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曾为一人画地为牢

时钟在嘀嗒嘀嗒地转动,黑板上的倒计时也减少得飞快,天气开始慢慢转凉,寒气已经从遥远的北方悄然而至。

安迟夏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水笔在本子上留下痕迹,她的眼神瞟向身旁的顾执。

也许是被周围的氛围所影响,顾执在学习上也用了点心思,可是一落千丈的成绩加上重度多动症,他在学习上并没有多少进步。

余光里的顾执正呆滞地看着课本,仿佛像在看一本无字书。

安迟夏嘴角隐去一丝笑意,大发慈悲地拿着水笔在顾执的书本上轻点一下,轻声地提醒:“这里。”

得到提点,顾执很快找到与黑板上对应的内容,反倒不觉得记笔记重要了,侧着脸朝着安迟夏灿烂一笑:“谢谢。”

“嘭!”

顾执的板凳与地面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全班同学的视线都聚集到第一排的边角,就连讲台上的老师也停下进度,看着顾执关心着:“怎么了?”

“没事。”顾执稳了下身形,朝着老师歉意地点了点头。

老师也没有责怪顾执,收回视线,重新开始自己的课程。

当教室又恢复到听课状态时,被虚晃了一下的顾执立刻扭头瞪着身后的罪魁祸首,眼神仿佛要杀人般。

周瑶脸上没有一点愧色,张扬的笑容将她的目的暴露无遗,只是她却甜甜地朝顾执一笑:“抱歉,脚滑。”

在安迟夏的面前,顾执一直想营造自己绅士的一面,可是周瑶却每每都让他的绅士风度无处安放,在心里默念几十遍莫生气之后,他才大度地原谅了周瑶的有心之举。

安迟夏早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样的小摩擦每天都会上演几次,认识周瑶之前,她一直以为周瑶是属于冷清的类型,可是现在看来她识人的道行还有待提高。

寒假就在万众瞩目中到来了,因为没多少亲戚可以走动,安迟夏每天都待在家里,时不时听周瑶抱怨两句,回复一下顾执无聊的对话,不到半个月的假期一转眼就过去了。

倒计时还在继续,高三的时光也如水般逝去,随着成绩的定型,各种学校拥有的便利条件也有了固定的人选。

“根据以往的成绩和平时的表现,校荐的名额基本已经确定,名额暂定为全校前五。”课程进行完之后,班主任顺便说了这件事情,“虽然是全校前五名,但是名额都在我们班级里,所以成绩在前五的同学在这段时间期间,一定要遵守校规……”

听到前五名,季思彤的心情一下子落入谷底,按照前几次的成绩,她应该排在安迟夏的后面,刚好是第六名。

可是她不能失去校荐的机会,季思彤捏了捏掌心,她早就没有了输的机会。

午饭时间,季思彤依旧坐在教室刷题,等到班级里几乎没有人的时候,她在心里想着如何朝宋时安开口。

“你午饭吃什么?”说话期间,宋时安已经拿着饭卡站了起来,“和平时一样吗?”

“等下。”季思彤示意宋时安坐下,眼睛有些飘忽,她也觉得这件事有些强人所难。

宋时安也看出季思彤的犹豫,坐下来轻柔地说:“怎么了?”

“校荐名额出来了,我应该不在其中。”季思彤扁了扁嘴巴,眼底浸染了无数失望之色,“如果能参加自主招生,就多了一条后路,我害怕我高考失误,没能去理想的大学学习。”

“没关系的。”宋时安看着季思彤,耐心地帮季思彤纾解着压力,“你那么努力,成绩那么好,一定没问题的,就算是有点小失误,也能去其他的好学校。”

“我不要去其他学校。”季思彤突然变得烦躁,声音也大了几分,她一定要去最好的学校,堵住那些等着她出丑的人的嘴巴。

“可是校荐名额已经确定了。”宋时安有些左右为难,如果可以的话,他倒不介意将自己的机会让给季思彤,可是如果这么做了,他的父母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毕竟他们一直都对季思彤颇有微词,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因为季思彤放弃了这个名额,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如果安迟夏退出的话,我就可以补上去了。”季思彤开门见山,将安迟夏的名字都说了出来。

宋时安瞬间惊呆了,他实在没想到季思彤会说出这种话,略带为难地看着季思彤:“可是她应该不会退出吧。”

