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如果现实最后和我们想的背道而驰，会有人开始后悔吧。
1.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乐遥忽然看日历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时间居然不声不响过去了这么久。
这中间，她和秦于沼不过是电话联系了几通，甚至有几次她还没有接到，想起严新觉的话，她想，或许真的应该和秦于沼多些相处的时间。
两人一直就不是很黏腻，自从毕业工作之后更甚，各自的工作都很忙，有时候一两个月不见面也都是常事，现在想想，对秦于沼是有些过分了。
毕竟他也是个正常人，这么一直被她冷落着，心里应该会难受吧。
想了想，乐遥决定给秦于沼打通电话，她很少这样，大多时候都是秦于沼主动找她，有时候她在忙，还会拒绝。
果然，就连秦于沼都有些惊讶，接到乐遥电话的时候，还有些疑惑：“小遥？”
“嗯。”莫名地，她居然有些紧张，就算这样，语气还是平静到有些清冷，“很忙吗？”
秦于沼一愣，这还是乐遥第一次这么问他，一直以来，只有他才会这么问，手头上的事情还真不少，甚至让他有些忙得喘不过气来，嘴上却轻松地说：“还算好，找我有事？”
“也不算，就是想你要是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
“今晚？”
“嗯，你要是忙的话就算了。”大概是担心被拒绝，乐遥率先给自己留了台阶。
好在，秦于沼没有给她留下这个机会：“没有，我等下就下班。”
“去接你？”他试探性地问。
这还是乐遥第一次主动约他，虽然平时乐遥性格就是那么清清冷冷，他也表现得并不是那么在乎，但心里还是希望两个人的关系能够更加亲密一点的。
“不用，我自己回去。”
秦于沼到的时候，乐遥已经在厨房准备做饭。
“我来帮你。”看上去，他很高兴。也是，这是等了盼了多少个日夜，才等到这么一回乐遥主动啊。
“突然叫你过来，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吧？”乐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能够看出来，秦于沼是开心的，这样做果然是没有错的。
“真希望天天被这么打扰。”秦于沼揽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唇在她的脸颊落下一吻。
今天的乐遥好像有些不太一样，他感觉得出来。平时，就算他主动谈起话题，她也大多是三言两语就应了过去，今天倒是主动问了好多。
不过她做什么事情向来认真，就算是今天稍微有点变化，但真正开始做饭的时候，立即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秦于沼忽然想到两人上学那会儿，一开始，他和乐遥还不熟悉，每天看到坐在前排，总是埋头做作业的她，不禁产生好奇，忍不住试着和她接触。
她对他总是淡淡的，疏远得好像并不想和他做朋友，起先他以为她可能不喜欢他，有一次忍不住开口问，却没想到她居然向他道歉。
后来他才知道，她性格就是那样，清冷的，对谁都亲热不起来。
乐遥当然没有意识到秦于沼的想法已经飘了那么远，她有时候想，或许两人也可以结婚，可转念一想，却又胆怯了。
秦于沼的为人她当然清楚，可那些在结婚之后就变了样的情侣也不是没有，她没有办法把握人心，那是比她见过的任何一道难题都难得多的东西。
或许是今天的乐遥有些不一样，就连桌上的饭菜，秦于沼都觉得比平时更美味，到最后，竟然吃得一点不剩。
饭后，两人难得温馨地窝在沙发上，电视里正放着很多年前的电影——《罗马假日》，两人上次看电影还是在前年圣诞，那天乐遥难得有空，于是他们找了一家还算不错的电影院，随便看了部当时票房不错的一部影片，结束后，乐遥表示，她更喜欢以前的电影。
是现在的气氛恰到好处吧，还是误会了什么，当秦于沼不知从哪儿掏出戒指，准备求婚时，一切都变了。
乐遥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冷下来。
“对不起。”她想了想，也只能说这句话，连多余的理由都挤不出来。
秦于沼脸上的失落她不是没看见，就连黯淡下来的眸光都清晰感知，前面花了百分心思营造的温馨，也瞬间湮灭。
那戒指买下已经不是一两天，只等着她哪天能够答应嫁给他，不是不想的，就像他说的，他恨不得马上就将她接回家，可他又不愿意去逼她。
这些在乐遥看到戒指的那刻，也猜到了，却还是没有办法再往前迈一步，甚至开始想要后退。
她想伸手抱住秦于沼，她知道他很难受，可她最终也不过是重复着那句对不起。
“还是不行吗？”
在电视里的画面闪过了好几分钟之后，秦于沼才总算收起了脸上的情绪，若无其事般地笑着，语气却并不是那么轻松：“小遥，我有时候真想知道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现实如果最后和我们想的背道而驰，会有人开始后悔吧。”乐遥似呢喃般轻叹。
“秦于沼，你觉得我爱你吗？”
