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圣诞结

1.家人

孟朗放下手机,走近时雨,蹲下身,看着她满是悲切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吻去她眼睫上的泪珠,然后紧紧地拥抱住这个无比强大又无比弱小的姑娘。

像是一块玉佩碎成两半,时隔多年之后,终于又拼成一个完整的圆。

那晚时雨哭了很久,孟朗就一直紧紧地抱着她。

让她有点恍惚仿佛他从未离开过,时间倒转又回到了四年前。可是现实情况又完全相反,一切都不一样了,孟朗匆匆而来,又随时可能离开。

时雨看着孟朗的眼睛,小时候的她就觉得奇怪,桃花眼和泪痣,快乐和悲伤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时雨抚上他的脸,问:“冷吗?”

孟朗也凝视她的眼睛,点头。

“来看我的吗?”

点头。

“喜欢我吗?”

还是点头。

乖巧得像是一只走失的小狗,时雨哭笑不得,心下做了一个决定。

时雨弯了弯眼睛,还是没忍住回抱了上去。

当初室友们拍到孟朗照片的时候,她说孟朗对她的意义就像是她自己。

四年了,怨啊恨啊的太累了,这一刻她决定原谅,原谅所有人,然后放过她自己。

那天晚上孟朗拉着时雨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准备好和我一起抵抗世界了吗?”

时雨被逗笑,看着他,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被自己传染的中二病。

等到第二天姥姥火化的时候,孟朗一直陪在时雨身边,送葬礼上孟爸爸和孟妈妈也穿着黑衣来了,时雨才隐约觉出孟朗的意思。

他们看上去有些憔悴,看到时雨身边的孟朗也并没有惊讶的表情。看来孟朗提前跟他们说过了。

时爸爸和孟爸爸身体好了之后,把相机里时雨妈妈的照片解释了一下。事实上,相机里时雨的那些照片其实是孟朗在她合唱比赛时偷偷拍的,而时妈妈的照片,其实是时爸爸看那些旧照片看的时间长了弄皱了,就借了孟爸爸的相机对着时妈妈的旧照片重拍了。洗完之后他忘记删,还给孟爸爸相机的时候,孟爸爸随手把相机放在了办公室。

一个误会,整件事看来好像谁都没有错,可这些年谁都不好过。

只是看到孟妈妈,时雨的嗓子就会产生灼热难忍的幻觉。可是分裂的关系总要有一个人先和解。

时雨看了眼孟朗,正准备自己去找他们的时候,孟朗牵起了时雨的手。他说,一起抵抗世界的关键词是要一起。

孟妈妈趁这时来到时雨身边,颤抖着上前抱住时雨,把脸颊贴在时雨的脸上,像以前一样温柔地拍她的背,问她:“今晚回来吃饭好吗?”

孟家的饭是时雨从小就觊觎的,是她从小吃到大的,是她念念不忘又不敢想的。

而时雨是最坚强的孩子,是最勇敢的孩子,也是最软弱和最胆小的孩子,所以请原谅她。当时雨重新靠在这个保护了她整个童年的肩膀上的时候,时雨特别想哭。

那晚,时、孟两家时隔四年重新聚在一起。

孟家已经重新装修,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碎花桌布上,大家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仿佛回到了没出事之前。

时爸爸说这四年他和孟爸爸老哥俩还是坚持做了些小买卖,追不上科技的脚步,不比以前的光景,但生活还是可以的。

孟妈妈说大家又能一起这样吃饭真是太好了。

在那次事故里每个人都受了伤,没有一个人没有苦楚,可相比像小孩子一样发脾气,因为真心的爱意和解才更难。

离开家乡的时候时雨满脑子想的都是孤军奋战,现在回来大家再聚在一起,心态却难得轻松起来。

2.德国骨科

时雨向辅导员多请了几天的假,给姥姥过完头七之后,又和孟朗在老家逛了逛。

家乡变化不小,才离开几年,就有些认不出了。很奇妙的是在每个认不出的地方他们都能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和归属感。

