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风筝

1.运气

运气这个东西很玄,好的时候一连串好,好像怎么都是好;坏的时候就一直糟,迟迟不见尽头。

时雨这前十五年人生其实算是很顺遂的,爸爸疼姥姥爱,周围的人对她都好,小区里称王称霸,学校里撒野,心情不好还能欺负骂人都不会的孟朗,喜欢喝可乐“再来一瓶”就能连续中一个月。

所以她想象不到坏运气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后来的后来,她发现其实不是自己运气好,而是那些爱着她一直保护她的人没有让霉运靠近她。

高一下学期,时雨就要开始准备高二时和师哥带领的团队去外国中学交流。

时雨因为这件事兴奋了很久,孟妈妈听到时雨要去一个月不知怎么突然舍不得时雨,一起吃晚饭时还拉着她,一定要她今晚在孟家住。

住在一起吗?孟朗夹菜的筷子停了一下,耳朵侧向自家妈妈。

孟爸爸被饭噎住:“孩子他妈,时雨要下学期才走,而且你知道咱家和时雨家也就隔着一道门吗?”

孟妈妈放下碗筷不太开心:“门里门外能一样吗?我今天要和时雨一起睡,你去对面找老时,两个大老爷们整天凑一起嘀嘀咕咕的,我今天就让你们凑个够!”

时雨吃着番茄炒蛋吃得很开心,脑海里想象了一下两个爸爸一起睡又或者孟爸爸抱着时雨房里孟妈妈送的超级大熊睡,啧啧,怎么想都觉得很有意思。

时雨吃完饭,听话地回家拿东西,准备今晚去孟妈妈那儿侍寝,刚一进门就看见爸爸一边打电话一边生气地摔东西,瓷杯碎了一地,茶叶末粘在了地板上。

爸爸的脸色比杯子里的茶叶末还不好看。她悄悄走近要偷听,孟爸爸就前后脚进了门,看了时雨一眼,提醒时爸爸:“老时!”

声音很大,时爸爸顺着孟爸爸的目光看到时雨,一下子反应过来放下了电话:“时雨什么时候进来的?”

时雨像什么也没发现那样回屋拿东西:“刚进来。”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时雨在家里洗完澡换了睡衣再过去的,头发没吹还有些湿,看起来黑黑的微微打着卷。

孟朗看到时雨穿着的白色小熊睡衣时停了一下,脸色微红。

时雨神秘兮兮地拉住他:“走,去你卧室。”

进门之后,时雨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就见孟朗低着头从洗手间拿了条干毛巾丢给她。时雨坐在**不明所以,擦头发的时候,看到小熊睡衣上被头发上的水沾湿的地方有些透明。

“咳咳……”时雨红着脸开始了话题,“我来找你是有正经事的,那啥,你知不知道我爸最近怎么了?”

孟朗坐到她旁边:“时叔叔?”

“对呀,我刚刚回去看到他气到摔杯子,想偷听却被孟叔叔一下发现了。”

孟朗比时雨敏感一点:“好像从去年开始你爸的状态就不太好。”

“啊?”她一点也没注意到。

孟朗脱鞋坐在**,目光淡淡地看着时雨:“而且你爸和我爸在一起做生意已经很多年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时雨迟钝地点点头,看着地面。

孟朗笑着伸手摸了摸她半干的头发:“别想了,你的脑容量不太适合思考太复杂的问题。”更何况有些事情以他们现在的能力知道也没有用。孟朗和大人们想的一样,都希望时雨简单的世界能永远简单。