自主招生可是高考的后路,按照正常的思维,一般是不会有人退出的。

“你可以劝劝她。”虽然不知道安迟夏的心思,可是季思彤却很笃定,安迟夏是绝对不会拒绝宋时安的。

在宋时安面前,季思彤一直不需要遮掩,当下就说了出来:“她一定会听你的。”

对于季思彤这份笃定,宋时安显然没有察觉,在他的眼中,他与安迟夏的关系不过是普通的同学,而安迟夏帮的那几次忙,也被他自动解读为善良:“可是……”

“试试吧。”季思彤的声音开始软化,低着头失神着,“你也知道我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我真的不能输。”

眼看季思彤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叠在一起,宋时安当下心里就软了下来,嘴唇慢慢地吐出一个字:“好。”

“安迟夏。”晚自习结束之后,宋时安走在安迟夏的身后。犹豫了很久,在安迟夏就要进入女生宿舍区域时,终于下定决心地走到安迟夏的前面,他微微低头看着阴影下的安迟夏,“可以借用你几分钟吗?”

其实根本不需要几分钟。宋时安有预感,只要他说出口,安迟夏会在一秒之内拒绝他的,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季思彤安心。他抬了抬眸,便看见正在宿舍二楼观望着楼下的季思彤。

“不借。”周瑶对宋时安没有任何好感,赶紧挡到安迟夏的前面,一脸护犊子的样子,“我们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看见宋时安找上来,安迟夏的心却放下了几分,在这以前,她一直提心吊胆,害怕宋时安找上来,又害怕宋时安没有找她。

所有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消失,安迟夏扬起嘴角,轻轻抓着周瑶的手:“没事,正好我也有点事找他。”

周瑶皱着眉头转身,看着安迟夏不满道:“他找你准没好事,还是算了吧。”

宋时安抿了抿嘴唇,心里却是同意着周瑶的说法,想想也是,他找安迟夏好像从来都是麻烦安迟夏。

“没事。”安迟夏摇了摇头,看着周瑶护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阵感动,“你先回宿舍,我保证一会儿就上去。”

和安迟夏在一起后,安迟夏几乎没拒绝过自己的要求,看着安迟夏异常坚持的样子,周瑶只好妥协,却是看着宋时安威胁着:“你注意点分寸,我们夏夏和你只是普通同学。”

周瑶刻意强调“普通同学”四个字,落在宋时安耳朵里更是讽刺,但他还是点点头:“好。”

“那我先上去了。”周瑶指着楼上,不放心地安排着,“不要离这里太远,我好找你。”

“好。”安迟夏坚定地点点头,“待会儿上去找你。”

周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后,安迟夏和宋时安之间立刻被安静充斥,夜已经很深,不时有凉风袭来。

安迟夏走到一旁的花坛旁,那里的光线有点暗,不容易被认出来。

“你找我说什么呀?”安迟夏看着已经到身旁的宋时安,轻轻开口,虽然知道宋时安所为何事,但是如果把季思彤那些话说给他听的话,他应该会很伤心吧。

宋时安倒是不好意思地挠了两下头:“问你件事,可能会有点冒犯。”

少年的头发柔软地贴着头皮,蓝白相间的校服上没有一点污渍,偶尔还能闻见衣服上洗衣粉的香味。

安迟夏打量着宋时安,嘴角上扬起一丝微笑,却并不是因为宋时安,因为她想起和宋时安性格完全不同的顾执,顾执的话大概永远不会有这么温文尔雅的一面吧。

“你说。”想起平日里插科打诨无所不能的顾执,安迟夏的心情又好了几分,“不要觉得有负担,我可能也不会答应你呢。”

“嗯。”宋时安的心情有点轻松,看着安迟夏灼灼的目光,他悄悄地移开了点视线,终是不敢与那双干净的目光对视,“自主招生的话,你有什么想法?”

“唔。”安迟夏状似沉思了一下,反问着,“是个很好的机会吧。”

“也是。”听见安迟夏的回答,宋时安却无比轻松,如果安迟夏连这件事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他才真的会不安心。

“你是替季思彤问的吗?”

