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01

关薇的慰问电话早在事发后的当天晚上就打了过来,有时候她不得不敬佩邵学长的消息网,不管是什么都能第一时间汇报给关薇。

这两天反正没有什么重要的课程,时春干脆请假在家,借着空下来的时间,去了一次瑞方。工作室的同事早就认识,大概是有新项目在忙,又知道她是戚卫礼的助理,不过微微打过招呼,便由着时春自己瞎逛。

时春没有想到会在戚卫礼的办公室遇见卞和,出于礼貌,时春是等他们聊完之后,才敲门进去。

“是不是看我太忙,打算过来发挥一下你助理的作用?”戚卫礼在看见时春之后,丝毫没有半点领导的架子,反倒给时春倒了杯水,大大咧咧地开起了玩笑。

“戚总想让我做事难道不是一句话的事,毕竟您现在可是我的衣食父母。”时春勉强地露了个笑脸,不过是因为不知道去哪儿,所以来这里坐坐,让她现在这样和牧休言坐在一起也着实尴尬。

“算了,我还没有到压榨实习生的地步。”戚卫礼淡然一笑,喝了一口咖啡,该让时春做的那些,早在这个月初就已经发给她了,按照她目前发过来的进度来看,完成得很不错。

时春也不介意,在这些天和戚卫礼的接触中,大概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虽然看上去总是不着调,哪怕现在也不过是随意地穿着休闲裤拖鞋,可对于工作,却是谨慎认真的。

“戚总,我想特地向您说明一下,我不会开车。”时春说得很认真,想起前些时间戚卫礼发给她的工作一览表,里面标注打红的一项就是,在老板出去的时候,负责开车。

“就为了这个事特意过来一趟?”戚卫礼皱着眉头,显然不认为这像时春的行事风格。

“那您就当我是想喝戚总亲自泡的咖啡吧。”时春笑着扬了扬手上的咖啡,一口饮尽,随即转身离开,其实不过是闲赋在家里闷得慌,又不知道去哪儿好,所以来这里转转,不过这些没必要解释太清楚。

戚卫礼不满地看着被时春摆在茶几上的空杯,开口教训:“哪有人喝咖啡像你这么牛饮的。”

“这样效果好。”时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渐行渐远。

卞和显然是故意等在楼下,时春刚从电梯出来,就看见他站在不远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关薇的提醒,明明看见他脸上还是终年不改的笑,可时春总觉得里面好像藏着什么。

“要不要走走?”柔和声音里,这样的请求让时春根本无法拒绝,何况她本来也打算找卞和谈谈。

时春笑着应了下来,不知为何,卞和今天给她一种陌生的距离感,这并不多见,或许这在卞和回来后一直存在,只是她之前因为别的事情给忽略了。

沿街的树早在春风的抚慰下冒出了新芽,今天的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似乎可以润入心底,时春想:如果不是学校突如其来的那些事,应该会是不错的一天。

“被事情难住了?”在两人漫长的沉默后,卞和看似闲聊般地问她。

时春心里一怔,明明从戚卫礼的办公室出来后,她以为已经将那些情绪隐藏好了,没想到卞和不过几眼便看了出来。

既然已经被看了出来,时春也不想隐瞒,直接摆出一副很失望的表情,略带惋惜:“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在心理医生面前,瞒不瞒都有些多余。”卞和轻飘飘地说。

这是时春第一次听卞和提起他的职业,他离开桐湾之后的事,她并没有刻意去问,而他似乎也并不想着重提起,甚至于他和戚卫礼是怎么认识的,她都不知。

如果不是好几次机缘巧合,卞和甚至变成了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她见过卞和房间那些厚厚的心理学著作,住所地址是当初戚卫礼告诉她的,甚至于他和戚卫礼的故事都是从戚卫礼那儿打听到的。

她不主动向卞和问起,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并不合适,又或者是认为已然没了这些必要。

“卞和,我们还是朋友吧?”