乐遥突然毫无征兆地关掉电视，转头直勾勾地看向秦于沼，似质问，似疑惑，又似反省，但最终目的都是要答案的。
看着秦于沼挣扎了几下，却不知道怎么回答的神情，她忽然轻笑一声，滋味是苦涩的。
“没有办法确定吗？”乐遥为难地抿了抿唇，“也是，连我妈带我去算命，都说我太凉薄。”
“小遥，那你自己呢？”秦于沼终于开口。这个问题在脑中盘旋过太久，以至于问出口的时候，毫无阻拦。
两人的感情在一开始就是他在主动，她不过是没有拒绝一味承受，没说过喜欢他，也没说过不喜欢，她不说，他便也不多问。
可不是谁都能在盲目前行中意志坚定，如果刚才那是试探，结果是完败的。
当同样的的问题，轮到乐遥身上的时候，她沉默了。
确定他爱不爱自己吗？她确定，很确定，非常确定，可明明已经那么确定，却还是没有办法朝前迈。
“我确定，可……”乐遥埋下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对不起。”
听到她道歉，秦于沼已经不能像平时一样，怀着笑地找个话题继续下去。最终，他只是用低沉的声音，有些无奈地说：“今晚恐怕也不适合再留在这儿，我就先回去了。”
乐遥望着空**的房间，一刻钟前的满室温馨，现在哪里还有半点踪影。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
秦于沼离开的时候，她想过挽留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她是个一做事情就率先想后果的人，她知道，如果她这个时候挽留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基本上就成了定数。
可那些是她没有办法确定的，所以，哪怕是万分之一的险，她也不敢冒。
2.
“谈合作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
这是江褚定的新地方，原因是他说不喜欢尹素素办公室那严肃的气氛。
尹素素扫了一眼周围，慢缓清幽的音乐、浓郁的咖啡香，总让人有些会下意识倦怠下来，并不适合思考。
江褚慢悠悠地举起咖啡，浅尝了一口，才问尹素素的意见：“怎么，不喜欢？”
“你觉得呢？”虽然不情愿，尹素素还是在他面前坐下，并不废话地伸手直接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材料，“这里面是我们关于合作的一些想法以及新品的整体概念，希望江副总能够抽空看看，没问题就准备合同吧。”
“想不到你居然真的在这种地方和我谈合作。”江褚有些失望地感慨，却还是收下尹素素递过来的东西。
尹素素扬了扬招呼来了服务员，要了杯美式不加糖：“放心，一杯咖啡的时间还能够给江副总空出来。”
“对我的敌意还真大。”江褚忽然认真地看着尹素素，眼神直勾勾的，“不过，你应该知道，原因不在我。”
当然，这些和他江褚就没有半点关系，她恼的不过是父亲逼着她和他结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尹氏的一个筹码。当然，江褚的出现，正好让她的愤怒有地方可以嫁接。
尹素素烦躁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然后呢？”
在尹素素严肃的神情下，江褚忽然得意地浅笑起来：“你根本不可能理直气壮地告诉尹峰，你不结婚，是在等薄言。”
“你——”尹素素噎住。
没错的，明明是那么重要的事，她却不能都在尹峰面前说，甚至不能成为拒婚的理由。
果然还是江褚，戳起刀子来，从不手软。
先不说薄言的家世不会让向来看中门第的尹峰接纳，离过一次婚的经历，也会成为尹峰极力反对的理由，如果这时候她再激化尹峰的情绪，那只会让她和薄言变得更加不可能。
她绝对不会做这么得不偿失的行为，因为她不想输。
本来看在合作的面子上，尹素素还打算和江褚多坐一会儿，现在看来，已经完全没了这个必要。
“不打扰江副总享受生活，我公司还有事。”说着，尹素素已经迅速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到连包都一并拿在了手上。
不过——
尹素素准备离开的脚步忽然一顿，目光直直地盯着右斜方不远的位置，本来愤怒的眸子半眯了起来，像是在算计着什么。
江褚自然注意到了尹素素情绪的变化，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远处的座位上，秦于沼正在那儿有说有笑，而在他对面的，是个陌生的女人。
在尹素素打算冲上去的那一瞬间，江褚眼疾手快地拦住她：“打算去兴师问罪？”
“关你什么事？”尹素素想甩掉手腕的那只手，现在这件事情和江褚没有半点关系，她没必要迁就他。不过，江褚没有给她机会，甚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见挣脱不开，尹素素干脆生气地一脚踢在江褚腿上，疼得江褚闷哼一声，一个用力，直接将她按回椅子上，沉声质问：“那关你什么事？”
“那是乐遥的男朋友！”尹素素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
“你也知道那是乐遥的男朋友，那你去干什么？”
