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在时光深处等你

多么幸运,青梅与竹马尚未老去,且彼此都已成为更好的自己。

九月十五日,《银城》签售会正在进行。

万达图书大厦七层,读者队伍早已排成了长龙,粗略算起来,至少也有上千人,就这还是在活动举办方刻意限流的情况下,很多读者没能进入场地内,否则还不知要拥挤混乱到什么程度。

这是“风景”CP首度合体,又是景潇第一次高调在粉丝面前露出真容,男俊女美,互动发糖,可以想见现场气氛有多热烈。

景潇喜欢等风筱绮签了名之后,再在她的名字下面认认真真签好自己的名字,最后还要画个小爱心,这一举动使得CP粉们兴奋不已,但却让双方“唯粉”不太高兴。

听得有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景神,你真帅,和我想象中一模一样!”

景潇客气地微笑:“谢谢你。”

“景神,能不能帮我写一句‘祝小四娘天天开心’?”

“好,等绮色签完,我就帮你写。”

那女孩子瞬间变了脸色,充满敌意地看了风筱绮一眼,语气不悦:“我不要她签,我是你的粉丝,只要你签!”

风筱绮略一蹙眉,这一细节自然没有逃过景潇的眼睛,于是他的笑容便也淡了不少。

“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他不温不火地回答,“今天是绮色的新书签售会,我不能喧宾夺主,所以我只接受和她一起签名,不会单独签。”

此言一出,顿时就有他的粉丝出声抗议:“那不公平啊,我们原本都是冲着景神你来的,要不是为了你的插画,谁会买这个女人的书啊?”

然后风筱绮的粉丝们也怒了,反唇相讥:“快别搞笑了!我们可都是为了阿绮才来的,我们还觉得书里的插画特多余呢!”

“你们说谁多余呢?”

“哟,挺有自知之明啊?有本事别对号入座啊!”

眼看着双方剑拔弩张,分分钟就要互相掐起来,风筱绮放下手中钢笔,侧头朝景潇投去一瞥:“你家粉丝先挑衅,你去维持秩序。”

景潇语重心长地跟她讲道理:“我的粉丝普遍年龄较小,爱冲动,你的粉丝白领丽人居多,她们更容易冷静下来,你劝劝。”

“你看这架势,能劝得住吗?”

“其实还是有一部分人看上去心情挺好的。”

“对,因为那些是咱俩的CP粉,网上的同人文同人图看过吧?都是她们的杰作。”

景潇愉悦地点头:“当然看过,有些写得不错的,我就当作睡前读物了。”

风筱绮面无表情:“麻烦你不要笑得太开心,那边镜头在拍了。”

“好的,我尽量克制一下。”

正当两人商量着要不要叫保安来控场的时候,忽见有个年轻男人拨开混乱的队伍挤上前来,而后一时没站稳就扑倒在了桌边。

风筱绮本能地想要扶他一把,谁知却被他用力攥住了手:“阿绮,我非常喜欢你的书!你的每一本书我都有收藏,你的签名照我都做成了书签,能近距离接触到你……我实在是太幸福了!”

虽说风筱绮的宅男粉丝很多,但这么直白大胆不避讳的还真少见,她有点反感,不过并未表露出来,只微笑着想把手抽回:“谢谢你的支持,请把书递给我,你希望我给你写点什么呢?”

那男人仍未放手,只目光炯炯地盯着她看:“就写‘一生挚爱’!好不好?”

“恕我直言,这不太合适……”

“那就写‘给你我的爱情’。”

风筱绮沉下脸:“先生,被您喜欢我感到很荣幸,但请原谅我不能写这种有歧义的祝福语,请您放手,后面还有读者在排队。”

那男人依然和她僵持着,眼神里有种难以形容的固执感,或者说是,偏执感。

直到旁观的景潇终于按捺不住怒火,不由分说把他的手掰开了,还差点把他推一趔趄:“这是签售会,不是联谊会,请自重。”

那男人后退几步站稳,望向景潇的眼神极其阴沉,满含敌意。

后面那些乱哄哄的粉丝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们暂停吵架,开始对他指指点点,催促他签完就快点离开,别耽误时间。

他抱着自己带来的那本《银城》,慢吞吞地举步欲走,岂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离场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身,恶狠狠地推开某位上前找风筱绮签名的姑娘,动作敏捷地跃过桌面,将风筱绮连人带椅子一齐扑倒在地。

任凭聪明如风筱绮,也万万没想到他会瞬间发疯,她甚至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向后仰倒,后脑磕中地面,一阵眩晕。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隐约只听见粉丝们的尖叫声、景潇的怒喝声,以及面前那个男疯子絮絮叨叨地在讲:“阿绮我好喜欢你,真的好喜欢你,你不要和那个什么逢景组CP,你做我女朋友吧,好不好,好不好……”

他死死按住她的双手,低头作势要吻她,所幸并没有成功,因为景潇及时把他扯开了。

景潇揪着领子将其甩向一边,神情怒不可遏:“保安呢?这里有人蓄意闹事!赶紧带走!”

