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慕尔如星,愿守心一人
{慕尔如星,愿守心一人。愿与你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
一大早,傅西洲便将乔嘉乐叫到办公室。
他将那张拍立得照片甩在她面前,铁青的脸色里透着失望:“你竟会使这种低下的手段,跟谁学的?”
乔嘉乐看到照片,脸色微变,她没想到,阮阮竟然会找傅西洲直接摊牌。傅云深不是说顾阮阮就是个只会忍耐的包子吗?
“还有,当初你姐姐自杀,也是你搞的鬼吧?”他一直疑虑,为什么乔嘉琪会有刀片这种东西。
既然都被知道了,乔嘉乐也懒得找借口了,她仰着头,说:“是,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把你要结婚的消息告诉姐姐,然后故意留了刀片给她,刺激她自杀。也是我把过生日的照片寄给顾阮阮的!我为我姐姐不平!”
傅西洲抬手就想抽过去,半空中极力忍住了,怒道:“你就是这么爱你姐姐的?不惜让她担着生命危险?”
“那时候我就在她旁边,她不会有事的!”
“你!”他真的是气到极点,指着乔嘉乐的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乔嘉乐说:“西洲哥,我说过,人可以无情冷漠,但不能没有良心。我姐姐对你怎样,你比谁都清楚,她落得这样惨,你却有如花美眷,你安心吗?”
“我欠她的,我心里有数,我自然会还。可是,”他怒视着她,冷声说:“嘉乐,我警告你,别再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也别再去找阮阮的麻烦,更别想掺合到我们的生活中来。这是两码事。”
顿了顿,他说:“还有,你最好赶紧辞职。如果你不走,我会让人事部将你开除。”
乔嘉乐咬着唇,怨恨地看着他,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她走到安静的楼梯间,掏出手机给傅云深打电话。
“以后别再找我了,没用了。傅西洲应该把一切都对顾阮阮坦诚了,她现在知道了我姐姐跟他不是那种关系。”
电话里静了静,傅云深才淡淡地开口:“是吗?”
他的反应很平静,一点惊讶也没有。
乔嘉乐等了等,他没有下文,正准备挂电话时,傅云深的声音又传来:“你甘心就这么放过他?”
乔嘉乐没作声。当然不甘心,一想到姐姐那么悲惨,傅西洲却活得好好的,她就对他怨恨得咬牙切齿。可她能有什么办法?正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当初才会在傅云深找到她时,没多想,就跟他合作。
傅云深轻笑一声:“呵呵,真替你姐姐感到不值。”
他没等她回话,就挂了电话。
乔嘉乐紧咬着嘴唇,漂亮的眸子变得阴沉,拿着手机的手缓缓握成拳。
不,不能就这样算了!傅西洲,你让姐姐变得那么不幸,我们全家因此而痛苦,凭什么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幸福美满地活着?
她再次拨通傅云深的电话。
“傅总,我收回之前的话,继续合作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说。”
“傅西洲希望我离开凌天设计部,你帮我留下来。”
那端沉吟了下,说:“成交。”
傅云深挂掉电话,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世间,最具杀伤力的,就是执念,不管是爱或者是恨,一旦心里生了执念,那力量,可以毁灭整个世界。
连续几天阴雨过后,终于出了太阳,气温渐渐回升,总算有一点春的气息。
阮阮哼着歌在花棚里巡视,她的心情,就跟花棚外的天气一样,明媚醺然。自从那晚傅西洲对她敞开心扉,他们之间隐藏的那些问题,像是被这春风,全都吹散了。
他终于打开他的心门,接纳她进入他的世界。他说那世界阴暗、冷漠、可怕,可她却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因为有他在啊,她只是心疼,没有早一点走进他的世界,如果那样,就可以在他觉得冷的时候,抱一抱他。
齐靖从外面走进来,笑问:“心情这么好呀。”
阮阮回头,手上还沾着泥土,轻快地说:“这批花草长势渐好,总算放心了。”
齐靖欣慰地点头:“是啊,辛苦你了。”
阮阮说:“分内之事。对了,我下午想请个假。”
齐靖也不问理由,直接批准。这也是阮阮喜欢跟他一起工作的一个原因,他没有老板的架子,更像是一个有着共同爱好的朋友。
下午两点,阮阮带着一盆薄荷,开车离开农场。
一个小时后,她抵达城市南郊的一家疗养院。傅西洲已经到了,在停车场等她。
见到她怀里的薄荷,他说:“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牵过她的手,一起上楼。
阮阮忽然有点儿紧张,这是她第二次见他的母亲,第一次来,是他们确定婚期的第二天,他带她来,只打了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他像是感觉到她的忐忑,握了握她的手心,温声安抚:“别担心。”
她抬头对他笑笑,点头。
林芝住在疗养院最豪华的病房里,是个套间,光线与通风都极好,客厅厨房洗手间全部配备,甚至还有个小露台,生活用品也齐全,跟居家没有什么两样,还请了专业的看护,照顾她一切。
把林芝从精神病院接出来,安顿在莲城最好的疗养院里,是傅西洲毕业后进入凌天集团做的第一件事情。
像是为了补偿,他给他母亲的一切,全是最好的。最好的疗养环境,最好的医生,最好的看护。尽管如此,可他知道,很多东西是没有办法弥补的。她最好的时光,永远都回不来了。
如同初次见到一样,这个苍白而又美丽的女人,她依旧沉闭在自己的世界里,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她唯一认识的人,是傅西洲。可在她心里,儿子永远停留在了十四岁。
“妈妈,今天过得好吗?”傅西洲蹲在林芝面前,握着她的手,柔声问。
林芝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放学了?”像是想到什么,她蹙眉,“你不会是翘课了吧?”