“反正和你没关系，你管我。”
江褚严肃地问：“你凭什么？在那儿坐着的又不是我，你凭什么去？”
“你关我什么事，现在这还要凭什么，我……”可是乐遥的朋友。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忽然意识到江褚说的意思，哪怕这样，她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说：“那我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没错！”江褚难得那么认真，“你就是什么都不能做。”
漫长的对峙中，尹素素最终败下阵来，哪怕她再不情愿，也不能否认江褚说的事实。
乐遥确实是她好朋友，可乐遥还是一个受过教育、能明辨是非的成年人，有足够的能力来处理好自己感情的事情，而不是需要她在旁边指指点点。
怎么处理那都是别人的人生，她有幸参与，却无权干涉。
“可以松手了。”尹素素看了看肩上的手，示意道。
江褚这次倒是没说别的，直接依言松开了手，跟着尹素素一块出了咖啡馆，难得一直安静地跟着，也不着急追上。
尹素素知道从咖啡馆出来江褚就一直在身后，也懒得去管他，他爱跟就跟着吧，反正等她到了公司，他自然会回去的，何况她现在没有心情管他。
要不是因为他，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和秦于沼吵起来了，说不定连带着把乐遥都惊动了。
虽然她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有种预感，秦于沼和乐遥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或许，只能等乐遥自己开口吧。
“难为你还送到这儿来，现在放心了吧？”尹素素在踏进公司之前，终于转身对江褚说。
“我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你欠我一杯咖啡，要是不介意，可以在公司赔给我。”
“我没让你跟着出来。”尹素素没好气地反驳。
江褚义正词严地解释：“可你打消了喝咖啡的兴致。”
尹素素轻嗤一声，懒得和他在这里扯贫嘴，直接转身走进公司大门。她现在没有力气在这里和他瞎扯，等会儿还要去一趟工厂，可没他那么闲。
何珊居然有空在大中午来公司找她，倒是让尹素素有些意外，而且她还带着安安。
尹素素正好忙了一上午，倒是忘记了中饭时间，这会儿正在办公室简单地吃中饭，何况何珊主动过来，她当然不会拒绝，正好有段时间没有看见安安，怪想的。
“安安，来，让阿姨抱抱。”何珊一来，尹素素连招呼都没打，直接伸手将安安抱了过来，才去理何珊，“今天怎么过来了？”
“安安打疫苗，正好在这附近。”何珊笑着解释。
话一说完，安安就立即作势要哭，看来前面那会儿的委屈还没全发泄出来，尹素素只好耐心地哄着，等安安稍微好点，才忍不住问何珊：“怎么了？看上去还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没有。”何珊见尹素素并不相信，只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确实有点。”
“上次喝酒的事情？”尹素素问。
上次喝酒的时候她就有些担心，韩广牧的母亲她就见过一次，在何珊结婚的时候，看上去挺温温和和的，不过看得出来，虽然很和气，但终归还是有当母亲的威严在，不然也教不出那么一板一眼的韩广牧。
“也不算是，虽然韩广牧的母亲是有些不开心，但也还好。”
“还是上次说的那个？”尹素素又不傻，何珊心里压着块石头没解决，她不会看不出来。
何珊苦笑一声：“多少有一点吧，斩断所有退路的时候，总是免不得会胆小一些。”
“你要是真想工作，倒也可以和韩广牧谈谈。”尹素素想了想建议。这事她也不好说，她不是何珊，她处在什么情况，她只能尽量去体会，却不能做到完全感同身受。
何珊感激地点了点头，并不想让尹素素太过担心。
尹素素也不多说什么，逗了一会儿安安，却忽然想起什么：“你知道小遥最近在忙什么吗？”
何珊想了想，摇头：“不清楚，不过她除了在忙工作，还能忙什么，总不至于是结婚吧？”
“说起来，她和秦于沼也确实该结婚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
这一点何珊也赞同，虽然她们并不好跟乐遥说什么，但心里多少也有些有些担心的，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一直这样，难免出现问题，何况，秦于沼好像老早就有结婚的想法。
“你怎么忽然对小遥的事情这么感兴趣？”何珊疑惑地问。
“也没什么，就突然想到。”尹素素果断地摇头。
“不可能！”何珊敏感地感觉到什么，尹素素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问。