宋时安的视线一下回到安迟夏的身上,震惊之后便是坦然:“是啊,也不是很难猜。”

安迟夏的眉眼弯了弯,狡黠一笑:“或许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什么?”宋时安有些好奇,毕竟自主招生的名额关乎未来,可是却有人拿出来做交易。

安迟夏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并没有在和宋时安说话:“我想去的学校并不是名校,所以自主招生对我而言并不是很重要。”话落,她才拉回视线,“如果你能和我说说季思彤,我就把自主招生的名额让出来。”

宋时安等了许久只等来这句话,似乎有点不相信,半信半疑道:“就这些?”

“对啊。”安迟夏耸耸肩,“你也知道八卦是女生的特质。”

“可是……”宋时安看着楼上的季思彤犹豫着,季思彤应该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

“放心,我就只是听听而已。”安迟夏给宋时安吃下一颗定心丸,眼神顺着宋时安看去,果然看到了来不及收回视线的季思彤。

虽然看不清宋时安和安迟夏的动作,可是从模糊的影像中,季思彤还是看见安迟夏朝她看来,反正也不能探究到任何东西,她也就离开了。

看着季思彤离开后,安迟夏才再次开口:“我就是好奇我把机会让给了一个怎样的人。”她的神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瞧,怎么看吃亏的都是我呢。”

“好。”宋时安思索了好一会儿,默默地做了决定。

安迟夏第一次遇见宋时安的时候,季思彤已经出现在宋时安的世界很久了。

那时的季思彤脸蛋还没有长开,穿的衣服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很多都是大了几码,甚至可以明显地看出那是男装。

虽然年龄尚小,可是同学却拥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比如在班级中瞬间能找出可以欺负的目标,而季思彤很不幸地被盯上了。

“假小子”“男人婆”“土包子”……

孩童时期的男生有着天然的创造力,却错误地用在了欺负女生上,他们仗着天生优越的体力欺负弱小,整天在季思彤的身边转着,想方设法地欺负着季思彤。

虽然被欺负,季思彤却没有像一般女生一样,哭哭啼啼地去给老师报告,更没有做过一次反抗的事情。

宋时安是知道季思彤的,在他的印象中,那个坐在角落的女生很是孱弱,上课时也不经常抬头,更不用提主动回答问题了。

像这样的性格应该是班级里的小透明,可是却因为受欺负而被大家熟知。而宋时安之所以知道季思彤,也只是因为季思彤坐在第一排的靠窗位置,他每次看外面的时候,会不经意地扫过季思彤一眼。

虽然看不惯男生恶劣的行为,可是宋时安所做的也只是不掺入其中,那时的他比一般孩子相对稳重,在同龄男生喜欢打闹时,他可以一天静下心来看枯燥无味的天文地理。

一个是不喜说话,不问世事的优秀学生,一个是打不还手,骂不回口的软柿子差生,这两个天差地别,看似永远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却因为一个意外而牵绊在了一起。

宋时安意外闯进季思彤的人生,是在一个放学之后。

那天,宋时安回家的路上发现自己的作业本忘在了教室里,本来可以等到早上上课之前将作业补好,但是他一向比较有计划,不喜欢把今天的事情拖到明天,他便掉头朝着学校走去。

小学的学生大多更贪恋外面的世界,只要铃声一响就绝对不会待在教室里一秒,宋时安以为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应该空无一人,可是他却看见季思彤趴在桌子上,将头扭向窗外,不知是在看外面,还是睡着了。

宋时安的脚步顿时轻了下来,而季思彤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态。

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作业本,宋时安也没打算多管闲事,反正待会儿就有值班老师来锁门,到时候就会叫醒季思彤的。想到这里,他更是心安理得地准备离开了。

可是走到教室门口,宋时安却突然停了下来,扭头望着季思彤的背影,蹙了蹙眉头却又返回教室。

“喂。”宋时安站在季思彤的旁边发出声音,可是季思彤却还是一动没动。

因为看不见季思彤的脸,宋时安只以为季思彤是睡着了,伸出手捧着季思彤的肩膀,再次出声:“醒醒。”

果然,下一秒季思彤就有所动静,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她甩开宋时安的手,大喊着:“走开!”