傅西洲摇摇头:“没有,妈妈,今天下课早。”
“阮阮,你过来。”傅西洲朝她招手。
阮阮走过去,也半蹲在林芝面前。
他揽着她柔声介绍:“妈妈,这是阮阮,我的妻子,你儿媳妇。”
林芝疑虑地看着阮阮,阮阮也傻愣愣地看着她,微笑着。
傅西洲轻拍她的肩,说:“愣着干吗,快叫人。”
“妈妈,送给你。”阮阮将手中薄荷递给她,喊出“妈妈”时,心里有点羞涩,又涌起浓浓的幸福。
他们结婚这么久,他终于在他母亲面前正式介绍她,他终于,把她当做家人。
林芝望着阮阮,带着审视的意味,过了许久,才接过她手中那盆翠绿的薄荷,然后瞪着傅西洲:“儿子,你早恋呀!”
傅西洲与阮阮都忍不住笑起来。
“痒……”林芝忽然伸手抓头发,像个小孩子般嘟嘴望着傅西洲,“痒痒的!”
林芝非要坐在太阳下洗头,阮阮只好从浴室里放了热水提到阳台上去。她也不肯让看护帮忙,要傅西洲亲自帮她洗。阮阮担心傅西洲不会做这些,哪想到,他做起来,竟然有模有样。
阮阮倚在门边,看他舀起水,慢慢地淋在母亲的头发上,再抹上洗发膏,轻柔地打出泡沫。洗完后,用大毛巾将她的头整个包起来,一点点擦干。
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温柔、细致,充满了耐心与柔情。
人人都说他冷漠无情,这一刻阮阮忽然明白,其实他并不冷漠,他温情的一面,只展现给他在乎的人。
而这样的温情,恰恰最是珍贵。
他们陪林芝一起吃了晚饭,晚餐是阮阮亲自下的厨,简单的两菜一汤,清淡可口。林芝胃口反常地好,竟然吃了两大碗。
等林芝睡下后,他们才离开。
回去的车上,阮阮说:“十二,以后我们多来陪陪妈妈吧,如果你忙,我就自己来。她似乎很喜欢绿色植物呢,我以后都给她带。”
傅西洲俯身为她系好安全带,在她额上落下一个轻吻:“阮阮,谢谢你。”
他确实很忙,像今天这样在疗养院待这么久,是偷得浮生半日闲。香氛系列的开发企划,已经正式启动了,投资巨大,容不得半点差错。他又开始了空中飞人的生活,飞国外已成了家常便饭。聚少离多,成为他们之间的生活状态。
转眼,就到了初夏。
五月,他们结婚一周年。
阮阮感叹,时间真快啊,竟然就一年了。
纪念日的头天晚上,阮阮接到风菱的国际长途,她正在米兰出差,问她想要什么礼物。闲聊了几句,风菱挂电话前问她,纪念日有什么庆祝活动?
阮阮沉默了会,说:“他人还在国外呢,估计不能一起过了。”
对于他的忙碌,那是他的事业,她能理解,但情绪到底还是有点小低落。
那晚她早早入睡,半夜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到异样,迷蒙睁开眼,吓了一跳。
她的睡意全无,猛地坐起来,惊讶地看着坐在床边的人:“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傅西洲在她身边躺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下巴搁在她头顶,声音有点疲惫:“再睡一会儿,明天一早我们要赶飞机。”
她更惊讶了:“赶飞机?我们?”