尹素素看着何珊，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同她说，最终在何珊逼问的目光中，只得妥协：“我上次看到秦于沼和一个女的在喝咖啡，关系挺好的样子，就想说他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何珊当然看出了她的担忧，不过乐遥的事情，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开导尹素素：“可能是你想多了，或许只是朋友，毕竟秦于沼人还不错，朋友应该也不少。”
尹素素想想，或许是那么回事，毕竟秦于沼看上去，不像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那还是先不和乐遥提吧，免得让她想太多。”
何珊没有反对，这事没个准信，她们也不好插手更多。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何珊也不好一直打扰尹素素工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准备离开，尹素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也就不留她了。
3.
江氏最终同意在新品的问题上按尹氏的要求来做，已经是大半个月后的事情。本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只是江褚在故意刁难罢了。
而结果，尹素素早就是能够料想到的，也没把江褚放在心上，关于新品的运作上，一直按照原本的计划在进行着。
可是，合同拿过来的时候，尹素素一眼就注意到了合同背后的附加条件，江褚将介入新品的后续工作，也就是说，新品的后续会议，他随时可以参加，而且有权提问。
果然还是商人间的交易，哪怕是顶着多么大的交情，终究不会让自己吃亏。这样一来，尹素素就是想躲，恐怕也躲不开江褚了。
周郁对于她同意这样的要求，总归是有些意见的，这种让合作商参与产品制作的情况，在之前，尹氏还从来没有出现过。
“尹总，不觉得江氏开出的条件有些过分了？”
尹素素当然知道江氏的目的不是有效参与新品的生产，不过这事她没有必要和周郁解释，只能说：“因为对方的负责人就是一个无赖。”
这句话不偏不倚地正好落在了江褚的耳里，他半靠在门口，略带懒散遗憾地说：“尹素素，没想到我在你这的评价这么高。”
周郁显然没有想到他乎突然出现的身后，却还是保持着镇定，同尹素素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没事就去忙你的吧。”尹素素向来护短，何况这种情况也没必要把周郁留在这儿。
等周郁离开，尹素素才理会已经大大咧咧坐在沙发的江褚：“我只是实话实说。”
“不就是以后多见几次面，用不着这么抵触吧。”
原来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尹素素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打着，脸上保持着一贯的冷漠：“你过来干什么？”
“当然是过来特意接你，顺便一起吃个饭。”江褚半躺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说。
尹素素这才想起来，今天下午要去一趟厂区，看看那边的研究成果。
自从孔老晕倒之后，尹素素让他在家休养，研发部的事情就暂时交给了别人，如果顺利的话，这个星期差不多有些结果能够出来，倒是难为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我没江副总那么闲，没时间下去吃午饭。”尹素素冷着脸说。
江褚可不是会轻易退缩的人，得寸进尺才是他的作风：“既然这样，那就让你秘书多带一份吧。”
尹素素没有理会，过了几分钟后，果然听到他对她的秘书说他今天陪她在办公室一起用餐。
本来两人的事情就已经在公司内部传得风声四起，这下恐怕更解释不清。看着眼前这个完全不在乎还吃得异常享受的人，尹素素几乎咬着牙地评价：“江大公子还真是能屈能伸！”
江褚抬头淡淡地笑了笑：“多谢尹小姐的夸赞。”
尹素素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江褚似乎是铁定心非要和她纠缠到底，她尹素素奉陪不起，现在是连躲都都不掉了吗？
一行人出现在工厂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正大家也都见怪不怪，自从尹素素接管分公司以来，每个月都会不定期来视察。
工厂的主管带着他们直接往研发部那边走，这次尹素素来的目的，就是看看新品研发的进度。
“果然是你的作风。”江褚打量着周围，漫不经心地感叹。
严谨得不出一丝纰漏的流水线，研发部在工厂后面一栋楼，那地方基本上没有外人能够进入，毕竟现在是重要时期，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看来还算合江副总的意。”尹素素一边听着研发部那边的报告，一边敷衍地回答江褚。
新品这次主要面向的人群是一大批的青年女性果酒饮品，口味方面，也改掉了以往果酒的甜度，反倒加了点酸味，放今年初秋上市，清爽的味道再从胃里暖起来，酒精浓度不高，一般情况下，不会让人喝醉，却又享受了喝酒的过程，很适合酒量不好的女生。