风筱绮只觉脑海中嗡嗡作响,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那一刻下意识伸出手去,仿佛在寻找某种久违的安全感。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紧紧握住,随即整个人都跌入了无比熟悉而温暖的怀抱。

景潇完全忽略了身后还有多少粉丝在看,他搂着她,不停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安慰:“绮绮,吓着了吧?没事儿,别害怕。”

她拽着他的衣袖,平复半晌情绪,这才叹息着抬起头来:“嗯,还好,可这么一来,你准备怎么跟粉丝们解释……景潇!”

谁也没料到,方才瘫坐在地上的男疯子,竟然再度爬起身来,且从怀里摸出了一柄锋利的折叠刀。

男疯子咬牙切齿冲上前去,将折叠刀狠狠扎进了景潇的后腰。

一切都发生得猝不及防,以致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风筱绮身上的景潇就这样因一时疏忽而中了招。鲜血一瞬涌出,剧痛袭来,他疼得冷汗淋漓,意识却异常清醒,而心底那股被尘封太久的、专属少年时代的狠劲,就在刹那间被激发了。

眼见男疯子不依不饶还想再扎下第二刀,他单手护着风筱绮迅速转身,毫不犹豫地一脚将对方踹出了数米远,随后抄起旁边的木质椅子,抡圆了砸在对方头上,当场就把男疯子砸得昏厥了。

大厦保安很快赶到控制了现场,拖走疯子,疏散粉丝,并叫了救护车。

“景先生,你怎么样?”

景潇手一松扔掉椅子,他站在原地晃了两晃,终是向前栽倒在风筱绮怀里。

在风筱绮二十四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如此慌乱绝望的时刻,她几乎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只知一遍又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景潇,你振作点啊景潇……景潇你看着我好不好?”

听到她的声音,景潇勉强睁开眼睛,苍白的脸上隐约浮现出一抹笑意:“别怕,还没死呢。”

这句话,顿时就把风筱绮的眼泪逼出来了:“有你在的地方,我从没怕过。”

“那你……”

“放心,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会离开你。”

景潇安静地点点头,复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风筱绮始终紧抱着他,仿佛松开手就会失去他一样,直到救护人员到来。

至此方知,无论再过多少年,他也永远是她的弱点。

她可以对任何人撒谎,却唯独骗不了自己。

当天的签售会,原本是简乐乐陪风筱绮一起去的,彼时她暂时离场去接了个男友的电话,谁知一聊就是半小时,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发现现场已经出了大乱子,着实被吓了个半死。

她听了风筱绮的话,没有跟随去医院,可到家后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致电风筱绮,痛心疾首地认了个错。

“主编,我下次再也不利用工作时间谈恋爱了……因为我的疏忽,险些令你受到伤害,还连累了逢景大神身处险境,我简直罪无可恕……”

风筱绮站在医院走廊里,靠着墙壁轻声回答:“这不是你的错,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想的,就算你当时在场,也未必能阻止一个疯子,所以别自责,好好休息。”

“那……主编,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叫我,我立刻就赶到。”

“好,谢谢。”

风筱绮结束了通话,转而低下头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这才挪动脚步走向旁边景潇的病房,抬手推开了那扇门。

景潇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当,他此刻躺在病**,微合着双眼,像是睡着了。

她坐在他身边,凝视着他苍白俊秀的睡颜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大约是失血过多的关系,他的手冰凉,她忍不住垂眸,在他掌心落下了一吻。

她发现,自己当真是拿他毫无办法,纵然平日里可以狠下心肠冷言冷语,但凡他受到一星半点的伤害,自己就立刻缴械投降,什么都不愿再追究,只希望他能够健康平安。

这个男人,注定是降临在她生命里的一场劫难,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开的。

病房里很安静,一时间只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口袋里手机振动,上面显示着母亲李书颖来电。

风筱绮小心翼翼接起,压低嗓音:“妈?”

“绮绮!你在哪个病房啊?”

“307。”

为避免打扰到景潇休息,她关上门,就站在病房门口等着。不多时,李书颖和风明洲一前一后飞奔而至,李书颖见到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忙爱怜横溢地将她搂进怀里。

“乖宝贝,没受伤吧?”

风筱绮安慰似的拍了拍母亲的背:“没有,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

“那就好,那就好,我刚听说这事的时候,都要吓死了!”

风明洲在旁揉了揉她的脑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你的签售会闹了这么一出,我猜明天绝对会上城市新闻。”

“随意吧,反正我又不是第一次上新闻,无所谓的。”

“不过……既然你没受伤,这病房里的人是谁?你的同事?”