现在已经到了冬天,可早就已经没有人像他们小时候那样储存白菜、腌酸菜过冬了,商场菜市里的新鲜蔬菜不贵又好吃,酸菜也很容易就能买到。

小学的班主任听说已经退休,校园外墙上的大片爬山虎也已经被清除了。

时雨晃了晃孟朗的手:“真可惜呀,爬山虎超好看的。”

孟朗帮她把围巾整了整:“是啊。”

五中校门外面的奶茶从两块五涨到现在十几块一杯,时雨一边感叹物价上涨一边把钱递给老板。

老板没收,他从吧台走出来,兴高采烈地和时雨打招呼:“好久没看到你了!”仔细一看,那张脸还有点眼熟,是时雨初中时的同学,有点发福了。

“也不见你去同学聚会,这位是?孟朗?”老板看着时雨旁边的孟朗和两人牵着的手,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哇,不是吧,你们俩德国骨科?”

“德国骨科”是最近流行的网络词,指兄妹**。

老板火速远离了时雨,一副“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表情。

时雨张大了嘴,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说,当初散播孟朗是她弟弟的还不是她自己。

“没没没,你听我解释……”

自作孽不可活呀。

误会解除后,老板和他们聊了会儿天,说是像他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像时雨和孟朗一样在外读书,将来很多也会留在外面,老城发展得慢,很难留住新鲜血液。这里现在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他指了指照片墙,说在自己的这家小店也留了些回忆,可将来老城会怎么样呢?

胖胖的脸上是真发愁的样子,时雨坐在旁边也跟着难过了起来,舍不得回忆变样,却也盼着家乡更好。多年前的小朋友大部分都走了,多年前的大人无一例外都老了。

孟朗打破了环绕在二人间的悲伤气氛:“可家乡永远都会是家乡。”

他们的家乡在之前的几千几百年,同样曾是别人的家乡,经历过战乱重建,养育过无数老板、时雨和孟朗这样的人。随着社会的发展,它也一定是在改变的,有些东西的迁移是阻止不了的。

但是心和回忆不会变,时雨记得以前过冬搬过的无数棵白菜,孟朗会记着和时雨一起看过的满墙红了又绿的爬山虎,老板和进入这家店的每一个人会记着那一面照片墙的回忆。

这座城市比我们想象的经历过更多的东西,我们能记得的只有其中一部分,那个对我们对它都很珍贵的一部分。

将来的东西自然会到来,到时候它又是一代人的回忆,可能和他们这一代的回忆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可正是因为这必然的特殊性,老城才会被人称为家乡,难以割舍的家乡。那份时光才会被所有经历过的人追忆,称为生命中的难得。

夜里,“兄妹”二人回到了家门口的月光下,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两个人又一次一起放学回家。

孟朗看上去有些紧张,他跟时雨说了他在合唱比赛上偷拍她的事,因为那些照片间接地造成了那个悲剧。

时雨听完后看起来不是很在意,反倒用手指钩住孟朗的下巴:“原来你在那个时候就觊觎姐姐的美色了呀?”

孟朗红着脸咳了咳:“咳,算是吧,所以我决定……”

时雨收起笑脸,看着他,好奇他做了什么决定。

“我决定把我的人生赔给你。”用下半辈子补偿你我不在的这四年。

时雨歪头,用半秒钟思考了一下四年和下半辈子哪个比较久:“听起来蛮划算的嘛。”

孟朗看着她弯成月牙的眼睛,帮她细心地拢了拢头发,承诺道:“随便你把我当弟弟也好当哥哥也好,你喜欢的角色怎么扮演怎么玩都好。不过,时小姐,我的个人建议是我最适合当男朋友。”

时雨一听到最后三个字,笑嘻嘻地走上前钩住孟朗的脖子:“好吧,我接受,就用你的下半辈子陪我好了。”

他们第一次亲吻是在三岁,孟朗越过草莓亲了时雨,被时雨打了一巴掌;第二次亲吻是在高二,停电后,时雨女流氓一样地亲了孟朗的脸颊;第三次也就是现在,时雨大着胆子笑嘻嘻地跳到他怀里。