时春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话,不过这在卞和看来并没有什么,只是本来打算揉时春头发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他并不想让时春有所困恼。

“难不成我说不是,就真的不是了?我认识的宿时春好像不是这么容易屈服的。”

“那能和我说说出国后的事情吗?我想知道。”

明知道这个要求或许会很过分,但时春还是直接问了出来,就算只是作为朋友,她也应该多了解一些他,何况不管怎么说他对于她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卞和看了看走在一旁的时春,却并不震惊她会这么问,倒是有种终于等她问出口的释然:“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按部就班地上课,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不和你联系倒是有原因。过去后,母亲希望我能够全心全意地学习,所以并没有给我多少空闲时间,而且留着你电话号码的那张字条,在机场的时候弄丢了。”

如此,时春便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笑着,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幸好你找了回来,不然还不知道我们会等到什么时候再见,我又不知道你在美国哪里。”

卞和脸上的苦涩一闪而过,若不仔细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何况时春一直低着头。

“没有我的时候,你好像更厉害。”

“那是我坚强。”时春得意地说,她并不想提那些已经不再可能的事情。

卞和笑着,并没有往下再接话,阳光透过树叶的斑驳光亮打在时春的脸上,落在他眼里分外可人,他经历什么并不重要,而是她照旧做个无忧的小孩子就够了。

02

时春在戚卫礼的工作室躲了几天,最终被以喝了太多咖啡为理赶了出来。时春知道戚卫礼不过是不希望自己耽误学业,虽说现在的她,在课堂上已经学不到什么东西,但并不代表有恃宠而骄的权利。

关于这些事情牧休言倒是没有发表什么见解,对于她的行踪也不做过多追问,倒不是不关心,而是给她留足私人空间。

这段时间,基本上每节课上都会有人问他的感情问题,虽然这在之前就已经提过,不过主角身份暴露之后,大家更想要确认。时春不去学校,倒也省了些麻烦事。

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时春倒也没有意外,既然牧休言都已经被领导叫过去谈话,她这边恐怕也少不了,其实学生结婚倒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但对象换成老师,免不了还是会被例行询问一番。

从办公室出来后,时春便被于静姝给截了去,刚在奶茶店坐下,于静姝便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看穿,半晌,才半信半疑地问:“宿时春,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

时春觉得这种时候不能直接往枪口上撞,毕竟这位可是在事情一出来就站在最前面,替自己打抱不平的,只得装作无辜地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换作平时,于静姝肯定会不再追问,可如今,向来老实听话的时春在她这里已经打上问号,被蒙在鼓里的滋味并不好受。

“牧老师口中的妻子,是你?”

时春被迫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当初你说搬去亲戚家,其实是搬去牧老师家?”

时春犹豫着,最终摇了摇头:“那里也算是我家。”

于静姝自然不会在意这些细节,重点是她被时春骗了。

“总之,你每天都在看书,说不想谈恋爱,其实是因为和牧老师已经结婚;说要搬出宿舍,其实是搬去牧老师家;上次推掉我们的聚餐,其实是因为要和牧老师去医院……”说着,于静姝脑中闪过什么,随即盯着时春的肚子,不可置信地感叹,“你怀孕了?!”

“什么?”时春听到她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测吓了一跳,下意识连说话的音量都大了几分,反应过来后,赶紧不好意思怯生生地埋低身子,“你乱说什么,那是因为牧老师的爷爷前段时间生病,那天刚好去检查。”

见时春似乎并没有说谎,于静姝才不得不相信,叹了口气,表情有些遗憾。

“可是你和牧老师在一起,为什么非要瞒着啊?”