风筱绮黯然道:“是跟我一起签售的画家逢景,他为了保护我,被闹事的疯子刺伤了。”

李书颖大惊失色:“逢景?不是刚回国的那位鬼才画师吗?”

“对,是他,现在他是我的合作伙伴。”

“天哪……真是个好孩子,我们绮绮这算是逢凶化吉,遇到贵人了……”

风明洲探头往病房里看了一眼,略显犹豫:“人家救了绮绮的命,咱们多少得表示一下吧?这空着手来探视,好像不太合适。”

李书颖连连点头:“没错,你赶紧去买点水果补品,如果有需要的话,回头我再炖汤送来。”

风筱绮连忙拦住急欲离去的风明洲:“不必了,都是熟人,他肯定不好意思要你们的东西——至于照顾他的事,我亲自来就好了。”

“熟人?”李书颖好奇道,“他跟我们也熟吗?”

“嗯,妈你可能忘记了,他当年还来咱家吃过饭呢。”

“所以他是……”

风筱绮坦然回答:“其实他真名叫景潇,还记得吗?”

话音未落,李书颖和风明洲神色微变,两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眸中读出了几分不安的意味。

夜已深沉。

在劝走父母之后,风筱绮重新返回病房,给自己斟了杯温水,复又打开手机,准备拟一条公关微博回应今日的意外事件,顺便安抚一下粉丝们的情绪。

岂料还未点进微博页面,她忽听**景潇轻声叹息,登时本能地向他看去,却发现他并没有醒来,只是难受蹙眉,似乎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绮绮……”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呼吸愈显沉重,她试探着靠近他,隐约听他断断续续地又道,“对……对不起……”

其实他又有什么可对不起她的呢?他本是自由的,想去哪里都可以,无须给她任何交代,可他还是始终内疚着,一次又一次想要弥补她。

风筱绮动作轻缓地抚着他的头发,低声唤道:“景潇。”

她的声音顺利将他从梦境中解救出来,在睁开眼睛的瞬间,有一滴泪水悄无声息淌过景潇眼角,没入枕边消失不见。

他茫然失措地看着她:“绮绮?”

“是我,”她抬手拭去他脸上泪痕,心疼不已,“做噩梦了?”

“没有。”

“那为什么要叫我的名字,神情还这么难过?”

他沉默良久,自嘲地笑了笑:“只要是关于你的梦,都不算噩梦,毕竟能梦见你就很幸运了。”

须知在刚刚离开她的那两年,他每个夜晚都控制不住地疯狂想念她,但就连想要梦见她,都是一种奢望。

风筱绮叹道:“你是傻瓜吗?”

“在你面前,我的确不怎么聪明。”

“所以你今天才会为了我受伤,这人情我要怎么还给你?”

他注视着她,眼神温柔而感伤:“当年在Helens酒吧,你见我被偷袭,想也没想直接空手夺白刃,那时有考虑过让我还人情的事吗?”

“我……”

他吃力地伸出手去,不顾她的抗拒,坚持拉过她的手,露出了她掌心留下的那道疤,当初匕首划过的痕迹清晰可见,这辈子恐怕也难以复原了。

那一年他故意伤人险些入狱,后来事态平息去往美国,连句道别的话也没来得及说,他甚至没有机会问问她,疼不疼。

“绮绮,你不必觉得有所亏欠,对我而言,保护你是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事情。”

他如今已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而她的存在,是他的世界里最深刻的意义。

风筱绮缓慢合拢手指,攥住了他的手,温声问他:“伤口还疼吗?”

他诚实点头:“疼。”

“那……”

“但正因如此,你才能陪着我,我觉得挺值的。”

风筱绮看着他,静默无语。

景潇的目光很专注,始终没有从她脸上挪开,他沙哑着嗓音开口:“绮绮。”

“嗯?我听着呢。”

“今天在图书大厦,你抱住我时讲了些什么,还记得吗?”

她神色困惑:“当时我脑子乱得很,哪里还记得具体讲了什么话?”

“你说,会陪着我,不会离开我。”

“唔……这样啊……”

“你的承诺算不算数?”

他的眼中光影明亮,带着些孩子般的不安和渴望,令风筱绮内心软成了海边沙,她无法拒绝,只得给出肯定的答案:“当然算数,在你完全康复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景潇反问:“那康复之后呢?”

“等你真的康复了再议,”她才不肯掉进他的套路,一本正经地吩咐着,“你的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譬如现在,该睡觉了。”

他无奈一笑:“我睡醒之后,你还在吗?”