时雨瞪了孟朗一眼,把他的拖鞋偷出了卧室。

门外,月光透过客厅的落地窗洒在时雨的拖鞋上,她抬起头,墨色夜空上挂着一轮残月。

那晚睡觉前,孟妈妈先是像对待小孩子一样给时雨讲了睡前故事,后来看她笑嘻嘻地迟迟不睡,最后和时雨像小姐妹一样聊起了天。

从孟妈妈的话语里,时雨能感觉到她从小家庭环境就很好,也能感觉到她的爸爸如阴影般对她的管束和压力。

孟妈妈跟她讲自己童年的趣事,讲长大后被强烈反对的爱恋,最后讲起自己毅然决然离开父亲后的婚后生活。

暗黄色的灯光下,时雨仿佛能透过她的话语看到那个年代,也能感觉到孟妈妈越说到后来越低落的心情。

最后的最后,灯被关上。

孟妈妈背对着时雨,啜泣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是小时候对这些变化毫无察觉,还是长大后问题才接二连三显现。时雨不知道孟妈妈哭泣的原因,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就像孟朗说过的,虽然时雨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却也还是没有身份证的十六岁。

不够厉害,不够聪明,能做的只有装作已经睡着,迷迷糊糊地转身抱住颤抖的孟妈妈。

夜色真黑呀,耳边呜咽着的是积蓄已久的雷雨声。

2.分科

陆东延说他要出国的时候,时雨正在抓紧一切下课时间用手机玩《贪吃蛇》。

自从知道去合唱队其实不用多好的成绩,时雨就懈怠了。时爸爸看不下去闺女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家长会上听说班里其他家长都把孩子彩屏能上网的手机,换成了抗摔又省电的黑色诺基亚,就也跟风给时雨换了。

时雨早上做课间操听到第一节的名字叫:时代在召唤。

不,现实是时代在倒退。

黑色诺基亚有半个手掌大小,只能用来通话、发短信和玩《贪吃蛇》,时雨欲哭无泪的时候,陆东延嘚瑟地说自己要出国走向美利坚的摩登大厦了。

时雨当时握着手机精神高度紧绷,被这么一吓,一下子吃到自己的蛇尾巴,游戏结束。

她咬牙切齿地想把手上的小黑丢到陆东延脸上,想了想换副眼镜挺贵的,就念在他是一个快离开的人,又放下手机,问:“真要走呀?”

“不然呢,我这个成绩留国内一定考不上好大学,不如先出国学一年语言。用我爸的话讲哪怕考所不那么好的美国大学,有个出国留学的名声也是好听的。”谁会不选择更好的路呢?

陆东延觉得时雨的智商和蛇尾巴一起被吃掉了,他摆摆手,马上又变得兴奋:“不过,我在乎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陆东延的手指动了几下。

时雨努力理解着他这个动作的深意:“你要去美国治疗帕金森?”这么深藏不露?

陆东延镜片下的眼睛翻了翻:“才不是!是电竞!”

时雨听不懂。

“篮球、足球、短跑是竞技,电子竞技将来也会很流行的。”看着时雨迷茫的样子,陆东延放弃解释,“算了,你这种去网吧也只能玩《暴力摩托》的人一定不懂!”

谁说的!她明明还会玩别的单机游戏……

其实,时雨上高中以前不是这样的,总是跟着沈慕不学好去网吧,可自从中考结束和孟朗打赌,在家被他用网游狠狠虐过之后,就再也没玩过要联网的游戏了。

时雨微笑着把诺基亚手机砸到陆东延身上,手机电池都被摔了出来,在教室打了几个滚之后,安上电池,照常开了机。

总觉得诺基亚手机比起当手机更适合当防身武器。

她满意地捡起来,点点头:“也对啦,咱们小时候不是只有BB机和大哥大,那时候谁能想到现在的电话能打电话、发短信还能上网。大概就是科技更发达的地方,就可以看到更多的可能吧。”

鼓励之后,她说出了更重要的目的:“陆东延,出了国遇到美国有什么资本主义恶疾请一定要寄回国,让姐姐帮你受苦。”

做白日梦当然是容易的,但面对有些事需要绝对的清醒,像是眼前的分科。

这对全班同学来说,绝对是影响将来,需要好好思考的大事,当然全班同学里不包括陆东延。

这人仗着自己要去美利坚,彻底告别中国的数理化政史地,除了睡觉唯一的兴趣就是给别人添堵。醒着的时候就去问其他同学,你要选文科理科呀?别人正纠结着,这厮就立马阳光灿烂地说他不纠结,他啥都不学。

十分欠揍,十分讨打。

好在,时雨倒是不需要纠结这个问题。

当你文科可以上九十分,理科只能答九分的时候,你也不会纠结这个问题。更何况这是人生中唯一一次离开物理、化学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不珍惜?