面对于静姝的疑问,时春不知道怎么回答,总不能说因为一开始以为牧休言回来两人就会离婚,就算不是马上,至少也不会撑多久,哪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想了想,她只好装作不好意思地逃避着:“怕麻烦。”

于静姝倒也是明白人,不过也是,突然传出有一个帅气的老公,而且那个人还是去年学校名气最大的老师,并不轻松。

两人没有坐多久,便各自散了。

刚从奶茶店出来,时春就接到了牧休言的电话,问她是不是在学校附近。

虽然不知道牧休言是从哪里听说的,可他既然都已经问了过来,总不能否认这个事情吧。在时春犹豫的时候,牧休言已经发话让她去办公室等他了,最终她只能无奈地答应。

有些事情,既然已经明朗,那也就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

时春没有想到,牧休言的办公室还有两个学生在,好像是在讨论学习的问题,她直接推开门后,尴尬地站在那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两个学生倒是比时春反应迅速,含着笑看了看牧休言,立即乖乖地冲牧休言示意离开,路过时春的时候,还不忘亲切地叫了句“师母好”。

时春愣在那儿,哼哼唧唧地应了几句,一直到他们离开,才反应过来,转头问牧休言:“现在不会大家都知道了吧?”

“商学院和设计院知道的应该不少,别的院系应该并不知情。”

商学院和设计院难道还不够吗?要知道在桑大,最大的两个院系就是商学院和设计院了。听着牧休言毫不在乎的语调,时春只得垂头丧气地关上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神情哀怨:“这回可算是出名了。”

“过段时间就会没事,打算什么时候回校上课?”

对于牧休言话题转换的速度,时春只能勉强跟上,回了一句“明天”,大概也能想到牧休言是听说她被班主任喊去谈话的事,才顺道问的。

牧休言下午还有一节课,时春干脆直接在他办公室睡一觉,等下直接一起回去,免得折腾。

被手机铃声吵醒的时春,端坐在办公室,任由着牧休言的手机停了再响,最后静默。出于隐私考虑,她没有接他电话的打算,直到他的到来。

“我手机刚刚有电话进来?”牧休言在看见手机有未接来电的时候,神情有些紧张,像是很害怕时春会看到什么,反应过来没有备注之后,才暗自后悔方才的激动。

莫非是什么重要的电话?时春微微疑惑,略带抱歉地解释:“响了好一会儿,我想着是你的电话,就没有接,很重要吗?”

牧休言已经将手机收进了口袋,装作无事地冲时春摇了摇头:“没事,一个朋友。”

见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样子,时春也就不好再多问什么,只是对于牧休言刚才表现出的紧张,有些疑惑,这种情况并不多见。

牧休言说出去打个电话,时春便在办公室里等着他,突然公开的婚姻,看似是好事,可又好像让两人走到了瓶颈,进退两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时间没有坐在某个密闭的空间,时春忽然有种两人好像又回到了他刚回来那阵的错觉,她又开始不安无措,不知道决定带来的后果,能不能抵挡得住,牧休言显然也感觉到了。

“那笔钱,没有让你立即就还。”牧休言忽然开口,语调严肃,像是酝酿很久后郑重说出。

时春这才注意到车前方有一张暗黑色的瑞方名片,当初戚卫礼找上她时收下的,看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掉在车上的。

“是戚总主动邀请我去瑞方工作,这个学期结束后也该实习,瑞方本来也在考虑范围之内,就想去试试。”时春认真地解释。

“嗯,考虑清楚就好。”

牧休言没有说,其实关于时春的实习的问题,他并不希望她这么着急,何况他手上还有一个长期合作的客户,就是做房地产开发的。

03

将时春送到学校后,牧休言将方向盘一转掉头开向另一个地方,上午本来就没课,平时是因为送时春,就提前过来,不过今天他有点事。

那天错过的电话,后来他又打了过去,听着对方略带歉意的措辞,他知道自己拒绝不了。

沈柔在和他分手之后,两人并没有刻意地联系,但是那串电话号码,即便没有备注,他也还是能够一眼就清楚地知道是谁。

所以才会在办公室的时候,慌张地询问时春电话的事,因为他担心时春知道后,从而多想。在他俩婚姻的事情上,时春就像只谨慎的乌龟,即便是清风拂过,她也会将自己迅速缩回壳里。