其实四年也好,一辈子也罢,他们注定会在一起这件事,虽然没有人说,但无论是在上海的时雨或者是在瑞典的孟朗,他们心里都一直是这样想的。

正如这座城市对他们这么重要,这份回忆对他们这么重要,曾经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他们更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组成。

有彼此他们才会成为现在的自己,离开过一阵子,却又在离开之后处处影响着彼此,分离却像是不曾离去。

喜欢一个人真的是掩饰不住的,心和身体都不能。而时雨对自己向来都很诚实,不喜欢就拒绝,喜欢就靠近,失而复得就珍惜。

像是这次她占完便宜后中场休息,她笑眯眯地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和微微低下的脑袋,于是,踮起脚再次靠近:“你一辈子都是我的,这点觉悟你早该有了。”

四年也好,一辈子也罢,赔偿也好,陪伴也罢,他们的余生注定是会在一起的。

3.间谍

第二天,两人本来是准备一起走的。

谁承想还没到机场,时雨就接到了那个奇葩剧组的补戏通知,说是女二让编剧临时加了几场戏,时雨这个丫鬟不能不陪着。

片酬还有一半没发,而且时雨也不是那种能接受作品不完整的人,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忍一忍。

电话那边的副导演也知道女二的那副明星架子,看时雨犹豫,于是提出给她涨劳务费并且可以推荐她去下一部戏的试镜。

时雨心中暗喜,果断回复:“得嘞,您擎好吧。”

孟朗在一旁哭笑不得。

去北京的飞机两个小时后起飞,孟朗去送时雨的时候本以为按照她前几天的黏人程度,这次分别,她不得一步三回头舍不得自己。可现实是这丫头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很开心地推着行李箱跑去安检,就差跳段舞了。

孟朗单手拉住时雨的帽子,把她困住,可怜巴巴地问:“你都不会舍不得我吗?”

这次拍戏副导演没有通知具体回来的时间。

时雨转身在孟朗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口红印,才得以脱身。她想了想上涨的劳务费,诚实地摇头:“不会呀。”

孟朗不开心。

时雨上手捏了捏他的脸:“警惕一点哈,要知道我在你身边派了三个间谍!”

孟朗回上海把行李放到寝室之后,就被“间谍们”约见了。

约见地点是孟朗选的,一个当地很有名价格很贵的饭店。“间谍们”没化妆,据说为了蹭这顿饭前一天晚上都没有吃。咳,三个吃货“间谍”表示这和吃多贵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要孟朗有花钱的这份心。咳,但是和吃什么还是有关系的。

“间谍们”看到孟朗之后完全不像当初拍戏时那么礼貌拘谨,上前一口一个妹夫地叫着,明目张胆地在辈分上占人家便宜。

时雨的本意是让大家看着点孟朗,更重要的是孟朗几年没回国,有需要的话让这群大三老油条能帮着照顾一下,要是能作为娘家人威胁威胁孟朗就更好了。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咱们孟朗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和小姑娘说句话就浑身不自在、不懂表达感情、把对时雨的喜欢表现成嫌弃的人了。

几年的艰苦生活把这孩子的演技锻炼得直逼时雨,在那三个“大野狼”面前装成了温和有礼任人宰割的白兔,反倒让她们放松了警惕。

开始时,栾安率先进攻:“妹夫收到许舟的消息就回老家找时雨了?”很明显的暖场废话。

“是的。”

耿瑶继续助攻:“听说你们之前就认识?认识几年了?分开之后有没有女朋友?”这问题倒有点信息量。

“青梅竹马,她刚出生我就认识了,没有女朋友。”

许舟嫌弃前面两位一点也不够狠,于是放了大招:“我之前看你的车不错,带我们来的饭店也蛮贵,家境好像很好?你好像是学金融的,未来有什么规划打算吗?”