陆东延问到孟朗:“那你呢?一定报理科了吧?”

孟朗正在做题,轻轻点头。

“啧啧,你和时雨怎么这么没意思。”陆东延在他们这里找不到乐趣,开始挑拨,“两人分开了就一点也不伤感吗?”

孟朗这才抬起脑袋,偷偷观察时雨,见她还是一副贼开心的样子,脸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无所谓。

意料之中的答案,孟朗还是忍不住失望。

陆东延看着时雨桌上的乐谱,补刀:“也是,时雨只会舍不得音乐老师!”

这话一出,孟朗用力过度,笔尖断了。

时雨没注意到孟朗这边,敲了敲陆东延的脑袋,继续看乐谱。分科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和孟朗还在一个学校,还住在对面,这可比美国近多了呀。

当时的她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3.运动会

文理分科之前还有一场运动会,这对即将分班的大家来说是最后一场集体活动了。

就连陆东延这样的懒鬼都积极地认领了后勤工作,更别提从小到大都在运动会上大显身手的时雨了,可偏偏就在这时出了岔子。

她入选合唱队之后,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得到师哥亲人般的待遇,师哥除了在专业方面的教导之外,把她这个师妹“欺压”得非常彻底,帮着印乐谱搬乐器,帮着团结队员,帮着助教……时雨在长期的“高压”工作之下,本想在师哥面前假装摔断了胳膊躲避劳动,没想到力气使大了,真的不小心扭到了脚。

于是在距离运动会还有三天的时候,以运动会主力军的身份负了伤。

陆东延自然是鄙视她的,下课后拿着余下好几个空的运动会报名表,来到孟朗和时雨的前桌,盯着时雨。

时雨被看得心虚:“好啦好啦,是我不对,不能为班级做贡献了。我和你一起加入后勤,在部队后方给将士们端茶送水、加油助威可还行?”

陆东延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你是故意的呢?你是不是知道音乐老师要参加好几个项目,所以才假装加入后勤方便看比赛?”

关于这件事时雨表示自己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朗脸上的神色立马不对劲了,他拿过名单,赌气地报了好几个项目。

“嘶——”

时雨坐在旁边看着孟朗填名字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他从小身体不好,又讨厌运动,从小到大从来没在运动会上报过名。初中在运动会上对集体唯一的贡献是被时雨求着帮忙代笔写了很多加油稿件,虽然说稿件能给班级加分,可还是加的时雨他们班的分。

这次是哪根筋不对劲了?

后勤部长陆东延则不管哪里不对劲,开心地故意在行动不便的时雨面前蹦了两下,喜滋滋地转身继续去女生里找可以代替时雨的人了。

“你没事吧?”

孟朗抿嘴没说话,他好得很,只是不想最佳啦啦队员时雨只给李老师加油……

三天后运动会照常举行,夏季多雨,清晨开幕式的时候就下了一场急雨,大家顶着书包坐在观众席上比学习的时候更有意志力,一直到一个小时过后,拨云见日,阳光温暖宜人。

陆东延真的没浪费时雨这个劳动力,她不能动,就在终点给她搬张小板凳,让她负责给跑完的运动员递水。

时雨坐在凳子上,伸着扭伤的脚,看着旁边的一大箱水和那群拼了命跑过来的运动员,忽然发现这真是观看比赛的最佳地点。等运动员到终点的时候,把凳子和纸巾都让给他们,时雨瞟到右手边,师哥所在的教师组也在准备短跑比赛了。

其实不用想时雨都能知道师哥肯定会赢,毕竟他以前训练时雨搬乐器的时候,就一直强调体能对发声和长期演唱的重要性。

果然,师哥拿了第二名,不是最好却也不差。

时雨自豪地笑了一下,这一笑,落到观众席的孟朗眼里就不只有自豪的情绪了。

这导致他后来跑长跑的时候都是气势汹汹的,旁边跑道的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吓得躲远了那么一点。