目前准备作为第一期首推的是杨梅口味，会在发布会上第一次亮相，其后将有一系列的新品随后推出。
尹素素听他们漫长的介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要了一份研究报告，顺便要了一些样品，说会召开进行商讨的。
基本上也没有什么事需要特殊说明，去酒窖看了看。临走的时候，尹素素忽然想起什么，问一旁的周郁：“孔老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到底还是放不下心，这次新品本来请的负责人就是孔老，虽然现在负责的那个人是尹氏研发部的负责人之一，但始终没办法让尹素素信任。
“还在休养阶段，毕竟为了他的身体考虑，并不着急让他回来。”周郁解释。
其实研发部这边的事情，尹素素很少过问，先不说有他在负责，又有孔老坐镇，倒也没有可让她操心的，毕竟一个是她好不容易请来的专家，一个和她搭档几年的下属，只是孔老生病之后，她总是在意了些，大概也是对这次新品的重视。
“这个我理解，但是你有空还是让孔老盯着一下这边的进程吧，研究报告和相关成果也问问孔老那边的意见。”
周郁明白尹素素的意思，自然也不敢耽误，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就立马去找了一趟孔老。
江褚还是难得看到尹素素工作的样子，严肃认真，分析问题也是直戳关键，看来几年没见，她还真是成长了不少。
“有没有什么想法？”回去的车上，尹素素难得询问江褚的意见。
她知道江褚之所以这么看中他们这次新品的，听说他在国外的时候，曾经去酒庄学习过，对于果酒也有独特的爱好。
“目前来说——没有。”江褚难得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性子一本正经地回答。
尹素素本来还打算说什么，不巧的是，电话在这个时候响起，看着显示，心里不免有些犯疑，秦于沼这时候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有事？”尹素素问道，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悄然蔓延出来。
“你知道小遥在哪儿吗？”秦于沼焦急的声音从那边传来，连呼带喘的沉重呼吸声，看来是已经走投无路，不然也不会来找她。
尹素素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用还算冷静的声音说：“我去找找看，找到马上告诉你。”
挂了电话，尹素素转头看向江褚：“送我去个地方。”刚才的电话他应该也听到了，就不用再过过多的解释。
她报了个地名，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尹素素虽然还是一脸平静，但江褚还是看出了她的焦虑，握着手机的手紧紧地攒着力，一遍遍地打着乐遥的电话。
“谢谢。”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尹素素还是不忘向江褚道谢。
这种时候，江褚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我在这里等你。”
尹素素想了想，没有拒绝。这里已经到了江州市的郊区，附近除了尹氏旗下的一处酒窖，就只有大片果园，虽然搭车也不算太难，但是总比不上江褚在方便。
酒窖是尹素素成年时尹峰送给她的成年礼，后来她带着乐遥何珊来过不少次，乐遥似乎很喜欢这里，酒窖上面是一个小院子，她们偶尔会过来住一段时间，算起来，这里应该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连秦于沼都找不到的地方，恐怕也只剩这里了。
尹素素在酒窖的角落找到乐遥，原以为她多少也该是喝了点酒的，却不想她也只是躲在这酒窖睡了一觉。
“你来了。”乐遥看到尹素素时，倒是不惊讶，大概是蹲得太久，站起来的时候，有些不稳。
尹素素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她：“走不走？”
乐遥半眯着眼地看着她，酒窖只有一盏不怎么亮的灯，这会儿正拼命地泛着昏黄的光。
“何珊在哪儿？”她问。
“我家。”尹素素没有做过多的解释，别的也没有多问。
秦于沼最先打电话给她，正是她在酒窖那段时间手机没有信号，他又打给何珊，何珊因为安安脱不了身，他才又打了过来，应该打了不少电话才打通。
这个情况，尹素素还是决定说明一下：“秦于沼在找你。”
“我知道。”乐遥淡淡地回答，显然没有太大的兴趣。
如此，尹素素也不好多问。
江褚将她们送到尹素素家楼下，并不打算逗留。尹素素今天难得对他好脾气真心对他道谢：“这次谢谢你。”
“不用谢，就当是我做了个顺水人情。”江褚看她难得不对他明呛暗讽，倒是有些不适应。
尹素素懒得和他计较：“那还是记得要回去。”
他知道尹素素现在没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也就不真的去逗她，看她上楼，便也离开。
4.