孟朗谦逊道:“车是姥爷买的,我打算过阵子退回去。我自己这几年在瑞典一边上学一边工作,靠所学专业赚了一笔钱,养活时雨没问题,请时雨娘家人吃饭当然也是请得起的。以后还是会在金融业工作,地点就看时雨将来主要在哪个城市发展再具体决定。”

“间谍们”很满意,一起矜持地说:“最后一个问题哈。”

孟朗也不畏惧:“你们说。”

三人得到允许,瞬间没了拷问的样子,拿起菜单:“可以放开了吃吗?”像是几天没吃饭的大野狼。

长期坚持吃清水煮蔬菜保持身材的D大学生们表示脸都被这几个吃货丢尽了。

吃人嘴短,从一开始就下定决心要给时雨把关的三人,不到十分钟就叛变站到了孟朗这边。

后来更是发展到把时雨的小秘密全都抖搂了出来,像是什么大一时第一次喝酒一瓶就醉了。在大街上逢人就说自己会飞,把路人认成孟朗还哭;像是大二时寝室集体相亲,和人家男生聊着聊着就把人家拐到了网吧打联盟,后来没成恋人倒是成了哥们;还有一次寝室楼五楼着火,大批人穿着睡衣就往下跑,时雨被叫醒之后第一个反应是直冲衣柜。大家以为生死关头她“偶像包袱”还那么重,还得换衣服,后来才知道她是去衣柜里拿孟朗送的樱桃头绳。

耿瑶的酒量和时雨一样不好,喝了一瓶脸就通红,喝两瓶就不怎么清醒了。她歪歪扭扭地走近孟朗揪住他的衣领,剩下两个以为她要打人,伸手要拦。谁知道她打了个酒嗝,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家时雨特别傻,特别特别傻。”

傻到念念不忘,傻到耿耿于怀。

千万千万不要辜负她呀。

孟朗很开心时雨能有这样的室友。

但这种想法也就持续了不到一分钟,一分钟后耿瑶就醉得更厉害了。

本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眯起眼睛,晃晃悠悠拿起酒瓶就要威胁人:“知道去年夏天学校门口一个男生被群殴的事是谁干的吗?”

孟朗拿起茶杯,意会:“你们寝室的?”

许舟放下筷子就过来拦着。

耿瑶点点头:“知道打的是谁吗?”话还没说完就被许舟捂住了嘴,挣扎两下,醉倒在桌面上。

孟朗笑眼看着剩下两位,问:“打的是谁?”

栾安尴尬地回答:“耿瑶的渣前男友。”

他淡定地喝了口茶,继续问:“时雨带的头?”

许舟和栾安看着孟朗,担心他因此把时雨“退货”,心虚地“嗯”了一声。

孟朗就知道是她,脑海里想象出她穿着短裤背心,带着大家去打群架,打到一半看到有人来又招呼大家逃跑的画面。

他还是不放心地给时雨发微信求证了一下。

对方估计在休息,回复得很快:“放心,捂着脸打的,绝对没留下证据。”

孟朗扬起嘴角,发了个摸头的表情:“做得好。”

4.平安夜

这一分别就是半个月。

时雨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平安夜。

B大留学生楼比别的寝室楼节日氛围浓一些,门口放了一棵很高的圣诞树。

圣诞树上的五色彩灯在黑暗的夜里一闪一闪的,时雨穿着白色羽绒服站在树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她这次回来没告诉孟朗,准备给他一个惊喜。

留学生楼是男女混住,时雨推着行李箱装作原来就住在这里的样子混进去。上电梯的时候,正巧碰到一男一女两个美国人,看到时雨很热情地邀请她加入他们的派对。时雨礼貌地拒绝了,按楼层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不知道孟朗的寝室号……

她只好再次看向美国友人,不好意思地笑:“请问,你们认识孟朗吗?”

惊喜有逐渐转变成惊吓的趋势。

两个美国人并不知道孟朗的中文名,挠挠脑袋疑惑道:“孟朗?”

时雨脑子里的他的第一个特征是:“就是最帅的那个。”

美国人一脸蒙,呃,时雨想着可能两国的审美标准不太一样:“那,最闷骚那个?”

两个美国友人更傻了,眯眼努力地学着时雨的音调:“sao?是什么意思?”