时雨坐在板凳上嗑着瓜子看热闹,开始时也没料想孟朗能赢得什么成绩,直到第二圈的时候他反超了一半的人,第三圈的时候和第二名角逐,少年皮肤白皙,奔跑时能看到平时注意不到的肌肉,炽热的阳光下,夺目且耀眼。

跑第四圈的时候,他和一个人你前我后角逐第一名。

不知是哪儿来的力量才能让他在唯一一次运动会比赛上上演这样出人意料的剧情。

时雨站起身,心也跟着一起揪了起来。

“孟朗!加油啊——”

冲向终点的孟朗呼吸急促,心跳剧烈,只看到眼前她大大的笑脸和头顶灿烂的阳光。

喜欢你的时候连天气都变得晴朗了呀。

4.夏夜

运动会之后不久,就进行了高二的文理分科。

分班后,有还算好的时候,像是现在时雨拖着伤脚挤出时间去孟朗的班级。

孟朗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时雨看看黑板,看看地板,就是不看孟朗,随口编瞎话:“上完厕所顺便回来看看喽。”

孟朗揭穿:“时雨,文科班在楼下。”不是一个楼层,也不是很顺便。

时雨抬起下巴:“楼下厕所停水了不行吗?”

楼下没水,楼上更不可能有好吧……

孟朗心里喜悦,看着她为了增加可信度而鼓起的脸颊,笑弯了眼睛,没有再揭穿。

可偶尔相处也会遇到波折,像是最近时雨经常去给师哥帮忙,还恰巧被孟朗看到。

自从时雨知道自己可能有点“龌龊”的小心思之后,就明目张胆地接近孟朗问他数学题,跟他上下学,晚自习之前跟着他回家蹭饭,情急之下拿出了乐谱问他。

“时雨,我学的是理科,问我还不如问你‘师哥’。”孟朗这个闷葫芦表达抗议的方式很间接,“毕竟你们才比较有共同话题。”醋味明显早已从餐厅飘到客厅,时雨还浑然不觉。

“没事儿,”时雨眨着真诚的大眼睛,鼓励他,“我相信你。”

与时雨的热情相反,孟朗一想到音乐老师,态度就变得有点冷淡。

时雨对此摸不着头脑,还作死地拉着他的胳膊,分享以为他听了会开心的事来转移话题:“我最近都在忙合唱队的事,下周就要和师哥他们一起去交流了,先是去北京,待几天还会出国。”

孟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时雨最爱的排骨,故意绕过她的碗,最后放到自己嘴里,看着时雨渴望的眼神,说:“很好呀,恭喜你。”

时雨端着碗,盯着飞走的排骨,委屈巴巴地说出了重点:“我就得有一个月见不到你了。”

一个月呀,那应该是他们上小学之后,分开最长的一段时间了。上小学初中时想着快点分开吧,时雨却总是在他旁边,烦人得不行,可现在即使有心理准备,听到这样的消息,嘴里的排骨还是一下子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晚自习要上到九点半,时雨和孟朗分开后回到教室趴在课桌上,刚上课就开始不耐烦。

夏夜繁星满天,时雨坐在打开的窗户旁,微风吹开白纱帘,把虫鸣声送到耳边。时雨想起还坐在孟朗旁边午睡的时候。

她记得午后窗外总是有着湛蓝的天空和棉团一样的云朵,教室里安静得只能听到风声,白色窗帘被风一下下吹起像是滚滚而来的白色海浪,阳光照在孟朗干净的脸上,时雨偷偷睁开眼睛,很幸运地被卷进这片温柔的“海浪”里。

反观现在,美人不在,眼前是堆了一大摞的书本,时雨翻了翻,没有某人监督,课本大部分都没有背。

忽然不那么想去国外了,想翘课,想吃冰激凌,想看好笑的综艺,想骑车去河边吹风,想做以上这些事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时霸王出去一个月,理科班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姑娘趁她不在扰乱后宫。