“嗯。”他闭着眼,将她抱紧,“去意大利。”
直至第二天一早到了机场,阮阮还是觉得像是在做梦,他半夜忽然回家,一大早又整理行李,将她带到机场。
他将机票递到她手中,说:“结婚一周年快乐,老婆。”
他没有忘记他们的纪念日,这是他给她的一周年纪念日礼物。
他们飞往B城,再转机意大利佛罗伦萨,然后去往托斯卡纳。
那是当初她定好的蜜月旅行地。
他还记得,现在补给她。
难怪前阵子他问她拿了护照,原来如此。
飞机上。
阮阮偏头看着傅西洲,他正闭眼补眠,他连夜从国外赶回,没休息几个小时,又将长途飞行,他看起来非常疲惫,眼周有淡淡的青黑。
她伸手,轻轻抚摸他的黑眼圈,眼中浮起泪意,心里的感动一波波涌上来,她挽着他手臂,将头轻靠在他肩上。
抵达佛罗伦萨后,他们有半天的时间停留。这个城市,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深厚的文化底蕴,吸引人的地方太多太多了,但阮阮却拉着傅西洲去逛古董集市。比之博物馆、美术馆,她更爱街头巷尾的热闹。
他们去的那个集市颇大,很多条巷子纵横交错,像个迷宫,又逢周末,人特别多,十分热闹。商品琳琅满目,一眼望去,大多美得像艺术品。阮阮其实对首饰呀装饰品呀这些小玩意儿并不特别感兴趣,平日里也从不佩戴,但风菱很喜欢,她想给她带点别致的礼物,便穿梭在小店与地摊上认真挑选。
其间傅西洲接到一个电话,是公事,虽然他一再嘱咐林秘书不要叨扰他的假期,但碰到一件很棘手的事,林秘书拿不定主意,只得请示他。他走到安静一点的地方去讲话,那通电话打了十几分钟,当他挂掉电话再走回来,阮阮不见了。
他迅速扫了下四周,又在附近转了转,人潮中依旧没有她的身影。他想打电话给她,又忽然想起,她的号码没开通国际漫游,出国时她就没有带手机。
其实他也知道,她可能逛着逛着走散了,并没有什么危险,可心里就是忍不住担忧。这里的人都讲着意大利语,她又不会,英语也一般。也许此刻,她也正在找他,看不到他,一定也很着急。
他匆匆走在人群里,搜寻她的身影,一个个小店挨着找过去,心里的焦急也越来越浓。
十分钟后。
他在另一条更隐蔽的小巷里终于看到她,他站在几步之外,狠狠地舒了口气。
阮阮比了个手势,朝坐在她对面的金发男孩确定地问:“OK?”
“OK!”金发蓝眼的男孩笑着说。
她起身,绕到男孩身后,当画板上的她展露在眼前时,她忍不住“哇”了声,真的好像,尤其是神韵,仿佛真人跃然纸上。
阮阮掏钱时,男孩已取过画像,摇着头用英语说:“送给你,礼物。”
阮阮有点惊讶,但也没有坚持付费,连说谢谢。
男孩忽然伸手将她拥住,阮阮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男孩被人狠狠拽开,她的身体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男孩微愣,看见傅西洲微沉的脸,以及他们两人交握的双手,明白了过来。
阮阮微窘,其实她知道,男孩大概是想跟她来一个告别拥抱。
傅西洲拉着她转身就走。
“谢谢,再见。”阮阮对男孩说。
男孩的声音在身后清脆响起,这一次他说的意大利语,阮阮听不懂,问傅西洲:“他说什么呀?”
傅西洲抿着嘴,过了会儿,才淡淡地说:“哦,他说,再见。”
阮阮疑虑,再见?意大利语的再见似乎没有那么长啊……
傅西洲侧头瞟了眼她,见她还在琢磨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哼,才不会告诉她,那金发小子其实说的是——嘿,女孩,你的眼睛很美。
阮阮说:“十二,你刚刚,有点不礼貌哦!”
傅西洲不做声,牵着她走上另一条路,打算回酒店。
阮阮忽然站住不动,傅西洲停下来,问她:“怎么了?”
阮阮拽着他手臂,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仰头瞧着他,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有笑意一点点扩大,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说:“十二,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被识破的某人,微微一窘,然后,推开她,沉默着快步往前走。
阮阮心中偷乐,脚步轻快地跟上去。
第二天,他们前往托斯卡纳。
托斯卡纳的田园风光极美,而它最精华的部分,在Vald’Orcia山谷那片,在这里最好的旅行方式,自然是驱车自驾。
当车子缓慢地行驶在寂静的公路上时,车窗外掠过的田园风光,令阮阮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穿越到了那部叫做《托斯卡纳艳阳下》的电影里。
五月的阳光下,柔美的滚石山丘,蜿蜒的丝柏之路,童话色彩般的乡村,一切美得像梦境。
晚上他们住在一个叫做Pienza的高山小镇,旅馆是傅西洲事先就预定好的,一幢年代极为久远的古堡,站在古堡上,可以俯视整个Vald’Orcia山谷。夕阳下,寂静的山谷,宛如一幅色彩斑斓意境悠远的油画。
阮阮爱极了这里。
晚餐他们就在古堡的露天餐厅里吃,正宗的意餐。牛排与意面,还有产自托斯卡纳的醇正的红酒。
侍者说意大利语,阮阮一句也听不懂,傅西洲却对答如流。
之前他们刚抵达佛罗伦萨时,阮阮听着他用意大利语与人交谈时,她闪着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哇,十二,你竟然会说意大利语?”