“休言,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弟弟赌钱,在外面借了高利贷,现在对方找上门……”沈柔含泪带泣的声音再次回**在脑海里。

是慌张到什么地步,才会将电话打到他这里?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拒绝。

他能够想到此刻沈柔的无助,本来也就只是一个胆小的女生,曾经无数次在回家的晚上怯生生地紧紧跟在自己身后,他知道,如果当初不是因为看他在爷爷逼婚的事情上煎熬着,她也绝不会突然退学去了邻省。

对于她如此卑微的请求,他没办法做到视而不见。

离两人约定好的见面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沈柔今天并没有去上班,不过她这副憔悴的样子,牧休言还是第一次见到。大多数时候,她一定会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再出来见人,不过是几个月不见,她好像变了很多。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如果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突然出现,让沈柔紧张慌乱,他应该会立即冲下车,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仓促到像是临时决定的结婚,就连借钱都找到他,明明应该在离开他之后过得更好,怎么到头来却是这副样子?

再次见到沈柔的时候,她已经将自己收拾好,如果不是提前过来看到她下楼买东西回去的那一幕,他恐怕还被蒙在鼓里。

她曾经无数次有意无意地告诉他过得很好,甚至在婚礼现场着重强调她的丈夫很爱她,可到头来,他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她说的谎,让他不忍甚至自责,却又无能为力。

牧休言努力地张了好几次口,想要戳穿她的谎言,但是最终不过是微微敛了敛眸,等着沈柔开口。

沈柔显然有些不好意思,眼底是藏不住的疲倦:“休言,知道这样找你有些失礼,可我一下也想不到还能找谁借那么一大笔钱。”

事情的经过不过是听沈柔在电话里提到了一点,当时因为太晚,又担心时春知道什么,他只不过安慰了几句,让她有什么事见面再说。

牧休言安慰性地笑了笑,示意她没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也不用想太多,你弟弟的事情,我会尽量帮忙的。”

沈柔感激地冲牧休言笑了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这种时候居然还来麻烦你。”

“我们之间说麻烦似乎有些客气,你知道,只要是你需要,我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牧休言淡然地看着她,眼里有着少见的温柔。

沈柔不过是微微一笑,将距离把握得很好:“谢谢。”

其实两人并没有见面的必要,事情的因果本来就已经在电话里讲清楚,或许牧休言只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想见沈柔一面,确认她是不是如他所知般过得很好。

此后漫长的沉默却很是自然,并没有任何尴尬的意味存在,直到沈柔看了看时间,略带歉意地站起,准备离开,牧休言才迫不及待地开口:“最近还好吗?”

明知道这有些多余,可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挺好的。”沈柔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似乎早就想到牧休言会这么问,连回答都自如得像是在心里练习了好多遍。

如此,牧休言也就没有再问什么,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内心纠结是免不了的,哪怕当初他和沈柔之间的爱慕没有直接挑明,但其中的关系两人心知肚明,他也曾无数次地隐隐给过她希望,只是他完全没有想到后来发生的事情,根本不受他控制。

满车的烟让视线都变得模糊,牧休言被呛得咳了好几口,却并没有开窗透气的打算。

或许牧青禾说得对,如果不是因为沈柔结婚,他断然不会同时春讲出那些话来,也不会决定坦然面对和时春之间的关系。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浑蛋,一个彻头彻尾的浑蛋,不管是对沈柔,还是对时春。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中午过后,今天时春的课挺多,倒是没有发现他一个上午都没有在学校,直到将车内的烟味散得差不多,他才下车朝办公室走去。

04

时春过来得有些晚,牧休言已经讲完课,又在办公室里待了好一会儿,才接到时春打来的电话,告诉他已经在楼下了。

今天的她好像遇见了什么高兴事,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牧休言一眼就看了出来。

“怎么了?”牧休言看似无意地问。

时春倒也没打算隐瞒,眼睛弯弯的,都乐成了一条缝:“上次比赛的结果出来了,我是一等奖。”

“这事你不是应该一早就知道吗?”