夏夜闷热,人心也浮动,此刻老师在讲台上看书,讲台下的同学专心学习的也少。文科班大多是女生,同桌之间有一起看杂志小说的、听歌的,甚至还有小情侣跟人换了座位坐在最后排,互相写小字条的。

时雨觉得头顶的白炽灯怎么看怎么晃眼。

还没等她祈祷什么,下一秒,灯就在万众期待下灭了。

教室一下子暗下来,校园外的街灯也灭了。老师出去看情况,同学们安静不过半分钟,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讲鬼故事的声音,大家都紧张起来。

直到五分钟之后老师回来,拿起书:“停电了,同学们今天晚自习就到这儿,放学。”

“万岁!”

同学们借着月光把课本塞进书包,火速冲出教室,谁还管鬼故事是什么结局。

走廊里很黑,同学们摸着墙壁和楼梯扶手往楼下走,有手机的同学借着屏幕的光还是很难看清地面。总是传来谁踩到谁,踢到谁的声音。

孟朗想着时雨要离开一个月的事收拾得有些慢,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时雨会在下一秒出现在教室,直到走下楼梯,摸着扶手走了三层都没有看到她。

说实话,他最近醋意有些大,之前他说过会等她长大,现在他有点等不及了。他想着时雨应该先走了吧,这么黑就算她没走,也找不到她的。

终于拐到了最后一层,拐角处是最黑的地方,接连几个人在那里摔倒。

果然,孟朗走到那里也是忽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身边的女生摔了一跤,孟朗身体前倾眼看着要被连带着摔下去的时候,猛地被另一个女孩子扯住拉到了相反的方向。

然后下一秒,不由自主地撞在了一个柔软温热的物体上,像是……嘴巴?!

5.夜色温柔

就在孟朗还不明所以的时候,灯光骤然亮起来。

那个从刚刚起一直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小姑娘,此刻笑嘻嘻地站在他前面。孟朗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为自己刚刚的失误道歉,直到秃顶的教导主任追了出来大喊:“来电啦,同学们快回来上课!”

可同学们哪里是那么听话的?好不容易多出来的休息时间哪能轻易放过,于是几个为首的男生嚷着“冲啊”,带领大家跑出教学楼,运动会都没见他们跑这么快过。

孟朗正在思考怎么让时雨消气,还是时雨反应快,没有松开孟朗的手,推开教学楼的玻璃门:“快走呀,再不走教导主任追过来了!”

室外夜风微凉,吹到人身上有种舒爽的感觉。

教学楼通向校门口之间那一排暗橘色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时雨拉着孟朗往前跑,从教学楼门口,一路穿过小花园和小树林,忽然有种大逃亡的快感。

教导主任体力不够,此时脑袋上精心呵护的几根头发已经凌乱,他捂着胖胖的肚子,摆手喘息:“算啦算啦,放学吧!”

时雨看着教导主任的样子,笑着对孟朗眨了眨眼睛:“我们走吧。”

孟朗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犹豫着没有说话。

比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更响亮的是,跑步时的喘息声和咚咚咚的心跳声。

他们去校门口的小卖店买了两个冰激凌,并在老板开着的小电视上看了一会儿搞笑综艺,然后骑着自行车,越过月色下背着书包行走的同学,一路向前。

城市另一边有一条小河,河边的小路上铺了一层木板,木板和河水之间用一条条铁链隔离开。橘色街灯照着小河,风一吹,河面上出现橘色的粼粼波光,看起来好看又温柔。

河的那头是望不尽的万家灯火和五光十色的霓虹。

时雨扶着铁链看着这样的景色,瞬间觉得自己体能满格,晚自习的疲惫都不见了。她笑着躺倒在木板上,看向夜空中的点点星辰。

孟朗摸了摸时雨亲过的脸颊,想起那个意味不明的吻,顾不上地板干不干净,在时雨身边坐了下来,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眼看三岁时偷亲时雨后被揍的悲剧又要重演,他选择起身为这次的失误道歉。时雨躺在地上,忽然觉得他局促不安的样子有点可爱。