傅西洲说:“半个月前学的,就会几句日常用语。”
阮阮更崇拜了,半个月前学的,竟然就能说得这么流利!心里又涌起淡淡的动容,他特意去学意大利语,想必是为了这次旅行。
Pienza的夜极静,高山小镇里没有城市的霓虹闪烁,唯有星光静静俯视着夜色。饭后,傅西洲牵着阮阮爬上古堡的顶层阁楼,低矮的阁楼楼顶上,有一块透明玻璃窗,星光从窗口倾泻而下,莹白的光照在陈旧的木地板上,仿佛天然的镁光灯打在舞台中央。
他拉着她,席地坐在那束星光中。
那样的静谧,让阮阮有一种错觉,恍惚回到了多年前的暮云古镇,他失去了记忆,盛夏的夜,他们也是这样,坐在院子里,静静地仰望星空。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指着遥远的星辰,一颗一颗地数着,最后,她轻轻地说:“十二,你看,那颗星最亮,我觉得它就像你。”
她忽然想起曾看过的一句话,慕尔如星,愿守心一人。愿与你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十二,我也多愿意,陪你在这山涧田园里,从清晨到日落,从春光明媚,到暮雪白头。
傅西洲望着夜空,没有作声,只是拥她更紧。
你错了,阮阮,你才是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辰,照亮了我的暗夜。
五月初的乡间夜晚,还是有点冷的。傅西洲担心阮阮着凉,没有待多久,就回了房间。古堡里生了壁炉,熊熊的火苗跳跃着,无比温暖。
阮阮贪恋晚餐喝的红酒,傅西洲打电话让侍者又开了一瓶送过来,他们就靠坐在火炉边喝酒。
炉火映着阮阮微红的脸,她微眯着眼睛说:“十二,我真喜欢这里。就跟我梦想中的家一样。”
“我啊,我想在山间,拥有一幢玫瑰色的房子,覆着深色的屋瓦,屋顶上落满白鸽,窗口盛开着天竺葵,每一个房间都有壁炉,冬天的夜晚从不熄火。”她轻声呢喃。
“嗯,再养一条狗。你说过。”他微笑。
她晃着脑袋,有点醉了,“是哦,再养一条小萨。很美好是不是,像梦一样……”
傅西洲夺下她手中的酒杯:“不能再喝了,你醉了。”
阮阮不干,伸手抢酒杯,趴在他身上晃头晃脑的:“我没醉,再喝一口,就一口!”
傅西洲将酒杯送开,弹她的额头:“酒鬼!快去睡觉,明天我们去Montalchino小镇。”
然而第二天清晨,傅西洲被一通电话吵醒,这通来自林秘书的电话,打破了他接下来的所有安排。
他挂掉电话,在窗边静静地站了许久,然后走到床边,轻轻拍醒沉睡中的阮阮,他歉意地看着她:“赶紧起来,我们得马上回国,我爷爷忽然昏迷住院了。”
原定七天的旅行,在第四天,被迫中断。当天下午,他们飞回国内。
傅西洲与阮阮赶到医院时,傅凌天还在昏迷中。
他是在水库边钓鱼时,忽然晕倒的。去水库之前,他有个应酬,餐桌上喝了几杯酒,下午在水库边钓鱼,一坐就坐了很久,僵持着没动,天快黑时,他起身,刚站起来,就晕倒在地。他倒地十分钟后,才被从车里赶过来的秘书发现。
是突发脑溢血。
做了手术,人却一直昏迷不醒,毕竟年纪大了。医生说,目前情况看来,很危险,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一落,整个凌天集团炸开了锅。
凌天日化集团虽是由傅凌天一手创立,但后来为了扩大规模与上市,实行了股东制。目前,除了傅家人手中的股份,还有数位占据公司股份份额不低的股东。一旦傅凌天出事,集团重新选任最高执行人,无疑是在持有最多股份的傅云深与傅西洲之间选择,而这些股东,都有着投票决策权力,因此也是他们极力争取笼络的对象。
刚进入凌天时,傅西洲的股份是远远不及傅云深的,但几年间,他数次给公司带来了极大的利益,作为奖励,傅凌天陆续给了他一些,但也还是不及傅云深。让两人股份持平的关键点,是傅嵘持有的股份的转让。不知是因为对林芝母子的愧疚还是他对专横强势的姜淑宁的反抗,傅嵘将手中的股份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傅西洲。也正是因此,当年傅云深才会在极度的愤怒怨恨下,想要置傅西洲于死地,令他的车坠河。
傅西洲临窗而站,望着落地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与脚下的车水马龙,手中的烟蒂快要燃到尽头。
林秘书站在他身后,向他汇报傅凌天住院后的这两天傅云深的动作。
“在傅董从手术室昏迷着出来后,那位就连夜拜访了除阮老之外的其他几位股东。”林秘书说。
傅西洲没出声,这点,在他的意料之中,傅云深表面看来总是笑脸迎人温温和和的样子,实际上,私底下做事,最是雷厉风行,心计也深沉。
傅西洲问:“他们什么态度?”
林秘书说:“都没有明面表态,毕竟傅董只是暂时昏迷……”
傅西洲沉吟不语。
林秘书接着说:“除阮老外,其他五位股东中,有两位跟傅云深走得近,一位站在您这边,还有两位,一直中立。傅总,只要拉拢这两位……”
傅西洲说:“打电话去蓝晶,预订今晚的包厢。”
“好。”林秘书应声去了。
另一边,傅云深的办公室里。
姜淑宁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正慢悠悠地泡着茶的儿子,忍不住蹙眉,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泡茶?”