呃,时雨想着还是不要带坏他们了:“啊,他是中国人!”

留学生楼的中国人这可独一份了吧?!

只见外国友人终于恍然大悟,帮时雨按了电梯。

就在时雨好不容易才找到孟朗住的寝室,正准备敲门的时候,她想到另一个更加重要的问题:孟朗应该在寝室吧?他要是趁着圣诞节出去玩可就糟糕了……

时雨握着行李箱欲哭无泪,觉得自己可能是把脑子落在北京忘记带回来了。

好在门锁很快就有了响动,时雨把手比成老虎爪子想要吓唬孟朗,还没来得及欣赏他的表情,下一秒就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哎?他怎么反应这么快,没有一丝犹豫的?

依赖于看柯南时的强大脑洞,时雨把手比成枪,指向孟朗的脑袋:“说,你抱的是谁,要是和别的佳人有约我就打死你……”

孟朗穿着淡蓝色的毛衣,脑袋埋在时雨的颈窝里,笑嘻嘻的:“你的室友一个星期前就告诉我,你今天会回来给我一个‘惊喜’。”

孟朗头发很短,蹭得时雨直痒,她顾不上笑意,睁大眼睛:“这群家伙这么快就叛变了?不是说好帮忙看着你的吗?这么快就反间谍了?”

孟朗的桃花眼眨了眨,一手接过行李箱,一手拉着时雨的手走进卧室:“可能我方待遇比较优渥吧。”

给的待遇并不优渥的时雨握紧拳头,觉得是时候让那群家伙再次见识一下她的武力值了。

寝室是单间的,只有孟朗一个人住,听说楼层里有公用厨房,每周还有人来房间打扫。

对比别的学校的六人间八人间,啧啧,这待遇真是羡慕不来。

孟朗放下行李,把洗好的红苹果递给时雨。

时雨接过苹果,环顾四周。

房间还是孟朗一贯喜欢整洁干净的风格,床铺是灰蓝色的,铺得很平整,木制书架上全是她看不懂的金融书。桌子上放了一盆绿植,空气清新,更重要的是没有耿瑶她们叮嘱她看的女人生活过的痕迹。

很好。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门口挂着的槲寄生上,她咬了一口苹果,好奇地问:“这是你挂上去的吗?”他以前可不是喜欢过节的人,孟阿姨在他房间贴个窗花都可为难他了。

孟朗把时雨脱下的外套挂好,弯腰看着她,点点头。

一副求夸奖的样子。

时雨却一下子紧张起来,认真地看着孟朗:“那你今天除了我,不要放别人进寝室了,尤其不能和别人同时站在下面。”

西方习俗说两个人同时站在槲寄生下面可以偷走对方一个吻。

自家便宜可不能让别人占。

孟朗反倒走到槲寄生下,他已经长得很高,轻松地把它拿了下来,慢慢走近时雨,右手举着槲寄生放在两人头顶,求学的态度很是诚恳:“像这样吗?”

说完,他的左手揽住了时雨的腰,他微微倾身,吻了她。

他明明是故意的……

那是一个绵长的吻,比月光下的那一次熟练很多,时雨看着孟朗奸计得逞的脸,不甘示弱地微微踮脚,揽住了他的脖子,一副大干一场的架势。

嗯,苹果真甜。

5.圣诞结

迷迷糊糊间时雨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一次被队友卖了。

在槲寄生下接吻是时雨大一时的一个愿望。记得那年圣诞节的时候寝室四个人还都是单身狗,大家相约一起过圣诞,娱乐项目无非就是吃饭、看电影、唱歌,然后,咳,四个女生一起去宾馆开房。