做好事却还被大呼小叫,宋时安的小脾气也上来了,可是在季思彤转身之后,看见季思彤满脸的泪水时,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只吐出一个单音节:“你……”

和往日里受欺负的季思彤不一样,现在的她睁着通红的眼睛,瞪着宋时安,眼泪还在滴滴滑下。

从没遇见这种情况的宋时安愣了下来,看着季思彤已经肿起来的眼睛,他走也不是,也不会安慰,只是直直地站着和季思彤对视。

两人不知倔强地对视了多久,值班老师这才姗姗来迟,看着一大一小的人哭笑不得。

“男生怎么可以欺负女生呢。”值班老师拿出卫生纸给季思彤擦着眼泪,不忘教训着一旁的宋时安,“看着女生哭真是太没绅士风度了。”

被误解的宋时安自然是不服气,刚要解释却看见季思彤通红的眼睛,一瞬间就觉得百口莫辩,这样的形势就算是当事人的他还有种莫名的负罪感,更何况是不知情况的值班老师。

“不要哭鼻子了。”值班老师看着季思彤,亲昵地点着季思彤的鼻子,“再哭就不漂亮了。”

说完,他便牵着季思彤的手,放到宋时安的手里,拿起大人的威严,郑重地看着呆滞的宋时安:“你负责送女孩子回家。”

手里是软软一团,宋时安看着一旁的季思彤,觉得人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季思彤竟然没有甩开他的手。

一路上,季思彤都是沉默地低着脑袋,丝毫没有要和宋时安说话的样子,却将手乖巧地放在宋时安的手里,在她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这样牵过她的手。

“喂。”宋时安还有着小孩的脾性,虽然知道季思彤的名字,却恶劣地以一个喂字称呼季思彤,“你怎么没回家?”

为了不引起季思彤的反感,宋时安特意将哭换了个说法。

空气里沉默了三秒,在宋时安以为季思彤不会回答的时候,一个软软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们撕了我的作业本,我没有作业本了。”

被欺负成那样都没有掉过一滴泪,却因为一个作业本哭肿眼睛。宋时安确实不理解季思彤的世界,但是却也懂得尊重,只是试探地问着:“买一本不就好了?”

“没有钱。”季思彤倒是坦诚,简单粗暴地将答案扔给了宋时安。

宋时安难免有点惊讶,毕竟是在经济繁荣的时代,他还没听说过会有人拿不出买一个本子的钱。

惊讶归惊讶,在走到两人分开的路口时,宋时安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本子递给季思彤,别扭地移开视线:“我这里还多一本,你先拿着好了。”

等了三秒还是没人接,宋时安才望向季思彤,只见季思彤瞪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不为所动。

宋时安被看得急了,晃了晃本子重复着:“拿着呀!”

“为什么帮我?”季思彤抬着脑袋看着宋时安,眼睛里带着防备,“是因为我可怜?”

就是在这样的目光下,宋时安觉得哑口无言,因为季思彤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看着宋时安沉默,季思彤好像知道答案了,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暗淡下来:“你帮了我一次,可是如果下一次我受了欺负,没有帮我的话,我只会更可怜而已。”

这样的话不应该出自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之口,宋时安怔怔地看着季思彤,拿着本子的手像是定格在半空中。

季思彤看着宋时安没有开口,退了两步便转身想要离开。

也许是激发了保护弱小的责任心,也许是受到激将法的作用,大脑在那一刻就不受控制。宋时安追上季思彤的步伐,将作业本放在季思彤的手中。

还不等季思彤拒绝,宋时安就匆忙转身,小声地反驳着:“谁说我下次不会帮忙了!”

耳朵似乎在发烫,宋时安也不敢停留,立刻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今天有太多意外,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

“谢谢。”季思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带着愉悦钻入他的耳朵里,而宋时安没有说话,反而走得更快了。

“矮冬瓜,作业本在这里!”

“哈,在这里呢。”

“……”

发作业的时候,几个男生又再一次玩起以往的把戏,将季思彤的作业本来回地在空中抛来抛去。

季思彤小小的身板穿梭在教室中,可是男生抛作业本的速度远远大于她的速度,以至于她刚到一个地方,作业已经飞到了另一个地方。

宋时安听着这样的喧闹,往日这样的事情也时常发生,可今天他听得格外刺耳,毕竟他昨天才口出狂言要保护季思彤。

“这里……”

“是这里呀!”