何珊已经在这边等了她们有段时间，安安已经拜托了韩广牧来照顾，知道是她们这边有事情，韩广牧也没有多问什么。
见她们回来，何珊立即跑过来，拉着乐遥上下打量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尹素素伸手拉了拉何珊，示意她没必要这么着急问，现在这情况肯定是和秦于沼发生了什么，不管是什么，乐遥心里恐怕也是乱成一团，这时候，她们要是再追问，无疑是在逼她。
“你看我，这一着急把正事给忘了，你们应该都还没吃晚饭吧，我煮了两碗面，这就给你们端出来。”
尹素素朝何珊点了点头，她们还是什么都不要问的好，等乐遥到时候自己想说了，再听着也可以。
面还是热的，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尹素素还真有些饿了，感激地冲何珊笑了笑：“好久没尝珊珊的手艺，倒还真有些馋了。”
乐遥什么都没有说，望着那碗面发了半天的呆，才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直到最后吃完，才抬头冲何珊说了句“谢谢”。
念在时间不早了，尹素素让何珊先回家，等明天再过来也不迟，至于乐遥，暂时就住在她这里。
秦于沼那边，她也已经回了电话过去，总不能让对方一直担心着。不过看乐遥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也不会愿意见秦于沼。
“我和秦于沼分手了。”
第二天一早，乐遥终于从沉默中开口，埋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语气却轻巧就像是在说了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说不震惊不太可能，原以为两人不过是简单吵一架，可现在她这么说，她们也不怀疑话的真假，乐遥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难怪秦于沼会焦虑成那副样子，怕是连他都还没有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还从来就没见两人发生过矛盾，都说两人虽然性格上并不是很合适，其实确实大家都看好的一对，却没想到，竟然要这样收场。
“原因呢，你不是个对感情随便的人。”尹素素率先冷静下来，虽然知道这样问有些太过直接，可不问她们就连问题出在哪儿都不知道。
“原因，很多吧。”
还是第一次见到乐遥用这么无奈的语气说话，前天，她决定去找秦于沼说清楚。
自从上次尴尬收场之后，秦于沼就再也没有主动联系她，像是铆足了劲似的，可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总得需要有人去解决。
因为没有提前联系，乐遥下班过去之后，在屋里等了很久，一直到晚上十点，才等到人。
不过，不止一个。
喝得烂醉的他，身边还有一个女人，在看到乐遥的一瞬间，似乎有些惊讶，却又很快镇定下来：“你是前辈的女朋友吧，不好意思，今晚大家聚餐，前辈不小心喝多了点。”
乐遥冷冷地“嗯”了一声，态度说不上好，从她手里接过秦于沼，末了补了句：“谢谢。”
和乐遥对视的表情有些尴尬，却很快笑了笑：“不用谢，我也就是顺路。”离开的时候，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也只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小遥？”虽然喝了不少酒，却在身体接触乐遥的那一刻，迅速认了出来，脸上掩不住的高兴，“你来了。”
乐遥费力地扶着他，眉头不悦地皱起来，埋怨：“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小叶要结婚了，大家高兴就喝了点。”秦于沼贴着乐遥，痴痴地笑着说，“他们问我什么时候结婚。小遥，你说我什么时候结婚啊？”
小叶是和他一个部门的同事，算起来，比秦于沼年纪还小，女朋友好像是前年才交往的，这就要结婚了？
大概真的喝多了，连说什么都不再反复思考。提起结婚的事情，乐遥忽然正色起来，本来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这会儿有些严肃：“对不起，我……”
也不知道是被小叶结婚的事情给刺激到了，还是真被乐遥这一再推脱给弄生气了，秦于沼忽然扳过乐遥，盯着她问：“小遥，从大学毕业，等到你读研，等到你上班，等到现在，每次都给我希望，让我再等等，可你真的想清楚了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吗？还是你根本就不打算给我答案？”
“我……”乐遥被他问得词穷，半晌，才强装镇定地说，“你喝醉了，早点洗澡睡觉吧，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水。”
也不知道秦于沼从哪里冒出来的脾气，一甩手险些让乐遥摔倒在地：“我没醉，三十岁，四十岁，连个大概的时间都不给我，你就真的让我这么盲目地一直等着吗？”
乐遥这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转身去了厨房，翻了半天没有找到蜂蜜，出来的时候，秦于沼已经自觉地去了浴室。