风筱绮笃定地颔首:“在的,就算暂时不在,也很快会回来,放心。”

“好。”

她细致地替他掖好被角,起身关掉了病房里的灯,月光透过窗棂,给屋中一切都镀上了柔和的颜色,空气中,有暖意流动。

几天后,警局查清那名肇事男粉丝的情况,给予了风筱绮相关反馈,原来对方真的精神有问题,又因过分迷恋她而仇视景潇,导致情绪失控行为偏激,这才引起了当天的意外。

与此同时,微博关于风筱绮和景潇的话题热度仍旧居高不下,有很多粉丝上传了当天的现场照片和视频,并自行圈重点,甚至还写了长篇解说,论证两人恋爱的铁一般的事实。

简而言之,难以辩驳的证据主要有以下几点:一、在面对粉丝单独签名的要求时,逢景宁可得罪粉丝也要维护绮色;二、逢景在绮色受到男粉丝骚扰时,表情盛怒,毫不迟疑地出手阻止,明显在吃醋;三、逢景不顾个人安危保护绮色,直到流血受伤,还要起身与男粉丝英勇搏斗;四、两人当众搂搂抱抱,绮色更是在逢景受伤后急得几欲落泪,还叫出了逢景的真实姓名,可见两人关系匪浅。

更有甚者,连夜通过各路渠道,调查出了景潇和风筱绮原来同在平城三中读过书,在此过程中,还有三中校友披着马甲神秘出现,证实了两人的确交往过,而且当年情比金坚,绝对是好学生与坏小子的恋爱典范。

CP粉们纷纷表示,自己真是慧眼识金,爱对了CP天天吃糖,这种剧情堪比言情小说,岂是一个“爽”字可以概括的?

而此时此刻,风筱绮正坐在景潇床边,盯着微博面无表情。

“爆料的那个三中校友,是杜薇薇的小号。”

景潇转过头来看着她:“你怎么知道?”

“她大小号互相关注了,还经常双双点赞我的微博,小号两个月前发过自己的照片,并且发微博的语气和标点符号习惯都一样,不是她是谁?这家伙,再过几年智商也没长进。”

“看来得让你们七班班长管一管她了。”

风筱绮冷笑:“安池宠她要宠上天了,能怎么管?下次见面,我要往她脸上泼卸妆水。”

“她一向喜欢凑热闹,不过就算她不出现,粉丝们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还不都是你的问题?你看看这照片,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表情?”

那张照片拍摄的正是风筱绮和景潇低声交谈的一幕,她垂眸看着手中的钢笔,而景潇则眼神含笑地看着她,有粉丝发图时,配的文案为“你眼底流露的爱意,比焦糖奶昔更甜蜜”。

“我哪儿知道会有人偷拍?再说了,我也控制不住啊,”景潇显得很委屈,“你先别忙着数落我,你看看点赞量最多的那个视频,你哭着叫我名字怎么解释?”

风筱绮漠然回答:“不管谁在我面前被插了一刀,我都会很着急的,这属于人道主义精神。”

“那你还搂我搂得这么紧?”

“怕你死了。”

景潇不禁失笑:“如果我真死了,你岂不是少了很多麻烦?”

风筱绮瞥他一眼,没说话。

“绮绮,”他伸出手去,钩起她一缕长发在指间绕着,语调含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宠溺,“说句喜欢我,这么难吗?”

“嗯,挺难的。”

“可你以前明明说过的。”

风筱绮平静回答:“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想说了。”

这样的答案本在意料之中,景潇很好地掩饰了失落的神情,他低声又问:“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你可以提条件,任何条件我都同意。”

只求还能,重新开始。

风筱绮迟疑着转开了视线,她久久沉默,幸好此时手机振动,风明洲的短信令她能暂时逃离这尴尬的境地。

那条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马上回家,吃顿饭。

好端端的,突然吃什么饭?

她虽心中疑惑,却并未表现出来,只迅速回了个“好”字,而后起身:“景潇,我爸让我回家一趟,待会儿我给林岳打个电话,叫他给你带饭过来,我晚上来替他。”

乍一提起风明洲,景潇神色微沉,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却因不慎抻动了伤口,复又重重躺了回去。

风筱绮一惊,赶紧扶住他:“你干什么?要喝水我给你倒!”

“我不喝水,”景潇喘息半晌,抬眸看她,“你答应我,无论风叔叔和你说了什么,你今晚总要再来见我一面。”

风筱绮深感莫名其妙:“我爸能和我说什么?说什么也不影响我来医院啊。”

“嗯,但愿,”他勉强笑道,“那你去吧,我等你。”

我等你。

风筱绮点点头,转身离开,临走时还特意帮他关好了门,从而也隔绝了他的全部视线。

景潇出神地望着那个方向,眼底幽暗,沉淀着时光的尘埃,有那么一瞬,他恍惚回想起了当年与风明洲见面的场景。

他仿佛已临近万丈深渊,不晓得会迎来什么样的审判。

他想,或许在等到最后答案之前,自己还应该去做一件事。

风筱绮回到家中时正值傍晚,李书颖早已做好了饭菜在等她,风明洲难得殷勤地迎上来帮她拿包,还给她倒了杯现沏的柠檬水。

她好奇道:“爸,你今天挺反常啊,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帮忙?”