“……”

季思彤依旧还在教室里来回穿梭,只是每次路过宋时安的时候,呼吸声越来越重。

本子再一次从宋时安的头上划过,他的脸黑了又黑,终于站起身来,走到那男生面前,一把夺过作业本,冷飕飕地问:“有意思吗?”

季思彤也已经跑过来了,可是她没有看宋时安,伸手去拿作业本,到手之后便转身回了座位上。

宋时安见状也只好回座位上,只是面前的男生看宋时安打搅了自己的乐趣,不依不饶着:“还英雄救美?”

“美?”另一个男生走过来,打量了宋时安一眼,“你是不是对美有什么误解?”

宋时安冷冷地望了两人一眼,他倒是懂得怎么制约对方:“你是不是想让我把你们的事情告诉给老师?”

两个男生一下子蔫了,自知理亏,嘟囔着便离开了。

后来再也没有人招惹季思彤了,可是宋时安却惹上了一身绯闻,传闻他品位独特,喜欢上了季思彤。

那个敏感的年纪,喜欢这样美好的事情一旦和季思彤扯上关系都会变成奇耻大辱,而天之骄子宋时安却不幸沦为了众人同情的对象。

而宋时安也懒得解释,为了不让别人欺负季思彤,也开始和她成了朋友。

季思彤家里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父母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还没彻底扭转过来,对季思彤自然是不上心,任着她自生自灭。

季思彤的衣服几乎全部是哥哥穿剩下来的,在同龄女孩都渴望童话故事的时候,只有她生活在哥哥弟弟的阴影中,丝毫得不到关注。

所有有关季思彤的一切,都是宋时安接近季思彤之后,从季思彤的只言片语中推敲出来的,那时的他才明白为什么季思彤为一本作业本哭肿眼睛,因为她是真的没人给她钱。

虽然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可是季思彤的身上却没沾染上任何阴暗的思想,和宋时安越来越熟之后,会时不时露出天真的一面。

到了初中的时候,季思彤的脸开始长开,漂亮开始重新成为标签,而这样的变化却将她推到一个高位,让她越来越觉得家庭成为拖累她的因素。

男生的追求,女生的夸奖,渐渐让季思彤在虚荣中找不到方向,以前她可以满不在乎的家庭成为她现在最难以启齿的存在。

可是宋时安却是季思彤最后一根理智,无论受到了什么的蛊惑,只要宋时安一开口,她总能找到最清楚的路,虽然喜欢对宋时安呼来喝去,但是在她的心里,宋时安一直都是最重要的存在,这一点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而对于宋时安来说,季思彤可以是唯一的玩伴了,小时候安静的他走不进同龄人的圈子,后来因为季思彤的存在也没有人主动靠近他,所以他对季思彤可以说是纵容,只要季思彤一开口,他好像就没有拒绝的能力。

所有人都说他喜欢季思彤,宋时安也这样认为,从小学到现在,他也以为他们以后会这样一直在一起。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反过来也成立,可恨之人大概也有不为人知的可怜之处。

有凉风轻轻吹来,安迟夏的发丝有少许朝着宋时安的方向飞去,在触碰到宋时安之前,她伸出手像不经意间按下了飘起的头发。

“除了季思彤,你还有没有印象深刻的女生?”现在的安迟夏想要一个彻底放下过去的答案,而她知道宋时安一定也会让她如愿。

虽然不明白安迟夏话里的深意,宋时安却也是认真想了许久,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地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安迟夏深呼一口气,眼里都是笑意,像是听完一个故事般地耸耸肩,“故事我听完了,我答应的事情也会做到的。”

看着安迟夏的样子,宋时安晃了一下神,情不自禁地开口:“可是,值得吗?”

不仅是宋时安,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值得吧。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我愿意就好了。”安迟夏向前走了两步,扭头朝着宋时安看去,像在进行一个声势浩大的仪式一样,可是开口却只是简单的几个字,“那宋时安,再见了。”

宋时安不明所以,只当安迟夏要回宿舍了,礼貌地摆着手道别。

安迟夏感到前所未有的释然,那个善良的宋时安始终留在安迟夏七岁的世界,可是她现在已经快十八了,历经十一年,她终于要补上那句迟来的告别了。

虽然安迟夏答应了要把自主招生的名额让出来,可是在知道宋时安将自己的事情都告诉了安迟夏之后,季思彤立刻感到了一种剧烈的难堪:“她为什么要问这些?她听完是嘲笑我,还是同情我?”

