将一碟子饭后甜点送了上来。
“曾少爷，鄙人做的东西，可还入口？”
“何止是入口，简直美味无比。”曾士祺笑吟吟地，看着赵桐，“赵公子，你的厨艺，真是名不虚传啊！”
“过誉了，过誉了。”得到称赞的赵桐甚是满意，“那么，最后，请曾少爷品尝品尝我做的饭后甜品。”
这是一款白色的小方糕，垒成一份小金字塔，下面却涂了一层巧克力酱。
曾士祺之前对赵桐的敌意完全烟消云散，用叉子叉了一块小方糕，尝了一口，马上闭上了眼睛。
外面看起来，不过是平平无奇的白色小方糕，除了椰丝外并无其他点缀，但其实，是内有乾坤的，根据品尝到的味道来分辨，甜甜的凤梨果酱里，有酸酸的莓果以及肉肉的葡萄干，吃起来不仅有一般方糕的甜香酥糯，也有西式糕点的层次丰富，中西合璧，食用时带来的愉悦感是单纯的中式点心或是西式点心无法媲美的。
“太有创意了，赵公子，没想到做菜一流，甜品也出手不凡。”曾士祺完全折服了，“这水平，完全不比小舟差么？”
“能得到曾少爷的夸奖是我的荣幸，不过你说错了。”赵桐笑嘻嘻的。
“哪里错了？”
“我的技巧，可是远远超过小舟的。”赵桐自得。
曾士祺哈哈笑了起来，方小舟则不服气地叫了一句：“好了，赵公子，别自夸了。”
曾士祺将小方糕吃得干干净净，看柳青岸撤走了餐具，品着茶的时候，思虑了许久，才开口：“赵公子，有没有兴趣到我们曾府主厨呢？”
“啊！”
赵桐似是意料之中地啊了一声，方小舟却愣了：“什么？”
“若是，赵公子能来我们曾府，我一定无任欢迎，并且，你现在在美食屋的利润多少，我加倍给你，如何？”曾士祺怂恿。
赵桐哈哈笑了起来。
“士祺少爷，府上的大师傅，不是已经有邓师傅了吗？”方小舟问。
“啊，若是赵公子肯来，邓师傅可以给赵公子打下厨。”曾士祺毫不客气地说，心里却已经开始在盘算若是赵桐愿意为曾府的宴会掌厨，会吸引多少慕名而来的人，并且，看赵桐一表人才，可以不局限于在后厨，还能在宴席上亲自为客人们讲解美食，那时候，会有更多的贵妇女人被吸引，那自家筵席上的客人，也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要吧？
“士祺少爷，那我呢？”方小舟心里不是滋味，追问。
“小舟你啊，若是赵公子喜欢，便一并回我们曾府便好了，而柳青岸若是不嫌弃，也可以来我们曾家做事。”曾士祺笑，眼睛里流露出对赵桐的拳拳真诚，“我可是，非常有诚意这么邀请你的。你好好考虑考虑，可以吗？”
“在让我好好考虑之前，我倒是有个条件，想请曾少爷你应允。”
“请说请说，若是我办得到的，一定给赵公子办到。”
“曾少爷，我们美食屋，正在协力巡捕房的张探长调查陆风先生被毒杀一案，出于某些原因，想到贵府，拜访一下诸人，也想，问问陆风先生出事前那一夜，在贵府出席宴会的情况，不知道曾少爷可允？”
“啊，这样啊！”曾士祺犹豫了一下，很快点头，笑：“行，欢迎各位来一趟曾府，刚好，能让邓师傅为格外做一顿膳食，让赵公子看看是邓师傅厨艺如何。”
“明白了！”赵桐点头，“那，可以允许我邀请另外一两位朋友吗？”
“哦，赵公子的朋友，是？”
“陈汝是小姐与张阿臣探长。”
“可以，当然可以。”听到陈汝是名字的那一刻，曾士祺已经应允下了，所以听到张探长的名字时，也只是淡淡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