傅云深低着头,动作不停,将泡好的茶递给姜淑宁,嘴角挂着浅笑:“妈,尝尝看,这是今年刚出的春茶。”
姜淑宁瞪了眼他,接过茶杯,却不喝,盯着他问:“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那几个老家伙怎么个意思?”
傅云深慢慢喝一口茶,才缓缓开口:“那几个老头,跟人精似的,你以为,在这个节骨眼,他们会轻易做出决定吗?”
姜淑宁沉吟,其实她心里也清楚,傅凌天还没死呢,自然都在观望中。
傅云深说:“妈,该做的我都做了,现在,别急,等。”
姜淑宁说:“如果换做以前,我当然不急!哼,那野种手中的股份现在跟你持平,本来加上我手中的那份,他也赢不了你,哪想到他竟然娶到了阮家那个丫头!阮荣升手中的股份可不比我少!”
傅云深看了她一眼,说:“你以为阮荣升那只老狐狸,会轻易将股份转给一个外姓人吗?”
姜淑宁担忧地说:“不管怎么说,他们也算是一家人了,更何况,阮荣升最疼爱的,就是那个外孙女。”她提高声音,“云深,你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这个节骨眼别掉以轻心!”
傅云深点头:“我知道。”
集团里风云暗涌,而傅凌天还昏迷地躺在ICU里。傅嵘静静站在病床边,看着昏迷中的父亲,脸上浮现的,是真真切切的担忧。尽管这一生,他被父亲的专制与霸道控制,他怨恨过,可生死关头,也唯有对父亲的王国毫无兴趣与野心的他,祈祷他能快点醒过来。
也许是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吧,昏迷半个月后,傅凌天竟然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傅云深与傅西洲暗地里的较劲,不得不暂时搁浅。
听到这个消息,阮阮是最开心的,虽然她跟傅凌天相处少,又因为傅西洲的那段过去,对他,她亲近不起来,但毕竟是爷爷,能够醒过来,自然值得欢喜。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傅西洲忙得每天都深夜归家,还总是带着一身的酒气,没完没了的应酬。虽然她对集团的事情从不过问,也知之甚少,但心里多少也清楚,一旦傅凌天就这样去世,傅西洲与傅云深之间,将会发生一场惨烈的争斗。
她并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状况发生,他会很累,会受伤。
傅凌天大难不死,心有戚戚,恰逢他快过生日了,并不是大寿,他却忽然决定要大办宴席。
阮阮问傅西洲送什么礼物给傅凌天好,傅西洲让她看着办,她最不擅长的就是此道,只得求助风菱。
她们也好久没见了,周末难得工作狂风菱不加班,便约了一起逛街吃饭。
风菱一见她,目光就往她的腹部瞟啊瞟的。
阮阮知道她什么意思,没好气地嗔道:“别看啦,有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就告诉你的。”
风菱挤眉弄眼的,趴在她肩头无所顾忌地调侃说:“哎,我说,你们备孕了这么久,怎么还没见动静呢?是你不行呢还是你老公不行啊!”
“喂!你说什么呢!”阮阮瞪她。
风菱正色道:“我说真的呢,你要不要去看个医生什么的啊?”
阮阮压低声音说:“不用啦,生小孩也是看缘分的,哪有想要就有的啊。再说了,我们也不急。不过,叮当,我最近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姨妈推迟了几天,有点嗜睡,你说……”
风菱说:“不会是有了吧?你检查了没有?”
阮阮摇头。
风菱说:“那吃完饭,我陪你去医院。”
然而在吃饭的时候,风菱给她夹了块红烧排骨,以前她最爱吃的,结果刚吃一口,她就一阵反胃,猛地吐了出来。
缓过劲来,阮阮抬头,与风菱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都看到了惊喜。
饭后,风菱陪她去了医院。
如她们所料,阮阮怀孕了,孕期三十五天。
当医生对她说恭喜的时候,阮阮手指抚着腹部,喜极而泣。风菱拥着她,一边道喜,一边给她擦眼泪,说:“孕妇不能哭的,对宝宝不好。”她自己却也跟着眼眶湿润。
阮阮猛点头,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落。
十二,我们有孩子了。我们共同的孩子,骨血相融。
她的心,忽然就变得特别特别柔软。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他,想要跟他分享这个美妙的消息。
买礼物的事情早就被她抛之脑后,她拉着风菱急匆匆离开医院,走得飞快,下楼梯时还与正走上来的一个女人撞了下,风菱忙扶住她,一边跟被撞的人道歉,一边骂她:“顾阮阮,你给我走慢点!现在你可是两个人了,当心点!”
阮阮连连点头,又忍不住抚上平坦的腹部,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被撞的女人在听到风菱的话时,正往上走的脚步顿住,转身朝她们看去,阮阮她们正转弯下楼,她看清了两人的长相,她认出阮阮来。
她神色一怔。
姜淑宁站在楼梯上,想起昨天晚上,傅云深拿给她看的一份文件,又回想起风菱说的那句话:现在你可是两个人了。
顾阮阮怀孕了?