“我能有什么事求你帮忙?”风明洲尴尬地瞥她一眼,“好久不见了,对闺女关心一点很奇怪吗?”

“可咱俩前两天才在医院见过面。”

蹩脚的借口一瞬被戳穿,风明洲连忙转过身去,避免被她看到自己心虚的表情:“快换鞋,该吃饭了,你妈今天做的日式猪排饭,还有龙虾沙拉和香煎三文鱼!”

风筱绮满心疑惑,这样的情绪在上桌开饭之后,则变得愈发强烈,她总感觉气氛有哪里不对劲,自家父母像是在强颜欢笑,而两人不时互换眼色的小细节,也没能逃过她敏锐的眼睛。

她清了清嗓子,决定先行挑起这未知的话题:“爸,妈,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

李书颖看向风明洲,风明洲深吸一口气,赶紧吃了块三文鱼压压惊:“倒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话……”

“就算不重要,无关紧要的总有吧?”

“嗯……”

“爸,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风格!”风筱绮目光警惕,“该不是有哪个散打女教练向你示爱,你不便出手,想让我前去摆平吧?”

风明洲果断反驳:“怎么可能!我一向把你妈视为九天玄女,同事们谁不知道?谁那么不长眼,敢对我示爱?”

李书颖冷漠地推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废话了。”

“那我实在猜不出了,你十万火急地把我叫回来,难道真的就只想让我吃顿饭?”风筱绮蹙眉,“爸,你不是巴不得我不回家吗?”

风明洲用筷子戳着面前的猪排饭,显然正进行着非常复杂的心理斗争,他低声道:“毕竟有些事,需要当面告诉你。”

“呃,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上次在医院,你说最近跟你合作新书的画家逢景,其实是当年的景潇对吧?”

“对啊。”

“高中毕业那年他去了国外,今年才回国的?”

“没错……”风筱绮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怎么会知道?”

风明洲苦笑一声:“当年我特意打听过他的消息,听说他真的离开了,我才放心。”

“什么?”

“事实上,他会下定决心出国,跟我有很大关系。”

突如其来的信息,令风筱绮惊异莫名,她难以置信地反问:“跟你有很大关系?莫非你……”

风明洲缓缓点头:“当初在酒吧事件之后,我去警局见过景潇,劝他如果真心喜欢你,就该离你远一些,不要再给你带来麻烦和危险。”

“他答应了?”

“嗯,大概认为自己的确还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你吧,他答应了。”

风筱绮手一抖,险些没拿住杯子,她按捺住慌张的心跳,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些:“他……还说什么了?”

风明洲迎着她急切探询的目光,语气颇为感慨:“他那时问我,倘若将来有一天,自己成为能让你依靠的男人,我还会不会阻止他靠近你。”

“那你……”

“我告诉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不会再干涉你们的选择。”

这些年,风明洲不止一次地反思过,自己当年的决定究竟是否正确,他强行把这一段感情扼杀在了即将开花的岁月里,本以为是在维护女儿,让女儿活得更自由快乐。可后来他慢慢发现,风筱绮非但没有变得快乐,反而藏了更重的心事。

她总是如此,什么想法都不会主动提起,都埋在心里任其生根,然后随着时光的流逝愈发深刻,愈发难以忘记。

半晌,听得李书颖轻声开口:“绮绮,你别怪你爸,他属于关心则乱,而我当年也考虑不周,没意识到你和景潇……感情这么深。”

手指自身侧缓慢攥拢,风筱绮静默着垂眸,无声遮掩了眼底的泪光。

至此,她终于懂得了景潇曾经无数次的欲言又止,那深藏于心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他遵守着和风明洲的约定,坚持没有说出实情,而他一直爱着她,就像她也爱着他一样,从没有停止过。

“绮绮,”风明洲深深叹息,“是爸爸对不住你,那时我总觉得让你离开未知的伤害才是最明智的决定,却忽略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你只是在尽父亲的责任而已,我能理解,”风筱绮出神良久,恍然一笑,“值得庆幸的是,我和他都经住了时间的考验,现在想要回头,也不算太晚吧?”

李书颖在旁用力点头:“当然不算晚!否则你们等了对方那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呢?我和你爸商量过了,今天特意叫你回来,就是为了当面跟你认个错,我们欠你一个解释,也欠景潇那孩子一句感谢。”

风明洲认真道:“不急,等你把一切都跟他讲清楚了,可以带他回家来,总之时间还长得很。”

“那……我去医院找他了?”

夫妻俩异口同声:“好极了!”