她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瓶蜂蜜，又烧了热水，泡好的时候，秦于沼正好出来。
“喝了早点睡。”乐遥将手上的蜂蜜水递给他，担心秦于沼脚下不稳，顺势伸手扶住。
秦于沼接过蜂蜜水，嘴里还一直说着话，但乐遥却一句都没有接，等他喝完，拿起杯子就去了厨房。
一直等到秦于沼睡着，乐遥从他房间的柜子找了一床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好像所有埋伏的情绪在夜里集体复苏，反复拉扯着，撕咬牵绊。
而乐遥，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正好被窗外灯光照亮的地板，静静地、不知不觉地看了一夜。
秦于沼在第二天起得很早，昨晚他醉得厉害，迷迷糊糊连自己到底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看到坐在沙发，半裹着被子的乐遥，免不得有一瞬间的震惊。
“小遥？”
“你起来了，要吃什么吗？”乐遥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猛地一下站起来，眼前一黑，幸好秦于沼眼疾手快扶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我去做早饭吧。”秦于沼无奈地说。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乐遥却忽然喊住他：“秦于沼，我有话和你说。”
因为这句话，秦于沼不得不在乐遥旁边坐下，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乐遥这么严肃过。
“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鼓起勇气结婚，又或者，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结婚，你还会等下去吗？”
这是关于昨天那个问题的回答，只是，她变成了问题，她也想知道，如果这就是答案，秦于沼又会怎么回答。
秦于沼沉默了，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小遥，你要是不想结婚，我们也不着急的。”
“不是着不着急！”乐遥强调着，“秦于沼，是我，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结婚，你要的答案我给不了，因为根本就没有答案，不是三十岁，不是四十岁，是一直，一直等，目前来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勇气结婚。”
“我说，还要读研，才刚工作，不够稳定，只是因为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告诉你，我害怕结婚，甚至讨厌结婚，我没办法想象我们两个日日相对地生活在一起会变成什么样子。”
乐遥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早就应该告诉他的，一开始就该说清楚，而不是每次都给他希望却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昨天晚上，她想了很多，睡不着的时候，思绪也跟着异常清醒。
可她算错了，她想在原地踏步，却有人想要朝前迈步。
关于结婚，什么时候结婚，这样的问题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他们中间，她一次一次地想要逃避，一次一次地往后缩，每次都是秦于沼表示理解，可最后她发现，两人心里好像已经出现了某些隔阂。
和秦于沼那么久，她始终没有办法想到两人结婚后会是什么样子，她害怕当两人准备以那样的方式携手一生之后，日日的面面相对却让两人变得面目全非。
是她错了吗？可还是没有办法做到啊。
就算已经决定蒙住眼往前迈，到最后，敏感还是让她缩在壳里。
“怎么会？”清晨脑袋醒来还残留的那一点睡意瞬间消失，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乐遥，似乎不相信她会说这些，可乐遥脸上哪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即使这样他还是不相信，“乐遥，你在开玩笑对吗，考验我？”
“没有，我没有开玩笑，更不是在考验你。”
“那是为什么，我爱你，你爱我，结婚就是早晚的事情，我想要告诉全世界，甚至上帝，我们那么相爱。”
乐遥用力地抿了抿唇，看着秦于沼的眼神纠结而哀怨：“秦于沼，我们分手吧。”
秦于沼愣住了，随即反应过来，有些慌乱无措，却拼命地想要解释：“是不是我把你逼太急了，我真的没有要逼你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在乎多等几年的，真不想结婚，那我就不结婚，我就这么陪着你，反正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就一直这样也挺好的，你说是不是？”