她眼神一凛,抬脚,往妇产科走去。
傅西洲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进屋,发现阮阮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将她抱起,想送回卧室,刚一碰她,她就醒了过来,迷蒙地望着他,嘟嘴抱怨:“你怎么才回来啊,我等你好久了。”
下午的时候,她打电话给他,问他什么时候下班。他说,应该会准时。她很开心,说等他一起吃晚餐,有事情要跟他说。没想到临下班了,国外来的一批原料在海关盘查时出了点问题,他只得亲自过去处理。中途阮阮又打过两次电话催他,他问她什么事,她又不肯说,非要等他回家才说。
“以后别等我了,到**睡觉。”他低头看着她脸颊上睡出的印子,说。
将她放在**,他转身就要去洗澡,阮阮拉住他,他想起她在电话里说有事情跟他讲,便在床边坐下来,等着她开口。哪知她忽然将他的身子拉向她,捧着他的脸贴在她腹部上。
傅西洲有点愣愣的,不知她在做什么,但他也没有动,任她抱着。
阮阮柔柔的声音问他:“你听到什么了没有?”
呃?她肚子里面有轻微的响声,饿了?
他问:“你饿了?没吃晚饭吗?”
阮阮一愣,翻个白眼:“十二,你怎么这么笨啊!”
“嗯?”他起身,看着她。
她手指轻抚着腹部,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嘴角的弧度温柔:“我怀孕了,三十五天。十二,我们有宝宝了。你开心吗?”
她望着他,等他的反应,等了半天,他却傻愣愣地没有任何表示。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深一吻,他声音里带着哽咽:“真的吗,真的吗,阮阮,真的吗……”
阮阮微笑点头。
他猛地将她拥到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又立即将她松开,眼睛瞟着她的腹部。
阮阮说:“笨蛋,现在肚子还是平的,不会压着他的。”
傅西洲想起之前她让他贴在她腹部的举动,捏了捏她的脸:“你才笨蛋,才三十五天,怎么可能听到宝宝的心跳啊。”
阮阮忍不住笑了,真是的呀,自己实在太开心了,像个小傻瓜。
傅西洲让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起身,将打开的落地窗关上,才回到**,将她拥在怀里,手指放在她的腹部上,一下一下地抚摸,温柔又小心翼翼。
“以后你不准再在沙发上睡觉了。”
“十点就上床,不要等我。”
“不要吹空调,也不能吹风。”
“别碰电脑。”
“按时吃饭,多吃点。”
“你别去上班了,那地方太远了……”
“喂!”阮阮好笑地打断他,“十二啊,我才刚怀孕,又不是大腹便便。”都快把她当成保护动物了呀!
她想过他得知消息的反应,应该同自己一样欣喜若狂,却不知平日里清冷淡漠的他,竟然会像个老太太一样碎碎念。
她心里暖暖的。
“十二,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啊?”
“都好。”
“我喜欢女儿呢,我希望她长得像你,跟你一样好看。”
他伸手抚上她的眼睛,“眼睛一定要像你。”
他们细细碎碎说了很多话,
那一整晚,傅西洲的手都没有离开她的腹部。
后来阮阮睡着了,她不知道,傅西洲在深夜里又起身,悄悄将脸贴在她的腹部,不敢压着她,就微微撑着身子,静静地听了许久。
他觉得自己也沾染了阮阮的傻气,可心里那些细细密密的欢喜,像七彩的泡泡,从胸腔里一个个飞出来。
他心里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仿佛人生到此刻,再也别无所求。
第二天晚上,阮阮看着傅西洲搬回来的大堆婴儿用品,惊讶地张大了嘴。
衣服、袜子、鞋子、奶瓶、尿片、玩具、推车等等,还有她的孕妇装,她简直怀疑他把婴幼儿超市扫**了一遍,又想象着神色清冷的他站在婴幼儿用品前挑选、举棋不定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过了几天,傅西洲开始动手布置起婴儿房来了,还让人送来了婴儿床,又在房间里布置了个游乐园城堡!
阮阮又好笑又感动:“十二,你……也太未雨绸缪了吧!”
他吻吻她的额头,又将脸贴到她腹上,这已经成为他每晚的惯例。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严肃地说:“阮阮,你怀孕的事情,不要告诉傅家的人。”
阮阮知道他在担忧什么,点点头。她轻抚腹部,在心里发誓,宝宝,妈妈会保护好你的,绝不让你受到一丁点伤害。
她清亮的眼神里闪着坚韧的光芒。母亲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神奇的存在,可以温柔至极,也可以坚韧至极。
转眼就到了傅凌天的生日,老爷子病重痊愈,精神其实不太好,但他不听傅嵘的劝,坚持要办生日宴,几乎莲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都被请来了,好像要向所有人证明,他依旧是那个商场上杀伐决断的傅凌天,一场疾病,打不倒他!