“啊?!”时春讶然。

牧休言笑着摸了摸时春的头:“因为你的设计很优秀,不想拿一等奖都难。”

看似无意的动作,让时春脸一红,反应过来的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牧休言,自己这是被夸奖了?牧休言的嘴里能够说出这种话并不多见,至少在和他相处的半年多时间里,她是从来没有听过的。

“牧老师这是在夸奖我吗?”

大概意识到自己方才行为的不妥,牧休言只得轻咳一声,面色恢复如常,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即认真地开着车,不再说话。

时春也不打算继续逗他,顺便将下课后从班主任那儿听到的事情一并说明:“这个周末我要去千江市。”后面的话,她没有直接说出来,她想牧休言应该能够听得明白,毕竟很早之前他就说过,会亲眼看她站在领奖台上。

牧休言有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便明白了时春的意思,点了点头:“嗯,到时候一起过去,顺便玩玩。”

时春甜甜一笑,全然讨好的样子:“谢谢牧老师。”

“称呼是怎么回事?”

“求人办事的时候,直呼姓名比不上阶级等级。”

牧休言被她逗笑,无奈地摇摇头:“看来这几天都在学人情世故。”

时春不介意地轻挑着眉,脸上写满了得意,看来一等奖这个消息果真让她很高兴。

牧休言内心也在引以为傲,除了上次高数成绩出来,他还没有见过时春这般喜悦过。

机票订的是周六一早的,本来是说周五就过去的,但是因为牧休言在下午还有一节课,晚上的飞机又担心太累,就干脆起早一点。

对于这个决定,时春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反正颁奖是在周六的下午,时间上并不着急,先过去也不过是想去那边转转,看看有什么好玩的,她并不强求。

周五晚上,为了能够早起,时春早早收拾完毕躺在**,只是牧休言却一直待在书房,好像很忙的样子,眼见着都快到晚上十点,也没有出来的迹象。

虽然从来不管牧休言的这些,只是担心他今晚熬到这个点,明天又早起,会很累,时春还是决定去喊一下。

轻轻的叩门声让牧休言整个人一怔,这还是时春第一次催他早点睡,这样看似亲密被人管着的感觉其实挺好,只是……

他看了看手上的手机,就在刚才,他接到一通电话,沈柔问他能不能陪着一块过去,说是担心弟弟冲撞别人,惹出事来。他没有问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她丈夫,他想就当作是最后一次帮忙,总归要尽心尽力的。

时春轻手轻脚地进来,大概是怕吓着他。

瞧着时春既期待又欣喜的样子,想到另一边可能正在担忧焦虑的沈柔,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才好。

对于他的情绪,时春向来敏感,不过片刻,便看出了牧休言的煎熬。

“怎么,是不是有什么突发事情?”见牧休言不知如何作答,她只得大胆猜测,“难不成是爷爷……”

“没有,爷爷很好。”牧休言有些急切地打断她,却又不知道应该怎么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时春,明天我可能不能陪你过去,这边临时有些事要处理,如果快的话,我晚上再过去找你。”牧休言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他受不了时春为他担忧的眼神,他怕再拖下去,就真的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时春的眸光不过是有一瞬间的黯淡,很快便恢复过来,大概是不想让牧休言因为这个事情而内疚,遂故作轻松:“没关系的,我结束后直接和林一一道回来也可以。”

牧休言张了张口,想上前安慰,虽知这样内心的愧疚感并不会减少,可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向来不会安慰人,如此做,反而会让时春装出一副更加不在乎的样子找理由来宽慰他,还不如就此打住。

如此,时春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提醒了他早点睡,便转身回了房间。面对牧休言的忽然食言,她并没往深处想。