风筱绮将最后一口柠檬水喝完,淡定地挥手告别,转身出了家门。

房门隔绝了父母的视线,在踏上楼梯的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终于开始拔腿飞奔。

几乎是一刻也等不及,她现在就想到达景潇身边,用力地抱紧他。

因为他说过会等她,想来,他已经等得太久了。

是夜。

景潇趁护士不注意,穿好外套悄悄离开了病房,他走出医院叫了一辆计程车,目的地是父亲景振的公司。

当他穿过那扇旋转的玻璃大门时,心底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算一算,自己已有五年没来这里了,但景振的办公室位置,他却还记得。

前不久听说,景氏集团的资金周转出现了一些问题,跟景振的情妇有关,景振因此和情妇断绝了关系——然而这些都与景潇无关,他来这儿一趟,只是为了给去世的母亲一个交代罢了。

走廊内,景振的助理认出了他,登时惊道:“景少爷,您来了?”

“嗯,你们董事长在里面吗?”

“在,在的……”

“好。”景潇推开办公室的门,从容走了进去。

景振正聚精会神翻看着一份合同,听到脚步声也没抬头,只漠然道:“咖啡刚才不是已经送来了吗?”

许久没等到答话,他疑惑抬眸,见景潇已经站在了面前。

四目相对,父子俩都沉默着没有开口。

“你……”最终还是景振斟酌着言辞,主动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氛,“你怎么出院了?”

景潇沉声反问:“你知道我住院的事?”

“关于你的新闻,我从来都没错过,逢景画师。”

“那还真是多谢了啊,景董事长。”

“只不过,当我派员工去替你支付医药费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提前垫付了。”

景潇的神色波澜不惊:“有劳景董事长操心,区区一笔医药费,我还是付得起的。”

景振蹙眉,看向他的眼神略显严厉:“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称呼我为‘父亲’吗?”

景潇冷笑:“恕我直言,早在我妈被推进医院那一天,‘父亲’这个称呼对我来讲,就已经毫无意义了。”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无法释怀。”

“我亲眼看着我妈被拔掉了呼吸机,看着她的心跳变成一道直线,永远地离我而去——我一辈子都无法释怀,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是间接害死她的凶手。”

景振面对亲生儿子的指责,一时竟无言以对,他脸色铁青地移开了视线,迟疑许久,仍旧试图为自己辩解几句:“可你要记得,你妈在美国的治疗费是我出的,你在美国读书的钱也是我出的,甚至你当年差点有牢狱之灾,给受害者家属的赔偿金都是我出的,我并没有亏待你们。”

“嗯,的确是符合你性格作风的答案,意料之中。”景潇彻底失去了与景振交谈的耐心,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支票放在桌面上,语气冷淡,像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最近公司资金有些紧张吧?这里有五百万,是我上部作品的版权费用,就算还了你之前出的那些钱。”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过了今天,你我之间两清,最好从此都不要再见面了——当然,如果有朝一日你年老体衰,不能自理,我会尽到赡养义务,请董事长放心。”

他并未等待景振的回答,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办公室,没有再回头。

已近深秋,夜风瑟瑟,走在大街上便觉凉意袭人。

景潇方才在面对景振时,尚能强打起精神不输气势,可他毕竟是个病人,伤口还未痊愈,此刻难免觉得头晕目眩,疲惫不已。

他坐在路旁的花坛边,用手撑着额头稍作休息,半晌手机忽然响起,他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却听到那边传来了风筱绮略含怒意的声音。

“为什么不在医院好好躺着?你去哪儿了?”

“我……在景振的公司这儿。”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在那儿等着别动,我马上过去!”

十分钟后,红色的MINI停在了不远处,景潇如有所感抬眸望去,看到她匆匆下车,用力甩上车门,径直朝自己走来。

她脚步如风,纤瘦身形在街灯下被拖出长长的影子,那一刻景潇有些恍惚,思绪仿佛飘回到很久以前,彼此还在校园的时光。

那么多年,他深爱的女孩始终也没变过,只要她靠近,便如春风拂面,拥有着抚平伤痛的力量。

“绮绮。”

风筱绮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她急促呼吸着,似在强行克制情绪:“伤还没好,这么急着出来干什么?”

景潇低声道:“把钱还给景振,我心里才能真正踏实。”

“不是约好要在医院等我的吗?”

景潇微微一怔,而后无奈笑道:“我本以为那只是说说而已,你不会来了。”

谁知下一秒,风筱绮蓦然毫无征兆地抱住了他,紧紧地,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她凑近他耳边,略带着哭腔轻问:“你怕我爸会像当年劝你离开我一样,以同样的方式劝我离开你?”

心脏强烈撞击着胸腔,景潇下意识反手抱住她,片刻,犹豫着开口:“你……你都知道了?”

“否则呢?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吗?”

“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浑蛋!”

她恶狠狠地咬在他肩头。景潇吃痛,却硬是忍着没吭一声,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温柔低语:“我承认,是我错了,我当初觉得自己没资格陪在你身边,以为离开你才是最好的选择,却没考虑到这样对你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然后呢?你如今想通了?”