生日宴没有设在酒店,而是在江上。这是傅云深的提议,说要为爷爷举办一个充满活力的生日聚会。若换做以前,傅凌天未必喜欢这种略显花哨的形式,但这场大病,令他想法也变了。他还说傅云深有心了。
傅云深租下了一艘豪华游轮,夜游江河。莲城夏日入夜后的江边风光极美,两岸灯火璀璨,映着水面波光粼粼,初夏的风徐徐吹着,在甲板上喝着香槟,看现场乐队的演奏,轻笑交谈,有兴致还可以邀人跳一支舞。
这样的好氛围,确实是个美妙的夜晚。
但阮阮却觉得挺无聊的,她本就不喜欢热闹的宴会,今晚来的人,多是商界的,傅西洲自然免不了许多的应酬。他本让她跟在他身边,但那些场面上的话题很无趣,一波一波的寒暄也实在累人,她宁肯自己一个人待着。
“一个人没问题吗?”傅西洲担忧地问。
“没事的,你去吧,不用管我。”阮阮坐在内舱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里休息,也许是怀孕初期的缘故,她这阵子总觉得疲惫,睡再多也感觉到困乏。
坐了一会儿,有人走进来,阮阮睁眼,笑了:“哥哥。”
顾恒止手中端着两杯香槟,走到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
“咦,小酒鬼转性了?”顾恒止挑挑眉,他是知道阮阮的酒量的,他们在一起吃饭时,总也会叫点佐餐的酒。
阮阮轻抚着腹部,微笑说:“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怀孕了,你升级做舅舅了哦!开心吧!”
虽然傅西洲嘱咐过她,她怀孕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阮阮想,哥哥又不是外人,没关系的。
顾恒止神色一呆。
许久。
“哥哥?”
“哦……”顾恒止回过神,努力扯开一抹笑,“真的吗?恭喜你。”
“谢谢哥哥。”
顾恒止站起身:“那我去给你倒一杯热开水吧。”
“不用……”
他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甲板上,他靠在栏杆上,看着水波怔怔地发愣。
忽然手中一松,左手中的那杯酒被人取走。
“喂!你在发什么呆?叫了你两声都没反应。”来人一口喝尽杯中的酒,又将酒杯塞回顾恒止手中。
顾恒止看了眼他,又将目光瞟向水面,低声说:“阿境,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明知道有些人永远都不会属于你,却始终心存眷恋。”
傅希境有点讶异又有点奇怪地看着好友,大概是这句略显矫情又悲伤的话,从向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顾恒止口中说出来,实在有点……怪异。
这时有人在不远处朝傅希境打招呼,他拍了拍顾恒止的肩膀,说:“放不下,那就不顾一切去争取。”然后走开了。
顾恒止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心想,阿境,我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他知道傅希境与一直寻找的小女友季南风重逢了,那丫头竟然装作不认识他,傅希境却并不死心,孜孜不倦地苦追着,甚至为了她,答应跟自己一起做房地产公司,常驻海城,只为追回心爱的人。
傅希境曾跟他说过,他不知道季南风离开他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对他那样抵触,但没关系,他依旧深爱她,他就不会放弃。
可是,顾恒止想,他不放弃,是因为对方依旧是自由身。而自己心里的那个人,他朝内舱的方向望了望,唇边泛起苦笑,如果说之前她嫁作人妇,傅西洲逃婚,到后来他们之间一系列的问题,虽然很卑劣,但他心里依旧存了一分奢想,也许,她很快会离开他……可现在,她竟然即将做妈妈!
那个曾跟在他屁股后面对他无限依赖的小小女孩啊,竟然要做妈妈了。
他闭了闭眼,再不愿意承认,也知道,他再也没有机会了。甚至,连这份感情,也永远不能说。
因为在她心里,他是哥哥,是家人,永远不会有别的情愫。
一声忽如其来的惊叫声扰乱了他的思绪,那个声音……似乎是阮阮的?他心里一凛,快步朝声音传来的地方走过去。
惊叫声来自于游轮第一层与第二层接连的楼梯处,顾恒止是第一个赶到的,当他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时,神色大变,“阮阮!”
阮阮正躺在甲板上,她似乎想起来,却不能动弹半分,她脸色惨白,额上有血迹蜿蜒流下,脸上痛苦与惊惧的神色交织。
顾恒止将她抱起来,才发现她浑身不可遏制地在发抖。
“阮阮……”他声音顿住,惊恐地看着有血迹从她的裙子里沿着大腿缓缓流下来。
“阮阮!”傅西洲的声音响起的同时,顾恒止手一空,怀中人已经被他抱了过去,他抱着她,拨开人群急忙往外走,一边疾走一边怒吼:“让船立即给我靠岸!”
“十二……我肚子好痛……”她声音发抖,眼泪大颗地往下掉,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孩子……孩子……”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的。”他抱紧她,想要冷静点安抚她,可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里,也带着颤音。
游轮以最快的速度靠岸,林秘书开车,他抱着她坐在后座,低头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他的心,慌乱到极点。
阮阮痛得整张脸皱成一团,她微微睁开眼,哽咽着说:“十二,对不起……可不是我自己摔倒的……她推我,她推我……”
傅西洲眼神一凛,问:“谁?”