05

次日一早,时春早早起来,牧休言昨晚并没有回卧室,看来是在书房忙事情忙到很晚。离开前她轻轻叩了叩门,让牧休言回房间睡,听到里面答应之后,才离开。

牧休言在时春离开后不久便从书房出来,面容憔悴,一看就是一夜未睡,像是故意在惩罚自己。

牧休言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洗了把脸,便端坐在餐厅,这个时候时春应该在赶往机场的路上。一个人,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他的心就像是跟着时春一块飞走似的,牵挂着她。

这个姿势一直保持到沈柔的电话打来。

“休言,时间是下午一点,我们要不要早点出来一块吃个中饭?”沈柔软绵绵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牧休言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既然已经同意帮沈柔,就应该帮到底,不管出于什么,到底还是朋友,至于时春那边,先暂时放下吧。

林一比时春早过去,一接到时春的电话,欣喜的同时嘴里却还是不满地讽刺:“怎么,牧老师居然没有陪你一块过来,不会是和哪个美女约会去了吧?”

自从上次画室的事情之后,两人就没有再联系过,最近几次见面也全是因为上课或者被老师一起叫到办公室,要不是一出机场整个人就茫然到不知道怎么走,她断然不会找林一来受这份罪。

听说林一这次的成绩也不错,二等奖。

与她比是差了点,但是对于一个大二的学生来说能够取得这个成绩,着实有些实力。

颁奖安排在下午,从机场过去时间上刚刚好,不至于在会场等上很久,结束后还可以好好吃一顿,看看千江的夜景,最后回酒店睡一觉,然后第二天再走,不至于太着急。

车祸发生得很意外,正好在颁奖结束,准备去吃饭的路上,当时时春和林一坐在一辆车上,另一辆车上还有设计院的几个老师。

时春正想着等下空下来就给牧休言打通电话,今天一整天都在忙,好不容易才闲下来。

在路口的时候,明明正常的转弯路口,忽然闯出一辆轿车,两车相撞,虽然都及时地刹住了车,但是高速冲撞的力量,车里的人免不了还是受了些伤。

整个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根本来不及做过多的准备,时春只记得被人猛地拉入怀中,之后的事她就全然没了印象。

……

醒过来的时春头还是有些疼,护士告诉她只是轻微的脑震**,倒不是什么大事,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没事的。

对于卞和的到来,时春倒是没有多意外,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在桑大遍布消息网的邵学长恐怕早就将事情告诉关薇了吧。

“谢谢。”时春接过他递来的热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没有做任何的解释,她知道卞和并不需要那些。

本来还说看看千江的夜景,现在看来是没有可能的了。

“林一还好吧?”时春担忧地问。

“自己都这样了,还有精力管别人?”卞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却还是将知道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因为保护你,导致右手骨折,刚从手术室出来,由于麻醉的关系还在昏迷中,不过手术很成功,你可以放心了。”

时春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着一旁的卞和,看似闲谈地问:“特意从桑中赶过来?”

“……”

“那你今晚会回去吗?”

卞和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半晌后,才不慌不忙地开口:“明天一块回去。”

“嗯。”时春没有再问下去,翻了个身将背对着卞和,他能够赶来,她心里是感激的,在这种时候,在她惊慌失措之后,可是她也知道,即便如此,她也回应不了什么。

因为……不能。

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唯一闪过的人是牧休言,也许是这段时间养成的某种特定习惯,那一刻她真的就是这样认为,如果牧休言在就好了。

醒来后的第一通电话打给了牧休言,听到里面的关机提醒,即便知道牧休言可能有事在忙,可心里说不出的失落似滂沱大雨浇在她的心,她呆愣愣地坐在床头,直到卞和的到来。

她忽然意识到,牧休言已经不声不响地融入她的人生,会担忧、会心疼、会需要,甚至会在出事后第一个想到他。

这种发现,像是干涸土地涌现的一条暗河,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不声不响地奔流汇集,壮大扩散。

该欣喜吗?她不确定。

但是她知道,从此以后,卞和便只能是卞和,再无其他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