“嗯,想通了,而且我相信就算不说出真相,迟早也能重新追回你,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时间。”

风筱绮又生气又心疼,她不忍过分责备他,只闷闷地轻哼:“你现在倒是成了著名画家,名利双收,也能保护我了,可你就没想过,万一等你回国的时候,我已经是别人的女朋友了呢?”

景潇轻笑:“只要你没嫁人,我就不会放弃。”

“如果我嫁人了呢?”

“那……我就真的不知要怎么办了……”话末是一声难以掩饰的叹息,他深深凝视着她,直至眼底泛起了泪意,“我大概会恨自己一辈子吧。”

她一向特立潇洒,不惧怕任何未知的风雨,却唯独在意他是否陪在身边。

感情这回事,除了他,她早已百毒不侵。

“对不起,乖,不要哭。”景潇眼眶通红,他柔声哄着她,小心翼翼吻在她额头,“绮绮,我向你保证,今后再也不会离开你,我会长长久久地陪着你,好不好?”

“你怎么保证?”

他含泪微笑:“用我余生去证明。”

“好,我信你。”

殊不知,为了这一刻,他与她已苦等了许多年。

在那之后,景潇又在医院住了快两个月,然后就搬回自己的公寓休养了。风筱绮每天下班都要去换着花样给他做病号餐,久而久之觉得太折腾,干脆就搬到了他的住处,反正他那里是两居室。

圣诞节当天,两人同时发了微博公布恋情,配图是十七岁那年的圣诞节,在祥南街圣诞树前面的自拍,而这张照片的画稿,也曾被收录在《如枫》那本画集中。

@正版逢景:终于等到你,我的年级第一。

@作家绮色:请多多指教,我的年级大佬。

由于先前杜薇薇小号的科普,粉丝们早就了解了两人当年的关系,现在正主直接盖章发糖,不光CP粉们喜气洋洋如同过年,就连双方唯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祝福。

两人的故事,由此成为圈中一段佳话。

夜已深,窗外寒风凛冽,房间内暖意融融。

风筱绮正坐在沙发旁,把笔记本电脑置于腿上打字,半晌景潇从外面进来,递给她一杯红豆奶茶:“门口这家饮品店做得不好喝,改天我们有时间,不如去长乐甜品店吧?”

“行啊,”风筱绮欣然应允,“我和老板娘一直有联系,店没关,她的生意还像以前那么好。”

“那可真是太幸运了。”

这时手机响起,风筱绮点开查看,发现是高中班级群的消息,不禁莞尔一笑:“安池发了公告,本周末同学聚会,地点就在三中。”

“巧了,四班也在当天聚会,一起去。”

“可以是可以,但提前说好了,你不能多喝酒,酒精刺激伤口,你这才痊愈没多久,别又……”

他没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随手接过电脑扔到一边,俯身轻轻巧巧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径直朝卧室走去:“放心吧,我的大作家,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风筱绮被他按倒在**,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她注视着他漂亮的眼睛,抿唇一笑:“你想干什么?”

“想和你一起休息。”

“不行,”她故意板起脸严肃道,“那要等结婚以后。”

他单手撑在她耳边,嗓音低沉而性感:“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结婚呢?”

景潇缓慢揉着她的头发,语调极有耐心:“考虑是可以的,但不要太久啊。”

她笑意更深,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等你给我新书画完插图,我就带你回家见父母。”

“真的?”

“我还能骗你吗?”

他也笑了,垂眸在她脸上印下一吻:“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风筱绮挺好奇:“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他没有说话,起身走向电脑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物,转而把手伸向她。

那串玫瑰色的碧玺手链,就挂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在水晶吊灯下,泛着柔和的光影。

“绮绮,这一次,你总不会再拒绝了吧?”

在她十七岁那年,他将这串碧玺手链送给她,暗示了自己爱慕的心意;在她二十四岁这年,他再度把手链交还给她,是清清楚楚表达了,自己要和她一生一世的决心。

我放在心尖上的姑娘,无论再过多少年,我也依然这样深爱着你。

风筱绮眸中清晰倒映出他俊俏的模样,她接过手链攥在掌心,张开双臂拥抱住他。

“当然,这一次,你再也别想逃掉了。”

十二月二十八日是平城三中的校庆活动,七班的班级聚会也选在了当天,一群人聚在一起,先集体去办公室看望了昔日的老师们,而后又热热闹闹奔赴食堂,占据了一大片有利地形。

大家平时工作都忙,难得见面,但互相之间依旧熟络亲密,话题不断,丝毫没有分离许久的陌生感。

沈乔从杜薇薇手里接过奶茶,刚要道谢,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哎?你现在不应该在四班吗?怎么凑到七班来了?”

杜薇薇白她一眼:“我未婚夫在这儿,我过来问候一句怎么了?你别急,待会儿林岳也得来找你,他刚才就如坐针毡的,要不是四班男生们强行按着他,他早飞过来了。”

“那景潇呢?景潇过不过来?”