咳咳,只是她们四个,纯睡觉的那种,然后第二天一早大家就是彼此“睡过”的人了。

看的电影是爱情片,寝室四个人不得不坐在两人一组的情侣座位上,看到男女主角的亲密镜头就假装害羞笑着用手捂眼睛,然后把手张开一条缝,从缝里接着看。

电影里的男主就是在槲寄生下吻了女主,满天飞雪,商店里响起了圣诞歌。四个小姑娘一齐说好浪漫,然后看着坐在情侣座上挽着自己手的竟然也是个女的,就都痛下决心明年脱单。

电影院外的玻璃墙上缀了满墙的小蓝灯,在幽暗的夜色下,像是坠落人间的星空。

许舟和栾安还在电影院里面的洗手间。外面很冷,时雨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空中落下点点雪花,耿瑶在耳边把圣诞歌唱了一遍又一遍,时雨等在外面看着“星空”许了个愿望。

耿瑶问:“嘻嘻,是不是在祈祷明年圣诞节能在槲寄生下接吻?”

时雨笑而不答。

两年后的圣诞节,时雨刚刚结束了一个在槲寄生下的吻,微微有点喘,脸红红地瞪着孟朗:“她们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啦?”这群重色轻友的家伙,一看就是被美色蒙蔽了。

孟朗放下槲寄生,手贴在时雨腰间,眼睛亮亮的,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不是她们,是我自己听到的。”

他在瑞典一个人生活的第二年,经历了一次入院,工作太累,回家的时候直接晕倒在马路上。他寄住的那户人家的阿姨人很好,劝他休息一阵,可第二天他还是照常出去打工。终于在一个月后除了学费之外,他还攒够了回国的机票钱。

经人打听时雨在上海D大念书,不知道在哪个教室上课,也不知道住在哪个寝室哪个楼层,他随身只带了一个装着护照、钱包的背包,在圣诞节那天飞到了上海。

瑞典南部较温暖,冬季仅一个月左右,他穿的衣服在上海不够保暖,只能走得很快,靠运动取暖。

从白天一直走到了夜晚,圣诞节的街道上都是成双结对的情侣,挂满小彩灯的圣诞树下有好多人争相拍照。

街上放着陈奕迅的《圣诞结》:“我住的城市从不下雪,记忆却堆满冷的感觉,思念的旺季霓虹扫过喧哗的街,把快乐赶得好远。Merry Merry Christmas, Longly Longly Christmas。想祝福不知该给谁,爱被我们打了死结。”

他走了一天,疲惫到就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D大附近的电影院旁边听到熟悉的笑声。

说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世界上那么多人,笑声有千万种,他独独能分辨出时雨的,也许是相处太多年,也许是出国后对她的一切都思念太久。

总之他听到声音的时候一下子就知道那是时雨,视线搜寻一圈,看到了电影院外的她。时雨瘦了很多,正和一个女生在玩闹,蓝色的灯光下,他爱的女孩笑得很好看。

天空开始飘雪。

6.十八

时雨很体贴地没有问孟朗为什么回来了却没出现,毕竟自己也是几年没有回家过年的人,谁也没资格嘲笑谁的胆怯。

那天晚上她壮着胆子把买的啤酒从行李箱里拿出来,两人并肩坐在**,把电脑放在床前桌上,打开电脑看电视直播。

小时候就是这样的,过节时孟妈妈总是准备一大堆吃的,然后两家人一起看电视节目,只不过那时候不让他们喝酒。

时雨从那时起就有点不服气,和孟朗说十八岁之后她一定要把现在不能做的都做了,像是明目张胆地去网吧啊,像是喝啤酒啊。

网上的那些电视剧太久没看都连不上,时雨找视频的时候,看到了去年的春晚,问孟朗:“去年春晚看了吗?”

孟朗摇头,他当时在瑞典。

时雨点开了视频,她也没看,上大学之后就很少看电视了,用手机追美剧韩剧比较多,小时候喜欢的综艺娱乐节目都没再看过了。

如今这么一看,第一感觉是还真有点过节的意思,第二感觉是节目果然很无聊,小品再没人比得过赵本山。

可时雨还是喝得很开心,她酒量不好,以前出去喝酒怕断片,从来没敢多喝过。但是今天身边是孟朗,她不用有顾忌,喝醉是什么感觉她早就想试一试了!