看着季思彤的愤怒,宋时安感到头皮发麻,他也想过要隐瞒这件事,可是面对季思彤时,所有的小心思都消失匿迹,他不想欺骗季思彤。

“你说啊!”宋时安的沉默无疑让她更加气愤,季思彤脑袋立刻浮现出各种画面,她千方百计伪装起来的家庭,就这样暴露在了最讨厌的人面前。

“没有。”从心里涌上阵阵无力感,宋时安柔声地安抚着季思彤的心情,“她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了解你一下。”

“你怎么知道!”季思彤恶狠狠地瞪着宋时安,剧烈的情绪变化让她的眼眶开始微微发红。

宋时安也知道季思彤在意什么,柔声哄劝着:“她说过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季思彤捕捉到这个词之后,带了些许无措,隐匿在内心深处的恐惧油然而生。

如果她的家庭被安迟夏曝光,如果所有人知道自己的父母不爱自己,想想都让季思彤恐惧,被人羡慕之后,她再也不敢经历小时候的那些事情。

季思彤的目光慢慢变得幽暗,她绝对不能让安迟夏毁了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心情慢慢平复下来,委屈取代了方才的愤怒:“可是如果安迟夏不守信用怎么办?”

“不会的。”宋时安脱口而出,虽然没有深入地了解,可是他却相信安迟夏不是这样的人。

季思彤并没有计较宋时安对安迟夏的信任,所有的心思都想着怎么能将风险降到最低:“你可不可以把安迟夏约出来,我想亲口听见安迟夏答应我。”

宋时安看着季思彤坚定的眼神,闭了闭眼睛,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季思彤的意思是想放假之后,将安迟夏约在附近的饭店,饭店离学校有两条街的距离,宋时安觉得没必要去那么远,可是季思彤却说害怕人看见。

即使答应了季思彤,宋时安却迟迟没和安迟夏说这件事,以一个普通同学的名义拜托安迟夏那么多件事情,他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

宋时安的视线时不时瞟向门外那一排的位置,顾执正和安迟夏说着话,不知说了什么,安迟夏被逗得笑得很开心。

顾执。宋时安抿了抿嘴角,那个他原本不在意的承诺钻入他的脑海,顾执曾答应过会帮他一件事。

或许可以让顾执帮忙转告一下。宋时安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他们关系看起来很不错,而他可以省去一些尴尬。

晚自习后,宋时安走到顾执的宿舍,本来想通过QQ说的,可是他到现在才发现他的好友列表里面没有顾执这个联系人了。

怎么会没有?宋时安轻蹙起眉头,应该是顾执把他删了,他的眼皮跳了两下,难道他无意中得罪顾执了吗?想着,他便合上手机,去了顾执的宿舍。

远远地就望见宋时安像门神一样站在门口,顾执似乎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可从没在这层楼见过宋时安的影子,便又朝着宿舍的门牌号望了两眼,才确定自己没走错。

“我找你有点事。”宋时安清咳一声,看着顾执见鬼一样的表情之后,开门见山道,“方便到楼道口说吗?”

“好。”顾执倒没有多犹豫,朝着宋时安一扬头就走到了前面。

“那次你答应过我帮我一件事吧。”宋时安立刻将王牌亮了出来,但是说话也留了一些余地,“现在还算数吗?”

“当然。”顾执挑了挑眉毛,示意宋时安继续说。

“我想让你给安迟夏传个信。”宋时安向来注重效率,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了,“季思彤有些事情想和她说。”

“哦?”顾执看着宋时安的眼神中多了探究,“她们有什么好谈的?”

“你转告就行了。”宋时安并没有多说,“决定权在安迟夏手里。”

“嗯哼。”顾执轻哼一声算是同意了,当即下了逐客令,“还有什么事吗?”

“方便加个联系方式吗?”宋时安将手机拿了出来,看着顾执疑惑道,“你好像把我的QQ号删了。”

“有吗?”没想到宋时安会那么直白,顾执脸上难得多了一丝尴尬,他清咳一声将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可能是系统出错了吧。”像是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他掩耳盗铃般地解释着,“我不常玩QQ,加我手机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