杜薇薇促狭地笑了:“景潇肯定是过不来了,他是团体核心,这么重要的聚会,哪能私自离场——所以风筱绮,你就忍一忍,反正你俩天天能见,怕什么!”

猝不及防被点名,风筱绮暂时停下了和叶墨的交谈,她转过头来似笑非笑:“说到这里,我还有事要问你,之前在网上科普我和景潇校园恋情的三中校友,是不是你的微博小号?”

“嘿嘿,你都猜到了,再问我有意思吗?”

“你还真是闲得很。”

杜薇薇得意道:“岂止是我,这里面还有安池的功劳呢!”

“安池?”风筱绮略一挑眉,“班长你做什么了?”

安池搂着杜薇薇的小细腰,一本正经地回答:“举手之劳而已,我看有黑粉在网上诋毁你,就顺手封了她们的账号——那几个蹦跶得最欢的,不管再开几个小号,都逃不出我的监控。”

“我这属于伸张正义,谁敢欺负我们大作家,统统就地正法!”

气氛一时热烈,七班男生们显然都很兴奋,争先恐后向沈乔和杜薇薇打听风筱绮的恋爱细节,身为风筱绮忠实读者的肖瑰华还点开了先前图书大厦签售会的现场视频,给大家讲起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风筱绮盯着手里的红豆奶茶出神良久,直到身边的叶墨温声唤她:“小绮,想什么呢?”

她笑了笑:“叶墨,在我签售会的前几天,你单独约景潇出去过?”

“嗯?他……告诉你了?”

“我明白,你不想让我知道,但景潇说,我应该亲自谢谢你。”

那时叶墨约了景潇见面,当面向景潇澄清了自己和风筱绮的关系,他直言,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存在而使景潇与风筱绮之间存在误会,毕竟风筱绮从来也没爱过他,她心里的位置满满当当,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你不需要感谢我,须知这些年来,除了陪你读书,我也没能为你做什么,”叶墨抚摸着风筱绮的长发,如兄长般温和,他眼底有些许感伤,但更多的却是释然,“我相信景潇会待你很好,把你交给他,我也就放心了。”

他晓得,她终究会成为别人的爱人,不再需要他的陪伴,在他的视线内渐行渐远。然而那些年少时的记忆是真实存在的,是她让他慢慢变成更好的自己,他由衷感激。

“你和景潇什么时候订婚,记得通知我。”

“好,一言为定,等办典礼时,还要把你安排在贵宾席。”

两人击掌为誓,叶墨微笑着回拢手指,仿佛留住了指间属于她的最后一丝暖度。

我最亲爱的小绮,祝福你,愿你未来的道路尽是坦途,人生永远温暖而甜蜜。

待两班聚餐结束,风筱绮和景潇在永安广场会合时,已是晚上九点。

明媚皎洁的月色,安静伫立的大铜钟,相对而立的两个人,一切都没变,一切都还是当年的样子。

景潇缓步靠近风筱绮,他低下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大概由于酒精的作用吧,那双桃花眼中光芒清亮,如有波光流动,摄人心魄。

“绮绮,你真好看。”

风筱绮不禁莞尔:“你喝醉了。”

“没有,我清醒得很。”

“撒谎。”

“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话音未落,他忽而倾身上前,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带着淡淡的酒的气息,霸道热烈,偏又缠绵不已,风筱绮只觉有些站立不稳,她喘息着后退一步,随即便被他单手箍在腰间,重新搂回了怀里。

景潇贴近她耳畔低笑:“现在信了吗?”

风筱绮脸颊微红,她俏生生横他一眼:“我迟早要找那群四班男生算账,他们一定灌你酒了,说不定还是林岳挑的头。”

心底泛起丝丝暖意,风筱绮弯起眉眼笑着,温柔颔首:“嗯,我也很高兴。”

“对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是什么?”

他从口袋里取出手机,在名为“往事”的相册分类里,点开了唯一一个视频:“五年了,无论换过多少次手机,我都不会忘记把这个视频存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与你一起重温。”

在视频播放的瞬间,风筱绮就愣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直至眼眶泛起了泪意。

那是高考结束当天,两人在京西游乐场拍摄的画面,她戴着他买的兔耳发饰,正笑着对镜头飞吻。

——你想听我说什么?你今天很帅?

——谢谢,你也很可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女孩子。

她以品尝棉花糖作为借口,招手示意他到面前来,然后在他靠近自己的前一秒,挪开棉花糖,自己亲了上去。

——如果可能的话,未来我也想和现在一样,陪你做遍所有无聊的事。

——一定会的,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记忆被拉回现实,风筱绮抬眸看向景潇,眼神清澈,比月光更加明亮惑人。

她含笑问他:“永远?”

景潇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坚定应道:“永远。”