于是她把还没站起的孟朗再次拽回到木板上,然后身体倾斜吻了他另一边脸颊。

晚风吹过河面,他的心湖上**起一层层涟漪。

星光下,孟朗的脸色一下子变成绛红,他看着时雨,此刻的她笑弯了眼睛,发丝滑过脸颊,眼里亮晶晶的。

完全是一副女流氓轻薄人后的样子。

可孟朗对此毫无办法,他好像非常喜欢眼前这个女流氓,不然怎么会觉得夜色温柔,不及她。

6.蝉时雨

很快就到了合唱队出国交流的时候。

时雨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时爸爸给她拿着大包小包把她送到了机场。到机场后,爸爸带着她取票,坐在长椅上说了很多叮嘱的话,温热的手一直握着她,让人感觉踏实又有力量。

渐渐地,爸爸的眼睛就有些泛红,时雨这才觉得有些慌了。

时爸爸也不想在闺女面前这样丢人,擦擦眼泪点点头,塞给时雨一个包裹,拍拍她的手说:“给你买的零食,到外国再打开。”

登机的时候,时雨顺着人流走,检完票回身看了一眼父亲。

他的背有点驼了,头发也没有年轻时那样乌黑浓密,穿衣审美一直停留在他年轻的那个年代,看到时雨看他,就很用力地大幅度摆手。

他真高兴时雨能去交流,高兴她能选择音乐这条路。远处飞机起飞,他想起时雨喜欢的那首《风筝》的歌词:“天上的风筝哪儿去了,一眨眼不见了,我不要将你多绑住一秒,我也知道天空多美妙,请你替我瞧一瞧……看你穿越云端飞得更高……把梦想找到要过得更好……”

以前为了她的安全,时爸爸认真操纵着牵着时雨的风筝线;如今时雨越飞越高,虽然舍不得,但他知道风筝线终有一天要放手。

在北京要待四天,每天都要去一所学校交流表演。

下飞机后,时雨先是给爸爸打了电话报平安,然后上了学校租的大巴车,放下行李后做的第一件事在QQ上联系孟朗。

开始的几天孟朗回复得很积极,说这说那有的没的,两人一聊能聊到半夜。手机的光打在脸上,怕打扰同住的人休息,时雨捂着被子发短信。

翻身的时候,从领口掉下一条项链。

夏夜里,小区树林间到处都是蝉鸣声,孟朗把时雨叫到这里。

时雨在树下打开孟朗递过来的礼物盒子,问:“为什么送我这个?”学校是不允许戴首饰的。

孟朗从把她叫下来之后就一直神神秘秘,欲言又止:“秘密,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

“那还有一个月呢。”时雨隐约能知道是什么秘密,对她这个急性子来说,一个月是太长久的一段时间了

孟朗笑着摸了摸时雨的头:“放心,夏天很短的。”

大骗子。分开的这段时间,时雨每天都觉得夏天漫长得不得了,尤其是他们刚开始还常常联络,忽然有一天给孟朗发消息他就不回复了。

是学习太忙,还是没收到消息?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时雨觉得有些不安,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在北京的最后一天。时雨所在的合唱队在最后一所学校的演出大获成功,灯光打在每一张年轻稚嫩的脸上,他们微笑着接受着荣耀与掌声。

已经晚上八点,大家下台后一起回到休息室,笑嘻嘻地围成一圈聊起刚刚的表现。

时雨从外套口袋翻找出一根头绳,这是在她说项链不实用后的那天晚上,孟朗连夜给她用羊毛毡戳的。

绿色的叶子戳得有点大,红色樱桃也没戳实,因为没有经验,孟朗戳羊毛毡的时候好几次扎到自己,不得不贴了创可贴。

时雨收到后,宝贝了一个星期,这次准备卸妆后戴上。

忽然李老师大力推开休息室的门,发出巨大声响,他目光搜寻着时雨,神色中带着关切和紧张。

他说:“时雨,你爸出事了。”

话音刚落,樱桃头绳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