“傅夫人。”
时间倒退回十五分钟之前。
顾恒止离开内舱后,阮阮坐了会,忽然孕吐反应上来了,她去了趟洗手间,却吐不出来,她心里闷得慌,便走到游轮的二层去吹吹风,那里人少一点。
没想到会在甲板上碰到姜淑宁,之前刚上船,给傅凌天祝寿送礼物时,她见过她。按照辈分,她应该喊她一声婆婆的,可婚后一年,她才第一次见到她。见到她第一眼,阮阮就忌惮她,她情不自禁就想起傅西洲的那段过去里,她是那样可怕的一个女人。她礼貌而疏离地喊她,傅夫人。当时她也只是淡淡点了个头,冷淡的模样。
阮阮在二层甲板见到她,她正端着一杯酒,慢慢地喝着。见她上去,她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只好走到她身边,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一旁。
两人隔着没多远站着,彼此无言。
虽然甲板上还有别的人,但阮阮觉得两人这样并排站着,气氛怪异,三分钟后,她转身下去。
姜淑宁也跟着下去。
她们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是在走到第三个阶梯时,阮阮只感觉到背部被人推了下,然后,她身体往前倾去,一脚踩空,滚落下去……
刺痛与昏眩中,她看到姜淑宁淡然地走下阶梯,然后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阮阮躺在地上,心中的震惊比疼痛更甚,然后便是深深的自责与后悔。怪自己太愚蠢,竟然主动走近她,还跟她打招呼。怪自己没有听傅西洲的话,见到她,应该避如蛇蝎。
傅西洲坐在手术室外,脸上神色冰寒一片。
他望了眼手术室上方的灯,然后起身,对林秘书说:“车钥匙给我。”
“傅总,您要去哪里?”林秘书惊讶地问。
顾恒止也一把拽住他,怒说:“她还在手术室,你这个时候却要离开?”
“给我。”他拨开顾恒止,对林秘书说。
取过钥匙,他转身就走。
他将车开得飞快,直奔傅宅。
他径直冲到姜淑宁住的那幢屋子里,客厅里没有人,保姆阿姨见了他,吓了一大跳,连问他有什么事?
他推开她,又冲到书房、厨房、起居室、阳台,将门甩得震天响。
“夫人!夫人!”保姆叫道。
他已经往二楼走去了。
刚换好衣服的姜淑宁闻声从卧室里出来,下楼时,被走上来的傅西洲堵住,他见了她,眸中怒意翻滚,伸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抵在墙壁上。
他手上用了极大的力度,姜淑宁被掐得呼吸困难,嘴唇张大,微仰的脸庞很快变得一片苍白,胸口急促起伏着。
跟上来的保姆见状脸色巨变,跑上前想拉开傅西洲,被他用手肘恶狠狠地撞开,差点摔倒在地。
她急忙转身,往楼下跑。走到客厅,看见滑着轮椅刚赶到的傅云深,保姆仿佛见到了救星,忙过去推他。
傅西洲盯着姜淑宁,咬牙切齿:“我警告过你的,别动她!如果她有什么事,我要你殉葬!”怒到极点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传来。
姜淑宁的眸中终于浮起一丝恐惧,她以前也在他脸上见过愤怒的表情,但从未像此刻一般,深黑的眸中仿佛燃起滔滔怒火,带着不顾一切的癫狂,是真的有可能掐死她,不是吓唬。
“傅西洲,你给我住手!”傅云深大吼。
傅西洲置若罔闻,呼吸愈加困难的姜淑宁听到儿子的声音,极力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傅云深仰头望着二楼,却只能看到傅西洲的背影,他听着母亲极为痛苦的呼救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无能为力的屈辱与绝望袭上心头。垂放在膝上的手指缓缓握成拳,他咬唇,阴沉着脸。然后从盖在膝盖上的毛毯下拿出一张纸,递给保姆:“你把这个,展开给他看,快去!”他低吼。
保姆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急忙跑上楼梯。
傅西洲在看到保姆手中展开的那张纸时,脸色一变,然后,掐在姜淑宁脖子上的手,轻轻一松。
“傅西洲,我真不知道,你这么愤怒,是因为心疼顾阮阮呢,还是因为这张合约上写的内容?”傅云深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淡的嘲讽的笑容在他嘴角蔓延开。
傅西洲的手再一松,姜淑宁趁机推开他,迅速脱离他的控制,扶着保姆大口喘气。
傅西洲一把夺过保姆手中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傅西洲看了她一眼,转身下楼。
经过傅云深身边时,他轻巧的声音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滑入他耳中。
“呵呵,不知道痛失孩子的顾阮阮小姐,在看到这张纸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啊……”
傅西洲往外走去的脚步微顿,片刻,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屋子,外面是浓黑的夜。他站在夜色里,闭了闭眼,明明没有刮风,他却感觉到,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吹进他心底。
好冷。
只是,这一次,阮阮,你是否还会愿意,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