两人在一起那么久，他一直都是哄着乐遥的，哪怕是现在，他也只是在拼命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拼命地往后退，拼命得乐遥都有些心疼。
“对不起。”
听着秦于沼那些语无伦次的解释，乐遥只能让自己心硬起来。是她没有勇气，一切都是她的原因，根本和秦于沼无关，可最后她也只会说一句对不起。
如果两人一直坚持，结果期待的彩虹没有出现，却是天崩地裂，电闪雷鸣，那她应该怎么办？
她害怕担心的事情会发生，更不愿意秦于沼这么低声下气地求自己，她掩不了心里的冰冷，秦于沼就得一直捂着，可那是在以前多么阳光的一个人啊，现在却能为了她不愿结婚喝得烂醉，她害怕某一天秦于沼就失去耐烦心，也害怕他变得离当初她喜欢的秦于沼越来越远。
所以，对不起。
乐遥飞快地离开了这儿，快到秦于沼根本没有追回来的机会，后来，就是尹素素在酒窖找到了她。
随着乐遥的沉默，一时间大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尹素素敛眸像是在想什么，何珊脸上倒是写满了担忧和疑虑，欲言又止地犹豫着。
“什么喝咖啡的女的？”乐遥本来埋着的头忽然抬起，盯着何珊，神情严峻。
“就是上次素素说，她在咖啡馆看到秦于沼和一个女的一起喝咖啡，有说有笑，不会是——”
“珊珊！”
哪怕尹素素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却还是晚了。
乐遥不可置信地看着何珊：“你们又知道了什么？”
“不是的，小遥，我们——”尹素素试图解释，这时候的乐遥又怎么听得进去。
“你们都知道，知道秦于沼最近和一个女的走得近，却竟然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乐遥冷笑了一声，“可惜，根本就不是秦于沼的原因，只是我不想结婚，也是我说的分手。”
“为什么？”何珊问，“你们在一起那么久，真的要因为结婚就要闹成这样吗？”
“不然呢？谁知道结婚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是像我爸妈一样，每天吵个不停，恨不得全小区都知道吗？要是等结婚后再来思考这些，那时候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你爸妈就算是吵架却还是相爱的啊，而且又不是所有的婚姻都会这样。”
“对，不是所有的婚姻都变成那样。那你呢，你又是以什么立场说这些，你和韩广牧是不吵架，是很相爱，可你还不是变成了现在这样，每天围着孩子家庭，甚至连自己出去玩的时间都没有了，于是开始整天胡思乱想、自怨自艾，甚至怀疑他背叛你，这就是你说的婚姻？又要让我拿什么去相信，去面对？”
不知道是气急了，还是压抑得太难受，恐怕连乐遥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那些来自于婚姻都认知被她一股脑地说了出来，甚至忘记了那些话对何珊的影响。
尹素素看见何珊渐渐泛白的脸，不由得板起脸来：“够了，乐遥你这说的都是什么！”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结婚没人拦着，可是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难道和结婚没有关系吗？”
“那你这又是在说什么？乐遥，你和秦于沼到底是怎么回事，和珊珊没有关系，你有必要对着珊珊说这些吗？”
尹素素平时的脾气就不好，加上和何珊本来关系就稍好一些，这会儿也气上心头，完全没有考虑乐遥才是最需要安慰的那个。
何珊看了看乐遥，又看了看尹素素，伸手拉了拉尹素素：“素素，你少说两句吧。”
“你放开，你看看她这是在胡言乱语什么。”
“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比我清楚，她傻，连你也跟着一起傻吧。”
“乐遥，你给我滚！”
尹素素也是少见地生气了，怒火中烧地指着门口的方向，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乐遥。
她不是不相信秦于沼，要知道，就她这么冷漠的性格，换作别人恐怕早就受不了，再别说什么能够在一起那么久，至于她那么生气的原因，恐怕只是因为她们居然一个字都没和她透露。
三人中间，她情绪表达得最少，大多时候，她不过是安静的一个人待在一旁，偶尔说一两句。
这次的事情，她知道是她的原因，因为秦于沼的那句“一次次给他希望”，既然一开始就没有做到，那她又何必假装能够给他呢？
她是胆怯的，父母从小到大没有消停过的争吵、何珊那个惶恐不安的样子，都让她对婚姻不得不望而却步，从小独立的性格，让她没有办法接受变得不像自己的自己。
这些，她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何珊那么向往婚姻，哪怕在婚姻里她永远是妥协的那个，尹素素眼里至高无上的爱情，是可以为此牺牲自己的，她要怎么和这样的她们说？
她们会理解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