孟朗在旁边喝了一瓶,大部分时间啃苹果。

说实话,时雨喝多后毛病挺多的,脸会特别红,会看着他一直嘻嘻嘻地笑,会变得很黏人,会拉着孟朗的胳膊不松手,还会变成好奇宝宝有很多问题。

她站起来,踮脚笑嘻嘻地看着孟朗,指着窗外的月亮问他:“月亮为什么会发光呀?”尾音还有点飘。

孟朗耐心地把时雨扶正不让她摔倒:“月亮不会发光,月光是太阳光的反射。”

时雨不放弃作乱,像小孩子一样摇着他的胳膊,问他:“这样呀。孟朗,瑞典好玩吗?”

他任她摇,实话实说:“我很忙一直在打工没玩过。”

“那瑞典姑娘漂亮吗?有时雨漂亮吗?”

孟朗眉眼舒展,像哄孩子一样把时雨抱起来放在**,语气也变得很轻很温柔:“没有,我们时雨最漂亮了。”

很好,时雨躺在**,把头埋在棉被里,很满意。

上海的圣诞节不像老家经常下雪,今天窗外却飘起了点点雪花。

孟朗坐在**,时雨安静地喝下最后一口啤酒,把头埋在孟朗怀里。

时雨看着窗外的雪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她好像一瞬间变得清醒:“孟朗你说,人生为什么不能一直晴朗下去呢?”

孟朗知道她这个问题涉及这些年的经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嘻嘻嘻,答不出来了吧。”时雨又笑嘻嘻的,“我以前总问自己这个问题,原本清晰的人生路径和目标一下子变得模糊起来,那段时间真的好痛苦呀。可是后来我发现演戏好像也很有趣,家庭的重担不放弃也总能解决,认识了善良可爱的室友们,最后你也回到了我身边……”

“然后我就告诉自己老天爷已经对你很好了,不能太贪心了,总是晴朗会旱死的,有时阴云有时晴朗,小树苗才能茁壮成长呀。况且,如果没有那些经历,我可能也演不好戏。”

她看着孟朗,挣扎着坐起来:“我不是说不讨厌人生中的阴云了哦,只是想着你会回到我身边,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她再次环绕孟朗的脖子,闭眼,占有性地亲了上去:“时雨很大度的,所以决定原谅它们。”

第二天,阳光照在了孟朗的枕头上。

时雨睡醒后,挣扎着起身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被子,自己怎么睡着了?!

再看看身边睡在床外侧的已经清醒了的孟朗,对方枕着胳膊看着她,弯了弯眼睛。

时雨裹紧被子,吞了吞口水:“我有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同床共枕也就算了,关键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好不容易占的便宜她竟然忘了?

“有,”孟朗下床站起来,看着时雨,“你抱着我一直嚷嚷着要做十八岁之后才能做的事。”

什么?她竟然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大哥,这么十八禁的内容你要不要说得这么轻松?

孟朗伸了个懒腰,继续道:“然后你就拉着我嚷嚷着要去网吧包宿,让网管好好看看你的身份证。”

……这么个十八岁以后做的事啊。

时雨心虚中带着失望:“你拦住我了吧?”

“你还没走到门口就吐了,吐完直接睡着了。”

时雨鼓励自己,还行,没吐在孟朗身上情况还不至于太糟糕。

“但是你一直在说梦话。”

扎心了,时雨有点想哭,感觉自己已经形象全无:“说什么了?”

孟朗一边笑话时雨,一边好心情地弄乱她的头发:“你说了很多,不是很清晰,我只听懂了一句话。”

鸡窝头时雨只求自己没做梦讲黄段子:“是什么?”

孟朗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心情很好地抱着害羞到想要再次钻进被窝的时雨,给了她一个早安吻:“你说,你现在不觉得害怕了。”

时雨恍然大悟。

在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之后,外表坚强的时雨,内心其实一直在瑟瑟发抖,但是在昨晚,那个一直抱着她的孟朗成了她的良药。她做了几年来最踏实的一个梦,没有熊熊大火,也没有离别哀歌。

生死之间都是意外。

可如果你在,我就不害怕意外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